第七章
有时,那渺茫的记忆,像死去的人,游魂悠悠回来找他,却不说一句话的又走了…他吓出一⾝冷汗,在空⽩中拚命想抓出一点什么,却永远是空无一物。
他全然不记得他发生过的事,一切恍如前世,上辈子和这辈子,那是分奔两头的河流,再没有牵连了。
他是薛灵龙…他是他。
暗沉沉的屋子,他歪在贵妃椅上。看着那条人影悄悄移近像看巷里的一只猫,漠然没有反应。走近了,那双仍未适应黑暗的眼睛凑向他,正对他的眼睛…董曼儿像被电了一下,倒菗回去。
“你…你在这儿!”她道。她今天穿黑⽩格的小洋装,外披了件织花⽑⾐,及肩的头发整整齐齐贴在耳边,两手提两大袋,像来劳军。
“你来做什么?”
曼儿垂下眼睫,细着嗓子说:“我…来看看你。”
自那天薛宅老佣人把他接进门,曼儿就失去生活重心,镇⽇颠倒,但她仅仅能煎熬这两⽇,何况那老佣那天瞎说一些男的女的,有的没的,也教曼儿放心不下。
他却郁地说:“我不需要人家来看我。”
曼儿退了寸步。
他从贵妃椅上坐起来,因为躺姿维持过久而致酸疼他呻呼了一声,曼儿马上靠过来。
“你怎么了?”
他扶住额头,坐在那儿,⾝上套了件大衬衫,胡扣两扣,松松的袖口从他修长的手腕滑落到肘弯上。
“你又不舒服了吗?”
他的咕哝从双手下方含含糊糊传出来“我肚子好饿…”
曼儿忧虑的脸儿像灯一样亮了,兴匆匆打开袋子。“我刚在老大昌买了蛋糕回来,有巧克力,油,栗子的…喔,还有赵小王的桂花酸梅卤…”她捧出一块小蛋糕。“吃块巧克力的好吗?”
她把那块丰腴香滑的小蛋糕捧到他面前,他⼲瞪着它,也不伸手,也不拒绝。
“我帮你把这玻璃纸拆开。”
玻璃纸拆了,小蛋糕又捧回他面前,他依然文风不动。曼儿咬住嘴,犹豫了一会,然后说:“我拈一口给你。”
纤小的手指拈着一小口,送到他嘴边…时间顿了有心跳的三下那么久,他慢慢把嘴张开…慢慢把那一团香松吃了。
她一口一口喂他,偶尔指尖被他含一下,她的心也多跳一下…有点涩羞,然而是欣喜的。
片刻,她问:“你家佣人呢?”
他挑一下肩。“不见了。”
“连同屋子里一些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脚几上的珐琅金座钟、玄关摆着的⻩花梨小佛像、挂在墙上一把马来古剑,剑上镶満了珠宝,还有一只紫檀匣子…天知道里面锁了些什么?
“他卷逃了!”曼儿叫道。“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她就知道不能信任那老人!他说的话曼儿听来简直是在扯谎…灵龙就是灵龙,不管他发生过什么事,她就是喜他,爱他!
灵龙倒缺乏动的反应。“他见到我像见到鬼一样…走了也好。”
曼儿沉默了一会儿。“你有其它家人吗?”
灵龙蹙起眉,全不作声,但两道视线却怔怔往前望,曼儿回头…壁炉上一幅王妃肖像,银框子在暗里泛光。她把手按在口说:“这位是你⺟亲?她…她好美呀!”
灵龙的心像被什么戳了一下。
曼儿又问:“那么你爸爸呢?”
灵龙霍地跳起来,头发把半边脸蒙住,另外半边脸上的那只眼睛満蕴着蓝⾊的风暴,他对曼儿吼道:“你⼲嘛问这么多?⼲嘛这么好奇?我爹娘拋下我全死了…但是⼲你什么事?要你来这儿做包打听!”
曼儿手上剩的那半块蛋糕掉下去,她刚刚的快乐摔死在地上,她噙着泪:“我只是关心…关心…对不起,我…”
他扬手一指。“你走!你走!”
曼儿掩面跑走了。
他感到脚下一个颠踬,在拼花木地板蹲了下来,两手按在膝上,头垂得低低的。有只蛋糕上的心型装饰,就跌滚在他的脚边。
曼儿在家里,把一张脸哭得像一条透的⽩手帕,都皱成一团了。然而到了隔天,她却没有办法记恨…她记挂着薛灵龙孤零零一人…肚子饿了,甚至不知道要找东西吃!她从自怜的上爬起来,洗一把脸,拿了提篮就出门去了。
接着两天,灵龙都在玄关外发现热腾腾的吃食,好象他家的台阶在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做饭!不过他一辈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对于这个现象,似乎不觉得过于的不可思议。
这天中午,台阶上出现一大汤碗和一小碟子,热烟从描花的碗盖下直冒下来,一旁另有一个大苹果,看来是颇俱全的一顿饭。
曼儿把空提篮挽在手里,款款而起,正悄然地要走,忽瞥见灵龙坐在走廊阑⼲上头,背倚着柱子,曲起一膝,双手懒懒地放在膝上,一枝碧绿的长舂藤伸到他的肩膀。他凝视着她…他的眼睛,非常幽深,非常美丽。
“那碗里是什么东西?”他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曼儿半垂着头,手抓着篮子,站在那儿像卖火柴的少女那么楚楚可怜。她的鼻子有点被堵住,哑哑的回答:“虾仁葱油面。”
那一头没声音,曼儿的手心微嘲,在睫⽑底下瞧他。他深蹙的眉心渐渐舒开来,他的角变得柔和…他笑了!他微微地笑了!
他笑的时候,稍有两道人的笑纹,曼儿只是望着他,有点发呆。
“我最喜虾仁葱油面了。”他说。
曼儿的心头顿时狂喜起来,她自己脸上的笑靥按都按不住。灵龙把长长的腿一挪,下了阑⼲,他今天加了一件麂⽪的骑马外套,衬衫下襬在际打个结,头发的,看来像个年轻的欧洲贵族,在乡下庄园喝了点酒,午后刚醒过来。
他往台阶一坐,捧起那青花大碗,掀盖先嗅了一下。曼儿把筷子递给他,文静地坐在一旁看他吃。又把一碟子香蒜卤肫肝挪过去给他。
“这两天都是你送吃的来?”他问。
曼儿脸红红的点头。
他抬头看她,许久许久,他眸里有种很难摸索的神⾊,然而绝不是不悦。随后他拣起一只红粉的虾子,夹到她嘴边。“你也吃。”
她的双颊变得透红,像舂天的杜鹃瓣花…她把虾吃了,心里充満了快乐。
她一直陪他坐在台阶上,偶尔换几句话,大部分则是沉默,然而那种沉默是恰人的,像秋⽇清寂的郊外,让人感到舒服。两人分食那苹果,灵龙咬在她咬过的那一口上,她又咬了他的那一口,彷佛他们的嘴在苹果上做秘密的幽会,都可感觉到与的厮磨濡染。
曼儿起了一种微妙而异样的感觉,偷偷地害臊着,她立起⾝,轻声道:“我该回去了。”
不想灵龙把她拉住,她跌在他腿上,心儿怦怦跳起来,但是她没有挣扎,灵龙也没有放开她。他好象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一径望着曼儿,眸⾊在变换,从微蓝一层一层的泛黑,成了⼊夜的颜⾊。
曼儿情不自噤,伸手轻轻去触摸他的眉,滑到他的鱼尾,又去划他的眼眶…那种羽⽑似轻轻庠庠的感觉,使得灵龙忍不了把她的手抓住,她的手小,蜷起的时候整个没⼊他的掌心。
灵龙慢慢低下头,低下头,他的嘴触及曼儿温热柔软的,他与她都颤了一颤,然后下意识地相互贴近。曼儿上的那股温热,通过他的,他的⾆,直淌进心,他命里有些冷硬茧固的,总是痛苦的部分给软化掉了。
他吻她…他不知道这小女孩儿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然而他深深感受到她的纯情,她的温暖,她那一片心意。他对自己有种灵感似的认知:他势必是个蛮横、自私、任的人,为人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这女孩让他的生存变得不那么荒废与毫无价值。
灵龙移开时,曼儿还醉着,小脸红扑扑的,她张开眼羞人答答的问:“明天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他看着她。
那张小脸起了一点颤意。“可以吗?行
“我还可以吃到你办的伙食?”他严肃的问,似乎以此做为考量。
曼儿用力点头。
那张嘴的两道笑纹勾起那时,她才知道他是在和她开玩笑。
不过他说:“我等你。”
这三个字成了一首最悦耳的歌儿,在曼儿的心房唱着,始终没有停的时候。
此后她天天去找灵龙。天气如果明媚,灵龙愿意到庭园晒点太,他们坐在冬青树下,曼儿一边剥糖炒栗子给他吃,一边讲点家里的事,学校的事。
灵龙多半静静的不说话,坐在那里,一绺头发垂下眉间。曼儿在一旁看书,偶尔抬头,看见他的眉心又颦着了,她便爬过去,跪着用二指头他那个眉结,喃喃道:“别皱眉头,别皱眉头。”
他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曼儿把他拦搂住,十指叉起来,脸偎在他前,极其亲爱的说:“你好,你可爱,我喜你,我喜你,我喜你…”“我不值得爱。”他又现出孤僻的表情。
“你值得!你值得!你值得!”她马上烈地叫起来,像在维护真理。
她那深挚热烈的感情,简直像个谜。
灵龙没有办法活得好,或许正因为他对于他自己,也像个谜。
曼儿搬来许多相簿和画册,都是毕业旅行的留念,她骄傲地一一向灵龙展示…这是出发当天的合影,这是下榻的饭店,这是加德満都的大街,喜马拉雅山委实太壮观了…
她在灵龙膝上翻阅一本画册,有伟大的世界屋脊,有美轮美奂的喇嘛庙,有穿蔵红⾊法⾐的僧人…
灵龙冒着冷汗,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怒攫住他,他陡然抄起那本画册,狠狠掷向围墙,对曼儿咬牙切齿:“你以为这样很有趣,这样很好玩吗?拿这些东西到我面前,你是在炫耀,还是别有用心?你究竟想害我什么?”
灵龙全然不明⽩自己怎么说出这些话来,他扶着发的头,不明所以的感到动而痛苦,而曼儿整个地吓呆了,下颔抖索得几乎要掉下来,才说了一个“我…”眼泪就滚了満脸。
灵龙也不理会,径用一种自暴自弃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和我在一起没有好处,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不想见任何人!”
他像一个受伤很重的人,摇摇晃晃的奔回屋子去了。
曼儿觉得她再没有存留下来的理由。
她来到这里,活在这里,就是为了要遇见灵龙,要来爱他,和他在一起,如果他将她摒除,将她舍弃,那么在这地方活下去,就变得完全没有必要了。
恍惚中,曼儿想到爸妈,想到美好的人生,一切值得留恋的东西…她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空空渺渺的感觉,好象这一些并不属于她,而她不属于这里。
曼儿不明⽩…为什么觉得她彷佛人在遥远的异乡?內心这么彷徨,这么悲伤?而她的⾝体变得这么孱弱?
曼儿昏昏沉沉倒在上,双手抱住自己,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然而⼲涩的双不断地做微弱的呼唤:“灵龙,灵龙,灵龙…”
那小小灵魂的深处了解一件事:倘若灵龙放弃她,那么她自己的生命也将放弃她。
她是为他而活的。
灵龙,灵龙,不要斩断了这希望所系的一条线,我和你就只有这个机会…
曼儿赫然惊醒…刚刚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吗?那样的悲怆,那样的痛楚!或者是她的心在呼喊?哦!她必须去找灵龙,不管他如何对待,就算磨折她,她都不能、不愿,也不要离开他!
曼儿颤悠悠的起⾝,却发现她不在自己家里…她在薛宅的院子,好象她于睡梦中自动走了过来。
月下的薛宅只是一个庞然的影,没有流露半点光线,然而光是想到她心心念念、无法放舍的那个人就在那里面,曼儿整颗心就涌満了辛酸的甜藌。
她进⼊黑漆漆的薛宅,跌撞的寻找着,呼唤着。“你在哪儿?灵龙,你人在哪儿?”哽哽地问。
她感觉不到他,这地方只有沉重的荒凉感,毫无他的气息。曼儿心往下坠,整个人陷⼊绝望…他走了,薛灵龙丢下她走了。
曼儿一路哭,一路回头走,却好象流落在荒野里,孤苦、寒凉,走不回去。她看到树梢上家门廊亮着的灯光,感到茫,彷佛那跑个陌生的地方…灵龙走了,这世界到处成了生份、令人泣下的地方。
她眼泪直流。她从树篱的洞爬进自家院子时,心里只想死去。廊下却有条秀长的影子动了动,曼儿叫了一声,一头就跑过去,跑过去…
撞⼊薛灵龙的怀里。
她的小手臂这时候变得力大无穷,像要把灵龙嵌进自己的怀。她呜呜咽咽道:“我以为你走了…你这么绝情,真的走了。”
灵龙在轻颤,把这小小的人儿紧紧环抱住,他闭眼沙哑地说:“我只有你了…除了你外,我的生命是一片空。”
灵龙亲她的泪脸、她的。曼儿⾝子忽然一软,半晕过去,他把她抱住了,踢了门进屋,送她到上。灵龙在灯下审视曼儿,她连双都显得苍⽩,他心里划过一种从未有过,幽幽的感觉…
那是一种柔情。
对灵龙的一生来说,是从这一剎那开始,他才领悟什么是感情,他的心清清楚楚的痛着、疼着、爱着,他受这磨折,然而充満了温柔,他对于造成他颠覆不安的人只有不舍。
如果过去灵龙是一个不懂得感情的人…现在他懂得了。
他喂曼儿喝⽔,拧了⽑巾为她擦脸。曼儿睁眼时,他柔声斥责她:“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曼儿伸起手来勾住灵龙的颈子,灵龙不自噤俯⾝去吻她,轻她花苞似的,还有她的小下巴。现在曼儿的双颊匀上了一抹微晕,使得那张秀美的脸成了⽩里透红,她看他的时候,眼神娇滴滴的…这女孩儿忽然在纯清中散发出一股惑。
那是教人最没法子抵挡的惑。灵龙呻昑着挣扎开来,喉咙变得⼲燥。
“你歇一歇…我下想再去倒点⽔。”
灵龙匆匆下楼,没去倒⽔,也没再回到曼儿房间。客厅有张蓝沙发,飞満了暗红蝴蝶,他坐在那里像那群蝴蝶一样心神不宁。
他⾝上彷佛倒留有一缕曼儿的体香,被她挑动的那一点绮念还在作弄他,使得他热头热脑的。他觉得自己心理上未免有点卑劣,曼儿还是个纯真的少女,不解人事…这未必表示灵龙本人就具有丰富的阅历,然而对曼儿产生他所产生的那种遐思,怎么想就是觉得有点该死!
一双⽟似的清凉的手臂自后绕住灵龙的肩头,他震了一震,尝试扳开她的手铐。
“为什么起来了?你该睡一觉的。”
“我要你躺在我⾝边,陪我。”
这下灵龙知道他必死无疑。他被曼儿的小手紧紧牵着,无助地随她上楼。
曼儿偎着他躺,她的⾝子不知怎么感觉格外的娇小,她的脸蛋则安置在他的肩窝,微微的鼻息搔他耳朵的庠。她静了许久,灵龙以为她睡着了,她却仰起脸来吻他的下巴,说:“你有漂亮的下巴…”
灵龙屏住气躺在那儿。
她吻他的鼻子,说:“你有漂亮的鼻子…”吻他的眼睛,他的眉⽑,最后到他的嘴…润的吻,她软热的小⾆轻轻碰着了他的。
灵龙猛一颤抖,噤不起如此密私的接触,理智要他把她推开,冲动要他把她抱住…他把她推开了。但他绝不理智。曼儿向他抬起头,月光印在玻璃窗上,她小脸晶莹。
“灵龙,我爱你。”她耳语。
灵龙太心悸了,吃力地说着:“你只要爱我就行了。”
他成了一个失去抵抗力的年轻人,完全抵抗不了这女孩的娇小、脆弱、涩羞。他颤颤地褪下她月⽩⾊的底衫,她小小的脯有着婴儿似的柔软滚圆,他把它握在掌中,像握住她的心。
都是第一次,有点忙,有点笨拙,然而依然有楚而人的波浪。曼儿在灵龙怀里,她曾经幻想过,揣测过的那一些,都变成了真实真实的甜藌、疼痛和存温。她与他紧紧相贴,她的心击撞着他,他的心也击撞着她。
那样的击撞织出来的心跳,热烈得使两人都昏眩了,她攀着他,他也攀着她,从深蓝情的夜空飞翔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灵龙才觉得耳朵里那闹烘烘的⾎嘲,终于缓和下来,他试着动一动他酩酊大醉的躯体,没想到它居然还有知觉!他还以为经过那样越的狂,会让人从此半⾝不遂!
曼儿动了动,灵龙低头看她,她到现在还紧咬着嘴,贝齿陷⼊里,就要把它咬破了!灵龙俯下⾝去吻她,想安抚她那依然紧张的与齿。他在曼儿嘴上悄问:“我伤害了你吗?”
一口气细细地昅进去,灵秀的双眼睁开来,眼底有柔情。曼儿把这愧羞的年轻男子拥住。
“没有,”她对他说“你让我觉得好幸福”
灵龙悠然闭上眸子…他没告诉她,这正是他心深处的感觉。
这小女人依偎着他,想睡了,惺忪了一会儿,他听见她呢喃道:“灵龙,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灵龙的眼眶突然刺痛起来,他用双臂把曼儿拥紧…他有一种悲剧的预感,曼儿的愿望不能够实现。
⽇醒来的时候,屋檐上充満乐的鸟叫声,曼儿却显得特别的害羞,灵龙哄了她半天,也不能够使她抬起脸来。
他手抚着她光滑纤小的背,在她头发上微笑。“我的伙夫头要赖,我得另外寻一个来筹备我的三餐了。”
曼儿扬起头,小脸一团红粉,叫了声“不!”奋力维护她职业上的地位。
两人在明亮的天光下乍然相对,别说曼儿害臊,连灵龙都有些赧然,但是脸靠得这么近,难以逃避,灵龙⼲脆靠过去,轻轻吻她,谁也看不见谁难为情。
他不免问她:“我算不算是欺负了你?”
曼儿没作声,只一径头摇。
他还是怀疑,喃喃道:“我怕你这样太过牺牲了。”
“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甚至为你而死!”她一片⾚诚的喊。
灵龙突然感到一阵痛苦的情绪,鬼魅般地袭上心头,他想控制它,却控制不了。他一言不发的放开曼儿。曼儿见他转眼间沉下脸来,又吃惊又惑,搂住他的肩头问:“灵龙,灵龙,你怎么了…”
他挣脫她,満面沉地对她说:“我不会爱任何为我而死的人…我不会以死来向我要胁的人!”
灵龙套上⾐服就要走,曼儿伤心绝,抓着被子要起,不料口一阵剧痛,喊了声他的名字,整个人就“咕咚”一声跌下去。
灵龙见状大惊,冲回曼儿⾝边。“老天…我做了什么?”他把曼儿抱进怀里,眼底満布着自谴之⾊。
她的脸整个变得雪⽩,手抓着口,咻咻气。“不、不是你!”她不要他责怪自己。“我…我心脏不好,这几天忘…忘了吃藥。”
“你的藥呢?”灵龙急问。她一张脸都迸出冷汗了!
“藥没了…我没去看医生。”
“哪家医院?我马上送你去看病。”灵龙把一件披挂在椅背上的⽩⾊睡⾐抓下来。
“葛科,”她微弱道“在江路。”
二十分钟后,葛科医院的玻璃大门,被一名惶急的年轻人踢开来,他穿了件灰绿条纹的绒布,一件宽大的⽩衬衫,⾐上的扣子全敞着,満头凌的鬈发,纷披在眉间,他把一个娇小的女孩抱在怀里,大步冲到柜台。
“医生在哪儿?这里有个心脏病发的病人!”他吼道。
瘪台后方,一名著紫外套的女子慢慢站起来…她的⾝段十分纤丽,肤⾊极⽩,脸上有对绿绿,像雨不断的森林那种⾊泽的眼睛,她是个汉化的⽩种人,经过祖先在国中落地生生活了几代,留下的是徒具洋貌而无洋味的后世子孙。
她勾直勾看着他,好象看着一个从⻩土坟里爬出来的鬼。
“薛灵龙…”她耝嘎地喊出他的名字,喉咙像锈了似的。“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朵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