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相面(2000推荐票+)
⺟亲在旁皱着眉咳嗽了一声。
郭圣通也只作没有听着。
四月间花事已然黯淡了下来,如云绿光从紧闭着的菱花窗上映照进来。
明亮宽敞的寝殿被屏风同幔帐分隔开来,最里间的卧榻前摆着的是一对六连扇油漆彩绘云鸟纹屏风,在光影中愈发显得其上花纹栩栩如生。
榻前华丽精致的帐幔柔顺地垂在见方的金砖地面上,瓷青釉刻花香薰中徐徐燃起阵阵轻烟,慢慢地萦绕开来。
短暂的安静后,李昭宁听见自己含笑的声音:“信,当然信了。只是我们听说了,难免有些惊讶不解。”
然后,她便听见郭圣通嫰生生带着歉意的声音:“大舅⺟,我不该发脾气不⾼兴,但是你和⺟亲都不信我——”
李昭宁望着她忐忑间却含着倔強不服的神⾊,心下不噤想自己若是有女儿,只怕也会惯成这个样子吧。
这般思忖着,她望着粉雕⽟琢般的郭圣通,心下最后那点隐隐的不快也没了。
外甥女,外甥女,和自己女儿又差的了多少呢?
李昭宁心中,外甥和外甥女天然地便比小姑和小叔更亲近些。
待听得郭圣通的道歉后,她脸上的柔和便更多了。
她唤过郭圣通,笑着问她:“那你现在告诉大舅⺟你怎么知道的好不好?”
郭圣通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地把假装怄气时猛然从心下跳出来的话缓缓说来:“书上说女人目下⾚⾊,必忧产厄——”
话一落音,她明显感觉到大舅⺟和⺟亲的⾝体俱是微微一颤。
郭圣通念起大舅⺟平素来对她的好,不免又是心疼又是不忍。
却不知道劝什么好,只得假作不知,喜雀跃地道:“大舅⺟,这下你信了吗?”
又回⾝对⺟亲带着自得地一笑。
⺟亲苦笑了一下,一时可怜大嫂子嗣艰难,一时又想桐儿只要有天分想学,别管是岐⻩之术还是相面术都得为她请些名师来。
人活于世,总得有些寄情的东西。
这边大舅⺟回过神来,笑容勉強地道:“大舅⺟信了,信了——”
她的确是信了,她从前还云英未嫁时也曾听说过相术大师可断人生死的故事。
郭圣通既是从书上看来的,想必是前辈⾼人总结来的,没什么好骗她的。
不知怎地,她望着郭圣通回过头那満是稚气的脸竟有一种问问她还能不能再有子嗣的冲动。
但旋即这个荒唐念头就叫她庒了下去:郭圣通不过是从书上读了几句,正好碰着她便照猫画虎地套了上来。
相面之术,何其玄妙?
她一个小孩子便是天赋了得,也得学上十几年才能有些成效吧。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郭圣通天真单纯的笑脸忽地也心平气和起来:子息这都是说缘分的,如何能強求呢?
若是她实在福薄,将来待得儿长大娶了,叫他们夫生十个八个孙儿孙女承膝下不也是一样。
这般想着,她心情敞亮了不少,朝小姑笑着道:“孩子既然说得出所以然来,我们还真是委屈了孩子。”
刘旻含着自豪看了看郭圣通“我也没指望她真能学出个名堂来,是以还从未过问过。”
说话间,李昭宁竟觉得饿了起来。
她心下讶然,睡下前才用过了两碗粥,怎么会饿的这么快呢?
而且病中的这些⽇子,她食一向不振,看见什么都觉得油腻倒胃口,什么都不想吃,现在却特别想吃牛⾁羹。
不想还好,一想到那冒着热气地,滚烫地,醇厚可口、嚼劲十⾜的牛⾁羹李昭宁便连说话的趣兴都没了。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郭圣通眼尖见着了也不挑破,只关心地:“大舅⺟您在榻上也躺累了,要不要起⾝更了⾐下地来走走?”
病后之人,先起⾝活动接接地气后再进食更好一点。
大舅⺟点头:“这几⽇的确是在榻上躺烦了,只是⾝上没劲不愿意动弹。”
郭圣通便出去唤了人进来伺候大舅⺟起⾝洗漱更⾐,而后同⺟亲避了出去。
到了外间,⺟亲坐到她边上来,语还休地似是有什么话同她说。
郭圣通便撒娇地挽住⺟亲的胳膊,低声和她说:“您不用担心,我都明⽩着呢,您不放心也是为我好。”
⺟亲堵在口的话被她抢了⽩,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地道:“你这孩子。”
说着又把自己的打算和郭圣通说了:“我原托了你大舅⺟为你留意,但你既然这般有天赋,阿⺟想进长安城中为你寻些⾼人来教导你。”
郭圣通忙头摇,若是岐⻩一道寻⾼明的来教也就罢了,相面一道上⺟亲若真找来一个世外⾼人。一眼就看穿了她,再说她是妖怪可怎么办?
“我也就学着好玩,您要这样给我弄成了枷锁,我也就不感趣兴了。”
她觑着⺟亲脸⾊,也并未把话说死:“倘若我真学得越来越好,教习们都教不了我了,我再求您好吗?”
⺟亲想了想,也觉得甚好,左右开始就没指望女儿能学出什么样子来。
现下虽然显出了些天赋,但女儿不愿意也无法。
⺟女俩又说了会闲话,就有侍女来请说是王后已梳妆更⾐好了。
她们重新进到寝殿,见大舅⺟李昭宁洗漱更⾐后,在殿中走动了一圈气⾊愈发红润起来,精神气也有了。
眼见得是大好了,⺟亲便和大舅⺟告辞要回家去,大舅⺟苦留叫用过晚膳了再家去,又说若是惦记郭况便派人一并接了过来,一家人就在这歇夜一。
还是郭圣通说大舅⺟病刚好,当清静清静多加休息,大舅⺟才不再苦留。
郭圣通临走前又叮嘱大舅⺟说饮食上噤生冷、五辛、酒酪、油腻等物,先以清淡为主,到后⽇便可正常进食了。
大舅⺟知道她是为了稳妥起见,当下也一一应了,叫朱碧亲自把她们一路送出宮去。
回家的车上,⺟亲真正地放松下来,搂住郭圣通夸了又夸:“阿⺟都万万没想到你能学的这般好,从前还以为你就是好玩。”
她感慨地道:“这果然不论学什么,都得感趣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