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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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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秋风送寒,树影疏朗。

  我、程肃和穆清弦三人围坐在心远阁內,就着一张饭桌举杯共饮。

  桌上的菜式相当丰富,都是我们三个人喜的美味佳肴——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不是一顿普通的晚膳。

  也许,这是我们三个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所以,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任何悲伤的话题,饭局将尽时,席间仍是充斥着声笑语。

  我问穆清弦,为什么会对他的卫师叔唯恐避之不及——话音刚落,我就成功目睹了他脸上昙花一现的纠结。

  原来,儿时的穆清弦得过一场大病,家里人把他送到卫晞那儿救治——也不知怎么搞的,治着治着,他就怕上了。

  敢情是卫晞在医治的过程中,给穆清弦的童年留下过什么‮大巨‬的影吧?

  正这么揣测着,我忽然意识到:会不会是那女子医治病人的手段特别恐怖?

  思及此,我不由暗自打了个灵,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一问。

  “云姑娘你放心啦…我小时候调⽪,不愿配合师叔治疗,还把她后院里的奇珍异草给弄得七八糟…”谁知,穆清弦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忽而自顾自地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那可是她精心培育的宝贝啊…她不反过来‮腾折‬我才怪。”

  没想到你儿时如此顽⽪…唔,不过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我上下打量着说话人,脑中勾勒出一个犹如猴子般上蹿下跳的小版清弦。

  “你没招惹她,她是不会让你受苦的。”

  说到这里,穆清弦戛然而止,突然一言不发地举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我心头一滞,我下意识地看向程肃,恰逢他亦注目而来。

  从彼此的眼中,我们看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是以,我们同时选择了沉默。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昨晚同桌而食的三人就已站在了宮门外。

  穆清弦如来时一般两袖清风,他牵着马与我和程肃面对面,几次言又止后还是忍不住开启了双:“云姑娘,我…”

  “别‘我’啊‘我’的了,你云姑娘我为了替你送行,特意起了个大早,可别害我⽩忙活一场。”我当即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对上他想笑却笑不出来的眉眼,随后猝不及防地跨出两步,伸出双臂抱了上去“清弦,谢谢你。”

  朋友间真诚的拥抱令穆清弦⾝体蓦地一僵,但洒脫不羁的他立刻就心领神会,大大方方地回抱了一把。

  松开各自的双臂,离了彼此的⾝子,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小肃肃不会吃味吧?”直到他冷不丁探出脑袋,看向我⾝后的程肃,嬉⽪笑脸道。

  “…”程肃并不接话,而是同样一步上前,张开胳膊用力揽上友人的背脊“保重。”

  穆清弦却是愣了一愣,旋即笑逐颜开,用上更大的力道,抱住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兄弟。

  “往后不能再叫‘小肃肃’了。”结束一个情真意切的拥抱后,穆清弦打量着程肃,倏地笑开了花“个头不久就要追上我了。”

  程肃会心莞尔,任由穆清弦拍着他的肩膀。

  “云姑娘,”⾼个儿的男子又冷不丁注目于我,笑嘻嘻地咧开了嘴“程肃可是头一回主动抱我来着,果然是你‮教调‬有方啊。”

  “少胡说八道。”我哭笑不得。

  “来来来,云姑娘,借你一用。”孰料这思维异常的家伙又开始胡蹦跶了——他毫无预兆地话锋一转,冲我招起手来“你过来一下,过来啊。”

  我与程肃面面相觑了片刻,疑惑不解地随穆清弦走到了一边。

  “⼲吗呀?”我背对着程肃如是问。

  “前两天我给他把过脉,还是号不出任何异常。”穆清弦极快地收起了一脸神秘之⾊,转而流露出満満的忧虑,他庒低了嗓音,一句话就令我心头一紧“我走之后,你务必要请卫师叔关照着他。”

  “我知道。”我略作颔首,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还有,我没有放弃。”他忽然盯着我的双眸,郑重其事地说道“回到东漓,我还是会继续研究解毒的法子。所以云姑娘…你也不要轻言放弃。”

  对方的话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当真未曾料想,事到如今,他竟然仍坚守着那渺小到几乎为零的可能

  得友如此,我复何求?

  鼻子猛地一酸,我含着热泪,扬频频点头。

  “保重。”穆清弦终于退开两步,遣散了満脸的凝重,换上了那悉的笑容“我走了!”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大的骏马,一个翻⾝就跃然马上。

  然后,他执起缰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抿⼲脆利落地一抱拳,就策马绝尘而去了。

  我望着他疾速远去的背影,眼中温热的体突然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时,程肃站到了我的⾝旁,罕见地伸出单臂,温柔地揽住了我的双肩,给予我这深秋清晨里一股不可替代的暖流。

  “他会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

  “嗯…”我努力扬着角,抬手抹去了脸颊上的泪⽔,在清晰的视野中,目送友人的⾝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之中。

  穆清弦走了,卫晞正式接手了我的主治医师一职。

  当天,她就送来了一大碗深褐⾊的汤药,苦得我直想満地找糖。

  可怜我这个一国之君又不好在这个名义上的“继⺟”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好一边对着空气挤眉弄眼,一边抄起手边的杯具往嘴里灌茶。

  “不可饮茶。”岂料杯沿还没来得及碰上嘴,眼疾口快的女子就出言阻止了我的行为。

  “为什么?”我只得立马放下茶具,不明就里地瞅着她。

  “茶⽔会冲淡药。”她简洁明了地作出解释“即便是清⽔也不行。”

  清弦,你师叔真的不会整死我吗?!

  我哭无泪地想着。

  “这药每天需服用三次,早、中、晚各一贴,民妇会亲自煎药,送给皇上。”不知有否留意到我的表情,卫晞径自代着。

  “谢谢你。”我彬彬有礼地向她道谢,迟疑片刻后又张开了嘴“还有,朕已然昭告天下,公开了⽗皇的存在,你…就不要再以‘民妇’自称了。”见她面无表情地抬眼来望,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在朕面前,暂时就用‘我’来称呼自己吧。”

  “是,民妇…”她微微一福,话刚起头就戛然而止“遵旨。”

  “呃…”面对这个始终疏离而有礼的“继⺟”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应该同她聊上几句,便只好搜肠刮肚地寻思起合适的谈资来“朕…应当怎么称呼你呢?”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并未作答。

  “卫姨?”

  我还位移呢…

  “二娘?”

  这叫法够二的…

  “卫姐姐?”

  我去,辈分都不对了…而且怎么听怎么⾁⿇…

  接连道出了三个让我自个儿都颇觉无语的称呼,我突然觉得,原来想一个称谓也是一件令人如此苦恼的差事。

  “皇上就唤我‘卫晞’吧。”我正犯着愁,估摸着同样无言以对的卫晞冷不防提出了上述建议。

  “呃,这个不太好吧…”直呼“长辈”大名什么的…

  “卫晞乃一介草民,皇上叫什么都无妨。”她面无波澜地说着,似乎当真对称谓毫不在乎。

  “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如今的子,将来是要封妃封后的,朕⾝为晚辈,虽为一国之君,又岂能随意?”我言之凿凿地道明自己的立场,却见她蓦然仰首而视。

  “皇上,夫君的皇后只有一位,就是皇上已故的⺟后。卫晞,不会觊觎后位。”她遽然表明的立场令我登时一怔。

  此女子…看来绝不是个攀龙附凤、追名逐利之人。

  短暂的愣怔过后,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欣慰。

  “恕云玦冒昧…”心里打定了主意,我这就注视着女子,以寻常人的⾝份开口一问“你喜⽗皇什么?”

  直截了当的询问让卫晞不由一愣,她微睁大了眼看了我几秒,随即垂下眼帘,陷⼊了缄默之中。

  我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正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就听她忽而出声道:“夫君是卫晞见过最好的男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短短的一句话,似乎没有给出正面的答复,却又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我抿着嫣然一笑,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过她的⾝侧。

  “你知道吗?朕和⺟后只见过一面,那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站定在距离她约莫一米的地方,我背对着女子,悠悠地倾诉起往事来“虽然只有匆匆的一次会面,但我好像能感觉到,她和你一样,一往情深,却不知缘生何处。”我眺望着屋外远方的天际,脑中浮现起那挥之不去的一幕幕“不过她比你不幸,心爱之人不在⾝边,亲生骨⾁又不知所踪,她独自一人在这⾼墙深宮里苦守了十年,却没能等到⽗皇的归来。”

  言至此,我转过⾝子,重新凝眸于女子,见她正双眉微锁,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和你争些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她是个可怜的人,希望你能善待她苦心守护的一切。”我定定地凝视着她坦然的容颜,不知何故就出口成章了。

  “我会的。”她毫不避讳地对我对视,笃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我发自肺腑地表达了谢意,继而情不自噤地露出了笑容“和⽗皇相守了十二年的,是你这样一个善解人意、深明大义的女子,我深感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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