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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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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后的上午,光明媚,碧空如洗,我坐在马车上,⾝旁是负责驾车的穆清弦——先前我在莫府提及一同出门远游的计划时,他最是来劲,那兴致甚至超过了平⽇里素爱东奔西跑的柳自娫。

  说起这已值⾖蔻年华的少女,就不得不提一提自穆清弦中毒受伤以来她那叫人纳闷的言行。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待我的态度已然恢复了往⽇的七八成,但我至今仍未弄懂她那⽇莫名气愤、横加指责的原因——在我看来,她大抵还是个明理的孩子,即使因眼见穆清弦为救我而⾝中剧毒危在旦夕以至心急如焚一时口不择言,也不至于冲着我那般胡撒气甚至多⽇来都对我不咸不淡。

  好在这一次当我发出邀请时,她表示愿意与我同行——可是经此一事,我总觉得心里似乎长了块疙瘩,想来她那边也是如此。

  要是这一路上能解决这个小小的历史遗留问题就好了。

  安坐在穆清弦的⾝边,我抬头望天默默思忖——为了避免莫须有的尴尬,我放着车厢不坐,偏偏坐到车外陪着穆清弦吹风,把车內的空间留给了她和她最喜的程肃——我容易吗我?

  “莫姑娘,咱们这是往哪儿去?”一手执缰绳一手轻挥鞭,穆清弦看着前方的路朗声笑问。

  “往南吧。”我直言道。

  诚然,这趟出行,可不止是为了避开无争外加散心,更重要的是,我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打听打听南浮的情况,为我的下一步行动做些准备。

  “好嘞!”男子模仿着车夫的样子,笑着吆喝了一声,策马加快了车速。

  就这样,一趟四人同行的旅程开始了。

  从北梁的皇城出发,我们一路向南,走走停停,畅游大好河山,吃遍北梁美食,倒也乐得悠闲自在。期间,柳自娫的心情似乎随着这次旅行变好了许多。她拉着程肃东摸摸西瞅瞅,时不时也会兴致⾼昂地喊着“莫姐姐快来看”之类的话语,我见状,自然是如往常一般笑眯眯地予以回应,就仿佛先前的揷曲从未发生。

  启程后的第三天恰逢农历八月十五,我们四人在北梁一座城镇的客栈里落了脚,接着自我⼊异世后的第二个中秋节。

  是夜,大街上灯火璀璨、人来人往,到处是谈笑声和叫卖声。穆清弦与柳自娫显然不比我和程肃这般喜静,他们不愿错过那热闹的景象,因此在他俩的主张下,我们结伴上了街。我望着那成排乃至成片的灯笼,忽觉自己更像是在过元宵而非中秋。

  “我看今晚是没得睡了,不如就玩个通宵,如何?”玩心大起的穆清弦笑容満面地提议着。

  “好啊好啊!”闻言顿时笑逐颜开的柳自娫第一个举手同意。

  我瞅了瞅程肃,见他面上波澜不惊,便也没有开口扫了那两人的兴——反正我是无所谓的,难得疯一回,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你们看!那儿有个擂台,我们过去瞧瞧吧!”见其余二人都未表示反对,柳自娫兴致地指着灯火通明的不远之处,头一个撒腿跑了过去,很快便没⼊人群不见踪影。

  我三人连忙相继跟上,走近了一问,才知那是一个拼酒的擂台赛。

  中秋节为什么要拼酒?要拼也该是拼月饼吧?这个问题,我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直到听人介绍,我才了解到:这座镇子以酒闻名,逢年过节无酒不

  正若有所思地颔首表示理解,我忽然听闻人群里议论纷纷——与此同时,⾝⾼拔尖的穆清弦冷不丁指着台上道:“那不是小娫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擂台上一群肥腿耝的彪形大汉中,竟赫然混着一名相比之下矮小许多的红⾐少女——这景象当即就叫我微微一窘。

  “自娫这是做什么?”我诧异地询问。

  “参赛呗,还能做什么。”穆清弦泰然自若地回答。

  “什么?”话音刚落,我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说话人“她要跟那群大汉去拼酒?她…她才十二三岁吧?又、又是个女孩子…”

  “莫姑娘,你忘了柳家人是⼲什么的了?”穆清弦笑眯眯地注视着我的双眸,依旧从容不迫。

  我愣了一愣,随即回忆起来:柳自娫家是酿酒卖酒的。

  “可是,这不代表她能喝啊?”本着保护未成年人的原则,我急急反问。

  “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娫是被她娘亲泡在酒缸里长大的。”

  这什么娘啊!?

  尽管知道穆清弦的说法许是夸张了,我还是情不自噤地咋⾆了。

  “依我看,”穆清弦侧首望了望台上那些⾼大的汉子,笑得咧开了嘴“他们几个也就是徒有虚表,恐怕还不是小娫的对手。”

  你究竟是太小看敌人了还是太⾼估队友了?

  “程肃,”顿觉与此人在此问题上难以沟通,我当机立断面向了始终未发表任何看法的少年“自娫真的那么厉害吗?”为了暗示我的本意,我特地皱起了眉头,而非摆出惊讶的表情。

  本以为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程肃会明⽩我的言下之意并且驳回穆清弦的见解,岂料他居然一言不发地冲我点了点头。

  怎么连你也这样?

  一时间,我哭无泪,但转念一想:连做事最有分寸的程肃都没有反对,兴许柳自娫真的有着超乎常人的酒量?

  “不过清弦,既然我们劝不回她,那么为以防万一,解酒汤之类的,你就要负责准备妥当。”就在我半信半疑地望向台上之人的时候,我听到⾝侧的程肃这般嘱咐。

  “放心,我自然不会叫她伤⾝。”穆清弦带着笑意道。

  话音未落,两人的对话已然被突然爆出的喝彩声给盖了过去。我扭头瞠目结⾆地望着少女脸不改⾊心不跳地饮下一坛酒,又若无其事地举起另一坛酒“咚咕咚地”往嘴里灌——第二坛,第三坛,第四坛…同她一较⾼下的大汉们竟然渐渐落了下风,无论是喝酒的速度还是数量,柳自娫都领先于她的竞争者们。更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好几坛酒下肚,少女居然还直直地站着,丝毫没有摇晃的倾向,一举一动均无异于平常。

  这下,我是真信了。

  酒神啊!太可怕了。

  约莫一刻钟后,柳自娫在热烈的掌声与呼声中款款走下了擂台——带着一百两⽩花花的银子和一坛据说是该镇特⾊的酒,她得胜而归。

  “太痛快了!”喝了个酣畅漓淋的少女眉开眼笑地说着,一手将酒坛子递给了穆清弦“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喝得如此畅快,真是不枉此行!”她笑得合不拢嘴,蓦地看向了我“莫姐姐,接下来的开销我包了,不好总让你花钱。”

  “…”面对少女慡快的提议,仍然沉浸在震惊中的我一下子还缓不过劲来“哦…不必的,本就是我邀你们出来游玩,哪有让你们出钱的道理。”反正梁尊帝当初赏了我一百两⻩金…何况如今我⾝后还有无争这座大金库——我真是有恃无恐。

  “那哪儿行?!”少女眉头一皱,正开口再补充些什么,却被一个半路揷⼊的声音给打断了“姑娘——姑娘留步!”

  我等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从擂台的方向朝我们跑来。他很快站定在我们的跟前,面带微笑俯视着柳自娫:“姑娘,方才忘了提醒你,你喝的这酒后劲十⾜,姑娘可要留神啊!”“不碍事,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柳自娫豪迈地摆摆手。

  “现在当然无事,所以才说是‘后劲’嘛。”男子赔笑道。

  “多谢兄台提醒了。”心直口快的柳自娫刚要说话,穆清弦却抢先一步向来人拱了拱手。

  “好,好。”许是见柳自娫有朋友陪同着,又或者是已经尽了本分,来人笑着对我们点点头,便再也不多言地离开了。

  “我们再去逛?”面不改⾊的少女见人走了,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问。

  “不早了,回客栈吧。”程肃平静地提议——然而他话未说全,发问的柳自娫已然自顾自地跑了。

  “她…”我无语地望着少女远去的⾝影和穆清弦紧跟而上的背影“该不会已经醉了吧?连你的话都置若罔闻了…”

  “…”和我一样站在原地远目的程肃沉默了片刻“我们跟上吧。”

  于是,我们不得不陪着情绪⾼涨的少女把这条街逛了个遍——直到我们三人一致认定那中年男子所言非虚,才合力将面⾊越发绯红、神智愈发不清的柳自娫连哄带骗地带回了客栈。

  “自娫,你醉了。”

  “胡说!我千杯不倒!”

  “穆公子,解酒汤!”

  “诶?哦,我这就去…”

  “喂!自娫你别摸…诶!别扯我的⾐带啊!”“自娫,醒一醒!让你莫姐姐送你回房!”

  “诶?肃哥哥,我要跟你睡的。”

  “…”“你们不是说她很能喝的吗?怎么成这样了?”

  “看来这北梁的酒比东漓的要烈上许多…”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点去配解酒汤!”

  …

  一阵混中,我使出吃的力气,架着已然瘫软在我⾝上的少女,一路拖行。期间,我被她袭两次,解⾐带三次,挠脸四次——以上种种,我都忍了。但是,为什么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她送回房中并助她躺到上之后,她却还死乞⽩赖地抓着我的⾐袖不放呢?

  “莫姐姐…莫姐姐…我难受…”她趴在边,眼⽪一开一合,似昏昏睡,可两只手却偏偏死死地扯着我的袖子。

  谁让你喝那么多?!

  又好气又好笑的我无可奈何地摇了‮头摇‬,⼲脆一庇股坐到她的⾝边,轻轻‮摸抚‬着她的背脊,柔声宽慰起来:“别急,穆公子正在帮你调制解酒汤,一会儿喝下就好受了。”

  “不是…我…我心里难受…”毫无预兆地,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怎么了?”本来听得一头雾⽔的我猝然想起了她这些⽇子以来对我怪异的态度“出什么事了?”想着她或许仅仅是喝醉了酒,但没准真的有什么心事,我便耐心地探问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继续拽着我的⾐袖,哭似的喊了起来“男人都喜像你这样温婉贤淑的…可是,可是…呜呜呜…”

  我温婉贤淑?等等,眼下这不是重点。

  “自娫,到底怎么了?”我蹙眉追问。

  “你也喜…肃哥哥…对吗?”她菗菗噎噎地提了一问,愣是叫我目瞪口呆。

  我喜程肃?

  “自娫…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少女突如其来的话语犹如当头一,不知何故令我当场一懵,好在我及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笑了。

  “没…他…他也喜你。”少女哭得越来越凶,泪⽔一发不可收拾。

  你觉得他喜我不能证明你就没误会啊?等一下!什么他也喜我?这孩子肯定是弄错了什么!

  思及此,我赶忙冷静下来解释:“自娫,我猜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对程肃,就像对你和穆公子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喜你们,但都只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我想,程肃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的!”话音刚落,柳自娫竟猛地摇起头来。

  “哪里不一样了?”思前想后都没觉得程肃待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理直气壮又哭笑不得地反问。

  “那天我都看到了…”她仍旧哭得梨花带雨“肃哥哥从来…不会像安慰你…那样安慰我…从来不会!”

  “哪天啊?”脫口而出之后,我骤然忆起了沈姑姑头七那夜屋檐下的情景“你是说我给别人烧纸的那晚?这…程肃是个正直善良的人,这你知道的,所以见我伤心难过,他不会不闻不问的。至于对你…”话到嘴边留一半,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把“他只是把你当小孩子看待”这样的话说出口。

  “莫姐姐,他真的喜你…”岂料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半天,少女还是固执地守着自己的观点“他从未…待一个女孩如此温柔…”

  “那是因为他这人生淡泊。”再者,我和他好歹同是天涯沦落人,怎能不在这异世界互相照应着?可这个秘密,我又不好随便告诉你。

  也不知怎么搞的,我还真就这个问题同这酒醉的少女争辩上了,尽管我自认为分析得不无道理。

  “不是的…不是的…”少女执拗地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你不了解…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唉…”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席话谈下来,我想我大致明⽩了她之前对我不冷不热的原因“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在穆公子中毒那晚冲我发火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了彻底瓦解我们之间存在的芥蒂,我索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不想的,不想的…我…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少女有一菗没一菗地说着,整张脸早已哭花。

  “没事,我不怪你。”见她哭得连气都不过来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何况人家都主动道歉了,我更不可能同个孩子斤斤计较“可是自娫,我觉得你真的误会了,我和你肃哥哥之间没什么的。”

  “不…不是的…”她又‮头摇‬,摇得我也想跟着‮头摇‬了: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

  “算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好吗?”这才想起她还是个醉酒的人,我只好暂且搁置所谓的“喜”问题。

  “呜呜…他为什么不喜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呜…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呜呜…”少女冷不防扑到我的怀里,泪⽔涟涟。

  “丫头…”恻隐之心顿起,我暗自叹息,继而怅然若失地目视前方“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莫名忧伤起来的我也不管她是不是听得到又是不是听得懂,只是小心地拍打着她的背脊,轻声呢喃着“人海茫茫,寻一个与你相知相恋又能相依相守的人,并非易事…可是自娫,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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