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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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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曰,天⾊刚露鱼肚白,迎娶队伍已经在路上。

  昨晚普宁大闹行馆的事,于季友都知道;而今由普宁没用膳的事,女官也来通知他了。女官问他怎么办才好,没想到他的答案竟是——

  “等她饿了,她自然会吃。”

  也就是说,普宁吃不吃饭,他一点都不在意。

  女官还以为于季友会怜惜,会愿意跟她过去说两句好听话,没想到得到这种答案,只好黯然离去。

  趁帮主子穿衣的时候,里小声问:“公主不吃饭,大人真的不担心?”

  “我担心有用么?”于季友反问。

  “说得也对——”胡里欲语还休。“好啦,小的就直说了,小的是觉得,大人多少该盥去一点关心…”

  “不要。”于季友毫不妥协,打从见到普宁,他就对她有成见,打定主意认为两人不适合。更何况昨天的事他根本没错,凭什么要他主动示好?

  糟了糟了,他就担心会这样。肙里叹气,两个人脾气都倔,谁也不服谁,结果就是这样,強成了一团。

  不过话说回来,昨天的冲突也不能全怪公主,他家主子也有错;人家好歹是公主,他把人当马似地栓在轿子里,任谁都会生气。

  只是这种话,胡里还找不到机会说,他也怕主子生他气。

  正午,于季友下令停轿歇息,随行的厨子就地熬了一锅全羊汤,添上硬发的面饼,就成了羊⾁泡膜。

  女官端来一碗。“公主,刚煮好的羊⾁泡膜,您试试,闻起来香极了。”

  但普宁一瞧碗里褐褐白白单调的配⾊,摇了‮头摇‬,连口汤也不愿意喝。

  “但您已经连着两顿没吃…”

  “要我吃也行,只要把那家伙找来。”

  “这个…”女官们面面相觑。

  “办不到就退下去。”普宁撤下厚帘,再不肯开口说话。

  女官们没辙,只能再向于季友求援。

  没想到他仍是老话一句:“我说过成亲之前,绝不与她见面。”

  怎么办?端着热气腾腾的羊⾁泡膜,女官们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

  稍后,大队开拔,正式迈入前后不着村店的深林野地。于季反派胡里过来提醒,说接连几天,大队得在野地扎营,一⼲女眷绝不可落单行进,以免发生危险。

  女官们表示知道。

  胡里一看彩轿,小声探问:“今天公主很安静啊?”

  一女官瞪眼。“要你饿了三顿没吃,还能活蹦乱跳?”

  胡里一惊。“哎呦!那水呢?总有喝水吧?”

  “喝了。”女官一脸愁。“但光喝水也不是办法,我们几个正在想,该用什么法子诱公主吃点东西,我们真担心她。”

  胡里把消息带回于季友那。

  “大人,小的劝您,还是别再跟公主斗气了。”

  于季友皱眉。“你觉得是我不对?”

  “小的不是这意思。”胡里很清楚这时候绝对不能扯上“对,错”两字。“小的是担心公主⾝子。您想想,她一个千金娇公主,从小到大没捱过一点苦,突然来个三顿没吃,别说下月初一,怕过不了两天,公主先病倒了。”

  “那个刁蛮公主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这么替她说话?”普宁会不会生病,于季友庒根儿不在乎,但他从胡里眸里看出,他这随从似乎已经倒戈站到她⾝边去了。

  “公主很漂亮啊,像朵花似的,让她成天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好…”胡里嘟嚷着。

  见⾊忘义!于季友鼻一哼。“说来说去,你就是希望我去劝她?”

  胡里揉手陪笑。“小的是觉得,不看曾面看佛面,大人好歹看在皇上,还有老爷的分上…”

  于季友总算听了劝,觉得胡里说得也对,不管私底下他多讨厌这门亲事,既然他已允诺要娶,就该负责到底。

  “我知道了。”说完,于季友调转马头,径自往队伍后边骑去。

  当天晚上,大队驻扎在翠华山麓,普宁的彩轿就停在队伍正中,四角皆以红布掩绕,成了一个回字。

  一待安排好守夜的人手,于季友便拎着一只布袋来到回字‮央中‬。

  一见他来,女官们正要问安,他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公主呢?”他放低音量问。

  “在彩轿上睡着了。”一女官小声答:“要不要小的‮醒唤‬公主?”

  “不用,我有其他事要妳们去办。”于季友头朝外一点。“我刚才要厨子帮我做了点东西,妳们去看看,好了就帮我端来。”

  女官们不敢怠慢,几人福⾝,依序退下。

  缀満珠花的彩轿周围,只剩下于季友,还有伏在上头熟睡的红影。

  他放轻脚步走到普宁⾝边,本意只是想把东西留下,可一看见枕上娇颜,他脚步倏停。他从没想过,向来倍受宠爱的公主,也会有这种表情。

  一直以来她给他的印象,尽是娇蛮霸道不讲理,可她睡着模样,却显得忧愁脆弱。他想,难不成⾝分⾼贵的娇娇公主,也有旁人难以理解的寂寞?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两人年纪,足足差了七岁,一个十七、八岁姑娘,不管她⾝分多⾼贵,说到底,仍旧是个孩子。

  是他太过苛刻,不该奢想她现在就能有他这般的冷静自制。

  也难怪胡里动不动帮她说话,回想过去两天的行径,于季友叹气。动不动与她斗气的他,也不怎么厚道。

  “这东西,就当作是赔礼吧。”他低头打开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把把洁白若雪的槐‮瓣花‬,扬手撒在彩轿上。

  这花,是他早先去摘的。

  行前,普宁在宮里的随行护卫李进曾经暗访于季友,当夜便同他提起许多普宁不为人知的喜好。因为李进说了很多又说得很细,尽管于季友没仔细听,仍旧牢记了不少。

  他说普宁喜欢槐花,还特别爱吃一般小陛常见的槐花麦饭,这是一道用槐‮瓣花‬与面粉同蒸的咸点。每年舂季槐花盛放,她总会央求李进到宮外,帮她偷点点回来。

  槐花麦饭制法不难,加上李进硬塞给他的亨制方法,队上厨子一读就懂。于季友怎样也没想到,早先懒得丢掉的册子,竟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随着布袋渐轻,轻柔若羽的槐花洒満彩轿里外,微风一吹,一阵清雅幽香四散,徐徐唤了枕上佳人。

  这香气…好熟悉?!

  普宁似醒未醒地张眼,几朵槐花自⾼处飘落。

  “怎么会有这么多花…”她作梦似地伸手,再一瞧自个儿周围全布満香花,唇边立刻综出惊喜的笑靥。

  她开心地起⾝,转头,便见于季友自布袋里掏出最后一把槐花,杨臂四洒。

  “怎么是你?”不过眨眼,她一扫方才天具烂漫神情,又变回浑⾝利刺的娇蛮公主。“你来这里⼲嘛,你不是说成亲之前,我们都不能见面?”

  “我听说妳好几顿没吃。”他将掏空的布袋扔下,暗暗提醒自己,别再跟她一般见识。

  “你不是很讨厌跟我成亲?我饿死了不正好稳你心意?”她抿嘴,眼里満是脆弱。

  “下官不希望公主伤了⾝体。”

  “我要怎么对待我自己是我的事,你又不在乎,少在那假惺惺。”

  又来了。于季友叹气,她动不动就剑拔弩张,实在很难不动气。

  “既然下怎么说说公主都不満意…”他一耸肩,一转⾝作势要走。

  一见他转⾝,普宁连忙跳下彩轿。“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什么…哎呦!”

  一声惊呼响起,于季友回头,只见她滑坐在地。

  她急着留人,竟忘了自己胃囊空空,一激动,便觉得头晕目眩。

  于季友赶忙来搀。“有没有摔着哪里?”

  “膝盖…”

  他一听,立刻将她扶上彩轿,翻⾼她裙襬检查,只见她洞圆温润的膝上,印着一个斗大的红印。

  “会疼么?”他轻轻揉捏她膝盖。

  “痛…”

  “这样喔?”他试着动动她小腿,就怕她跌伤了筋骨。

  没刚才痛——她正想回答,可一望见他溢于言表的担忧,她突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瞧他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关心她…

  等不到回答,他抬头再问一次:“怎么样?痛不痛?”

  “…不庒就不痛。”一对上他探询的眼,她心头一慌,脸突然红了。

  他松口气。“看样子只是摔红了膝盖,多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看他轻手轻脚的模样,那股子呵护,让她忍不住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来,还帮我摘了那么多花?”

  “下官刚才说过了,不想见公主伤了⾝子。”他顿了一下又说:“下官要厨子做了公主最喜欢的『槐花麦饭』,刚叫女官们去端,应该快到了。”

  她心头一甜,不过一想,不对啊,他打哪知道她喜欢吃槐花麦饭?“是谁告诉你的?”

  他表情无奈。“您的问题还真多…”话刚说一半,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于大人,小的把东西端来了。”

  “您先吃吧。”他睨她一眼,而后朗声喊:“端进来,公主已经醒了。”

  见他说完又要走,她忙问道:“你要去哪?”

  他叹气。“依礼,公主跟下官在拜堂之前,不能私下见面。”

  又来了。普宁小嘴一嘟。

  瞧她忽喜忽嗔的表情,他突然觉得可爱。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娇蛮公主,没他之前想的难相处。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她斥道,可失落的神态,却怈漏了她的心情。

  不顾她‮议抗‬,于季友将手伸到她面前,摸猫似的抚着她脸颊。

  “讨厌,谁准你碰我…”

  这一回,他可没被她表情吓跑。

  “我会尽量找时间来看妳。”手刚收回,女官们正好走进红布帷幛中。

  “公主、于大人。”

  于季友颔首。“妳们伺候公主用膳,我先走了。”

  “嗳…”不等普宁说完,于季友已经消失在帷幛外。“跑那么急⼲么,多陪我一下又不会死…”她嘟嚷着抱怨,不过一瞄见四散的槐‮瓣花‬,她又立刻综了抹笑。

  就说吧,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

  她掬起如羽的‮瓣花‬朝空一丢,片片香花散落,如雪般覆在她头上⾝上。

  她此刻心情,就像纷飞的‮瓣花‬一样,轻盈雀跃。

  而后她望向女官们,甜甜一笑。“拿来啊,不是要叫我叫东西?”

  她这么一说,女官们笑逐颜开地将吃食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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