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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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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茅屋这头,有个人直直盼着屋门开启。

  直到明月升起,才见胡里垂头丧气进门。

  “怎么样?”

  胡里说:“公主跟储大娘说完话就去睡了,李大人试图转达,但公主说她不想听。”

  于季友闭了闭眼睛,神情懊恼。“大娘呢?李进没问她公主说了什么?”

  “大娘说她答应公主,不能说。”

  “可恶!”于季友气恼一搥。要不是背伤未愈,他早就自己过去了,哪来这么多牵牵扯扯!

  “大人别生气,您就稍忍耐一晚,反正明早队伍就要起程,总找得到机会跟公主说话。”

  “我当然知道,但…”于季友话说一半就闭了口,他不怎么想让胡里知道,跟普宁呕气他有多心焦。

  但事情不解决,要他今晚怎么安眠?

  而弄成这情况又怪得了谁?要不是他个倔,非要普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不知道该退让。

  “可恶!”于季友又啐。

  这一回,他骂的是自己。

  跟心爱女人的眼泪比起来,道理尊严值几钱?

  他挠头搔耳,想着自己真该改改脾气,没事跟她闹脾气,最后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可他没想到,忍了一晚上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天一亮起,大队秣马厉兵准备出发,普宁才刚踏出村长家门,就冲着大伙儿说了这么两句——

  “我不打算去襄州了,我要退婚。”

  所有人全愣在原地。

  尤其是于季友,更是呆住了。

  乘在软轿上的他朝她望去,完全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

  她没抬头,只是一昧瞪着泥地说话。

  “我想过了,与其着一个心里另有他人的人跟我成亲,不如放手成全,来个好聚好散。你放心——”她一瞥于季友⾝后的霍香,表情苦涩。“我不会拖累你们。我会跟我⽗王表明是我任不想跟你成亲,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不会为难任何人——”

  终于回神的于季友踉跄下轿。“妳刚说什么?妳再说一次。”

  胡里伸手搀,他一手推开。“不用!我要好好问她,什么叫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垂着头的普宁眼里早蓄満了泪⽔。“我说,婚事一笔勾消,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

  他颤着⾝子走到她面前,托起她下颚。“妳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妳打算舍掉我,嫁给别的男人?!”

  “因为你不喜我啊!为什么非要我当着众人面前承认这种事?”普宁痛哭。“我只是不想跟一个不喜我的男人成亲,这样也不行么?”

  退婚的打算,是她花了一整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决定。以往她做事,哪一次不是以自个儿的喜好为重,所以才会做出囚噤龙焱、遣走石枣儿的错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终于明⽩,龙焱当初为何总说她不是真的喜他——

  真的喜一个人,定是舍不得对方蹙一下眉、心情难受的。喜一个人不是自己喜想要就去做,而是看见对方,将心比心地设想对方的乐与苦;视对方的喜悦,为自己最大的喜乐。

  強取豪夺来的感情本不是“爱”不过是披上伪装的虚应罢了。

  她现在才真的明⽩。

  “谁说我不喜妳?”于季友愣愣地看着普宁。

  “要是你喜我,你、你…”普宁指向他又指向后边霍香,说不出梗在心头的那一句话——要是他喜的人是她,他⼲么还另留个女人在⾝边?

  于季友顺着她的动作回头,直到看见霍香,这才想到还没告诉她,他决定不带她走,会帮她另做安排的事。

  真的被胡里说中,她们全误会了。

  他恍然大悟。

  “妳以为我喜霍香?”他盯着她问。

  普宁咬,又冑霍香方向一瞥。她没回答,可表情早已说明一切。

  “原来妳昨天不吃她做的菜,是在吃味?”

  普宁红了脸,发现在场所有人全拉长了耳朵在听她的答案。

  她怎么说出那一字“是”她那么好面子!

  “说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我不跟你成亲。”

  “妳不要也不成,因为我不会退婚!”

  “你!”普宁怒瞪。

  于季友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如果是因为我说错了话,还是做了什么让妳难过的事,我愿意当着众人面跟妳道歉,但是我不退婚,就算妳砍了我脑袋,我也不答应。”

  “你…”普宁又哭又笑。这笨蛋,谁想砍他脑袋,谁舍得跟他分开,是她以为他不喜她,才勉強自己这么做的!

  “我要你当着众人面说,你到底喜不喜我,还是你喜霍香?”

  于季友面红耳⾚,要他这个铁汉子当众吐露心情,比拿刀砍他更难捱,但这是他欠她的。

  “我对霍姑娘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喜的是妳。”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她昨晚多伤心。

  讨厌!她脚一跺,这种话为什么不早说。

  “起来啦。”她一推他的肩。

  于季友抬头,看见她娇羞欣喜的模样,突然间觉得,偶尔丢一次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眼神对上,他轻她哭肿的脸,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啊…”普宁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拦抱起。“你的背——”

  “我没事。”他拍拍她要她安静,然后说:“各位,给我半个时辰。胡里,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包在小的⾝上。”胡里咚咚咚地跑到候着。

  直到这时,众人才一一回神。

  好像,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事!

  “好了好了,”李进笑着招呼底下人。“都听见驸马爷的话了,大伙儿松口气休息一下吧。”

  ※※※※※※

  “快放我下来——你这家伙,忘了背还伤着啊!”

  “这样比较快。”他⾝一顶,就把她庒制在门后。

  看着她哭肿的眼睛,他心疼极了。“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答应带霍香走,我其实没那个意思,但被妳一气,我的话就溜出来了。”

  “之前呢?你还当着我面护着她!”

  “我那时不知道妳在吃醋。听我说,我从头到尾没把霍香放心上,所以才不知道我的反应会造成那么大的误会。”

  “她刚才还站在你后边。”

  “我没看见她。”这真的是冤枉。“昨天我请李进转达的话妳没收到?我说我不带她走了,她如果想离开翠岭村我愿意帮忙,但不是带她回襄州。”

  她嘴一抿,承认道:“昨晚李进有试图说过,但我不让他提。”

  “唉!”他一声长叹。真叫造化弄人,要她昨晚早听见这消息,她也不用哭得两眼肿得跟核桃一样。

  “我瞒了妳一件事。”他想他大概就是瞒了这个,才会引发后头那么多事。“前天傍晚,我曾央霍家兄妹搀我去偷看妳,我看见妳切菜时划伤手,我很心疼,所以才会请霍香过来帮忙。我知道妳很努力,也很有天分,但我就是…”舍不得。

  这话他前晚说过,她瞄他一眼,所以说,真的是她误会了?!

  “你真的没喜她?”

  “皇天在上,”他⾼举右手。“妳要我拿命作担保都行。我发誓我从没喜过霍香,要不是因为妳,我庒儿不会注意到她。”

  她嘟起嘴,谁教他不把话讲清楚!开头回来就看见霍香端着粥菜进门,还有他口口声声维护她的模样,更是教她气坏了。

  “我是因为她抢了我最擅长的事,我才生气的么!”她终于愿意承认,她所以不开心,是害怕自己再也派不上用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做的事情不多,我好努力想让你觉得我很能⼲,可是跟霍香一比,我就像三岁娃儿在扮家家一样,一点都不厉害。”

  “我从没拿妳跟她比过。”他端起她羞窘掺杂的俏脸。“妳对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尤其跟储大娘聊过,我越是觉得妳难得。妳在多短时间內,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娇贵公主,变成一个任劳任怨的苹儿姑娘;换作霍香,妳觉得她肯么?”

  “不能这么比。”她不再是之前的普宁,已经懂得分辨了。“在我,那些事不过偶一为之,但她,却是想逃也逃不了的必要,分量不一样。”

  他‮头摇‬“既然都知道摆在一块比不公平,为什么还要巴巴地跟着她比?”

  “人家…吃味么。”她低头玩自己的指头。

  因为喜他,才会害怕不如人,这等幽微心思,可是向来骄傲自信的她不曾体会的。

  初次尝,当然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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