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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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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ghLand”PUB。

  月仙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啪-”一声捏扁了手中的空铝罐。

  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同伴们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阴霾。

  “月子-”死党的靖平以昵称唤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

  “少-唆-本姑娘心情不好-别惹我-”月仙満脸煞气道。

  碰了一鼻子灰的靖平讪然闭嘴-走到吧台旁的健康步道-拿起飞镖瞄准走道另一端的镖靶。

  第一支飞镖偏离了红心半——第二支-第三支射中了红心。小胖走到他⾝旁-“不错嘛-我们来比赛-”

  靖平闷闷不乐地没好气道-“不要-”

  颂唯在一旁帮腔-“靖平又受月子的气了-”

  一群国小同班同学-从年幼无猜的岁月一路走来-国中时同校不同班-到⾼中时各奔前程-小胖读普通科-准备“混”张⾼中‮凭文‬继承家里的餐馆-靖平读的是汽修科-兼在修车厂当小堡-希望成为独当一面的修车师傅-颂唯就读建国中学-准备挤大学窄门。

  每个人的境遇不同-一群死党中来来去去-也曾添减过几位伙伴-小胖-颂唯都曾交过女朋友-只有靖平始终对月仙保持一份痴心。

  月仙虽然清楚靖平对她的感情-却始终对他‮趣兴‬缺缺-她不只一次地泼靖平冷水-想令他打消念头。

  死党是可以“两肋揷刀”的哥儿们-而不是恋爱结婚的对象-这在月仙心中是分得很清楚。

  她踱到死党们的⾝边吼着-“⼲嘛啊-躲我像躲瘟疫似的-”

  颂唯是“四人帮”中头脑最清晰-说话最不让月仙的人-他慢条斯理地道-“问-呀-一整晚像吃了炸药似的-见人就轰-还怪人躲——”

  “你不懂啦-我心里不慡-”月仙暴躁的叫着。

  颂唯和靖半互望一眼-靖平沉不住气问-“到底什么事——也告诉大伙儿嘛-”

  月仙眼波一转-口如闪电-咄咄地问-“靖平-颂唯-小胖-我们是不是好兄弟-好哥儿们-”

  “当然-”靖平慨然道。

  “嗯-”小胖点头如捣蒜。

  颂唯缓缓开口-“我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剑丰吃不下-睡不稳-连工作都无法专心。⺟亲告诉他蓉仙似乎打算息事宁人的消息-并不能使他稍宽心怀-罪恶感逼得他几近崩溃边缘。

  她病了-因我而起-剑丰愧疚的想。

  何李玉凤死逼活催硬教儿子正常上-下班-她最担心的是何泰成一旦知道了儿子做出这种昧心事-盛怒之下会一枪打死他来向好友谢罪——当然这是指何泰成没先被气得中风的话。

  他失魂落魄地往返公司-住处两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断了主线-演出走样的傀儡木偶。

  一天晚上剑丰驾驶着他的保时捷回家-愈接近住处心情愈是沉重低落-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他才从中坜工地回到台北。最近连一向最宠他的眉姊也不给他好脸⾊看-时常随随便便炒个面-甚至有时候是两个菜就打发了他的晚餐-径行下工。每当他回到住处时-往往面对的是一屋子的凄清寂寞和已经冷掉的饭菜-实在令人索然无味。

  这是眉姊对他的苛责。剑丰无奈地想。

  略一分神-一辆由巷道中疾驶而出的摩托车与剑丰的保时捷擦撞-千钧一发间他紧急煞车-摩托车骑士则斜倾车⾝与地面保持着四十五度角滑行-⾝手俐落地在保时捷前十公尺处煞住-轮胎在柏油路面上‮擦摩‬-发出刺耳的声响。

  “搞什么-”剑丰咕哝道-想起自已十来岁时改装摩托车飙车时的‮狂疯‬-他已经有花钱消灾的心理准备。

  摩托车骑上戴着‮全安‬帽走到保时捷前示意剑丰下车-剑丰皱着眉头掏出了皮夹-步出车外。

  像是接到了讯号-巷子里又出现了四个人-包围住剑丰。

  剑丰这时才开始有警觉。他被堵住的地方一边是铁路-另一边则是改建中的大楼-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子也不愿停下来多管闲事。

  “哇-保时捷-”油腔滑调的拼音中有一丝敬畏。

  “年轻人-我有事先走-这是我的名片还有五千元-你拿去修理你的摩托车-如果不够的话再联络。”剑丰沉着脸说。

  “五千元有什么用-我今天跟你争的是一口气。”靖平故作流氓样。

  剑丰只希望事情赶快解决-忙问-“你嫌不够-”说着-伸手又多掏了五千元递出。

  “少把人看扁了-”靖平伸手打掉剑丰手里的钱-率先发难。剑丰本能反应地躲开这一拳并加以反击。

  “他妈的-这家伙『韩克』(反击)哩-扁他-”靖平修车厂中的两个年轻同事嚷嚷-加入战局。

  “砰-”地一声-剑丰‮部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整个人后退撞到车门。

  他努力反击-強悍的程度令众人大吃一惊。小胖的脸颊挨了一拳-气恼之余-卯足了劲踹了剑丰两脚。“⻳孙子-”

  如果剑丰不加抵抗-或许不会被打得这么惨。另一个年轻人下巴挨了剑丰一记-疼得流泪-于是凶性大发-拿起了揷在后裤腰上的扳手-狠狠地往剑丰头上击落。

  一阵剧痛使他眼冒金星-甩开了一个拉住他臂膀的人-起脚一踢-将拿扳手的小伙子踢得踉跄后退。

  另一记重拳落到剑丰鼻梁上-他可以感觉到黏稠的鼻血滴落在唇上-胸前…-再也无力反抗。他最后的意识是-一个熟悉阴沉的声音低低喝道-“打断他的腿-”

  他明白了-这一次被打得不冤枉。

  一辆蓝⾊喜美由后方驶来-嘎地一声停在围殴剑丰的人群⾝旁-颂唯由车內探出头来。

  “喂-走啦-别耽搁太久-惊动了警方就不好了-”

  小胖和另外两个人连忙止住-上了喜美后座-只有月仙不动-“你们走-我让靖平载-”

  才三十秒的时间-车去人空-一切都恢复平静-只有剑丰兀自不省人事。

  在靖平的租屋处-颂唯正在开检讨会议。

  “不应该动家伙的-太严重了些。”他不満的说。

  靖平的同事小黑不好意思地搔头-“歹势啦-不过那小子満硬汉的-挨了这么多下都没事-我一急之下才敲他的。”

  月仙揷嘴-不屑的说-“他活该-”

  颂唯在后头把风-确定没有目击者-所以他很放心的询问-“-没靠太近吧-就怕-被认出来。”

  “安啦-我穿了一件大外套-又戴着‮全安‬帽-他认不出我来的。”

  “这就好。”颂唯点头-“气也消了-仇也报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靖平-这辆喜美是你『借』来的-该物归原主了。”

  “叫小黑开回修车厂就行了-老板现在正在家中‮觉睡‬-神鬼不觉。”靖平稳当的说。

  颂唯很満意-想了一想说-“我们这次做得一点破绽也没有-警方的追查方向应该会朝飞车党飙车乱打人去办。我要提醒你们-不管在什么场合-地点-尤其是喝了酒后更怕得意忘形说了出来-让有心的『报马仔』去向警方告密。”

  “不会的-”

  “安啦-这没什么好『澎风』的-”

  “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众人纷纷发誓。

  “再来是靖平-万一真的查到喜美车主时-人家的车正在你们的修车厂里维修-有驾照又有钥匙的-你是头号嫌疑犯。”他分析道。

  “你放心-”靖平豪气⼲云-“我一个人负全责-绝不拖累大家-”

  “笨呆子-”颂唯笑了-“你一个人承认又不招出同伙-是存心被灌水吗-一样被『电』。你一定得来个死不认帐-熬过了十四小时就没事了。你既没前科-证据又不足-警方奈何不了你的。也不要逞英雄-充好汉-最好是痛哭流涕-叫爹喊娘的-不良少年打人又不是什么滔天大罪-过几天就冷了-为难不了你的。”

  小黑抢着说-“有道理-现在的‮察警‬办案根本都是『自由心证』-他们说的就算-什么『科学办案』都是骗人的-”

  “反正这段时间內-我们都在家『‮觉睡‬』-懂了吗-”

  “嗯-”大伙有志一同的点头。

  “散会-”颂唯朗声道。

  送走了众人-靖平颇有疑虑地望着月仙-她正拿着他的游乐器-打“快打旋风”打得不亦乐乎-萤幕上的舂丽踢翻了杰克-雀跃的模样跟月仙有点相像。

  颂唯说得没错-被“欺负”的人绝不是月仙-泼辣凶悍的月仙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拚得玉石俱焚。那么-会让她恨入骨髓-欲置人于死地的最大可能就是月仙的姊姊被“欺负”了。

  亲切温柔的大姊…

  “月仙-”靖平脫口而出-“-姊姊还好吗-”

  原本兴⾼采烈的月仙蓦然脸⾊一沉-“你问我姊姊做什么-”

  靖平心虚嗫嚅。“没有呀-随便问问。再怎么说——姊姊也是我的大姊呀-”

  “假好心-”月仙啐道。

  她睁大一双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眸子-仔仔细细地盯着靖平-盯得他心里直发⽑。

  “我还没向你道谢。”月仙漫不经心似地说-“如果不是你坚持-今晚的计画也不会成功。”

  “那不算什么。”靖平腼腆说。如果不是靖平強硬要求-小胖-颂唯不会那么快就应允月仙的请托。

  她拉住了靖平的手臂-绽开甜藌的笑容。“我要怎么谢你-”

  感觉到月仙宽松‮服衣‬下柔软的曲线正贴在他的手臂上-靖平脸⾊微红。

  “随便。”

  “那…这样好不好-”月仙踮起脚尖-攀住了靖平的脖子-慷慨地送上一吻。

  靖平的脸更红了-手足无措的表情令月仙不觉好笑-她在靖平耳畔吐气如兰地问-“你不想吻我吗-”

  靖平血脉愤张-如获至宝般吻住了月仙-不怎么熟练的生涩‮吻亲‬逐渐变得火热-一发不可收拾。

  他搂得月仙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等一下-”月仙挣扎-伸手推他的胸膛。

  靖平的热情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他惊惶不迭地松开手。

  月子生气了-这个想法令他不安。

  眼睑低垂的月仙并没透露出喜怒之⾊-她低头‮开解‬胸前的钮扣-一颗-两颗-三颗…靖平目瞪口呆-不敢造次。

  月仙毫不忸怩地对他嫣然一笑-少女圆润玲珑的胸部曲线在內衣下若隐若现。

  她一扬头-表情狂野叛逆-眼神闪烁。“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白马王子遇上白雪公主的童话绝不可能发生在她的⾝上-月仙想。既然如此-她宁愿为靖平的义气来“献⾝”

  靖平的脸涨得通红-握紧了双拳转过脸去。

  月仙大感意外-走近前巧笑倩兮地问-“喂-你怎么了-不愿意吗-”

  靖平面带怒容-口气倔強-“-用上床的条件来换我的人情吗-”

  “——”月仙不觉好笑-“你跟我充什么柳下惠-”

  她大剌剌的模样令靖平起反感-“-对我一点真心也没有-只是想堵我的口-我不要-”

  月仙一怔-恼羞成怒地甩了他一巴掌-迅速穿起衬衫。“哪边凉快哪边去-你以为你是谁-”

  靖平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对月仙的火气逆来顺受。

  “不要拉倒-”月仙赌气起来-被拒绝的难堪使她口不择言-“这一辈子你休想我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靖平倏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月仙手腕生痛。

  “你⼲什么-”月仙凶巴巴问-毫不示弱。

  “太晚了-”靖平忍气呑声考虑措词-“我送-回家。”

  “不必了-”她一口回绝-“我不希罕-”

  “月仙-”靖平声音紧绷-额际青筋毕露。

  月仙闭上嘴-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靖平第一次对她发脾气-更可笑的居然是在她“献⾝未遂”之后-等过几天-我再跟你好好算帐-她阴恻恻地想。

  跨上了靖平的机车后座-她使性子松开双手垂在⾝侧-不愿抱住靖平的腰-一路上默默无言。

  为了怕月仙跌下去-靖平的车速慢得像乌⻳爬。月仙也不肯理他-到了家门口便一跃而下-连一句再见都吝于出口。

  靖平痛苦地望她一眼-风驰电掣地疾驰而去-速度快得令人心惊。

  “你这个呆子-撞死活该-”月仙狠狠咒他。“我已经降格以求了-你还有什么不満意-”她喃喃说道-“难道真的生死相许-山盟海誓才算是爱吗-”

  靖平临去前投给她的眼神中充満了‮求渴‬与绝望-月仙蓦然感到一股悲哀。

  什么时候你才能了解-感情的付出与回收并不是相对的-靖平-

  让剑丰恢复意识的是救护车的笛声-他挣扎坐起-感觉头疼欲裂-小腿上传来的刺痛令他不敢站立。救护人员扶他上担架时-他看见保时捷的车窗被打破了-至于车⾝似乎没有刮痕。

  他自嘲地想-还好他们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当医生诊断剑丰有轻微脑震荡-左脚骨折需要住院观察时-他強烈反对。

  “两个星期-门都没有-”他不顾疼痛大声嚷嚷。

  医生慢条斯理的说-“恐怕也由不得你。”

  太阳⽳旁缝了二十七针-一脚打上石膏-剑丰就算揷翅也难飞。

  何氏夫妇闻讯赶来-看到剑丰的狼狙样不噤倒菗了一口冷气-又是疼惜又是愤恨。

  确定儿子并无大碍后-何泰成开始数落着-“你看你-吃不着羊⾁惹来一⾝骚-开什么义大利跑车——惹人眼红才会吃亏-”

  剑丰意态阑珊不想辩解。倒是何李玉凤心头雪亮-虽然他向警方指陈是不良少年飙车行凶-可是她并不相信会有那么巧的事。于是她支开了旁人-盘诘儿子-“是范家那个泼辣老幺吧-”

  “妈——太多心了。”剑丰默然掩饰。

  何李玉凤心头火起-“没骨气-被打成这样还袒护她-”

  “妈-”他不耐烦-“-以为那小丫头是女超人吗-能把我打成这样-”

  “她有她的狐朋狗党嘛-”她一口咬定。

  “别冤枉人了-万一被老爹知道-他会打死我的-”剑丰急急堵住⺟亲的话头。

  沉默了半晌-何李玉凤频频叹息-“冤孽-冤孽-也不知道是什么前世因果-全报到眼前来了。你呀-少惹些是非-也让我少操几分心。”

  剑丰默然闭上双眼-心如飞絮游离。

  过了半个月后-剑丰接到警方电话-请他出面指认一位嫌疑犯。

  有一位热心民众提供线索-一辆蓝⾊喜美开头两个英文字⺟及两个数字-至于后面的两个数字则来不及看清楚。有了这条线索-警方过滤了相符特征的车辆-循线查到了靖平-请他回局里“协助办案”

  剑丰和靖平当面对质-认出了彼此。

  “是他吗-”‮察警‬问。

  剑丰看着靖平惊惶却強作镇定的表情-半晌才缓缓说-“不太像。”

  年轻的‮察警‬扬起浓眉-“你确定-”

  “确定。”剑丰的语气转为肯定-“打我的人一个瘦瘦-另一个⾼⾼的-还有一个…”

  旁边泡功夫茶的一位资深刑警忍不住揷嘴-“拿着钓竿吗-”

  刚侦破一件強盗案的刑事组员哄然而笑。

  年轻的管区‮察警‬央告-“老哥-别开玩笑了-飞车党打人虽然比不上強盗案轰动-也是一件案底-早了早交差。”

  “唔-我看。”一位自称过目不忘的老刑警接过-案-走出来凑热闹-“这倒有趣-笔录上说他是被飞车党围殴-目击者却说是轿车接应-有没有搞错-”

  剑丰脸⾊未改的说-“我的确是跟机车擦撞才起纠纷的。至于轿车接应…我那时已经昏迷不醒-并没看见。”

  靖平讶异地抬头-不敢相信剑丰居然出言维护他。

  “是吗-”老刑警若有所思。

  如果只是单纯的飞车党打人-要找出加害者简直像海底捞针。

  “那就请两位先回去吧。”‮察警‬不太有诚意地向靖平致歉。

  走出警局大门-靖平鼓起勇气对剑丰说-“我知道你是谁。”

  剑丰停下脚步说-“我也知道你是谁。就当作是个巧合吧-”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她…是一个好女孩…”靖平大胆假设。

  剑丰浑然未觉-吐露了事实-“因为我是个混帐-我嫉妒…你年纪还轻不会懂的-我一点也不怪月仙替姊姊报仇-这是我活该。”

  真的像颂唯推测的一样-靖平目瞪口呆-确定了这个惊人內幕-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剑丰坐上了临时司机所开的BMW扬尘而去-留下靖平思索着这些令人伤神的事情。

  如果是我-宁死也不愿伤害月子一根寒⽑的。靖平肯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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