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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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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不掉的烙记,竟成了致命的把柄。

  不知从何时开始,榜文上多了几个字,捉拿⾝上有烙记的朱氏余孽。

  长平虽杀尽参与的宮女,但百密一疏,不知是哪个宮女在死前怈漏出去?

  现在就算想追究,已无从追究起,只能躲一天算一天。原本他们蔵⾝在渔船上,佯装是打渔人家,但他们是北方人,又是生长在帝王之家,第一次看到鱼网,根本不会使用,那鱼网像跟他们有深仇大恨似的,整整过了一个月,还没捕到一条鱼。

  每曰三餐,只能靠芙蓉阿姨接济地瓜,一条小船庇臭四溢,让人难受。这都要怪慈熠,居然把贝勒给的钱袋扔进长江,好有骨气,但如今慈熠只要一看到地瓜就发脾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七月江南,暑热逼人,渔船靠在岸边,姊弟俩躲在舱里避暑,今天的太阳特别凶,彷佛置⾝在蒸笼里,全⾝沸热,再加上肚子饿,姊弟俩莫不躺平,抚着咕噜叫的肚子。

  这时船⾝突地一晃,朱影青迫不及待地问:“今天中午吃什么?‘

  ‘地瓜。’芙蓉是个漂亮的女人,穿着鲜艳,很会打扮。

  ‘怎么又是地瓜!’慈熠把地瓜当球般扔向舱壁。

  ‘不吃拉倒。’芙蓉拾起地瓜。

  ‘娘要你照顾我们,你居然虐待我们。’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很多人连地瓜都没得吃,只能挖草根勉強果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光吃地瓜,我不能成为強壮的储君。’

  ‘小表头,要想长命百岁,你最好忘记你是谁。’芙蓉泰然自若地说。

  慈熠如同立誓地说:“我忘不了,总有一天,你会向我下跪。‘

  ‘等你复国之后,再对我展威风吧!’芙蓉的话是鼓励多于挑衅。

  坦白说,影青非常喜欢芙蓉,她很有个性,⾼兴时哈哈大笑,难过时痛哭流涕,毫无保留地展现喜怒哀乐;不过慈熠不太喜欢芙蓉,说她没气质,跟某个笨女人很像,她当然知道她就是他口中的某个笨女人。

  她笨的话,天下比她聪明的人,可能用指头数就数完了。好吧,看在娘要她照顾他的分上,她就露一手,让他乖乖地把地瓜拿去吃。‘慈熠,你既然不吃,那我就不客气吃了你的分。’

  慈熠上当地从她手中夺回地瓜。‘你休想,我绝不会让你如愿的。’

  真好骗,三个人正吃着地瓜,一颗臭弹突然炸开来,三个人同时冲到船舱外,相互指责,谁也不承认,闹成一团;其实影青和芙蓉都知道是慈熠放的,因为他的脸红通通的,一看就知道是做贼心虚的表情。

  不一会儿,史锦卫从外面回来。自从李自成被清兵赶出京城后,手下四处流窜,所到之处如煌虫过境,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所以史锦卫自恃有一⾝好武功,不愿浪费在捕鱼上,他想去当衙役,不但可保护百姓,又可以赚点银两。

  不过他没去衙门,反而带回骇人的消息——清兵在城里挨家挨户強验男人⾝。

  朱影青是第一个被烙⾝的,痛昏过去,不知道太子们也都被烙了龙印在**上,对清人而言,太子的威胁比公主大,所以只要是二十岁以下的男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得脫下裤子,接受检查。

  怎样才能让慈折逃过此劫?芙蓉立刻建议。‘只有一条生路,做和尚。’

  ‘也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赵匡胤也曾如此。’史锦卫点头同意。

  ‘不过不能在这附近的庙出家,现在出家反而会引起怀疑。’

  ‘我明早就带他去嵩山少林寺出家,还可以练武。’

  ‘此去嵩山路途险恶,你们千万要小心谨慎。’

  两人商议好慈熠的问题,话锋一转。‘影青怎么办?’

  朱影青看着史锦卫担忧的表情,她不懂,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叫她一个人留在船上捕鱼吧?!她当然是去跟芙蓉住,她看着芙蓉,不懂她为什么不开口?她犹豫什么?难不成芙蓉阿姨贪生怕死,不敢收留她!

  芙蓉沉思半晌,痛下决定似地说:“跟我住。‘

  ‘我不答应。’史锦卫莫名地激动,让影青和慈熠都吓一跳。

  ‘你有更好的意见吗?’芙蓉表情十分平静,可是眼神却透出微弱的埋怨。

  史锦卫⽑躁地抓着头发。‘万一有客人对她⽑手⽑脚,你说怎么办?’

  ‘她那么聪明,我相信她会应付得来。’芙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隐约中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有秘密,怕他们姊弟知道似的瞒着他们。

  但芙蓉不让他们追问,一个劲儿的命令,耍史锦卫尽速把渔船卖掉,要他们姊弟立刻跟她走。

  ***

  他们三人来到钓鱼巷,这个巷名真好玩,名为钓鱼,却不见垂钓的人。

  迷楼——芙蓉的住处,虽然比不上皇宮,但颇为豪华,有三层楼⾼。

  门口站了一个強壮的小厮,见到芙蓉立刻打开门,往里大喊。‘娘回来了!’

  芙蓉住那么好的地方,还有仆人服侍,为何每天只带地瓜来?

  影青和慈熠満腹狐疑地跟着芙蓉走进去,六、七个⾝穿彩衣的女子立刻一拥而上,姊弟俩更纳闷了,芙蓉一点也不老,怎么同时生出这么多女儿?而且有的看起来和芙蓉没差几岁?

  走入大厅,宛如走入一间豪华的客栈,有十几套锣鼓桌椅;上了楼梯,更像客栈了,但又不完全像,有好多小绑子的房间,珠帘绣幔,莲灯结彩,从几间没关门的房间往里瞧,一眼就看到床,这时居然还有人躺在床上‮觉睡‬!

  再往楼上走,芙蓉打开两个房间,吩咐他们待在房里休息,没有她的允许不准下楼。

  被关在房里一个下午,好闷。后来女婢送来晚餐和蜡烛,吃饱后,朱影青无事可⼲,便向来收盘子的女婢问明芙蓉的房间,她决定去找芙蓉聊聊,最起码她该跟姨丈打声招呼。

  敲了门,没人应声,反正不是外人,她就径自推门进去。

  芙蓉的房间好漂亮,红⾊的罗帐,红⾊的床单,画着芙蓉的屏风;她一时手庠打开衣柜和菗屉,看见好多漂亮的‮服衣‬和首饰,忍不住地妆扮起来。

  朱影青挑了一件红⾊的襦裙,挥舞着长长??红袖,旋⾝曼舞,自得其乐,这时门外传来芙蓉的笑声,她突然心虚起来,赶紧躲到屏风后面,从缝隙中偷看。

  ‘你喝醉了!’史锦卫扶着脚步不稳的芙蓉走进来。

  ‘我没有,我今晚要一个答案。’芙蓉双手环在史锦卫颈上,将他拉到床上。

  史锦卫拉开芙蓉的手。‘我该回房休息了,天一亮还要赶路。’

  ‘你别想逃,我问你,我哪点不如姊姊?’芙蓉一个箭步挡在门口。

  ‘你没有不如她,你们两个各有特⾊,不分轩轾。’史锦卫回答很有技巧。

  芙蓉恨恨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肯爱我?却对姊姊情有独钟?‘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敢相信,认识了六年的史锦卫,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了解他,他不升官,不娶妻生子,竟然是因为他太爱娘了?!执意做名守护皇宮的锦卫,为的是一生一世守护娘,原来他不是不懂爱的无情硬汉!

  芙蓉阿姨也真奇怪,都已经嫁人了,又生了那么多女儿,居然还念念不忘旧情,若让姨丈知晓,那还得了?!不过,这让她看清一件事,嫁人不可随意,要嫁一定要嫁自己最爱的男人,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然就会像芙蓉这样痛苦。

  忽然,她觉得两颊又热又湿,她哭了,爱情实在太‮磨折‬人了。

  ‘她柔弱,你坚強,她比你需要保护。’史锦卫笨拙的解释。

  ‘如果你保护得了她,她也不会被捉入宮中。’芙蓉发出阴冷的讥笑。

  史锦卫像只战败的公鸡,双肩垂落。‘别再说了,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芙蓉捉住他的衣襟,眼中有哀怨的泪光,每个女人都希望得到心爱的男人保护,她因为得不到而不得不坚強,她耍他明白她坚強的原因,是他造成的。

  ‘我偏要说,当年你追随着姊姊入宮。丢下我不管,土匪袭村,‮躏蹂‬女人,你知道那年有多少女人‮杀自‬吗?我苟且活下来,为的就是今天,告诉你我做妓女的原因。’

  史锦卫自责甚深地说:“我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若是时光能倒回,我会带你一起上京,甚至娶你为妻,尽全力保护你。‘

  ‘你不会,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就像姊姊的心里没你一样。’

  ‘求求你别再说了,夜深了,我在你房里会惹人闲话。’

  ‘笑话!我可是个妓女,男人在我房里哪会有闲话!’

  ‘你别作践自己,我不相信你是随便的女人。’

  芙蓉松开抓着史锦卫衣襟的手,反过来捉住自己的衣襟,她的胸口好痛。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了解她,以她的个性,如果真的被男人‮躏蹂‬过,她是绝不可能再让他碰她⾝体,当年迷楼的鸨娘收她做义女,她只负责帮忙经营,不卖⾝。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妓女,为的是打击他,刺伤他,她不甘心自己伤害不了他,但有一个人绝对能让他痛不欲生,她脫口说道:“姊姊为什么不跟你们一起逃?难道你还不懂?她爱上了那个昏君。‘

  ‘你真‮忍残‬,剥夺我自欺的幻想。’

  ‘你何尝不‮忍残‬!剥夺我这一生唯一的希望。’

  ‘你说吧,你要我怎么弥补你?’史锦卫豁出去了。

  ‘抱我,今夜你是我的。’芙蓉木然地站在原地,等着他主动。

  快去抱住芙蓉阿姨!宋影青在心中呐喊,可是她简直不敢相信,史锦卫却没立即行动,他的迟疑证明他对徐妃的爱,但这份爱却严重伤了芙蓉的心;她不敢看芙蓉的表情,如果贝勒这样对她,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史锦卫小声要求。‘答应我。别让影青走上跟你同一条路。’

  一抹悲愤笼罩在芙蓉脸上。‘这是你肯抱我的条件吗?’

  ‘不是的,我只是不放心她。’史锦卫支支吾吾,难以自圆其说。

  芙蓉毫不留情的质疑。‘你明明是不放心我,你怕我会以伤害影青作为报复。’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影青被环境带坏。’

  ‘我完全不恨姊姊,我只是可怜姊姊,她跟我一样,所爱非人。’

  ‘雪悔的确可怜,不但被昏君打入冷宮,而且还被毁容挖眼。’

  ‘姊姊怎么会有此噩运?’

  ‘被周后诬陷她和乐师有染,以致昏君大怒。’

  天啊!案皇对娘痛下毒手!朱影青手捂着嘴,咬着自己的手心,无声的哭泣。

  她要报仇,她要找始作俑者的周后报仇!

  不过她迟了一步,因为她听到芙蓉说:“老天有眼,周后逃到老家避难,反被张献忠捉到,玩弄至死。‘

  史锦卫突然猝不及防地抱住芙蓉。‘你怎么知道周后的下场?’

  ‘我听客人说的。’芙蓉娇羞中带着満足,恍如刚被掀开头巾的新娘。

  史锦卫将芙蓉抱上床。‘你要帮影青找个好人家,让她过平安的曰子。’

  ‘她已经有意中人了,未必会听我的安排。’芙蓉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史锦卫的疑问,正是影青心中的疑问。

  ‘我是女人,我当然看得出来。’芙蓉有一双好眼力。

  史锦卫特别叮咛。‘千万不能任她随便,她喜欢的是个贝勒。’

  ‘老天!这真是个大⿇烦!’芙蓉话一落定,唇立刻被封住。

  他们在⼲什么?如胶似漆的纠缠相拥,彷佛没有明天似的‮渴饥‬,朱影青看傻了眼,不一会儿,他们两人光着⾝体,她不敢看,只得闭上眼,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直到远处传来公鸡啼叫的同时,熟睡的朱影青才被摇醒,她一醒来便看到慈熠冷然的脸孔,充満了离愁。

  她赶紧下床梳洗,虽然心中有个疑问,她是怎么回到自己床上的?但她现在没心情想这个,看到桌上有把镶了宝石的匕首,她知道这是慈熠的宝贝,他留在她桌上,显然是打算留给她当纪念。

  没有考虑,她拿起匕首,割下一绺青丝,包在绣帕里;出了房门见到慈熠,塞进他手里,她已没有贵重的首饰,这包青丝代表她爱他的心情。

  千言万语都来不及说了,只能挥泪送别慈熠和史锦卫,她回头看了眼芙蓉,有一颗晶透闪亮的泪水挂在眼眶,坚持不肯落下,难怪史锦卫以为她不需要男人保护,她太坚強了,也太傻了,都是坚強害了她。

  ***

  一个月过去,朱影青总算弄懂迷楼是什么样的一间宅院!

  迷楼重新开张,男人来来往往,独不见史锦卫归来,芙蓉一天比一天憔悴。

  这曰,晨光从窗帏的隙缝透了进来,迷楼渐渐回复安静,芙蓉却出现在她房里,手上还有个小包袱;她知道芙蓉要⼲什么,换作是她,她也会去寻爱。

  果然不出所料,芙蓉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去嵩山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朱影青恳求道。

  ‘路上危险,你不能去。’芙蓉一口回绝。

  ‘若你有不测,我一个人怎么办?’朱影青乱了方寸。

  ‘迷楼就交给你打理。’芙蓉的回答简洁有力,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才十五岁!’朱影青大叫一声,她连自己‮服衣‬都没洗过,哪能担当大任!

  ‘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你肯,大下没有任何事难得了你。’芙蓉坚信。

  芙蓉说的没错,三年前的朱影青,在鬼门关前不但没惧意,反而还有心情谈情说爱;三年后背负着血海深仇,照样没有击垮她。她和芙蓉一样,靠爱的力量支撑生命,唯有失去爱,才会使她们意志消沉。

  朱影青领悟地说::“我个性像你,阿姨。‘

  ‘是啊,执迷不悟,而且还喜欢偷听。’芙蓉话中有话。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晚我没办法脫⾝。’朱影青马上自首。

  ‘我没怪你,影青,你既然都听到,就该知道你要怎么做。’芙蓉点到为止。

  ‘我知道,但知道不代表做得到,如果爱能控制,那就不叫爱了。’

  ‘我说不过你,不过爱不一定是带来幸福,有时反而是不幸。’

  ‘我了解,你和娘就是最好的例子。’朱影青点头同意。

  ‘希望你比我们幸运,不会步上我们的后尘。’芙蓉疼爱地抚着她的脸。

  朱影青也这么希望,可是她只能听天由命,但愿老天爷是仁慈的!

  ***

  红袖,不堪的字眼,朱影青后来的名字。

  她自己取的,但她当时不知道,红袖是‘妓女’的意思。

  说到妓女,她五岁时已耳熟能详,那年周后失宠,田贵妃得势,周后背地里经常说出贵妃是妓女。严格说起来,她连妓女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她问太傅,太傅说:“妓女是向多数男人收‮乐娱‬费的女人,妻妾是固定向一个男人收养家费…‘

  这种解释害惨了她,她以为嫔妃也是妓女,只收珍珠玛瑙的妓女。

  做一名妓女,不是那么简单的,除了要有姿⾊,还要有內涵,琴棋书画,食谱茶经,昑诗作对,內外兼顾才能成为当红的花魁;不过她什么都不会,她做的不是妓女,是鸨娘,只要有一张厉害的嘴巴就行了,嘴巴正好是她的优点之一。

  一年过去,迷楼门庭若市,无人知道她叫红袖,而是‘绮罗香’艳名远播。

  众所皆知,迷楼有个年经鸨娘,据说她⾝上会散发一种自然清雅的幽香,很多有钱大爷慕名而来,为她⾝上的香味和花俏的口才着迷,甚至有人出价万两⻩金,想要‮吻亲‬她⾝体的香味,不过她毫不心动。

  为了満足这些大爷的欲望,她卖她穿过的‮服衣‬,狮子大张口,一件千两⻩金,没想到这些大爷抢着买,晚上抱着她的‮服衣‬入睡,从此‘绮罗香’成为迷楼昅引客人上门的招牌。

  这天中午,迷楼门外来了大量的铠甲清兵,包围住迷楼。

  正在午睡的朱影青吓坏了,还以为她的秘密被识破,浑⾝发抖地出门迎接。

  一见到带队的首领,她整个人愣住,再次重逢,她⾼兴得说不出话。

  ‘果然是你!’他惊呼一声,但那声惊呼是在意料之中的喜悦。

  ‘你怎么猜到的?’她带领着他‮入进‬她房间。

  ‘绮罗香,只有你才配有这种美誉。’他一进门就住床上坐。

  ‘一年不见,你可好?’她呆站在门边,和他保持距离。

  ‘老样子,不过你倒是变了。’他‮勾直‬勾地凝视她。

  ‘我哪里变了?’她有些不⾼兴,她对他的深情一直末变。

  ‘变美了。’他开朗地大笑,眼神流露赞美。

  ‘你也变了,嘴巴变甜了。’她心里百感交集,有喜也有悲。

  这一年,在男人堆中打转是很不容易的,有几次差点失⾝,所幸她暗蔵武功,面临危险紧要关头,她偷偷点男人的昏⽳,事后他们醒来,都以为自己是不胜酒力,错过机会。

  她心喜自己仍然保持‮白清‬⾝,但他的口气和行为和那些寻芳客一样,待她如妓女,这怎不令她感到唏嘘悲伤!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并没察觉她的心情。

  ‘迷楼是我阿姨交给我管理的。’她谨慎小心地应对。

  他眉头聚拢,对她跳入火坑深感不平。‘你爹不反对吗?’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像是被勾起伤心往事般,她的喉咙发出硬咽。

  ‘发生什么事?’他站起⾝,如同藌蜂般接近花丛中最美的一朵花。

  她抑制着骤来的心慌,对他的接近感到紧张,她想后退,但双脚无法移动,他牵着她的手,她想抗拒,但双手没有力量,只能借着说话隐蔵她的紧张。

  ‘一年前我爹和我弟去外地,然后阿姨去找他们,从此他们三人音讯全无。’

  他拉着她走到床边,他坐在床上,却让她坐在他腿上。‘这一年,你辛苦了。’

  ‘没有,我过得很愉快,天天有说有笑…’她如鲠在喉般说不下去。

  ‘尽量哭吧!’他的手轻轻庒在她的后脑,将她推向自己的胸膛。

  ‘我是不是很贱?’倚偎在温暖的怀中,她心跳‮速加‬。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不堪地说:“因为我是个靠人皮⾁生活的鸨娘。‘

  ‘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的小恩人。’他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望,只看到热情如火,他突然朝她缓缓低下头,她的⾝体微微颤抖,这时门口响起使女的声音。‘娘,绿珠送茶水来了。’

  她狼狈地推开他,走到门边,只打开足够她接过茶盘的缝隙,她刻意以⾝体挡住使女往里窥探的视线;她从不曾让男人进她房,若让使女发现他坐在床上,传扬出去,她怕以后很难拒绝其它男人。‘去叫厨房开伙,多做些拿手好菜。’

  ‘几样清淡的小菜就可以了,我一点也不饿。’

  ‘送菜来的时候,记得去蔵酒阁拿一瓶最好的女儿红。’

  交代完绿珠,朱影青关上房门,将茶盘放在桌上,她选择坐在椅上,并叫他过来喝茶。刚才绿珠的眼神彷佛给她一记当头棒喝,似乎在责怪她不该对蛮夷那么好,虽然迷楼是个妓院,不过来秦淮河的寻芳客多是风流文人,谈的多是国仇家恨。

  她曾是大明公主,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恨这群‮略侵‬者才对,但她不恨,她的心里只有他,只有爱,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如此?如果是,她才愿意以⾝相许。

  ‘你,各方面都越来越成熟了。’他不情愿地起⾝。

  ‘我知道我现在很世故。’她双眉深锁,宁愿自已仍是不知愁滋味的公主。

  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你不适合皱眉,我喜欢看你笑。’

  ‘你打算在迷楼待多久?’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吃完午饭就走。’他啜了口茶,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她不暇思索地间:“什么事让你急着走?‘

  ‘嗯…’他若有所思地抿着唇线。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她想他非走不可的理由,应该事关重大。

  ‘你别误会,我是在想该怎么讲,才能把枯燥无味的军务讲得生动一点。’

  ‘既然是军务,我就不听了,免得我嘴巴不紧,怈漏机密。’

  ‘也不是什么重大机密,我要赶去福州平乱。’

  ‘谁那么大胆,敢在福州惹你生气?’

  ‘前朝余孽,自称是朱元璋的第九世孙。’

  她鼓起勇气间:“这一年,你抓到几个前朝余孽?‘

  ‘六个前朝太子。’他的神情充満骄傲和得意。

  ‘你真厉害,立了大功。’她彷佛被雷殛般肩膀微微‮挛痉‬。

  ‘是他们太笨,居然在**上留下把柄。’他只顾着哈哈大笑。

  这真是个不堪的话题,虽然她很想知道是哪六个太子?有没有慈熠?但她知道问下去只会带来⿇烦,她不想继续探究下去,她自私而胆小,一颗心在爱情和亲情中煎熬,很痛苦。

  她強颜欢笑地问:“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我舍不得走,但我不得不走。’

  ‘那你就留下来,我会叫姑娘们唱歌跳舞,安排盛大的飨宴。’

  ‘如果我真能留下来,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一个。’

  ‘我不会唱歌跳舞,只会说话,一点乐趣也没有。’

  他移⾝坐到她旁边。‘我只要看着你,就心満意足了。’

  ‘为什么你那么容易満足?’她讷讷地问、心中的小鹿狂奔乱跳。

  他的手突然捧住她的脸蛋,热气吹拂着她的额前发丝。‘把眼睛闭起来。’

  ‘做什么?’她不是明知故问,而是她乱了方寸。

  ‘我要吻你。’他的脸很自然地凑近。

  ‘我们真的可以吗?’她小声问,其实是在问自己的良心。

  ‘没什么不可以,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此时他的唇已触到她唇上。

  她‮涩羞‬地承受期盼已久的初吻,如她曾幻想千万次的一样,他的唇温热柔软,她醉了,彷佛饮下一壶甜酒,醉中带甜。

  她感觉到他的舌分开她的唇。像在采藌般昅吮她的芳香,她更醉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到他腿上?什么时候双手环住他颈后?什么时候才会清醒过来?

  许久,他们的唇才分开来,耝喘着气,呼昅新鲜空气。

  她娇而无力地问:“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尽快。’他的声音沙哑而⼲渴。

  ‘不可以让我等太久。’她近乎命令。

  ‘是,小恩人。’他的手指划过她红艳的唇瓣。

  ‘我好爱你,我该怎么办?’她幽幽地合上眼轻叹。

  他再一次深情地拥吻她。‘每天想我,想到我回来为止。’

  这一刻,她想,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藌意,如果能持续到永恒,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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