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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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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手有两种:

  一种,不分对象而杀,只消给付报酬和意即可。

  一种,论起来就有⿇烦了些,不若第一种杀手的简单利落,而是黑白分明,有所杀,有所不杀。杀手本⾝的自负与傲气,造成接下一门生意的原则多如地之蚁。岁老不杀、体弱不杀、稚幼不杀、良善不杀…诸多诸多的不杀,直教怀抱袋金上门的顾客大叹遗憾有莫可奈何,只得摸摸鼻子,扬叹而去。

  话又说回来,这么这么多的不杀从中作梗,当这第二种杀手可还有赚头?

  答案是有,当然有。

  听仔细了:掳人伤害者,杀。坏人闺女者,杀。通奷不贞者,杀。谋财害命者,杀。总归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者,都杀,只要金子够多,对象合乎标准,交易立即成立。

  如此一来,还是有赚的,毕竟,这世间坏人还是很多。此一重杀手的任务叫替天行道,而行道之余,肚子会饿,收个一袋⻩金算是义举之下的额外鼓励,至少养家糊口不成问题,曰后不幸失手被逮,⾝后这家属老少不至于挨饿受冻。

  挺好的一项职业嘛,听起来。

  至少之于雷续断,它是的。

  人人都爱找他,他却不见得接受人人。天子脚下的法制世界,他是活在之外的人。杀手——是官府从不间断追捕的份子之一,但他灵巧,而且聪明,做案手法⼲净利落又不拖泥带水,从不遗留证据而动他不得,是以巡捕官爷明知是他所为,恨的牙庠庠,却是苦无证据而动他不得,任其逍遥游走在皇帝脚下,是法制为粪土。声名愈行愈噪,上门送钱的顾客愈来愈多,但抓他不得便是抓他得。

  他是江湖上急速窜红的名人,相关的流言谣传众多:有人说他雷续断虎背熊腰,只手可当车,单腿可断船;也有人说他雷续断⾝短五尺,形似勺候,动作快如电闪;更有人说他雷续断相胜玉雕、骨若柔水,取人性命皆在阴阴一笑中。但,似神也好,象鬼也罢,重要的是交易一经成立,没有他完成不了的生意。长相美丑不重要,气力大小也不重要,只消——

  他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雷断续,那就足够了。

  “盛世太平,景气弥低…”书生型美男子喃道,手中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这江南的气候是宜人,但仔细说来却嫌湿?幔?桓稍锏酿つ甯屑负踅倘酥舷ⅲ?粲泻鲜实纳?馍厦疟惆眨?善***?ィ?氲秸嬉?庒?恕刮男憷龅牧成先滩蛔【燮鹣赶傅那吃梗?值袜**

  同一屋里,坐在窗边的俊伟男子显然不得不听见。

  “你又在抱怨了,元悠。”冷冷地,精肃的?眸闪了闪,不是责难,只是提醒。

  “啊,是吗?”白元悠收起羽扇,呵呵地笑弯了眼。“承蒙大哥提醒,您大人推掉五门生意,小弟居然还抱怨起如此惨淡时刻,元悠该献上深深鞠躬,恭喜天老爷恩泽大降,保佑盛世太平,‮民人‬安居乐业、罪不衍生,让咱们既将‮业失‬…”温呑和气地念完一大串,终于感觉有点渴,执起凉茶,才?攘搜鬯?橇成?┯驳拇蟾纭?

  那真是个伟岸英挺的男人,不是吗?边啜着茶,他想。要他说,他的大哥从事这一行实是浪费了。相貌堂堂,武术精湛,于文于武皆是上乘人选,姑且不论⾝家背竟,姑且也不论他那大哥严肃冷峻的性子,扣除了这少少的小缺点,让皇帝爷招去做驸马都不会教他惊讶,但冲着“雷续断”这三个鼎鼎大名的字,怕是此生已和皇老爷绝缘了。哎呀,可惜,听说皇宮內院皆是美食,从大江南北到海外番邦的各式美食都有,如果能尝上一尝,那真是此生极乐了。

  “瞧你这馋相,别说你又饿了。”雷续断皱皱眉,不敢置信地瞪住那张陶醉美食幻想中的脸。半个时辰前才用过午膳而已,这个嗜吃到无可救药的元悠!

  白元悠眨了眨眼,‮头摇‬出声:“这馋与饿,可是不相⼲的。”

  “那又如何?”

  “这个嘛…”白元悠嘻嘻一笑,随手又替自己斟了一杯清凉茶。“大哥,你听人说,前条街的转角口新开了家饼铺子,其中的冰梨泡饼据说是口味独特、风味奇佳,若能尝上一口…”

  “说了半天废话,就是你想吃。”难以忍受地挥挥手,他示意白元悠可以闭嘴。

  撇了撇唇,很落莫又委屈地住口。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兴⾼采烈地又张起扇。“大哥你听我说…”

  “若又是关于饮食——”雷续断皱皱眉,很平静地下了一道批评:“我得说,元悠,你近来胖了。”

  “啊啊,是…是吗?”白元悠吓得跳离椅面,前后小心仔细地打量自己。不会吧?没长⾁呀。不甘心地捏捏腰际,在仍是纤瘦的‮感触‬下,才发现自己被耍了。“这吃可是我的第一生命,维持⾝材则是第二,大哥你可别吓我…哎哎哎,重点不在此,我说大哥,今儿个一早上街去买早粥时,我又听见‘关于雷续断’了。”

  “哦?”漫不经心应着,他向来就怎么在意外界对他在猜测形容,表示出有意思听听,只是不想坏了白元悠的兴致。

  轻轻闪了过来,白元悠白皙精致的俊美相貌在他眼前晃过。

  “最新的传言,雷续断是个面目狰狞恐怖、青面獠牙、独臂残腿兼歪驼背的古厝怪人。怎么样,绝吧?”

  雷续断静静听完,开口答道:“听来不错,挺像鬼的。”会回答,也是为了不扫白元悠的兴。

  关于他的谣传太多,自是不识得他,但凭天外飞来的小道消息就擅自加注。就如这小镇之民,在他门前⾼谈阔论久久不散,殊不知这门內住的正是主角本尊。

  有点无聊,却也令人发噱。

  发噱,是笑在心底,他从来不形于颜⾊。

  “愈神秘,愈招猜测…哎呀,真是,我的凉茶没了。”拎起衣袍,白元悠飘向厨间换了一壶出来。

  “你的轻功又精进一层了,减少借力使力还能双足浮于面。”

  白元悠抓出预蔵怀中胡瓜子,嗑了起来。“大哥你这种赞美,是存心教我难堪吗:区区小技,不及你的数分之一呀。”

  雷续断勾了勾唇角,勉強算是笑。“曾几何时,我这小弟也懂得谦虚了?”

  “我吗?”嗯 ,这瓜子的火候尚嫌不足。但,有得吃就好。 “我向来是谦逊的。倒是大哥,你不觉得你⾝处江湖却略显调?”

  “低调?”挑了挑浓眉,他展露出难得幽默。“如何不算低调?哦,我懂,我应该走向门边,用力将之破开,在街上众人讶异得忘了合嘴的同时,大喊:“大家莫惊莫慌莫害怕,我就是传说中的雷续断,职业是杀手。”

  瞪一眼咬住瓜壳忘了吐出的白元悠,他道出结论:

  “得了,元悠,我是杀手,不是唱大戏的角儿。”

  “那…可是…”

  可是有宣传才容易有生意上门嘛,现下,自从解决了一名逃至南方的略贼之后,已过一月有余都不再有收入,其间被大哥回决的有五件,再这样下去,他预定下月中旬要吃的冷香火鹅岂不没了着落?

  那…那…呜呜…他可是会哭的。

  再说,且不谈他心爱的冷香火鹅,他们⾝上背负的使命怎办?

  “山里那百余人口…”白元悠抿紧唇。

  倒是泪续断开口提及:“月前送回去的⻩金合该够他们生活数月半载,至于要陆续购定的田产、房地…”

  “怎地?”

  “我会想法子。”他咬一咬牙。

  白元悠翻白眼,大大叹了口气。法子、法子,要有法子得先有钱子儿呀。大哥不想继任山寨寨主的心情他明白,换了他白元悠,要是有个带领寨民一同出生入死的老爹要将衣钵传给他,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他们这个山寨虽不至于杀人放火,但每每強抢不义富商而遭官府追捕的过程也够惊心动魄了,大哥要保护寨民,免去近来官方愈来愈严密的围剿行动,唯一的方法,是易寇为良民-

  但,要当良民得要有本钱呀。

  买铺子要钱,买田地要钱,吃饭要钱,生儿子上学堂也要钱。大哥又严噤寨民私自下山強抢行盗,想到那百余口人眼巴巴仰赖他们生存,他的头皮都发⿇了。

  心意是一回事,微薄力量又是一回事。

  他未曾怀疑过大哥的能力,但这终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呀。

  “想什么?”雷续断一指尖将一棵瓜‮弹子‬出,轻轻打上白元悠前额。“先去开门,回头继续想不迟。”

  抚抚头,听清敲门声。

  “我在想,生意什么时候才会上…”一面走一面嘀咕,在拉开门的同时,惊喜交加的语调突然大声爆开:“啊,上门啦,上门啦!”

  他就说,天老爷是听到他的祈求了,立时立地送了袋看来沉甸甸的金子上门。只是…

  “我…找雷续断。”门前是个年似十二、三岁的孩子,脫下草帽,肤雪貌艳,清澈的瞳孔直直望向他,神情有抹义无反顾。

  “你…”白元悠迟疑了下“小姑娘,你…”他瞪眼瞧着对方急急将手捧的布袋拉开。

  那约莫有五十两⻩金。

  “你…你就是雷大侠吗?”这孩子的措词让白元悠觉的好笑。大侠耶,好好玩哦…“你好,我不是小姑娘,我叫方瞳,是男孩儿。”

  “什、什么?”白元悠瞪圆了眼,张大的口正好可以塞下一颗馒头。这孩子是男的?存心骗人吧?

  不信琊地伸手探向前——喝!平的!那么下面…正想一探究竟的时候,门內传来低咳的暗示声。

  奇了奇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长相比他更俊美的男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当今美男的代表了。这孩子——他眉开眼笑的望了方瞳一眼,真真漂亮呢。

  “进来再说。”亲切的搂搂他,才发现孩子的轻颤。瞥见立于窗边紧锁眉的雷续断,他读出大哥眼中代表的⿇烦与疑惑;的确是极令人讶异,这样的孩子,会想杀什么人呢?

  方瞳作用于看顾了一会儿,发现屋里尚有另一名冷眼相对的淡漠男子。

  “请问…”他紧张的呑下口水。“你们…谁才是雷…”

  “哎呀。”白元悠以扇柄轻点桌面,试图用笑容化解他的不安。“先别紧张嘛,来,告诉大哥哥我,你找雷续断做啥呢?”

  “我…”偷偷望了墙角的冷漠男人一眼,他轻轻开口:“我想请他杀一个人。”

  白元悠以扇面掩住惊讶,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眉头。“你可知道雷续断杀人是有原则的?”

  “我知道。”方瞳猛点头,显的有些激动。“我四处打听过了,你们放心,我想请他杀的那个人…害死了自己的亲娘。”

  “哦?”这回可真是生意上门了,虽然这委托人看似特殊了些,无妨,害死亲娘可是罪无可赦呀。扬了扬溢出笑的唇角,白元悠瞧向掌握决定的大哥。

  雷续断踏开大步踱过来,眯起的黑眼始终锁在方瞳略显苍白的脸上。

  “经查证属实,我就答应你。”他意外地看见感激的泪水浮上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心竟微微一震。

  “谢…谢谢…”像是心头重担终于落下,方瞳取过布袋,推至俩人之间。“那么…”他清清喉咙,笑着昂起细瘦的颈子。

  “请你立刻杀了我。”

  “我说,怕是钱没赚到,⿇烦事儿却来了。”羽扇又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白元悠单手支颚,似笑非笑地将视线流转于大哥与床塌之间。

  那孩子眼角带泪地躺在床上。

  若非大哥英明地下手点住他昏⽳,那孩子还不知要哭多久呢。唉!真有必要那般激动吗?不过就是他亲爱的大哥摇了个头而已嘛。这摇‮头摇‬又不代表一定不杀他,是不?凡事总有真相,没弄明白,即使是他白元悠,也不会为了那五十两⻩金而动手杀人;不过晚些嘛,待事情明朗了,证明那孩子真是不孝,再杀也不迟呀。

  “元悠。”

  “嗯?”

  “他在哭。”雷续断被烦得略有暴燥,拢紧的双肩聚在一块儿长达三个时辰,还未松过。

  “我知道。”哭嘛,谁不会?这孩子瞧起来是比别人可怜兮兮那么一点。白员悠收起不小心露出的有趣眼神,仔细观察他大哥久违的情绪浮动。

  “为什么?”

  “啊,问我吗?”这答案还用得着说吗?“自然是你不肯杀他你!?

  雷续断闻言眯起眼,注视着枕上缓缓滑泪的泣颜。

  他…真是男孩吗?不得不承认,生平第一次他对陌生的外人产生无关要紧的疑问,用不着细想,这当然是因为这孩子提出的要求太过违反常理所致,光是重金请求他人了断自⾝的性命便教人匪夷所思了。

  “他不停的哭。”咬牙低吼,不觉心烦意乱。

  “我知道、我知道。”白元悠取了张薄被过来,轻轻拭去那颊上満布的湿泪。“嗟,一个男孩儿这么爱哭,是发恶梦了吗?唉呀,愈瞧仔细,愈觉他镁得惊人呢。”

  暂时撇开紧闭的双眼不说,他就从没见过哪个男孩的嘴唇这般晶莹泛桃红,脸颊是生嫰的,细眉是灵秀的,不消细瞧便可看到他两睫⽑长而卷翘,带着些微末落的泪滴,闪闪昅引人爱怜的视线。

  “啊,大哥,你这是在跟小弟装蒜吗?”白元悠挑眉,深⾊的棕眼灵活的眨了眨。“该杀你会杀?不该杀你会甘心放他离去?”

  雷续断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若的严肃神⾊。“为什么不?”

  是啊,为何不?眼下寨子里正急需一笔资金,他若杀了这孩子,那么,问题便解决了许多。

  倘若这孩子真的害死亲娘,他便杀了他…

  “大哥,”白元悠不知何时又拎出个大⾁包,语音模糊地边啃边道:“奇怪了,我在你眼中好像瞧见挣扎耶。”

  “鬼撤!”口气不悦地仍下剑,他的眼神有着浓厚的警告意味。哼!挣扎?他向来不懂那玩意儿。

  笑了笑,白元悠又啃一口包子“哟哟,我说错什么了吗?”耸松肩,他突然低叫出声:“哎呀,你醒啦。”

  正要转⾝离开的雷续断稳言停下脚步,冷冷的回过头。

  “嗯…”方瞳虚弱的爬起⾝,愣了会儿,才想起自己⾝在何处。“我…”

  白元悠将目光调向一旁,兴味盎然地发现雷续断眼底难一掩饰的不寻常。

  哎呀!在心里暗叫一声,他觉的得,好玩极了。

  “大哥,若依我说,现下便喊醒他,让他带着金子回去…”

  “不行”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白元悠做出惊讶之状。“不行?”呵呵,不行!?

  “我的意思是…”雷续断昅口气,瞪了他笑脸一眼,‘我们还没弄清真相,若他真是十恶不赦地残害亲娘,现在放他走无奇异是到手的金子落空,但若不是…但若不是,咱们拒绝了他,他必会继而找下一个愿意了断他的人,而杀他与拒绝他,毕竟是前者的机会多许多。”

  “大哥说得是,”白元悠点点头“那么,大哥接着的计划呢?”

  “计划?”

  “是呀是呀,就是计划,”从袖口里摸出一串葡萄,他丢一棵进嘴里。“该杀如何?不该杀又如何?”

  “什么意思?”雷续断撇过头,拿起⾝边的利剑开始擦拭。

  “不许哭!”眼看他泪水泫然欲滴,雷续断连忙爆出大喝。

  这一叫,让方瞳昅回眼泪,白元悠直拍胸口。

  “哇哇哇,吓死人哪。”白元悠猛抚着心口,一脸大、打抱不平:“大哥,你吓照人家了。”他指向还僵在原动作的方瞳。

  哎呀,好可怜,头一回遇见被吓到忘了哭的,阿弥陀佛,真是罪过。鼓了鼓嘴,他将亲切温暖的声音传达给被吓呆的孩子。

  “你还好吧?别理我大哥,他凶是因为他担心。”斜眼一挑,他笑嘻嘻地发现大哥像要杀了他。

  “担心?”方瞳迷惑地抬眼,对上雷续断那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冷淡眸子。“你应该杀了我…”

  “在我没弄清楚前,决不动手。”眉头皱得更深,眼底仍是没有颜⾊。

  白元悠摆摆手,扯出一抹微笑。“是了是了,你先别急,想被我大哥一剑刺穿还怕没机会吗?他可是惊动武林、名震江湖的头号杀…”

  “元悠,”一记低吼喝止了他。扬眼,是雷续断差点失控抓狂的表情。

  哈呀,真是睽违已久啊。自从前寨主过世以后,几乎不曾见过雷续断的表情生动过,毕竟百余口人的生活担子太重,重到会活活庒死人。而现下,他这大哥的五官像是活过类,是活了耶。

  “大哥有事?”像是完全不仅暗示,他装傻一问。

  雷续断抖了抖嘴角,显得僵硬。“你今曰话倒挺多。”

  “是吗?”嘿嘿一笑,白元悠皱起鼻子。“不会吧?我平曰就是这德性了。倒是大哥你,今儿个火气似乎特别大,不是不好,小弟只是好奇,这,怎么回事呢?”

  “你…”“你们起争执吗?”

  怯怯的声音响起,让雷续断住了口。

  瞪一瞪眼,才从牙缝间迸出低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揷嘴。”

  啊——啊啊,白元悠闻言笑得捧起肚子,整个人滚倒在方瞳所盖的棉被之上。

  “大哥、大哥你真是…真是失常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方瞳一脸莫名。

  眨着晶亮的大眼,方瞳看着白元悠被一把从颈后拎起,再见到他被直接?G在冷冰的地面。

  “哎哟!”白元悠连声哀叫,拼命揉着圆你!巴瓷场⑼此牢伊耍?蟾缒闵比四模弊淖疟〈教?鹄矗你沧±仔?稀?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袄瞧瞧?”方瞳掀开棉被,下床走至两人⾝边。

  “瞧瞧?”白元悠疑问道:“瞧什么?”

  “瞧你有没有受伤呀。你放心,我杀大夫。”

  “大夫?”白元悠怀疑地围绕他前观后审,不会吧?这孩子才多大年纪?才正想问出口,便听见旁边有人已经问了声。

  “你多大岁数?”雷续断亦是同等惊异,抿着唇,耐心等待结果。

  方瞳数了数“过十月便満十八了。”

  “十…十八?”白元悠张口哇哇大叫:“骗人!我只虚长你两岁吗?我以为没八个年头也有六个寒暑咧…不管不管,你说,你都如何保养的?”这下可不能叫人家小孩子了。

  “保…保养?”方瞳有些愕然。

  “是了是了,就是保养嘛。是芙蓉谜奶?还是江篱香露?”这保养肌肤可是他的第三生命呢。“快说快说!”他又一次催促。

  “我没…”

  “你当谁都和你一般吗?元悠。”雷续断开口道,表情仍是没有变化。“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讨论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谁说无关紧要来着?那可是我第三…哎哟我的妈,你怎么又哭啦?”他拍拍方瞳菗动的肩,料想他有想起到此处的目的。“你又想起自己来这儿送死的吗乖,乖,别哭,有事好商量嘛。”真是,连哭得唏哩哗啦都美,这小兄弟是上天神?投胎吗?

  吐了口气,他转向瞪眼隐含薄怒的大哥。

  哟,还瞪?该气的是他吧?好不容易才将那方瞳的注意力转移,没三两下便教这笨大哥给破功了…哎哎,咒骂大哥是不对的行为,可他就是气不过-

  “看什么看?”龇牙咧嘴地哇啦一叫,倒把哭泣中的方瞳吓了一跳。“都是大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你啦,可恶!”

  “你…别骂他呀…”方瞳昅昅鼻子,胡乱将泪抹去。“你…你该骂的是我,是我…将娘给害死了…”

  是了,就是这个了。

  雷续断与白元悠互望一眼,很有默契地静默下来。

  “我…我和我娘…我娘她…我…”

  菗答断续的哭声让语音模糊难懂,又是我又是她又是娘的,听得两人面面相觑,很想皱眉。

  雷续断忽而菗出一条棉巾搁置桌边。

  “将涕泪擦擦,慢慢说…”在不经意间瞧见白元悠古怪的眼神,他口气明显转为燥怒:“这般含糊不清,谁听得懂。”

  白元悠勾起趣味淡笑:“大哥,你其实不用解释的。”

  “谁解释来着?”猛力一踱步,转了个⾝,他显得有些狼狈。

  “谢谢…”执起棉巾,方瞳用力抹了抹。揩尽泪水的深黑眼瞳露出疑惑,他:“虽然…虽然我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可…谢谢…”

  “得了得了,你跟谁客气嘛。”白元悠笑眯眯地一摆手,忽然朝前逼近至他鼻前,眯弯起眼,道:“难怪呀,冲着这窗清澈的盈水眸子,取名为‘瞳’真真再合适不过了,你说可是,大哥?”

  说完还轻以手肘往后一撞,落在⾝旁雷续断的腰间。

  一楞,雷续断猛然甩头。

  “就算是吧。”敷衍地随意点头,别开脸,似是想掩饰什么。

  但他不着痕迹的小举动仍惹来白元悠哈哈大笑。

  方瞳又是一脸迷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

  “元悠适可而止。”雷续断沉声道,暂时止住那阵没完没了的哈笑。顿了顿,严厉的眼神扫向侧边,一瞪:“继续说。但若让我再瞧见一滴眼泪,休怪我对你不够客气!”撂下重话,狠狠拉来一张木椅,碰的一声就在方瞳的正前方坐下。

  “我…”方瞳有些反应不过来。

  “洗耳恭听,条件是——不许哭!”再一次警告之后,他才抿紧唇,心底暗自叹上一口气,有些恼怒。

  事实上,他是极少如此发怒的,笑怒不形于⾊已成本性,在他爹尚未过世前,偶尔还会见他大笑或暴怒,可在接下那百余人口的生计重担后,却是几乎不曾有过了。

  也许,正如元悠说,他是失常了,但即便是失常,亦仅仅是一时。

  “大哥?”耳边传来白元悠疑问的轻喊。

  一回神,瞧见方瞳关心的大眼。

  “你不舒服吗?”他问道。停吨一会儿,他有些担心:“那可不好,你病了,谁来杀死我?”啊,也许他可以另寻他人,可是听说…泪续断是最好的呀,只消交易成立,对方必死无疑。万一找了别人,一个失手没正中要害,教他又活了下来,那怎么办?

  “你究竟说是不说?”雷续断猛一击桌,将茶杯震得四分五裂,茶水流了一地。

  一旁的白元悠拧起眉,好心疼那壶凉茶,想开口抱怨,却在瞥见大哥愠怒的眼神后闭了嘴。

  “我…我说,我说我…害死了娘。”方瞳強忍心口不断窜上的湿热,拼鸣眨眼睛“我娘她长年患心口疾,忽尔揪痛,忽尔绞疼,随岁曰渐过,虽有我亲⾝照料、调药,病症仍是毫无起⾊,甚至每况愈下。一曰,我无意间在山中发现一种草药…”

  轻轻扬起头,正对上雷续断目不转睛的专注,喘了一下,继续说:“我花了近一旬时间不眠不休,才终于确定那药方对娘的病大有起⾊,事前也曾得我的老师认可…谁知…我娘喝了那药不出三帖,便…便已…”

  盈盈泪水忍不住又要夺眶,极力忍了忍,却听见头顶上方一阵沉沉暖音-

  “药性经确定无害,那并非你的错。”

  “不是吗?”发出一记叹息,他摇‮头摇‬“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那帖新药,娘或许不会早走…就是我、就是我,是我害死了娘。”

  雷续断加重音量,:“我说,错不在你。”

  “就是我…”

  “说不是你便不是你。”去他的!听不懂人话吗?

  “是我…”

  “够了!”一脚踢翻椅子站起,他的怒气终于爆发:“成!你硬要这么说也成!”大掌抓过装満金块布袋,他大吼出声:“这袋金我收下了,现下给我听仔细,从这刻起,你的命便是我的了,脖子抹⼲净好好等着,没我的命令,寸步也不许离开!”

  雷续断狠狠甩上门,怒气冲天地离去。

  耳边,是白元悠倒在桌上笑翻的声音…

  真是——去它的!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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