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段盛龙豪慡的笑声,在看到元紫袖脸上的巴掌印时倏然停止,率直的神⾊一凝,转而风雨欲来的愠⾊,眼中有着肃然的凶光。
他走到元紫袖面前,怜惜地托起她下巴审视伤痕,然后侧过⾝子扬⾼音量“说,是谁伤了我的小心肝。”他好心疼哦!
众人的目光一指,杜夫人瑟缩地昅了口气,尚未察觉形势已转,立即挂上哭丧的愁容,寻求段盛龙的支持。
“老太爷,你要为蝉儿作主呀!这个小贱婢尊卑不分,妄想染指段家大少夫人的宝座,你要好好教训她。”
段盛龙咬着牙问:“是、你、打、了、她?”
杜夫人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冷意,还以为找到靠山似地连忙邀功道:“是呀!老太爷。你看看她一⾝狐騒味,満脸尽是妖魅样,怎好嫁入段家?你老可要主持公道,别让小辈昏了头。”
老!他哪里有老?这死小老太婆,他的人生才刚起步。段盛龙睨了她一眼道:“谁要娶小柴袖?”心想,是不是段天乐那个不长进的畜生,把外面的野花摘光了,还打起家中这朵花的主意。
“我。”
段天愁主动地挺起胸,因他刚回庄,还不了解段盛龙的顽童心性,以为段盛龙误信了杜夫人的谗言,曲解了元紫袖的为人,怕段盛龙怪罪于佳人。
段盛龙疑惑地问:“你这混小子又是谁?”
这小子长得倒是不错,⾼挑清瘦,伟岸超绝,五官刚硬如石,有着不怒而威的王者气势,沉稳而內敛,比起那混蛋孙子好太多了,但就是觉得面熟得很,好似在哪见过。
段天愁自我介绍道:“爷爷,我是天愁。”
天愁?嗯!这个名字也很熟…天愁…啊!段盛龙登时醒悟地说:“你这个离家出走的不肖子孙,懂得倦鸟归巢了。”
八成外面混不下去,回来啃老米饭。段盛龙満心不悦地诋毁他,谁教他一走就是十来年不归。好在他走后不久,就有个惹人心甜的小紫袖来作陪,曰子才不会过于沉闷。
“对不起,爷爷。这些年来未能在膝下承欢,请原谅孙儿的不孝。”段天愁双脚一曲,跪在段盛龙面前磕头。
哎呀!他在唱戏吗?怎么说跪就跪,想折老人家!不,小伙子我的寿,太不孝,大大的不孝。他摇着头心里嘀咕着。
杜夫人又告着状“老太爷,他不孝的罪名不只这一条,他娘生前订下的婚约,他也敢违抗,简直是不孝到极点。”
不孝是他段家的事,关这死老太婆啥事。段盛龙心想“喂!你又是谁?”
杜夫人怔了一下,脸⾊微僵地陪笑“我大姐是你媳妇儿,我是文娟呀,老太爷不记得了?”
“我媳妇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几时死了。”段盛龙心想,触霉头的死女人。
杜夫人笑得更局促地黑着一张脸“我说得是天愁的娘,你十多年前过世的媳妇。”老人家记性不好,忘性又大,自己得原谅他。她咬着牙,在心里默念。
“噢!你说玉茹呀!”段盛龙想起那个很无味的女人,他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模样。
杜夫人连忙点头说:“是啦!玉茹是我大姐,她生前就特别嘱咐要愁儿娶蝉儿为妻,可他偏瞧上个小贱婢要悔婚,你说是不是很不孝?”
段盛龙脸⾊有些不⾼兴地一沉“左一句小贱婢,右一句小贱婢,你烦是不烦?”
“老…老太爷?”怎么发起脾气来?杜夫人有些惊惶失措。
段盛龙不⾼兴地说:“老什么老,我看起来有比你老吗?”想想,他是青舂少年兄,不像这个老个不停的小老太婆。
杜夫人连忙说:“老…不不不,太爷,文娟不是有意惹你生气,只是这些小辈太不像样。”
段盛龙叉着腰说:“不像样?我看你才是老胡涂,分不出是非黑白,还有你这个混小子跪着⼲么,这样很好看吗?”
杜夫人和段天愁同时一怔。杜夫人悻悻然地嘟哝着,段天愁则带着狐疑的目光顿了一下,随即站起⾝,不解地往元紫袖斜瞄一眼,见她嘴角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更加迷糊了。
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爷爷严谨不苟的行事作风上,不曾细察段家人这些年的改变,似乎也改变了严厉的老人家。
“老…太爷,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蝉儿最无辜了,你可不能偏袒小贱…丫鬟。”杜夫人心想,只不过是个没长牙的小丫头,值得大费周章吗?
“什么小丫鬟,你没听过苏州城的叠影山庄有个大牌丫鬟吗?”没见识的女人。段盛龙不屑地想。
听过又怎样?“丫鬟再大牌也是个丫鬟,怎么也比不上出⾝良好的大家闺秀。”杜夫人心想,她女儿会比丫鬟差吗?
段盛龙摇着头说:“就是有你这种短视的女人,天下才不会太平,丫鬟和姐小有什么不一样,全用一张脸做人。”
杜夫人有些疑惑地解释“这当然不一样。太爷,娶个丫鬟进门会贻笑大方,让街坊议论,门不当户不对。”
段盛龙反驳她“门当户对能保证一生幸福吗?门当户对能保证丈夫不讨小妾进门?你的脑筋太死板了。”
情势怎么反了?杜夫人犹作挣扎地说:“难道太爷也想悔婚?”
段盛龙不在意地挥挥手“人都死了,还在意些什么,只要小辈⾼兴,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就随他们去。”
杜夫人心急切地说:“可是我们家蝉儿怎么办?退婚这么大的事若传出去,教她怎么做人?”
段盛龙道:“我们段家理亏在先,铁定不会说出去,若有人知晓,你就得检讨自己。”
“难不成你们想这么就算了,至少也该给我们蝉儿一个交代。”老的奷,少的诈,存心吃定杜家了。杜夫人生气地想,他们段家老少全瞎了眼吗?看不出她的蝉儿比那个丫鬟好上千倍,还是他们天生犯贱,喜欢娶妓女、丫鬟为妻?
“如果你们不怕退婚的消息走漏,我们愿摆上百桌酒席谢罪。”段盛龙心想,只是举手之劳,不用太感激。
“你…你们…”杜夫人已经被堵到无计可施。“蝉儿、言儿,咱们走,从今而后段家和我们毫无瓜葛。”
“娘,你不管蝉儿了?”杜咏蝉不依地说,她还是想嫁段天愁。
杜夫人气嘟嘟地拍拍女儿的手“人家摆明不认帐,凭你的姿⾊,还怕找不到比段家更好的婆家吗?”
“可是…”杜咏蝉仍犹豫着。
杜咏言劝道:“蝉妹,放弃吧!娘说得对,不要太执着,还有娘,赌气的话就别再提起了,坏了两家交情就不好。”
“闭嘴。”两个女人同时向他大吼。“娘、蝉妹,你们…”被吓着的杜咏言愣住地说不出话来。
怒气冲冲的杜夫人挽着女儿的手,不待儿子把话说完,脚一跺就扭臂离去。
杜咏言讪笑地向众人致歉,随即匆匆忙忙地赶上⺟亲和妹子,以安抚两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