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风恼人,数星楼的繁星在白昼中,全都躲进蓝天的幕后,找不到半丝萤光。
在空旷的楼阁里,竟闻不到一丝人声,四周寂静得好似空城,零落飞散的蝴蝶在园子中找寻不再茂盛的稀疏花卉,撷取失味的**。
独守空褛的杜咏言见状不胜欷吁,在紫袖未正式披上红嫁衣前,他是不甘心的。只是他不像蝉妹,连夜奔回家去找娘投诉,盼能挽回些什么。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大表哥的心早就被紫袖占据,不可能再移心别恋,如同当年的姨父,不顾姨娘的反对,坚决要娶苏莞莞当二房。
他心中一叹,情字之苦,是所爱之人不能回报所爱。
“表少爷,听说中午你未到花厅用膳,紫袖特别为你煮了些开胃菜,过来尝尝吧!”
元紫袖一声轻唤,醒唤在窗台边发愣的杜咏言。
他回过神,凝望一张巧笑带俏的明亮黛颜,自然而然地被她的清瞳牵引,离开了倚靠的红铜窗棂,信步走到她拉开的椅子上坐定。
“怎么是你?”他很惊讶能在此见到她。
“其它丫鬟们忙着姐小和曲公子的婚事,只有我最空闲,所以来当跑腿丫头喽!”她口中说着,手也不停地布菜。
这话由她口中说出,实在不太能让人信服。谁都知道婚礼的准备工作琐碎而繁复,而她又是庄里惟一能打点这类琐事的人,能空闲到哪里。
“我以为会先喝到你和大表哥的喜酒,没想到天喜表妹会先你们一步。”他心想,连天喜表妹都要嫁人了。
元紫袖得意的眸光一闪“难得有傻子要接收我们家的⿇烦,当然得在人家后悔前,先一步把货物送上门。”
她布署了许久,还没来得及行动,他们就等不及地爆出喜讯,害其它人有些措手不及,既惊讶又错愕。
虽然一切照她所想要的进行,可惜没机会玩上一玩,觉得不太过瘾了点,错过这次机会,以后还有谁能蠢到被她玩而不知呢!
“瞧你把天喜表妹说得如此不堪,她只是没心机,不懂得分辨善恶。”却让她遇上个好男人。杜咏言不噤有些感慨。
人生的际遇很难讲,单纯不涉足俗尘的天真女娃儿,从不踏出苏州城,热心地帮助她认为需要救助的人,不在乎对方是否有所回报,所以上天给了她一个好夫婿。
反观蝉妹,为人心⾼气傲,从不在意伤她⾝边所有的人,明知有婚约在⾝,还不时接受其它男子的邀约和礼物,落得被退婚的下场。这是因果报应吗?他不知。
“简单的说就是呆、笨、蠢,被人卖了还问卖得值不值得。”元紫袖无奈地摇头摇,但口气中有着不容小觑的疼宠。
她还真是了解。杜咏言道:“曲公子是个有心人,有他跟着天喜表妹,你也可以放心了。”
“我知道,本来我就有意要凑合他们,现在他们倒帮我省了个⿇烦。表少爷,用菜呀!”她体恤地为他夹菜。
端着半満的白饭,接过她的白玉珍珠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客气,我自己来。”
“多吃点,我煮了很多菜,不吃完会遭天责罚”说着,她又往他碗里塞了一片梅⼲扣⾁。
“够了够了,我会吃完的。”难得她肯下厨为他做羹汤,自然得全扫下肚。“他怎么肯放你出来?”杜咏言好奇地问。
元紫袖掩口轻笑,半垂着睫⽑“你认为这世上有人管得住我吗?”
“我已经失去了正常判断力,而且大表哥好像挺防着我。”心想,占优势的人反而防着他,他觉得有点可笑。
“表兄弟有什么好防,你太多虑了。”她心头嘀咕着,这个段大少也真是的,能抢早八百年就被抢走,哪轮得到他回庄。
嘴里嚼咬着清蒸鱼尾,他含糊地说道:“我能不多虑吗?有些事,只有男人自个最清楚。”他苦涩地想,因为他们用着同等的心,爱着同一名女子。
她耸耸肩说:“男人的事,小女子不宜揷嘴,就当他小家子气吧!”男人的醋劲还真不小,任凭她好说歹说,两片嘴皮快磨破了,大少爷还臭着一张死人脸,说什么都不肯放行,直到她说出那三个字,他才傻笑地点头。
刚才在厨房烧菜时,他还紧张地跑来盯着,然后同样的菜⾊他也要一份,张口就先把烫口的那一份给呑了才満意。
杜咏言没辙地说:“只有你敢这样说他,若换成他人,恐怕吓都吓死了,哪敢说出口。”
“大概我是老实人,专挑老实话提。”这句话她说得都自觉好笑。
杜咏言一听,差点被汤汁呛了喉“你…你还真老实呀!”心想,这种违心话,只有她敢说出口。
“今天的菜⾊你还満意吧?”她看他喝得那么急,连忙又替他添了碗汤。
停下手中箸,他以略带沙哑的深情口吻问道:“我想你问的不是菜⾊吧?”
元紫袖眼睫⽑动人的细眨两下。“既然今生无以为报,略备薄酒淡菜,以谢怜爱。”
他的真心,她看得见,只是他有心她无意,凭添一场错爱。他这些年来的深情,自己只能一饭以报喽!欠情难偿呀!
杜咏言扬着头猛笑,笑中有难掩的苦涩感,多年的深情换来一膳以待,是值还是不值?他只能用笑遮住內心的泪。
他无奈地道:“看来你对大表哥用情已深。”
元紫袖轻叹着倒杯热茶给他清胄“感情嘛,不就是那回事,你看我顺眼,我看你眼顺,就顺和了。”
“你…你还真会打迷糊仗。”杜咏言自觉真被她打败了,不就一句回答嘛,瞧她扯的。“大表哥一定常被你气得七窍生烟。”
“还好啦!我是很温柔的人,不是吗?”他不客气地自我褒奖。
他心想,她的温柔是表面的,实际上像是发了硝石的火葯筒一触即爆。不过他聪明的没说出来。
“你和大表哥几时成亲?”他怕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她但笑不答,反问:“表姐小和杜夫人几时会来,我好早做打点。”
“如此聪颖慧黠,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眼底,一猜即知蝉妹回家搬救兵。”杜咏言想,蝉妹任性的个性全是娘宠出来。
“是呀!到时我的头又得痛了。”她得先把止痛的葯材备妥。
“家⺟让你为难了。”他很清楚娘的确是个令人头痛的人物。
“什么为不为难,这么许多年我也习惯了。”她指自己早已习惯头疼。
“紫…紫袖,来…来了。”上气接不了下气的翠花,急急忙忙地奔进楼。
“先喘口气再说,谁来了?”元紫袖端了杯茶让她顺气,心里有个底。能让翠花像见鬼般地尖叫,急切地来通报,除了杜夫人,还能有谁。
翠花咕噜噜地将茶一口饮尽,用手背拭去茶渍“杜夫人带了好几位家丁来理、理论。”
“好,我知道,你去服侍姐小,别让她和新姑爷上大厅,免得遭池鱼之殃。”
由于姐小长相太酷似生⺟苏莞莞,简直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所以杜夫人不能明找二夫人算帐,就把气出在小辈⾝上。
杜夫人每回见着了姐小,知道她听不懂暗讽,就明白挑明地骂她一些不堪入耳的字眼,甚至故意推她,还好她为人心善,尽量不去招惹杜夫人,避开一些是非。
“好,我马上去挡着大姐小。”翠花说完又急急忙忙地往姐小住的笑喜楼而去。
“表少爷,看热闹吧!”元紫袖偏着头侧望看社咏言。
他只有无奈地撇着嘴角自嘲“能不去吗?”
没一会儿,数星楼真成了空楼。
“姐夫,你得为蝉儿作主呀!她可是你的外甥女,你可不能帮着外人,何况紫袖不过是个丫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杜夫人,正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哭声之大令人想掩耳,又怕得罪了她。
段正⾼坐在正厅堂,两眉之间被哭声给哭皱了,旁边坐着他清艳如花的二夫人,容貌依然滑光如丝,不见老态,光华直逼曰月,如同另一个版刻的段天喜,只是多了成熟媚妩的韵味,举手投足间尽是撩人的风情。
段正无奈地说:“文娟呀,姐夫也想替蝉儿作主,可惜年轻人脾气倔,姐夫也无能为力。”
“你怎能那么说,愁儿是你生的,应读听从父命。”杜夫人的手绢哭湿了又换另一条丝绢拭泪。
“你是天愁的姨娘,应该知道那孩子的性子,根本不听人劝。”段正发愁地想,真是好难听的哭声。
心想,早知道他就好好地待在茶泌居不就成了,⼲么捺不住寂寞出来找茶喝,结果茶没找着,人家倒上门来找“碴”
他不噤责怪自己这张口害了他,因为贪茶喝所以被逮个正着,落得被泪水淹攻的可怜下场。
“那是因为你这个不长进的爹,所以才管不住同样劣性的儿子。”杜夫人指责着,真是有什么样的爹生什么的儿子。
为爹的不肖、心花,儿子也跟着有样学样,背弃誓约,找个不像样的丫鬟就想把她的蝉儿排挤掉,也不想想蝉儿的容貌可比那丫鬟強多了。
“我…”他哪里不长进?段正疑想。
“不用解释了,你该把父亲的架子端出来,強迫他娶我的蝉儿。”杜夫人说完,大哭一声,连屋梁上一只迷路的蝙蝠,都被她的哭声震落。
段正为难地说:“儿女有儿女的想法,不是当爹的说了算,而且他都有了意中人,我怎好強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当年他若早点遇上莞莞,就不会娶天愁的娘进门。如今儿子心有所爱,他当然不会去拆散他们,何况他所锺爱的女子是大家眼中的“神”…紫袖。想到紫袖平时不发火还好,一发火连他也怕得躲进被窝里抱老婆。
杜夫人又哭诉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年你辜负了大姐,现在你又让愁儿辜负我女儿,你是存心想逼死蝉儿,像当年逼死大姐一样。”
逼…逼死!她说话太夸张了吧!段正自认对元配妻子他是愧疚在心,所以她死后这些年,也没把莞莞扶正,为的不就留给她一个正妻牌位。
苏莞莞实在听不下去而很想逃回兰园避灾,心想全怪她没用的夫婿,硬拉着她来陪死。她好声地劝着“杜夫人,你言重了,相公…”
杜夫人打断她的话直骂“贱女人,你害死了我大姐,強占了她的夫婿,还有脸相公相公地叫,你的相公是抢来的。”
见苏莞莞脸⾊微黯,噤口不语,段正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好歹她是我的妻子,口下留点德。”
杜夫人不客气地说:“你的妻子是我大姐,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妾,本⾝又当过妓女,有德让人留在口边吗?”
“你…”段正气得说不出口,一心祈求元紫袖快出现解围。
一直不说话、冷着脸的段天愁,终于见识到杜夫人的厉害,她现在的功力更甚于他年幼时,难怪紫袖事先就⾼喊头痛。
段天愁道:“姨娘,这里是叠影山庄,不是你的杜府,不能任你肆意妄为。”毕竟受辱的是他父亲。
杜夫人转向他哭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姨娘白疼你了,竟帮着外人对付我。”
外人!她说得出口。段天愁冷冷道:“这里除了杜家的人,你有看到一名外人吗?”心想,她疼过他?天大的笑话。
“我是你的亲姨娘耶,难道不比那个騒货亲。”见着那张二十年不老的容颜,杜夫人心中就有气。
“姨娘,你好歹也是好人家出⾝的名门闺秀,请不要像村妇一般胡闹。”段天愁没想到她言辞竟耝鄙至此。
杜夫人撇嘴道:“好人家出⾝的名门闺秀又如何?还不是斗不过一名妓女,不懂得使狐媚之术引勾男人。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勾了老的魂,又想蛊惑小的造反。”
段天愁的两个太阳⽳开始隐隐作痛,沉声地说:“我们谈的是解除婚约一事,不要旁生枝节,把他人扯进来。”
他开始后悔不该让乐弟去藉题发挥,结果惹来一座活火山。
杜夫人针对他这:“好,咱们不提别的,就针对婚约一⾝,我家蝉儿做错了什么,你要退婚?”
段天愁诚恳地说:“咏蝉表妹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自觉配不上她的美丽,所以愿放她另寻比天愁更好的夫婿。”他心想,像她这样的刁蛮女子,他要不起。
泪水哭⼲了,杜夫人气焰⾼张地戳戳他“说得好听,你舍蝉儿不娶,不就为了个小丫鬟嘛。”
“紫袖不是一般的丫鬟。”段天愁可以忍受杜夫人的责骂,因为他悔婚在先,但他不许她侮辱心爱之人。
“哟,不就是大家口中的大牌丫鬟嘛!果真大牌到抢表姐小的丈夫,我呸!”杜夫人连向地上吐了三口唾沫。
段天愁的脸⾊开始阴沉“姨娘,我敬你是长辈,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杜夫人继续指责道:“我说错了吗?还有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连你娘临终交代的话也用不着听了,真是不孝。”
段天愁神⾊一正道:“我娘临终前,可没交代我得娶咏蝉表妹,这是你们一相情愿的说辞,天愁不愿背负不孝之名。”婚事是她们私下协定,既无婚书约定,又无交换信物,只是口说无凭,他当然可以加以否认,相信爹也不希望结交这门亲事。
“你这个混小子。”杜夫人马上哭天抢地地哀号。“大姐呀!你听听这像话吗?你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心。生前你被丈夫打入冷宮不闻不问,死后连惟一的儿子都要抛弃你,你真是死的冤枉呀!大姊…”
头更姐了,段天愁不得不抚额“姨娘,你要哭到祠堂去哭,我娘的牌位供在那里。”
杜夫人倒菗了一口气,差点被自己的唾液梗住“反了反了,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不怕遭天打雷劈。”好歹她也是他的亲姨娘,居然叫她到段家祠堂,面对一排排死人牌位哭诉,真是气死人了。
“我宁可遭到天打雷劈,也不愿被姨娘杀猪般的哭声震破耳膜。”段天愁皱着眉说,听那哭声真比死还痛苦。
杀…杀猪般哭声!“大逆不道的混小子,你敢教训长辈?不可原谅。”杜夫人跳脚大吼。因段天愁的一番羞辱,杜夫人收起如雷的哭声,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脸⾊不再惨白一片。
“天愁不敢,只是实话实讲。”段天愁感到好多了,不再有魔音穿透脑门。
实话实讲!杜夫人气得脸上的脂粉都抖散掉,突然眼尖地看到鬼祟的“祸首”“你,给我进来。”
元紫袖正偷瞧得起劲,心想大少爷应付得不错,应该轮不到她出面,只是天算人算不如一个意外,当场被杜夫人揪住,她只有大呼倒霉。
当她前脚一进,一起当“小偷”的杜咏言随后也跟着进来,只是他算尊敬⺟亲,走向一旁看笑话的杜咏蝉⾝侧,暂时当个孝顺的乖儿子。
“紫袖见过夫人。”元紫袖礼貌十足地行了个礼,低垂着头表示卑微。
“把头抬起来我瞧瞧,看你长得是否一张桃花脸引勾男人。”杜夫人有好些年没注意她了。
“是的,夫人。”元紫袖恭敬地抬起头。
她深知杜家人的习性,只要装得愈谦恭,他们才不会迁怒周围的人,装得愈卑下,他们的虚荣心获得満足,嘴巴才不会那么贱,尽挑些刺耳的言语来伤人。
“嗯,长得不怎么样嘛!”杜夫人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审视。“愁儿,你的眼光还真低,捡个丑丫鬟。”
手掌紧捏成拳,段天愁真想搬掉她尖利的爪子。“天愁鲁钝不堪,只适合一个…丑丫鬟。”
敢说他的紫袖丑!她的长相又好到哪去,长年好妒成性,爱论人长短,原本贵夫人的面相早已被尖酸刻薄的话语磨掉,只剩下一张令人唾弃厌恶的鄙人脸。
杜夫人撇撇嘴道:“哼!你再不堪也用不着挑个野丫头。瞧瞧她眼大如牛、鼻塌失财,嘴小多言,两颧又⾼又挺,根本是克夫相。”
段天愁反驳道:“紫袖眼如杏目,鼻润如玉,小口慎言,颧骨⾼旺夫,我想姨娘的年岁大了,眼睛花了。”瞧她把紫袖贬得无一是处,令他气恼到想踹她一脚,但基于长辈之礼,他只得忍下这口气。
“你敢说我老眼昏花。”杜夫人拿⾼大的段天愁没辙,转而找替死鬼出气。“你叫什么名字?”
明知故问嘛!元紫袖还是很卑恭地回道:“紫袖,夫人。”
杜夫人道:“名字取得倒是不错,但人是差了些,你是使了什么妖术,把愁儿迷得连他娘的话都不听了。”
元紫袖心想,他的娘若好命点,说不定已经转世投胎享福去了。“紫袖愚昧,不解夫人之意。”她暗忖,只要一味地装傻,在众目睽睽之下,杜夫人总不能拿她出气吧!
“装胡涂呀!谁不晓得叠影山庄出了个伶俐精明的丫鬟,你会听不懂我的话?”杜夫人仰着鼻孔睥视着。
“紫袖入庄晚,尚无幸面见大夫人,且不知自己从何迷惑得大少爷背负不孝之名,所以愚昧。”元紫袖不卑不亢地说。
杜夫人以尖尖食指住她额头一戳“你,好张利嘴,还敢狡辩,难不成我污陷你。”
“紫袖不敢,夫人教训得是。”元紫袖谦卑地说。老巫婆,当自己是尊贵的后妃吗?鸟指又尖又利,戳得可疼着。
她不是害怕杜夫人,只是来者是客,除非必要,她不会扯破脸,让大家难做人,终归段家错在先,而她又是整件事的祸水人物。
杜夫人満意地捏捏她无⾁的两颊“嗯!你这丫鬟倒挺识大体的。”暗忖,没传说中厉害嘛,瞧外人捧的。
“多谢夫人谬赞。”元紫袖不屑地想,当然识大体,换了旁人敢掐她的颊⾁,现在得去荒漠卖凉茶。
“看你颇知本分,一定不敢和表姐小争长短,逾礼才是。”杜夫人自以为是地打着如意算盘。
元紫袖道:“表姐小风华过人,出⾝⾼贵,紫袖自然难望项背,岂敢争长论短,夫人慧眼当识真意。”
虚荣之心人皆有之,富贵如杜夫人当然不例外,被元紫袖明捧暗贬兜得喜孜孜,一颗心醺然地如踩在云端,因而稍稍放下戒心。
段家人看着元紫袖“作戏”不噤好笑在心底,但脸上依然板着一张苦哈哈的脸。惟有段天愁为她颊上的红淤,眼底怈露一丝不舍。
“你顶讨人喜欢的,不如这样吧,嫁给言儿当妾,随我回杜府享福去。”对于她的奉承话,杜夫人乐在心底。
“不。”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杜咏言是自知无望不敢委屈她,段天愁则怒目相视,快步地把元紫袖拉向⾝边。
杜夫人傻了一下,在儿子和外甥⾝上瞧了一眼,不満地噘起肥厚的唇“你们两个在⼲什么?”
段天愁首先发难“紫袖是我已定的未婚妻子,岂有让人为妾之理,你的提议简直无礼。”她是他寻觅二十多年的伴侣,他人休想从他⾝边抢走。
“娘,紫袖兰心蕙质,气质內蕴如月华,做人小妾是委屈了她。”她可连妻都不愿点头,社咏言脸上慨然一黯。
杜夫人原本降下去的火气,又被他们俩挑起。
杜夫人张口骂道:“你们两个是被她下了迷心咒不成,尽护着一个貌不出众的丫鬟,传出去还能见人吗?”她是昧着良心说话,仔细一瞧,紫袖这丫鬟长得还算秀丽清雅,隐隐有股摄人神魂的独特魅力,可自己决计不承认此事,一味地打庒她。
“这是我的事,不劳姨娘操心。”段天愁心想,要是真有迷心咒,姨娘绝对第一个用它勾回姨爹的魂。
杜老爷表面十分惧內,私底下常籍从商之由,流连在花阁妓院中,享受美人殷勤的服侍,甚至曾养包过柳巷中的烟花女子。
他在别馆中,还偷偷地娶了三房妾室,个个温柔媚娇,体态撩人又年轻。事发后杜夫人曾上门去哭闹,最后在公婆调解下,忍痛让三房妾室入门。
所以她是表面风光,私底下已不受夫婿眷宠,因此对人更加变本加厉的尖酸苛刻,有时还会籍故刁难妾室。
杜夫人咄咄逼人说:“什么叫你的事,和你有婚约的是我家蝉儿,你这么维护她,存心要让我难堪。”
段天愁道:“天愁本无此意,只要姨娘肯答应解除婚约,天愁愿摆席谢罪,不辱姨娘之面。”
“说到底来,你还是想解除婚约,哼!一个贱丫鬟值得你放弃如花美眷?”杜夫人由衷看不起这些低下之人。
段天愁恳求道:“是,请姨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杜夫人才不肯罢手,女儿的幸福岂能拱手让人,而且女儿一再哀求,非他不嫁,惟今之计只得退让一步,反正时曰一久,他会发觉女儿的好处。
她让步说:“这样吧!我家蝉儿为人宽厚,不计较你的多情而愿接纳紫袖,你就先娶蝉儿后纳紫袖。”
宽厚!她的话一出,所以人都暗自嗤鼻,连杜咏言⾝为兄长都觉汗颜,一张脸困窘地想找地洞钻去。
旧事重提,段天愁不耐地收敛厌恶感“姨娘,你想让表妹落得和娘一般的下场吗?”
杜夫人一惊,指着他的手气到发抖,颤着声音道:“你在说什么?你想虐待她不成。”
“没有爱,我无法与她行周公之礼。娘的借镜,你还不悟?”段天愁暗示她,失去丈夫的关注,女人凋残之快如雨后残花。
段夫人的早逝,一直是杜夫人心中的痛,她们姊妹一向情深,若不是名妓苏莞莞的介入,杜夫人想她仍旧安然地存活在人世,做个人人称羡的段夫人。
段天愁的提醒令她想到段夫人的苦,继而想到家中不肖的好⾊相公,以及三个花枝招展的妾而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扬手一挥,重重地往段天愁⾝侧的娇小人影一落,肿红的五爪痕印立现在元紫袖脸上,众人大呼出声。
“姨娘,你太过分了!”段天愁大手一扬,将杜夫人推后数步,心疼地将佳人拥入怀中。
杜咏言及时接住摇摇欲坠的杜夫人,不⾼兴地说道:“娘,你怎么可以出手伤人?”
“是呀!文娟,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段正也心疼可怜的元丫头。
“你…你敢推我!你们…你们竟敢替小贱人出头。”杜夫人抖动着肩头,喘言议抗。
“怎么这么热闹,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深厚略低沉的老迈沙哑声响起。
众人惊讶地望向大厅口惊呼…
“爹。”
“公公。”
“爷爷。”
“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