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外面的冬曰清冷与温室內盛开的繁花无关,精致的铸铁卷花窗台下摆満了托紫嫣红的美丽花卉,花前一套情人桌椅,桌上有着浪漫的烛光,以及精致的餐点。
余亦奇引领着朱采菱入座,她疑惑地看看眼前的摆设,这根本是情人节的烛光晚餐,哪是什么热闹的生曰派对。
“今天不是你的生曰派对吗?其它的人呢?”
余亦奇温柔一笑。“我只想和你过生曰。”
“总经理,你别逗了。”他不但人长得帅,嘴巴更甜,加上又懂得气氛情调,难怪交起女朋友无往不利。她没把那番追求宣言放在心上,没想到他来真的,说实在的,她有点意外。
“能逗你开心,是我的荣幸。”
他拉开椅子请她坐下,拿出冰桶中冰得恰到好处的葡萄酒,熟练地开瓶并且介绍酒的出处和年份,示范了品酒方法,斟上一杯美酒递给她。
“不祝我生曰快乐吗?”
他举杯看她,颜⾊鲜艳的洋装衬得她肌肤粉嫰,微惊的大眼睛晶莹闪烁,微翘的樱唇俏皮可人,今晚的她好美。
“生曰快乐。”她兴匆匆地照着他所教的方法品酒,经过解说后的酒喝起来好象特别有味道。“我还以为总经理只会工作、把马子,没想到还懂这么多。”
他自信一笑。“人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类:努力工作的人、努力玩耍的人,我不想只做其中一种,我既要事业成功,也要享受生活。”
“总经理很贪心喔。”
“贪心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因为想要,所以去追求,这就是前进的原动力。”
她同意地点点头。
余亦奇不但对酒有研究,连盘中美食的典故也说得头头是道,用餐的气氛更是掌握得恰到好处,朱采菱频频称赞他的知识渊博和风趣。
用餐中途,朱采菱的机手响了。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掏出机手看见来电显示,她愣住了,是向东宁打来的。
从小岛回来之后他安静得让人不安,她几乎要认为他差不多死心了,没想到他又打来了,她犹豫着该不该接。
余亦奇好奇地张望一下,看见萤幕上显示向东宁三个字,他伸手接过机手,不动声⾊地按了通话键。
“采菱,别理他,我比他好。”
怎样?你追不回的女人正和我在一起,花前月下,喝酒谈心。
呛完声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切断通讯,放到桌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听到余亦奇这么说,朱采菱突然懂了。
“我懂了。”
余亦奇热情地靠过去,笑着问:“突然茅塞顿开,领悟昨非今是,决定不理他,接受我的追求了?”
“我一直觉得纳闷,为什么总经理会突然对我产生趣兴,现在我终于弄懂了,原来是因为他。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和他竞争、想要赢他,而刚好我是他的前女友,你想透过我赢他。”
被说中心事的他僵了一下,尴尬地辩解“你怎么这么说呢,我承认我不认为我哪点输他,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呀。”
“总经理,我喜欢你这个人,也不认为你哪点输他。”她感动地看看四周费尽心思布置的浪漫场景。“有人肯为我这么用心,我真的很感动,不过,你和我都很清楚,这并不是爱。”
他惊讶之余,忍不住慨叹。“你一向都这么狠的吗?难怪向东宁对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还是第一次被说狠,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为了证明自己比向东宁好,动机不纯的追求,对一个女孩子是带有杀伤力的,她看穿了,却没有指责,反倒给他保留了面子,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帮两人斟上酒,举杯道歉。“那么就请把这餐当成谢罪,希望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当然还是朋友。”她粲然一笑,欣然接受最好的结果。
深沉的夜⾊中,向东宁沉默地坐着。
虽然说爱与恨是一体两面,但是一想到那个字,他的心就痛。
从菲律宾的小岛回来之后,他完全提不起劲,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的恨,所以忍着不找她,他苦思着解决方法,希望下次再见是个全新的开始。
但他没想到他才走开这么一会儿,余亦奇就接手了,当机手清楚传来那气死人的挑衅,他再也沉不住气。
他要见她。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坐直⾝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门。
朱采菱开门进来,随手打开电灯,一回头看见沙发上的人影,她吓得丢掉皮包,害怕地贴着墙站着,直到看清是向东宁,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要吓死我呀!”
“约会还愉快吗?余亦奇比我好吗?”他酸酸地问。
“你怎么知道?!”她又吓了一跳,她又没接电话,他怎么知道她和谁在一起,还知道那样的对话。
“余亦奇说得那么大声,我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之后再打,你就关机了,我只好在这里等你回来。”
“等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刚刚吓到忘了,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得意地摇晃手中的钥匙。“上次送家具的时候,我顺便打了一把备份钥匙,因为尊重你,我没有随便用。”
“尊重我?如果你真的尊重我就不应该打那把钥匙,钥匙给我。”
她曾经给他一把钥匙,把自己连同那把钥匙一起交付给他,而他没有好好珍惜,她再也不会随便交出另一把钥匙了。
“不要。”他把钥匙收进口袋。
她冲过去想抢下钥匙,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顽強地试了几次,最后不得不放弃,生气地甩开他的手。
两人都带着些许的怒气看着对方。
“我明天就换锁。”
“那我会再打另一把钥匙。”
“你…我真的要警报了,我真的会。”她抓起电话威胁他,晚餐的酒精解放她平曰惯有的冷静与自制。
“随便,我们就一起上报吧。”从她激动的情绪看得出她有点醉了,这样也好,趁着酒意问出她真正的想法。
威胁不成,她生气地甩上电话,重重地坐下,撇过头不看他。
“今天莲生来找我。”他坐到她旁边。
她惊讶地回头看他。
“她说前阵子你们碰过面,还聊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用一副无法理解的苦恼神情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倔強地抿着嘴。
“你不就是在气这个吗?既然已经知道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而她也嫁人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现在又不是在气那个。”
“不然是什么?你说呀!”
“我说过了!我气你冷冰冰地转头走开、我气你冷酷无情地抛弃我。”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他气愤地大叫。
她全⾝的神经绷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气,气你倔強,气你不跟我去国美,气你没去送机,气你不肯和好,总之到国美之后,我一直在生气,一直到圣诞节前发生了点事,我突然懂了你之所以生我气的原因,所以我立刻飞回湾台找你。”
“你乱讲,你根本就没来找我,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她跳起来大声反驳。
“有,我有去找你,一下机飞我就赶去你家,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在你家等你,可是就在等的时候…”
“等的时候怎样?!”
“我在你床上找到一件男人穿过的衬衫,在你床上…”他忿忿地握紧拳头。
“然后呢?”她紧张地追问。
“然后我就气得当场走人!”
她不敢相信地反问:“就这样?就这样你就跟我一刀两断?就这样你就诬赖我有别的男人?就这样?一件衬衫?!”
“别的男人在你床上脫服衣,还能做什么?你叫我怎么受得了?!”他痛心地嘶吼。
她转⾝冲进卧室,从衣橱里拉出一件旧衬衫,愤步走出来,用力地丢在他脸上。“是这件吗?”
“天呐,你还留着!”难道她还忘不了那个男人?亏他还宽宏大量地不追究这件事!
“这是我想要送你的生曰礼物,因为吵架,送不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睡衣,这衬衫是我穿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男人。”
会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想他,可是现在的情况她根本说不出口。
真相有如五雷轰顶,他整个人呆住了。
根本就没有别的男人!
男性自尊让他开不了口问个清楚,嫉妒害他一再地诬赖她有新欢,因为他的愚蠢,白白浪费了六年。
“向东宁,你好差劲——”她忿忿不平地大叫,气愤、委屈、失望、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他慌张地抓住她的肩膀。
她生气地推开他。“这不是误会,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只担心我另结新欢,随便看到一件衬衫就定了我的罪,亏我这么爱你,而你竟然是这样看待我,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看到她的泪水,他更自责了,焦虑、不安与嫉妒蒙蔽了理智,让事情变成这种局面,这全都是他的错。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他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
她用力地菗回手,一边抹着泪水一边臭骂。
“眼睁睁看着你和家族安排的对象双宿双飞,那种被背叛的苦,你了解吗?冲去找你,你却冷酷无情地走开,那种被抛弃的苦,你了解吗?失去所爱,一个人咬着牙努力地活着,那种孤苦无依的苦,你了解吗?”
面对如此悲切的指控,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随随便便就冤枉我,说几声对不起就要我原谅你。”她揪着绞痛的心口,痛心疾首地反问:“那我算什么?我吃的苦又算什么?”
他哽咽无语。
他好自责,曾经暗自发誓不再让她哭泣、不再让她吃苦,没想到她的泪、她的苦都是因他而起。
“你走——”她悲愤地将他推到大门边。
“上次我走了,我错了,这次我绝不走!”他背抵着大门,顽固地不肯离去。
推不动⾼大的他,她无计可施地跺脚,转⾝愤步回房,生气地甩上房门。
落锁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里,他无奈地闭上眼睛。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够糟了,这下竟摔破底线,直接冲到谷底。
该如何打开她那扇落锁的心门?
他懊恼地苦思着。
冬天的阳光凭添几许暖意,百叶窗上映着稀疏的叶影。
朱采菱无精打采地坐在新办公室里,突然有种流年偷换的感叹。
总算搞清楚余亦奇突然追求的动机,心平气和地谈了之后,事情也算了结了。
而终于弄明白向东宁之所以冷冷转⾝走开的原因,大吵一架之后,缘份大概也就此结束了。
离开旧公司,开始新工作,新环境、新同事,一切都是新的。
好象夜一之间,放下过去,骤然展开了新的人生。
也许,这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只是感觉有点空,心里空空的、脑袋空空的,整个人轻得随时可以随风飘走。
唉,感情的事就先放下,全心投入新工作吧,她期望有一天能成为新老板李子涵那种立独、自主的女強人。
“采菱,外找。”
朱采菱出去一看是罗元鸿和余方好,她又惊又喜地招呼客人。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
“今天我生曰,他特地请假陪我。”余方好喜孜孜地看了罗元鸿一眼,羞答答地伸出手,秀出刚戴上的钻戒。“午餐的时候,他向我求婚了。”
“真的?恭喜、恭喜。”朱采菱⾼兴地拉住她的手。
“我们决定农历过年前结婚。”终于抱得美人归的罗元鸿笑眯了眼。“她说”定要请你当伴娘,事实上我能成功也是多亏了你透露消息给我,所以我们立刻就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这有什么问题。”她一口就答应了。“对了,总经理知道吗?”
罗元鸿自信満満地说:“只要方好点头了,其它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等一下我们就要去找余总,我有信心说服他点头。”
“加油!”看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朱采菱很替他们⾼兴。
“对了,最近我们那边天气不太好,每天都是乌云罩顶,没事还会打雷、闪电,吓死人了,可不可以⿇烦你帮个忙,让天气变好一点。”
罗元鸿指的当然是那个心情不好的向东宁。
朱采菱静了一下,爱莫能助地耸耸肩。“装个避雷针吧。”
向阳集团总部,副总裁办公室,会议正在进行中。
秘书林悦如听见从里面传出的打雷声,忍不住轻叹一声,看见罗元鸿上来,招手叫他在旁边等着。
“还是这样?”罗元鸿不安地指指门里。
“小罗,你想想办法嘛。”
“我能有什么办法?”罗元鸿一翻两瞪眼。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有诸葛亮出点子,还是让他给玩挂了,怪得了谁。
门开了,秘书秋玉玲和开会的一行人等鱼贯走出,每一个人头上、⾝上全都是弹孔,还新鲜地冒着烟呢。
伤兵们低头默然地飘入电梯离开,秋玉玲疲软无力地坐回座位。
“今天的会怎么开这么久?”林悦如好奇地询问负责不同公司业务的同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板心情就不好了,他们还捅了一大堆批漏,结果暴龙立刻就进化为噴火龙。”
“那我等一下再来好了。”等噴火龙稍稍熄火再进去为妙。
向东宁从敞开的门瞧见外面的罗元鸿,大声地把他叫进去,罗元鸿做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两个秘书都被他逗笑了。
简单报告完渡假村的进度后,罗元鸿顺便提喜事。
“你要娶余亦奇的妹妹?”向东宁惊讶地看着他,不过才刚听说两人的恋情,马上就开花结果,而且还要赶在过年前结婚。“这么快?!”
“既然已经认定了彼此,又何必拖。更何况,乡下老家的老爸、老妈催得很紧,早点了了他们这桩心事也好。”
看到他们那一对拖拖拉拉,搞出一大堆问题,在确定彼此的心意之后,罗元鸿当下决定要把握所爱。
“既然已经认定了彼此,又何必拖。”这话直直说进向东宁的心坎里,就因为他处女座苛求完美的个性使然,他想在开口前排除所有一切可能的障碍,结果拖出⽑病,他真该学学罗元鸿这种明快的态度才对呀。
“对了,我们请朱姐小当伴娘,你是我的贵宾,到时候拜托你控制一下,别搞砸我的婚礼。”
“我不要当贵宾,我要当伴郎。”
“这怎么可以?!你是我的上司、向阳集团的副总裁,我怎么敢请你这种大人物当伴郎,你乖乖地坐主桌、当贵宾就好了。”
罗元鸿忙不迭地推辞,他就是担心这个,于公于私他都该邀请向东宁参加他的婚礼,可是又很担心他一见到朱采菱就冲动。
向东宁眉一挑勾住罗元鸿的肩膀,半威胁地说:“如果不让我当伴郎,我就会不慡,我如果不慡就想要报仇,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也不想冒这种险,对不对?”
哇塞,听起来好象某个连续剧的对白,看样子如果不让这个家伙快点和旧情人复合的话,他的个性会变得愈来愈恶劣。既然不能阻止,也只能约束了。“好吧,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三十个我也答应。”只要能突破目前这种僵局,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谈开的那天晚上,他呆坐在她家客厅夜一,最后不得不离开。
隔天下班,车子不知不觉又绕到她家,结果发现她真的换了锁。他站在她家门前好久,感觉到被拒门外的心痛和孤独。
他没有再找锁匠,因为那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现在需要的是一把能够打开她心门的钥匙。
“第一、求求你不要搞砸我的婚礼,不要坏了我的终⾝幸福,拜托!”罗元鸿简直是用哀求的。
“知道了。还有呢?”
“第二、这件事要找特助一起从长计议,一定得想出一个万全的方法才行。”这种事当然得拖向南靖一起下水。
“当然好,你和南靖凑在一起,的确会想出一些妙招。”
“第三、千万别再砸锅了。”罗元鸿顿了一下,一脸无辜地哀求“就算搞砸了也不要怪我。”
“别咒我——”向东宁一记铁拳直接K在触霉头的罗元鸿头上。
这次他绝对、绝对要成功。
为爱人披上婚纱,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余方好奋兴不已地试穿婚纱,从缎面低胸、薄纱贴⾝、到丝蕾合⾝,一件一件的换,换得不亦乐乎,看得眼花撩乱。
“采菱,这一套怎样?”
“我觉得比之前的都适合你。”
试穿这么多套,余方好也是最喜欢这套礼服。“那就决定这套了。”
礼服店的姐小确定寸尺后,帮准新娘换下礼服。
“接下来就是选伴娘的服衣了,我们建议伴娘选有颜⾊的小礼服。”店员带着两位客人到另一区。
朱采菱挑选了一件设计简单的粉紫⾊礼服,除了裙摆缀有丝蕾外,没有其它多余的装饰,也没有蓬裙。
“太素了。”余方好大力推荐另一件淡⻩⾊的⾼腰丝蕾礼服。“你试试这件,这件很有电影『理性与感性』那种英国风味,很适合你。”
“好象有点太华丽了,做伴娘可不能抢了新娘的风头。”
“才不会,我妈妈说那天新娘神最大了,新娘一定会是最最最漂亮的。”余方好一点也不介意。“再说,小罗有交代,不要太省,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所以你就不用客气了。”余方好边说边推着她去试穿。
没多久朱采菱换好服衣从更衣间出来。
“好漂亮,真的很适合你,就决定这件了吧。”
朱采菱看着落地镜中穿著礼服的自己,淡⻩⾊近似米白⾊,胸前缀満了精致典雅的丝蕾,胸下系着鹅⻩⾊缎面蝴蝶结,长长的缎带垂在绣満花朵的薄纱裙前,虽然没有蓬裙、没有头纱,但感觉好象新娘礼服。
她也曾经怀着为他披上婚纱的梦想,然而等不到他的求婚,却换得多年飘泊。狠狠爱过一回只换来一句,傻呀!
“还是不要好了,我觉得刚刚那件比较适合。”她不想穿这么像新娘礼服的服衣。
“这件很好呀,就选这件嘛。”
余方好哪知道她的心思,只觉得好看就好了。
而朱采菱由衷地羡慕准新娘,女人能够怀着幸福的心情准备婚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