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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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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在这漆黑冷肃的夜晚,刘封与庞统二人席地而坐,于江边侃侃而谈,浑然不顾带着浓浓湿气的冷风不断袭向他们,満心的焦虑与眼前复杂的形势,早已让他们忘却了⾝旁的一切。

  雷虎、黑子二人各领五名悍卒默默守在远处,小心翼翼的警戒着四周,虽然大公子的武艺要远远超过他们,但做为一名护卫,他们时刻都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庞统坐于冰冷的石块之上,款款而谈:“说到朝堂之争,便得从曹操迎奉天子说起。当年大将军何进死于宦官之手,董卓所领西凉军拥入帝都,以致武人当政败乱朝纲,皇权屡遭践踏,社稷几乎毁于一旦,然曹操听信谋士荀彧之言迎奉天子于许都不仅让汉祚得以延续,更让他自己赢得了政治先机,奉天子以令诸侯则成了曹操手中最強悍的一柄武器。”

  “历经恒灵两帝,汉室衰弱不假,但大汉江山绵延四百余年,根深蒂固,汉室正统思想深入人心。是以皇权虽然看不着也摸不着,但仍然強大无比,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即便是袁本初虎踞河北,以四世三公之显赫家世也不敢轻撄其锋。天下民心所向,威力委实惊人,及至许都新建,天子坐堂,天下英杰更争相前往,共为汉室复兴而奋斗。”

  刘封听的一呆,茫然问道:“先生,照此看来,曹操此人匡扶大汉于危难之机,迎奉天子于落魄之时,岂不是大汉中兴之名臣?”庞统轻笑着答道:“是中兴之名臣还是乱臣贼子,其差别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其关键之处就在于能否抵挡住权力的诱惑、对私欲之控制,所以直至六月前,曹操此人功⾼盖世,乃实实在在之大汉中兴之臣。”

  顿了顿庞统似带婉惜说道:“直至六月,曹操罢三公之职自以丞相之职总揽朝政便是一个关键的转折,一个让朝堂之声反对之声叠起的转折。”

  看着茫然不解的刘封,庞统不由更加深入的继续说道:“三公之制,其利在于行政、军事、监察三权分立,形成相互制约之势,同时形成合力制约皇权过度膨胀,确保‮家国‬不因皇帝之昏庸而混乱不堪,及至王莽乱政,光武中兴,于废墟之中重建大汉,便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再辅以九卿分散其权,削弱三公之权势,使皇权失去有效制约,凌架于朝堂之上,形成皇权的无上权威。此举有利亦有弊,如即帝位之人如光武皇帝一般雄韬伟略则皇权将发挥出至大效用,大汉将強大无匹。然其弊端亦极为显著,失去制约的皇权更容易成为祸乱之根源,其后数帝皆年幼即位,无上皇权旁落于宦官、外戚之手,以致社稷动态不安,內外失控。”

  “及至如今,汉祚几乎灭绝,便是起于宦官、外戚夺权之乱。”

  “那按先生之语,曹操罢三公之制自任丞相加強对皇权的约束岂不是有利于朝堂之稳定?”刘封不解问道。

  “表面来看确是如此,以兵权、相权、皇权三者之间形成相互制约之局,的确有利于朝堂之稳定,但如今曹操⾼居丞相之职,手握兵权架空太尉以致于相权过渡膨胀,強大到皇权已无抵抗之力,已失去了制衡的意义,这种崎形朝政已让朝中众臣感觉到危机的来临。”

  “董卓之乱不远,武人⼲政的祸害已让天下人都认识到权力失去制衡的后果,如今他们又岂能放心将朝政完全交付于一个阉人后代。曹操出⾝卑贱,手段之狠辣骇人听闻,徐州屠城之‮腥血‬天地亦震怒。若不是曹操于官渡一战击溃士人的领袖袁绍,用累累战功震慑住众人,恐怕朝堂之上,早已乱成一团。而曹操发布‘求贤令’广招天下豪杰,不论出⾝,只论才能的行为便是想摆脫对门阀士人的过渡依赖,替换掉那些反对之声強烈,却极为重要之人。即便如此,南征之前,为了震慑众人,曹操仍以‘不孝’之罪将孔子二十世孙太中大夫孔融全家腰斩于世,可见曹操⾝后的阻力已大的可怕。”

  刘封听的晕头转向,脑子乱成一团,迟疑半晌,刘封喃喃说道:“如此说来,曹军后方并不像表现上看来之‮谐和‬稳定,而南征时间亦不敢拖的太长?”庞统赞许说道:“大公子所言极是,不说朝堂之争,单西疆马腾、韩遂虎视眈眈便让曹操放心不下,曹操此刻南征更多的则是为了打击士人之力量,刘表是谁,当世八及之一,著名党人,袁绍战败之后士人的最后希望,无数的士人千里迢迢赶赴荆州以供驱使,无数门阀世家暗送秋波以盼刘表一举击溃曹操以清君侧,如非刘表突然病亡,幼子不堪,以致于荆州大权被蔡瑁之流所掌,曹操又岂能如此轻易便夺下荆州。”

  刘封若有所误,迟疑说道“曹操挥师南下,荆州不战而降怕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如此看来,近期之內,曹操并不忧心于朝堂之势,但时间一长,有心之人当会待机而动,我军于长江一线只需拖住曹兵步伐,以待曹军內院起火,必可一战而定。”

  庞统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曹操此人虽然出⾝低贱但却极为了得,不仅统兵作战谋略过人,于朝堂之上也狡诈无比,此番南征荆州得胜而回必定威势更甚。汉室江山掌于此人之手的确令人担忧。”

  长叹一声,吁出心中闷气,庞统接着说道:“这番言语不过告诉大公子战争之本质,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之争,而曹操此人眼光独到,每战必有其因,皆是为巩固其在朝堂之上的无上权力,不断打击反对者之权势,断绝他们的希望。昔曰楚汉相争,西楚霸王项羽每战必胜,但却越胜越弱,而⾼祖每战虽败却愈败愈強便是此理。只因⾼祖虽败却得到了计定之利益,楚霸王虽胜却毫无所获。战争之胜负也许并不在‮场战‬之上,而在于战争的背后。”

  如果说刚才刘封还只是晕头转向的话,现在则是完全陷入了糊涂之中,这么冰冷的夜晚他的额头之上,尽然隐隐现出粒粒汗珠。庞统连番的话语让他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一直以来,义父、三叔、赵叔叔等人教他的都是如何在‮场战‬之上斩将杀敌,如何带着手下的兄弟想尽一切办法去取得‮场战‬之上的胜利,现在庞统的话语让他无法想通,一个简单的“利益”两字的加入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庞统虽然在黑夜之中看不到刘封的表情,看着一旁吁吁喘气的声音也让他猜出了刘封的震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对微小的眼睛躲进⾁堆之中,悠然说道:“就以眼前的形势为例,大公子统军驻守夏口以守卫江夏郡之咽喉,目的则是力保江夏不失以待左将军回撤之后再徐图他策。”

  刘封诧异问道:“先生认为此策不太妥当?”庞统答道:“固守夏口之地,守土待机是为下策,非不妥当,实乃太过稳重,缺乏应对之机。”

  “那以先生之见,莫非渡江而击主动去寻我义父等人?若是路入歧途,不仅人未寻到,反落入曹兵重围之中,奈何?”庞统轻笑一声“倘若公子所领之部亦被围困,则曹兵必分兵而战,岂不更利于左将军等人突围?‮场战‬撕杀需将战争之权紧控于手,占据先机,方可从容而战,渡江而击,是为搅乱‮场战‬支援友军之计,是为中策。”

  “战争之目的在于利,或为朝堂之利、或为钱粮之利,如今左将仅一郡之地、兵不过数万,又如何相抗曹军四十万大军?”刘封呆了一呆,无从回答。

  庞统则继续说道:“倘若分兵以击长沙、武陵、零陵之地,公子以为如何?”“这三郡俱在长江之南,且为新降之地,以曹兵之军力当尚未调兵布防,其兵力人马当为原荆州之兵。不过,三郡皆城⾼险固之地,又岂能轻易夺下?”庞统轻言道:“公子,攻城其意未必就在城之本⾝,试想,若曹兵听闻三郡皆遭攻击,将会如何处置?”“三郡虽然人口稀少,但土地肥沃乃屯积钱粮之地,曹兵远征视钱粮如命当发精兵求助。”一说到此,刘封豁然惊醒,连声赞道“先生⾼计,曹兵为保三郡不失,必调大军增援,如此我义父之围可从容而解。”

  庞统轻笑道:“公子才思敏捷,果真一点就透,此亦是围魏救赵之计,击敌弱处,以利诱之,当无往而不利。”

  刘封顿时点头称道“先生此计虽妙,不过事关重大,末将当需详加思量一番”顿了顿,刘封接着说道:“午时,最迟午时便给先生回复。”说罢也不停留,转⾝便离去。

  庞统也不介意,轻笑而起,抬头远望。

  江面之上,一轮红曰渐升,以无尽光茫扫清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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