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
扶苏脑袋一阵晕眩:“难道真的要来个兄弟相残?”
扶苏缓缓站起⾝来,悲哀地问道:“铁哥,难道真的无可挽回?”
赵铁没有回答,只是转过⾝来,淡淡地道:“你赶快走吧,要是被魏军发现了,你恐怕难以走脫!”
扶苏长叹一声道:“天意弄人,兄弟反而仇怨!铁哥,为了华中一统,我不会留情的!”赵铁也淡淡地回了声:“我也会与废城、与义⽗共存亡!”
扶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跺了跺脚,沉声道:“保重!”便开了房门,隐⾝于黑暗之中。
赵铁缓缓来到门前,看着门外的黑暗,长叹一声,握着门框的右手一使力“喀嚓”一声门框碎裂,落下点点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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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来到将军府外,一时有些犹豫。他没想到劝说赵铁归降的热心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但他没办法去怪赵铁,只能怪苍天弄人。但现在是立即回军中,还是继续在废城中潜伏,不噤让扶苏有些踌躇起来:打晕了将军府中的家人,不久必然会被发现,不难想像魏军会迅速进行大搜捕以清除秦军间谍,现在回军可保全安;但继续留在废城之中,可以更好地探知魏军的部署情况和城中的虚实,有利于将来部署破敌!
扶苏权衡一下,还是觉得‘⼊虎⽳岂能空手而回’,当下还是潜往鸿泰客栈而去。
这下不用再敲门了,扶苏直接逾墙而⼊,来到內室之中,赵乾正中此中等侯。见扶苏回来,连忙起⾝施了一礼道:“‘钜子’,可否顺利?”
扶苏摇了头摇道:“不太顺利,魏军不久可能大搜捕,给我想个合适的⾝份,我还想在废城中待几天!”
赵乾吃了一惊,迅速想了想道:“这样吧,属下在城中也小有薄名,城中不论军民都还给属下一点面子,‘钜子’请暂且屈⾝做小人的侄儿赵悦如何?”扶苏笑道:“也好,就听你的!”
扶苏刚在赵乾安排的房间睡下不久,街道上就开始纷攘起来,熊熊火光影窗棂,无数敲门砸户的声音几乎将人的耳鼓震破。扶苏心中一震,心知魏军已经发觉被打晕的将军府家人,开始全城搜捕了。
正翻⾝而起时,赵乾匆匆而来,在门外道:“公子请勿担心,一切自有我来应付!”扶苏应道:“好,一切有劳叔⽗了!”
不久,敲门砸户声响起,几乎震得整个鸿泰客栈都在摇晃,随即便听有魏军兵士大叫道:“开门,开门,奉将军令搜查秦军奷细!”
随即便听到赵乾开门的声音,陪笑道:“诸位军爷辛苦了,小店內并无客人留宿,都是店中伙计和家中亲眷,没有秦军奷细!”
便听魏军叫道:“赵掌柜,非是我等不予方便,实是军令在⾝,不得不得罪。请赵掌柜将客栈內所有人等全部请出,我等要详查一番!”
赵乾无奈,只好将客栈內所有人等皆叫齐,除了扶苏以外尚有伙计七人,都是墨门弟子。众人排成一列,等侯魏军详查。
一名魏军卒长模样的军官看了看扶苏众人,对掌柜的道:“客栈中所有人皆在此地吗?”赵乾陪笑道:“全数在內,无一遗漏!”
卒长点了点头道:“都是些什么人?”赵乾介绍道:“五个小二,两个厨子,这位年青人是小人的侄儿赵悦!”
卒长闻言看了看众人,对面目、气质平凡无奇的众伙计倒没有生疑,但看了看扶苏时,扶苏天生的那种贵族气质不噤让卒长立时一愣,顿起疑心道:“赵掌柜,好像从未听说过你有过什么侄儿啊!”赵乾神⾊不变,陪笑道:“军爷说笑了,小人原为赵人,五年前方才到此开了个小店。这侄儿便是臣原在赵国的旧亲,赵国灭后,我这侄儿生活⽇蹙,无可奈何之下方才于前⽇来此投奔小人,不信您可问一下小店的伙计?”赵乾见扶苏说得一口赵话,当下便以自己的⾝份编了个谎话。
几个伙计都是自己人,早为赵乾打过招呼,墨门弟子为护‘钜子’为命都可舍弃,如何不配合,忙道:“是啊,军爷。公子已到多⽇,绝不会有错的!”
卒长笑笑道:“这位公子看样子是读书之人吧?看起来就跟我们这些老耝就不一样!”扶苏领会赵乾的意思,恭敬地用纯正的赵话回道:“将军真是好眼力,小人不才,原为赵国宗亲,但国灭后,赢政屠戮我赵国宗亲,在下无奈,想起韩魏赵原本是三晋一家,便来魏国投奔家叔!请将军明鉴!”
卒长见扶苏说得恭敬,又称其为将军,心下大乐,对部下道:“赵掌柜在我废城一向名声甚好,平⽇施粥行善,救民无数,应该没有问题!”诸魏军称是。
于是,卒长道:“来人,拿九块军制牌来与赵掌柜,从今个起,所有废城民众都需有牌,否则就是秦军奷细。赵掌柜以后千万仔细,遇有行踪诡秘之人必须及早上报!”赵乾心喜,接过牌,面上却是恭谨有加地道:“是,是,小的明⽩。多谢将军!”
“告辞!”
“恭送将军!”
魏军离去了,扶苏和赵乾不由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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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一早,扶苏换了一⾝便服,带上长剑,漫步于废城之中,打算看看废城虚实。
城中虽然戒备森严,军士往来巡逻不断,但扶苏有牌在⾝,倒也并不慌张,大摇大摆地在城中转悠起来。
方转了不到两个街道,扶苏就有了一种感觉:萧条,強烈的萧条!整个街道上本看不到多少人,偶尔有几个行人也多是妇女、老弱,而且行⾊匆匆,不作停留。看来,废城中的青壮年已经多被征发协助守城了。
随着扶苏深⼊废城中心,心也渐渐揪动起来:街道上、墙角旁,到处都是⾐衫褴褛的魏人,有老人、有妇女、有孩子,人人面⾊菜⻩、形容枯瘦,捧着一个个破碗眼睁睁地看着过往的行人,用哀求的声音乞讨:“大爷,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俺一家已经有两三天没吃饭了!”…
扶苏心中长叹一声:“战争害人啊,这废城之中看来也开始闹起了饥荒。这些乞丐看来是别处逃来的流民。只是现在我观废城本地人都面有饥⾊,又如何会顾得上这些流民啊!
扶苏心中感叹,边走边行,忽然间,便见一个跪在路边乞讨的中年妇女⾝子一晃,便一头栽倒在地,⾝边几个幼儿立即围住大哭:“娘亲,娘亲!”声音凄惨无比!
扶苏心中一惊,赶了上去,对几个孩子道:“别慌,我来看看!”扶苏得‘中隐老人’之授,也略懂些古代医术,当下一看这妇女分明是饿得晕倒了。看来不知是多少天没吃饭了,有点吃的肯定也先给几个孩子了。
扶苏摸了摸怀中,有不少火凤等人为其准备的刀币,虽然是齐国之物,却也可在天下各国流通。于是,掏出数枚,放到一个最大的男孩子手中道:“拿去店中给你⺟亲买点吃的!”男孩大喜,这几枚钱币⾜可让这一家维持半月生计,不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周围其它乞丐一看扶苏心肠好又出生阔绰,不由得大喜过望,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向扶苏伸出了一只只乌黑的大手:“好心的公子,也赏点给我们吧,我们也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扶苏见被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只只黑手扯住他的⾐服不放,心中着慌,连忙将怀中的钱币全掏了出来,挨着散发。“不要抢,不要抢,都有,都有!”一会儿功夫,几十枚刀币散发得⼲⼲净净,扶苏倒得将钱袋倒扣,以示⾝无分文,众乞丐一看没有什么油⽔了,只好一轰而散。
扶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暗道:“谁说苛政猛于虎,我看这乞丐也猛如虎。民人要是没有饭吃,可不比老虎还凶猛!不造反还怎的!”
当下转⾝便走,向城中心而去,方没走两步,刚拐过一个街角,便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叫道:“不要抢,不要抢,大家都有份!”扶苏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古树下,一个⾝披面纱的年青女子正带着两个侍女提着三个篮子在散发着一些窝头、⽟米等食物。饿得眼睛发蓝的乞丐们蜂拥而上,连争带抢,顿时将三个女子淹没。
扶苏吃了一惊,这三个弱女子如何经得起这般轰抢,别伤了她们,连忙抢上前去,怒道:“不要抢,不要抢,排队来!”众乞丐哪会听他的,照抢不误。扶苏急了,将剑别在后,双手捉住两个乞丐的襟一用力,就把两个乞丐扔出去了,随即一阵拳打脚踢,将哄抢的众乞丐全都打倒在地。此时,这三名年青女子都已经⾐衫破碎,面⾊惊⽩不已了。
扶苏厉声道:“排队来,妇女和小孩优先,否则小心挨打!”众乞丐见扶苏凶狠,不敢不遵,只好依次排起队来。
当下,那个戴面纱的年青女子将篮子由两个侍女发放,自挪莲步袅袅来到扶苏⾝后,屈⾝道:“妾⾝多谢公子相助!”
扶苏闻言忙回⾝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而已!”
忽地,便见这面纱女子⾝体一震,惊呼道:“是你!”扶苏莫名其妙道:“姐小认识我?我好像在魏国没什么人啊!”面纱女子没有说话,忽地掀开了面纱,扶苏一看,⽟面如花,娇俏带雨,竟然是燕国时伤心而别的魏国才女笑舂风!
扶苏陡然吃了一惊,心中叫苦,硬着头⽪道:“姐小你是…?”
笑舂风放下了面纱,语带哀怨道:“怎么,赵苏公子不认识妾了?又或者妾应该称呼您一声扶苏公子,武安君!”
扶苏当下心脏狂跳,知道自己本没办法瞒过笑舂风,忙強笑道:“笑大家不是早离开燕国了吗?为何却被困在此处?”
笑舂风一双凤目在面纱后闪动着注视着扶苏,淡淡地道:“我离开燕国后,南下齐国,在齐国住了一段时间,然后起程返魏。刚到废城不久,秦军突如其来,一时被困其中,不得脫⾝!”
扶苏闻言默然,不想这般差错,竟使得二人又在此战地相见。笑舂风好像一时也无话可说,怔怔地只是注视着扶苏,眼神里有欣喜,有哀怨!
良久,笑舂风突然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孤⾝潜⼊废城,难道你不知道,万一你的⾝份暴露,我魏军必得你而后快!”扶苏心中一怔道:“废城之中,无人知晓我真识⾝份,原本无险。但若笑大家恨我昔⽇无礼,大可呼叫一声,魏军必至,可除我而后快!”扶苏虽然嘴硬,但看着⾝边不时路过的一队队魏军巡兵,心中也自在打鼓。
笑舂风闻言,语带哀怨道:“你来废城⼲什么?难道你们秦国杀得我魏民还不够吗?难道你一定要攻破废城方能甘心?”笑舂风何等聪明之人,立即便想到扶苏潜⼊废城的实真意图。
扶苏默然,涩声道:“笑大家,戮民非我本意,但战争岂能不死人!如果六国早平,天下一统,世间便再无战争,百姓们也可早⽇得安!所以为此,必破废城!”
笑舂风愣了愣道:“我不明⽩你们男人讲的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我的兄弟姐妹们正在秦军的屠刀下呻昑!你跟我来!”
说着,转⾝便走。扶苏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现在若然翻脸,后果不堪设想。
笑舂风转过了几个街道,来到一所大院面前,门院门还有数十步,便听到一阵阵痛苦的呻昑声,扶苏心中一怔:“这是哪里?”
⼊了院门,扶苏放眼一看,満地都是魏国的伤兵以及在战中受伤的民夫,院中魏军们有的痛得死去活来的呻昑着,有的因疼痛实在无法忍受,疼得撕心裂肺般的痛哭着。院中,一片⾎腥的气息和悲惨的场景。
二人来到一隐密处,笑舂风扭头对扶苏道:“这些都是在大战中受伤的军民,他们原本很多人都可以活下来,但是废城被围两月所余,⽔怈不通,城中物药耗尽,凤凰山上挖的一些草药本不⾜使用,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因缺医少药而死,你看看他们,你于心何忍!”
扶苏是聪明人,长昅了一声气,稳定了心中的波澜,低声道:“笑大家想让我如何做?”笑舂风一脸期冀地道:“我知道你是秦军的最⾼首领,请你下令退兵,这样废城民众都可得活,也必会感念公子的大恩!”
这个聪明的女子并没有选择告发扶苏,并不只是因为她心中旧情仍在,而是她知道:扶苏格刚毅,绝不会束手被俘,而万一扶苏死在废城,必然会导致秦军极为⾎腥的抱负。依秦王政的格,说不定会将魏国屠尽。所以不如趁扶苏⾝在废城之机,尽量为废城民众多争取一些活命的机会。
扶苏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女人为什么都把事情想得这般美好!我要是下令退兵了,不仅军中将领无法通过,回国后不被老爹K死才怪!”不由得苦笑道:“笑大家真是不明⽩军事啊,我虽然⾝份尊贵,但是攻魏可是我⽗王下的旨意,我怎敢篡改。就是我強令下去,恐怕那些将军们也会不服!”
笑舂风面露失望之⾊道:“难道真的无可挽回?”扶苏想了想,低声道:“我可以下令撤开包围一⽇,让废城中的伤兵和流民全安离开废城,这样也算尽了一点仁义之心,笑大家以为如何?”
笑舂风知道两军战,万无网开一面的道理,扶苏这样说,已经可以算是难能可贵了。心中哀伤之余,幽怨地道:“那你呢,什么时候回军中?”扶苏想了想道:“废城的情况我已初步有素,打算明晚便回军中!”
笑舂风心情似有些失落,淡淡地道:“希望公子能够遵守诺言,舂风代废城民众谢你了!”
扶苏咬了咬牙道:“废城不久必破,军之中,十分危险。笑大家若不嫌弃,来⽇我下令撤围时,笑大家便和扶苏同归秦营如何?”
笑舂风闻言⾝体一震,声音有些涩羞地低下螓首道:“公子此言何意?”扶苏直下一条心,忽地握住了笑舂风的双手。笑舂风⾝体一颤,却没有挣扎,只是羞声道:“公子!”
扶苏柔声道:“前番在燕国,只因⾝份不便,不敢接受笑大家好意。如今我们又在废城重逢,显是我们此生有缘。何不顺应天意,此生共⽩首!”扶苏显然是下定了决心,决定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不想再在心中留下遗憾。
笑舂风闻言⾝体一震,却一时沉默不语。
扶苏心中一愣:难道不愿意?略一思索,便即明⽩:想必是两国战,笑舂风心有芥蒂,难以决断。于是,笑了笑,柔声道:“舂风,我知道心中所想,我可答应你,即便⽇后破了废城,我也会约束军队,绝不戮民!你为魏国做得已经够多了,心中不必再有愧疚!”
笑舂风心头⾼兴,点了点头,却只低声“嗯”了一声便再无言语了。显然是面嫰害羞了。
扶苏心中好笑,伸手从怀中取出自己‘武安君’的令牌于笑舂风之手,柔声道:“来⽇,我下令撤围时,你可持我令牌至军中寻我,有此令牌在手,可保畅通无阻!”笑舂风点了点头。
扶苏低声道:“我不可在此久留,就此告辞了!来⽇我在军中侯你!”笑舂风目光闪动,面纱后的凤目中透出万般柔情,低声道:“小心些!”扶苏应了声,又看了看笑舂风,转⾝离去。
后面两⽇,扶苏又察看了一下城中军造、粮库等所在,发现这些地方戒备都极为森严,显然赵铁已有防犯,加強了兵力。心中感叹之下,即于深夜仍从凤凰山潜回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