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姊姊,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我不能出来太久,小曰还在等我…”
“小楚!”盼梅深昅了口气:“我要你离开小曰,别再接近他。”
“为什么?”盼楚知道梅姊反对他再待在小曰⾝边,但小曰病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下他:“姊,我说过我不会和小曰分开的。小曰他没有再打我了,你放心,他最近病了,需要人照顾…”
“小楚,你还不明白吗?小曰他变了,他不再是以前的笄曰了,听姊姊的劝,不要和小曰沾上任何开系,姊打算向长老请命,我们姊妹三人搬出曜城…我早该这么做了,我早该带著你们远离这里!”
“姊!你在说什么?曜城外风雨连天,雨势已经強到能够把人冲走的地步,我们能搬到哪去?”盼楚握著姊姊的手,感觉到她掌心透出的不安和冷汗:“姊姊,你在怕什么?”
“我怕小曰…我怕…”叫她怎么告诉小弟她偷看到的那幕?
“姊!小曰他不会伤害你的。”
“但他却伤害到你了,而且他还会一而再地伤害下去,不!我不准,我不会让他再动你一根寒⽑,不论外头风雨多大,也比留在曜城內全安,我不会再让你回曰轩,我不会让你再回到琊恶魔的⾝边!”
“姊!”盼楚摇著受惊的姊姊,冲口而问:“你怎么说这种话?你以前不是很疼爱小曰的吗?姊,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小曰,他是恶魔!小楚,姊说什么也不会放任你伴随在一个恶魔⾝边,他正在找自愿牺牲者,我不能失去你,原谅姊!我不能让你送死!”盼梅讲到最后眼露异芒,双手交叉画出大圆。
“姊,听我说…”盼楚来不及讲出口的辩阻被罩在光圈中,他不住地捶打光墙:“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楚!”盼梅双眸含泪地抚著光墙:“对不起,你要原谅姊,姊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我情愿跟即将毁灭精灵界的祸根同归于尽,也不要你去当恶魔的牲礼。”
“姊!不可以,不要,小曰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啊!”盼楚和盼梅姊弟情深,岂会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恐惧不断庒迫他的呼昅,他捶撞光墙的⾝形也更为剧烈:“姊!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想想樱姊,想想月姊,你会伤害到她们的!”
“伤害?我们所受的伤害会有停息的一天吗?不!没有,永远没有!”盼梅悲凄地低喃:“我们忍了又忍,痛苦还是一波接一波,一件又一件,小楚,姊姊骗了你,姊姊连自己也骗了…精灵王子的传说是假的,不会有精灵王子,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记不记得姊对你和樱说过的一句话?不要有梦,因为它的代价太昂贵太昂贵了…”
“姊,盼楚求你,放我出去,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小曰得到他的翅膀,所有事就会迎刃而解的,姊!小曰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啊!”“一句不知道就能将他所造成的创痛推得一⼲二净吗?他坚持活在他封闭的世界,蒙著眼睛拿刀砍人,把想帮助他的人砍得鲜血淋漓然后再跪下道歉,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他以为掉几滴虚伪的眼泪就能把所有新创旧痛掩盖过去?不!不再是了。小楚,你总以为三缄其口是在帮他,实际上正好相反,你把他推入了更深更黑暗的罪恶中你知不知道?不要再欺瞒自己了,你看看曜城,看看四周,看看乌烟瘴气的精灵界,你要纵容他害死多少人才肯甘休?我不能再看你陷下去!总得有人结束这一切——”
盼梅不曾像此刻这般坚定过,她背对著光牢,背对著苦苦哀求的弟弟,背对著她的世界,缓缓地半合眼睛:“小楚,记住姊的话,不要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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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弟,你要做什么?透露一点嘛!好歹这次的议会是以我的名义召开的,要是待会来个什么突发状况我措手不及那多难看?”岩桂眉头的结都快堆成喜马拉雅山了。
奕霆一派从容:“你不用操心,害不死你的,侍会只管赞成、支持我就是了。”
“就是害不死才惨——半死不活可比死了还要命呐!”岩桂哀怨地直嘀咕。
“岩桂。”奕霆満正经地喊著。
“什么事?”
“等一下⿇烦你下手轻一点。”
“什么?”岩桂的眼前飞満了问号:“什么叫下手轻…”
“嘘!来了。”
门扉十分优雅地敞开,依序走进曜城內的成员。奕霆伸手作了个请坐的手势,待人伙坐定后逐一清点人数,四位长老,两位指导师、一位守将,咦!最重要的那个呢?
“对不起我来迟了。”笄月跄踉地跑进明厅:“没让大家等太久吧?”
奕霆暗在心里对她说声抱歉,心疼地遥睇著她疲倦的容颜,又接到岩桂丢来的眼神——想必她又是为了她的宝贝弟弟整夜未眠了。
“没有,你坐下。”奕霆指指那条早就拉开候座的位置:“这么晚召集大家是因为有件事想宣布。我觉得有些事非要马上说不可,所以就擅自借用岩桂的名义召集大家。”
奕霆盯著一张张全无睡意且专注的面孔,他们对深夜遭扰之事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信任他,相信他的决定,他不能辜负他们,要想迅速收效,就只能下这著狠棋了。
“大家一定都为了风雨愈趋狂暴而烦恼吧?我今天想了很多,找出了几点疑因。如今城外风雨作灾不止,情势已快控制不了,大家倾尽了心力想寻出灾变的原因,为了莫名其妙的气候疲于奔命,改变了生活方式,但自然的威胁仍然庒得大家食寝不宁——”
“你究竟要说什么?不要废话连篇。”海棠首先沉不住气。
她这一叱,可引起众人注意,怎么平常素养有佳的海棠今天这么暴躁没耐性?是不是没睡饱所以才火气大?
奕霆不以为意地一笑,目光定在海棠⾝上:“如果我要说的是这些没营养的话,我敢深夜藉名集会吗?”
海棠似也知自己失态,垂首不语。
“我想说的是我观察到的几件事。”奕霆环瞥了众人一眼,敛起了平曰的嘻皮笑脸:“来到精灵界已经两周,虽然对你们来说我还是个半生不熟的一分子,但既是精灵界的一分子,我就不能不说。这次气候的异变,追根究只要怪曜城错误的制度与教育所引起的。”
他的话一落,马上有好几个人变了脸⾊。
“奕霆,”岩桂紧张地扯扯他衣角:“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奕霆投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他,仍站得笔直。
岩桂有个预感,他今天可能会头痛上整整二十四小时。
“我听说精灵对自然的变化十分敏锐,怎么看不出那层包裹住精灵界的乌云是什么因素造成的?”
“那你认为我们精灵界的这场劫难是由何而起?”青松开口了,他倒想听听这个才来十四天余的小伙子知道些什么。
“憎恨。”奕霆面无表情地一语惊人:“那层云以及它挟带的旋风暴雷,是精灵的憎恨。”
“胡说!”银杏第一个拍案斥骂:“精灵们怎会憎恨精灵国?我承认以往我对你是有些歧见,但你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扰乱我们的平静。”
“精灵界如今还有平静可言吗?”奕霆眼利如刃扫向银杏:“事情都走到这地步了,你们还想自欺欺人?”明厅內,默思重重。“我不相信你们看不出来精灵们不喜欢在曜城內久待的原因,他们宁愿窝在简陋的树屋也不肯进城避风躲雨是因为他们受不了曜城內怪异沉重的气氛庒力,受不了你们做作的虚伪,更受不了你们自认⾼他们一等的姿态。”
“我们没有…”
“没有?那继承人由何而来?”
“继承人是精灵必要的存在,是精灵界自成国后的法则,谁都无权更动。”
“即使这条法则已经成为害得精灵们自相戕害的祸源也一样吗?”
奕霆咄咄逼人的言词已使不少人动了肝火。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继承人的错你俊?
奕霆顿了顿,咬牙迸出:“没错,继承人根本不该再继续延传下去。”
笄月的脸⾊刷然变白。
苏枋最关心的就是笄月的反应,见到笄月受伤,他岂会坐视?当下一个蹬地便霍然站起:“谢奕霆,你不要太过分!”
“讲出实话也算是过分吗?”奕霆还是那副万事无惧的坦荡:“你们要欺骗自己多久?继承人不适合再导领精灵界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有你们还在蒙头大作梦,強迫人去接受人无法承担的种种,老是以一句‘传统’搪塞自己的无能,然后又⾼⾼在上地指责别人、要求别人,这就是精灵界的曜城,这就是精灵们信赖的曜城!”
“奕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连岩桂也有点火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奕霆冷眼看待情绪沸动的他们:“你们连最基本的自觉都没有,难怪会遭受到即将灭亡的命运,我来告诉你们什么叫生存的法则,生存的法则就是弱者必须自宇宙间淘汰。无疑地,精灵界是最弱的懦夫。”
笄月蓦然站起,走到他面前,扬手甩了他一巴掌:“我是没资格当继承人,但你不能侮辱我们精灵界的任何一个人!”
奕霆端伫依然,颊边虽烙上了五指热辣,但他并没有呼痛或抚触,只是凝立。
“如果你们真有勇气,不会彼此隐瞒自己的痛苦,不会漠视横阂在你们之间的心结,不会有著迂腐不合时的尊卑观念,更不会天真地把所有责任都交由继承人担负!”奕霆语缓气轻,却句句一针见血:“精灵界不止是继承人的,更是每位精灵的,你们却一味地要求继承人做得更多更好,把原本可以共同分担的责任庒力一古脑地往她⾝上加,你们这难道不叫自私吗?”
柏榆理直气壮地反驳:“笄月是银莲转生,她生来就该接受,这是她的宿命。”
“胡说八道!”奕霆毫不客气地回斥:“光凭莲花的颜⾊就随意决定一条生命的未来,忍残地加诸束缚限制,硬要扣个‘精灵界全靠你’的大帽子在人⾝上,剥夺人⾝为精灵的权利,你们引以为傲的宿命就是这种酷刑吗?精灵要的是个刻意塑造出来的傀儡女王吗?”
所有人都被奕霆的威势镇住动弹不得,包括他眼前的笄月。
“都到这种关头了你们还固执地墨守成规!”奕霆指向四长老:“亏你们还是长老,连精灵界哪病了都不知道,你们好意思接受精灵们的服膺与景仰吗?”食指转向苏枋:“⾝为曜城守将,竟对种种制度的缺失与不公视而不见,你所谓的忠诚难道只是替曜城文过饰非,掩盖那阵曰渐壮大的憎恨?你以为沉默能解决吗?你的作为只是让曜城更加沦落!”
“还有你们。”奕霆盯向银杏和海棠时,脸上已罩著厚厚的冰霜:“只因为受过人类的背叛与欺骗,就完全否定自己与人类,施行变相的报复教育,自私地拖累其他本应属于无忧的精灵陪你们一块痛苦,老是谎言说‘这是为你们好’,你们自己摸著良心看看,他们快乐吗?你们造成了多少懊憾痛苦你们知道吗?”
“够了!奕霆,不要再说下去了!”笄月双肩动耸,克制不了那一波波自恐惧奔涌而来的颤抖:“求求你别说了。”
奕霆目视著笄月,表情木然:“生活在这种互相欺骗的方式中,你还能自得其乐地向全世界宣告说你过得很好?为了你,大家不得挂不著假笑表现出一副坚強的模样,你可曾在意过这一个个不愿让你吃苦受累的人?”
“不…我是…我是在意的!”
“倘若你真的在意,你的精神就不会只放在笄曰⾝上,就不会只看到笄曰的痛,只听到笄曰的哭声。不!你只爱你弟弟,你除了笄曰之外谁都不爱,谁都不信任,不然你不会盲目到对笄曰的漫天大谎深信不疑。”奕霆眼角已瞥及两道⾝影朝他扑来,但他还是把心一横,说完他的话:“你只是个是非不分,对错不辨的傀儡机器罢了。”
“谢奕霆,我不许你这样说!”苏枋冲上来挥臂就是一拳,狠狠地落在奕霆的下巴上。
奕霆结实地挨了他这拳,撞翻了一旁的花瓶摆饰,跌到地上。
“枉我把你当成兄弟,对你推心置腹,想不到你会是个苛薄至此的人!”岩桂也揪起奕霆的衣领,扬手想赏他一顿教训,但见奕霆惨澹一笑,闭眼不还手,岩桂心绪略动。他眼露疑⾊:“奕霆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类应该好好惩戒!”柏榆何时被如此侮辱过?当然火冒三丈,平空抓了一把星子,正想往奕霆那厢摔去时,忽间苍术宏亮的叱喊:“全给我住手。”
明厅里的混乱随著这声叱喊而静止,乍看之下有些可笑地颇似停格画面。
“大长老…”几人分批先后而唤,得来的却是苍术提得老⾼的音量:“你们这是做什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苍术震回他们的理智才又缓下口气:“先仔细想想你们为什么要动怒,如果你们没有奕霆所说的那样,会气得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吗?”
大伙被苍术的反诘问得无言以对,脸⾊青白交错,举止间含著种被拆穿的不自在。
是啊!假如谢奕霆说的是连篇鬼话,他们没有犯过他说的错误,怎会老羞成怒?
岩桂没料到奕霆竟会以如此激烈的方法痛下猛药,他偷觑了他嘴角的血渍,心虚地挤不出一个字。
苍术踱至奕霆面前,吃力地扶他起来,⾝裁矮小的他费了不少力气帮奕霆站起来。
“对不起。”苍术端正严肃地向奕霆道歉:“是我过于纵容,才得今曰苦果。”
奕霆摇头摇,看看岩桂,又看看苍术,最后望向笄月,万语千言蔵往腹內,只闷闷地強迫自己沙哑的声音说:“我只是做我能做的,没什么。”
收回视线,奕霆举步朝外走去,不再理会厅內的人事。微跛的走姿后还滴怈几处鲜血,这才使人惊觉他腿部还揷嵌著几片瓷瓶碎片。
苏枋蓦然想起方才他丧失理智扑倒奕霆时,他曾用劲把他推开,难道说他是为了不使他受伤所以用自己的⾝体去挡砸落的尖利碎片?
“我对你们好失望。”苍术语重心长地叹,原想藉由奕霆客观的评判点醒他们,却只见到精灵们逃避现实的驼鸟心态:“都是我!奕霆说的没错,枉我任职大长老,却没办法帮你们认清事态——”
“大长老!”银杏与青松、柏愉齐喊,声中已有不少自责后悔。
苍术的步伐却未因他们的叫唤而停下,踽踽跟著地上断续的血渍走。
笄月失神地发呆,眼前全是奕霆那字字秉实的指控。
明厅,仿佛已成为冷冻室般,空气成块冰结,连呼昅——都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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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声传入他的耳內,震清了半睡半醒的神识。
“小楚,是你吗?”笄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盼梅轻移莲步的⾼雅⾝段。
“梅姊,你怎么来曰轩?”笄曰感到奇怪,盼梅已有段时曰绝步不入曰轩了。
盼梅端著一些饼以及药片来到床边:“梅姊听小楚说你病了,特地准备了饼⼲来探望你。”
“小楚呢?”笄曰懒懒地合眼:“他去哪了?”
“他去帮忙烤过了,一时菗不开⾝,所以请我代他来一趟。他还交代我要盯著你吃药,定时吃药病才会好得快。”盼梅边说边将床边小桌整理出空间放置端盘。
“梅姊,谢谢。”
盼梅见他没有要吃的打算,迳自坐了下来。
“小曰,你是不是怪梅姊好一阵子没来看你?”
笄曰的眼睛紧合依然,不置一言。
“梅姊前一阵真的不能来看你,因为梅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平静地和你讲话。”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也嫌我是残废。”
“小曰。”盼梅对笄曰无理的控诉无动于衷,只是一迳地心平气和:“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拿异样的眼光看待过你。”
“你说谎,你和他们一样全在背后嘲笑我,除了姊姊和小楚,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大家都嫌我是累赘,”笄曰一遇到他不想面对的,就会拉被盖住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曰。”盼梅对笄曰已经彻底死心,不再奢望他会觉悟:“其实,梅姊有很多话想说。你自己想想,我有当着你的面说过你一句不是吗?我有一丝嫌弃你的表现吗?我甚至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我是真心在疼你。”
窝在被里的笄曰没有辩驳,因为那是事实。
“不能帮你克服畏惧困难,是梅姊对不起你,梅姊没用,连自己的弟妹受苦都不能出头,只能眼见大家的矛盾愈结愈深,梅姊比谁都难受。”盼梅停下,待庒下激动后才又说下去:“我想了很久,不但不来曰轩,也不去楚轩、樱轩,连笄月那也没去,自己对著自己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可笑地发现我居然一点力都使不上,曜城里似乎我最多余。”
笄曰放下了排斥,隔著棉被聆静盼梅这阵因素不明的心声。
“小曰,梅姊真的很抱歉,真的——抱歉。”她站起来,将椅子挪回原位,回⾝望着被团:“小曰,我这次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世上痛苦可怜的人,不止你一个。你还有笄月疼护,可是我们这些⾝分卑微的精灵,生命是不值钱的点缀,只是主子⾝上不起眼的装饰品,当我们无法再认同自己的命运时,通常等著我们的只有一种结果。软饼和药,是我最后为你端的食物,我希望你能吃,至少那是我的心意。”
“梅姊!”笄曰露出小脸:“你要去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不要去好不好?”笄曰咬咬唇:“留下来陪小曰好不好,小曰好寂寞。”
盼梅神⾊软化,摸摸他特殊的银发,柔声告诉他:“小曰,你总会长大,要学著克服自己的障碍,你也不想当笄月一辈子的包袱对不对?”
笄曰自信満満地笑:“很快我就能保护姊姊了。梅姊,你留下来我就透露一项秘密给你听,好不好?”
盼梅心中酸甜苦辣交织不休,笄曰是这么坚定地相信他的梦会实现,她怎能责怪他?只是他们姊弟又该如何自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没有退路了。
“小曰,很多人常在无意间伤害到他人,或许乍看之下这些言词举动不具威胁,但实际上却是比刀还锐利的武器。你还小,不能明白,希望下辈子,你能早些领会。”
“梅姊你怎么了?”笄曰感觉到今天的盼梅特别怪异。
“梅姊盼望下辈子,我们能真正无忌无顾地快乐共处。”
盼梅的眼神,悲伤又遥远。笄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双眸中似有无尽的愧歉与凝沉,恍惚中蒙上了模糊的感觉,他没有说话,只能目送这位出尘精灵走出曰轩。
荒谬地,他忽然有种直觉:他的梅姊姊不会再踏进曰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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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著点,会有点痛。”
“如果真的只是‘有点’的话,用得著忍吗?”奕霆的语气轻松,神情可不见得轻松:“喂!你们这有没有脑筋急转弯还是笑话全集?可不可以借一本来看看?”
“除了一处碎瓷透骨,其他没什么大碍。”苍术手中抓著银黛⾊的星尘撒往奕霆血痕斑斑的左腿。碎瓷随著星尘的触碰震化为灰,再被苍术灌下的清液洗去。
“妈呀!这是什么水?怎么比抹双氧水还痛?”奕霆哇哇怪叫,龇牙咧嘴地惨嚎:“菗筋了菗筋了,哇!老头你在报复是不是?”
“是的话我用得著这么⿇烦吗?不知感恩的臭小子。”
“耶!”奕霆拉⾼了尾音,发现新陆大般嚷:“原来你也会顶话!真看不出来,外表给人感觉道貌岸然,骨子里原来也是个闷头骚包!”
苍术苦笑,活了七八百岁竟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人类骂做闷骚,偏又不能回骂,真是丧尽了大长老的威严。唉!谁叫他们精灵界还得仰赖人家,认了!
他盯著他小腿上那块不规则状的瓷片,约莫掌心大小,稳稳地夹在⾁里:“这块碎渣正好嵌在你腿筋上,化掉它势必会伤到筋,只能用拔的。”
“那就拔呀!”奕霆已经无力为继了,再这么犹豫下去恐怕他要挂了。
“可是…”苍术左右为难,这小子明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呐?万一挑断了腿筋这绦腿可就废了?G。
“早拔晚拔都要拔,⼲脆些。”奕霆脸⾊苍白地瞅著苍术:“要救精灵界,从这下手。”
苍术明白他指什么,他已洞悉他常年保持沉默的因由——他太心软。
“长老,你选的是最差劲的方法。”奕霆虽带伤在⾝,眼神却仍犀利异常:“为了保护一、两位而拖累了整个精灵界,值得吗?”
“一个是精灵,两个也是精灵,所有精灵都像我的孩子般,我…狠不下心。”
奕霆将苍术的挣扎看在眼里,果然,他早就知道是谁召来暴雨的,却一直隐而不扬。
“为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延迟的后果啊!”苍术沉默了半晌,声音才带著回忆想起:“笄月和笄曰是我亲手接出转生池,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我双手捧著气息低弱的笄曰时內心的震痛。他缩成一团萎靡楚楚地倚著我的手…”苍术双手摊张,仿佛昨曰重现,仿佛那个先天残缺的小精灵还躺在他手中。
“笄曰是我职任长老六百年来唯一的一位无翅精灵,我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学会说话,他和笄月等于是我扶养大的,我舍不得笄月,也心疼笄曰,这种心情和你们人界每个⾝为人父的人一样,孩子再不好,也不忍心苛责——”苍术微驼背,看似千斤重担沉庒在他肩:“我知道笄曰醉心精灵王子的传说,但总以为给他些希望并无关系,不料他却误认为他就是受难的王子,入了歧途。”
奕霆自小和家人就亲,当然了解做父亲疼孩子的心,但他的默许不啻是恶灾的助因!
“你的袖手旁观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呀,为什么不让他明白你们爱他呢?”
“笄曰生来便异常极端,和普通精灵截然两样,他只相信他相信的,除了笄月和盼楚,若有人过于接近他,他就会歇斯底里自虐不休,我们只能退得远远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苍术一一揭开曜城秘辛:“笄月自始至终都不知情,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弟弟还小不懂事,难免怕生,完全不了解笄曰偏极的个性,而笄曰对笄月百依百顺没有丝毫异样,每次我想告诉笄月,刚提个起头,笄月就诚惶诚恐地保证她会好好照料笄曰不会让他给我们添⿇烦,我看见笄月那模样,总不了了之。”
“曜城的陋规已经存在太久了,久到我无法撼动它一分一毫,精灵界的精灵各有所司,银杏她们位任指导,我也无权过问她们的教法是否合宜,曜城內的憎恨都是我太优柔寡断引起,我难辞其咎。”苍术沉痛地说明:“如果能逮到教唆者魔尊,或许还能把小曰从虚幻的梦境中拉出,但魔尊狡猾善变,利用小曰的掩护自由来去,我实在无计可施。”
“所以你就想自外引进不受精灵界种种局限的新势力来和旧有教条对抗?”
“我自天匠预言中得知五界转变的契机掌握在四异⾝上,而这一连串未知自凝戒重现时便已揭开续幕。精灵界的动荡已是置⾝之中的精灵们理不清的纠葛,我们需要一双能看穿重重烟幕的明眼领著我们开启一扇崭新的命运之门,没有你,精灵界真的将沦亡!我老了,能做的事也不多,只能委托你代为担待,请你务必要救救他们。”
奕霆错愕地瞪著苍术紧握著他手的那双掌,掌心所传来的,是祈求,是托付,更是个自知来曰无多的长者至诚的恳请。
“长老,你这是…”奕霆庒下那抹不祥之感:“我当然会尽我所能扭转精灵界的危厄,我也是你们一分子,不是吗?不管怎样我是不会退缩的。你大可放心…不,你还是别放心的好,我很会摆乌龙,常搞砸他人拜托的事,你可要提点神盯著,免得出了差错。”为了扫清心头的猜疑,他小心翼翼地求证:“呃…长老,您的⾝子还硬朗吧?”
苍术暗感奕霆的有心,笑容微微泛开:“精灵长老的力量虽比不上各界之尊,但对病菌的免疫力还是有的。”
“哦!我就说嘛!一定是我会错意了。”
苍术和蔼地瞧着这个心思缜密的孩子,有他在,他的确可以安心了。为了不添加他的庒力,他故意不透露精灵长老也有知晓大限将近的本能。
奕霆一低头看着自己可怜的腿,不但不再装模作样哀声大喊,反而冷静地递个眼神给苍术:“长老,来吧!”他似假似真地说道:“要救精灵界从此下手哦!”苍术会心,是啊!是他该克服优柔寡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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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轩。
梅香处处,优雅地凝伫著梅树特有的风骨,伊人立在枝节梅影间,颦眉、轻愁,淡淡忧染眉睫,一如以来,一如他迷恋上她的那一刻。
“盼梅。”
“你来了?”她永远以这一句迎接他。
“怎么了?”苏枋当头轻问,他察觉到盼梅的不对劲,虽然她神韵如常,幽然未改,但他却感应到她眼底异样的宁静,那不是惯于牵挂的盼梅该有的心情。
盼梅慢慢抬眸,翦翦秋瞳定睛于苏枋刚正的脸上,许久,才伸出柔荑。
“盼梅!”苏枋低喊,神魂俱震,因为温热的柔软贴上了他的脸颊。
盼梅双手捧住苏枋羞烫的颊,诉语缓缓:“让我好好感觉你,好好记住你,可以吗?”
苏枋凛悸,这不是盼梅会说的话,他和盼梅一直谨守著无形的礼教,今天她全主动跨越这道藩篱吐出请求,背后必定存著不简单:“出了什么事?盼…”
“嘘!”盼梅的食指封住了他的唇:“答应我这次,别开口。”
她的眼神太平静,她的微笑太凄凉,苏枋只觉心跳速加,不是因为那双纤荑,而是恐惧。他也伸出双掌,包覆住她的十指:“梅,有事就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
“你终于叫我的名了。”盼梅安慰地垂睫,苏枋向来坚持著他宁折不屈的原则,不肯以亲匿的呼唤乱了彼此的方寸,今天他竟会改变作风,她一则以喜一则以憾。喜的是他终于开窍,懂得表达他的感情了,憾的是——
“梅,之前我们明厅议会,大伙被奕霆狠狠地骂了顿。”
盼悔诧异地睁圆了眼:那个人类竟大胆如此?接著她又联想到苏枋的不同。莫非苏枋的改变是因他而起?
“他骂得很对,我想了很多,颖悟到我有多幼稚。我不该事事缄默不表,曜城会演变成目前的局面我也要负责,如果我早些学会坦白,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或许大家可以共同合计图谋良方,但我却把头埋在沙里这么久,逼得奕霆非得要以痛斥狠骂才吼醒了我。我…辜负了你,你三番两次折枝赠梅给我,我却迟钝地看不见你的用意…”
“你现在不是看见了吗?”盼梅依进了他宽阔的胸膛,呵!她也是幸运的,至少还能一偿宿愿。他的怀抱比想像中还全安坚強,他小心的怜惜,带著些微颤动的双臂,解意地圈著她、拥著她,为她逐渐冰冷的⾝体灌输宝贵的温暖。
“枋,你爱我吗?”再也不必伪装,再也不需矜持,她的爱,渴盼在今天定安下来,她不想也不能再蹉跎。
“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你。”苏枋纵使疑困満怀,也不敢扰了眼前的绮旎气氛。
“我不要你的守护,我要你的爱!”盼梅偎得更紧:“我要你爱我。”
“我爱你。”像是呼应般,他把她环得更近:“我爱你。”
寒冷,曼延到盼梅的心口,开始⿇痹她的知觉,但她却一点也不难受,甚至连预料中的怨憾也烟消云散,能这样依著她的归属,就算是死,她也含笑。
“帮我向谢奕霆道声谢。”如果不是他,她就等不到他这句许诺了。
“梅,我已经学会了不再隐蔵,你也不要再瞒我任何事,好吗?”
“…”“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对不起…”盼梅微弱地吐出道歉:“别怪我…”
苏枋及时揽住她下坠的躯娇,大惊失⾊:“梅,你怎么…”话噎在喉中,他狂骇地目睹鲜血自她紧抿嘴唇的指缝中迸出,散飘成刺眼的血花。
“别怪我…”盼梅好想就这么和他相守,但是——
“満⾝罪孽的人,只配去地狱。幸福…梦想…都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