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州,齐王府。
“气死我了!”齐王朱-坐在堂上脸⾊铁青,将手中的一份文书狠狠-在地上。
底下的人见主子气愤难当,大气都不敢一下,只有知他脾气的李参议大着胆子,趋前一步捡起地上的文书。
“王爷息怒,此为皇上封示之文书…”至少别丢在地上。
“哼!到底燕王是篡位才当上皇帝,居然如此对待本王?”朱-菗搐着脸上的肌⾁。“没有我们诸王支持,他王位坐得稳吗?周王也忒地没胆,以为上书向燕王谢罪,他就不会提防?朱棣竟敢拿周王的上书示警本王,想令本王胆怯?”私底下朱-不愿承认燕王是当今皇帝,故仍以其旧封号称之,虽然表面上他仍是敷衍示忠。
李参议在心里付度:朱棣警告朱-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次甚至特地拿周王向朱棣谢罪的文书警告朱-,⾜见他对朱-戒心愈来愈重。而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想来也只有一个…
“王爷,我们在燕王面前一直表现出效忠的样子,暗中布的局及招收的人马,他不可能知道,况且您是他的亲兄弟,他应该不会突然这么针对您。这次周王的谢罪书来得这么突然,我想和新科状元脫不了关系。”
“我知道。”朱-勾起角冷笑。“萧子暮利用燕王的势力来对抗我,是很聪明,但也无异引火自焚…锋芒太露,总有一天燕王的矛头会倒过来指向他。”
“不过,最近燕王诛锄异己的动作愈来愈大,王爷您务必要小心谨慎。”李参议有些忧心地提出建言。
见堂里的人一下沉默下来,朱-讥讽的脸转为寒。“没错。还记得本王姊妹里有个宁国公主吗?最近朝里众人都在谈论驸马梅殷在笪桥下溺死的事。她去质问燕王,燕王竟厚颜回复已将害死驸马的人处死。哼!谁不知道梅殷忠心于朱允-,燕王早就计画好杀死他,然后把这桩谋杀嫁祸给下手的锦⾐卫…连这么亲近的人燕王都肆无忌惮,我想我们的动作也要快了。”
众人思考之际,李参议突然计从中来,双目发亮,地说道:“有了!王爷,萧子暮利用燕王对付我们,我们同样可以利用萧子暮对付朱棣。”
“萧子暮?他会为我所用?”朱-嗤笑两声。“你莫忘了我们屡次笼络他皆未成功,他可能听我的话?”
“眼下当然是不可能,不过,既然萧子暮硬的不吃,那我们就来软的。”
软的?“说说看。”朱-有点趣兴了。
“王爷刚刚提到宁国公主驸马的事,给了下官一些想法。先请问王爷,若燕王要在最短时间笼络萧子暮,他会用什么方法呢?”
“驸马…你是说赐婚?”挑挑眉⽑,他渐渐明⽩了李参议想表达什么。
“没错,再怎么样,萧子暮都无法反叛自己的丈人,尤其他这个人又特别知礼守纪。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到南山坞去请他,他那个老是穿红⾐的子凶狠得紧,萧子暮看来也对她颇冷淡,而他到京师之后,似乎也把他家乡有个子的事给忘了,可见他相当不満意那个女人。反之,王爷的女儿如仪郡主媚娇可人,又识大体——”
朱-突然怪声打断李参议:“你要我拿自己的女儿去赔给萧子暮?”
“大局为重,王爷。”李参议沉声回复,一点也不显慌。“如仪郡主有⾜够的美貌及聪敏,我们必须抢在燕王赐婚前头撮合郡主与萧子暮,如此不仅可以得到张士诚后人的画像,也等于多了一个有利的筹码来对抗燕王。”
“只怕萧子暮不是好女⾊的人。”其实朱-有点儿被说动了,区区一个女儿,比起江山霸业来说算什么?
“就算萧子暮不接受郡主又如何?我们大可以造成事实。”若生米煮成饭,不怕萧子暮不认帐。“而且有郡主做为障眼法,分散萧子暮的注意力,我们无论夺画或谋事也会更容易些。”
造成事实…朱-的双慢慢咧开,恻恻地笑了。
“那我们就事不宜迟,马上去找萧子暮吧…”
永乐四年,元月。
⽇子一天天过去,年都过完了,京城的冬天比起南山坞一带略冷一些,虽未到飘雪的阶段,但刮起风来也够瞧的。但京城的人似乎不畏寒冷,无论风多大,街上仍是行人如织。而萧府內自凤翎一行人来了之后,也一反过去冷清安静的气氛。为了保护萧子暮,凤翎硬押着府內几名长工和阿大阿二等人学功夫,几个月练下来倒也有模有样,而她也开始像在南山坞那般,试做各式各样的点心,到处捉着人试吃,另外,独眼龙和杨姑是只要见到面便开始对骂,徐爷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京城里四处游,似要看遍城內所有风景人文。
整个说起来,就是热闹,萧府从来没像这一阵子这么热闹过。
萧子暮手拿着书本,坐在厅內看书,但思绪却一直无法融⼊,脑中想的尽是府內哄哄闹闹的改变,尤其一想到那个老被杨姑斥为口无遮拦、行为耝野的丫头,他总是攒紧的眉宇间不由柔和起来。
他是好静的,但这种改变,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萧先生,外头有客人来了。”一名长工进门来打断他的思绪。
“是谁?”在这里有谁会来找他?萧子暮迅速地过滤所有可能的人选,突然间心里一沉,有点谱了…
“是一位自称萧大人的故友,姓李,后头还有一辆马车,看不出里头是谁。”
李?萧子暮放下书本,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果然是他们!懊来的,总是会来。
“萧先生,久违了。”领头跨进门槛的是一脸胡须的李参议,后头还跟着几个人。
萧子暮眼光越过李参议,面不改⾊地缓缓起⾝行了个揖。“王爷。”
朱-从李参议后头走出,大摇大摆走到厅里主位上坐下,神⾊自若地叙起旧来:“过去本王用尽方法都请不动萧先生,想不到现在同样在朝为官,也算是难得的缘份。我这次是特地从青州来看看你,顺便带我的女儿如仪到京城游历一番。”
萧子暮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只停在朱-带在⾝边的女子一瞬,立即转开。
“如仪,-说,这京城的风光是否人?本王也甚久没有回来了。”朱-特地注意了萧子暮的反应。面对如仪这种娇滴滴的大美人,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爹爹,如仪很喜京城,如果可以,真想多留几天。”轻声婉约,如仪恬静的外貌就如她声音一般美好。她早知⽗亲是带她来见一个男人,原先她还有些反抗,但眼前的萧子暮长相不似一般文人那样虚⽩,端正严肃的五官反而流露出一种男人味,特别是不怒而威的气势及沉着的态度,着实令她的芳心微微悸动。
说不定,⽗亲这次带她来,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朱-斜瞄了她一眼,小妮子动心了?原本还怕她坏了大事,但这会儿似乎对萧子暮看对眼了,他呵呵一笑,故意语带暗示:“可惜这次专程来看萧先生…唉,我就托个大称一声萧贤侄好了,爹可能很快就要回青州了,留-在这里的王府当然也可以,但总归是孤孤单单的,爹怎么放心呢?”
萧子暮一听到他的称呼,随即领悟朱-到这里的目的。贤侄…硬生生把他庒下了一辈,又故意将女儿留在京城,除了企图以女⾊拉拢,他再想不出其它理由。
“爹爹,人家一个人会很小心的。”如仪不依地瞥了⽗亲一眼,又媚娇万分地偷瞄了下萧子暮,语气十分撒娇。“而且也有萧先生在,您担心什么呢!”
“岂且非太⿇烦贤侄了?”朱-笑着转向萧子暮,等着他的回答。
“不敢,王爷的代,下官自当用心。”萧子暮沉稳答复,公事公办。
“呵呵,那如仪就拜托萧先生多照顾了——”一语尚未说完,门外突来的清亮叫声止住了朱-的话,众人一起朝门口望去…
“相公——”凤翎一⾝红⾐跑⼊屋內,美丽的脸庞上有着运动后的微微晕红,抢眼得像团灸人的火焰。留意到一屋子的人,她顿时停住脚步,惑的大眼直望着萧子暮。
如此⾊,难怪萧子暮见了如仪会一点反应也没有!朱-暗自怒瞪李参议一眼,似在责备他没事先说出萧子暮的子是个美人,李参议自个儿也懊恼不已,在心里直骂自己竟没查清楚凤翎已到京城的事。
満室突兀的静默,凤翎先看了看堂上的人。朱-是没见过的,眼光再落到如仪⾝上,她没由来的心里一紧——这位姑娘好美啊!⾝上散发出如张⽟云般小家碧⽟的娇贵气质,而这种气质,正是她这种山野村姑难以达到的…
恰巧也上如仪注视她的目光,凤翎不由自惭地别过脸,敛了敛心情,双眼终于看到立于门边的李参议。
“大胡子!你来做什么!”一下全忘了巧笑倩兮的如仪,凤翎戒备地一转⾝,立在李参议与萧子暮之间。“你又想来害我相公?告诉你!有我凤翎在,你是一辈子休想…”突然她灵光一闪,狐疑地环顾了厅內所有人,整个人机警地移到萧子暮⾝边,摆出一个起手势,将他罩在她防护范围內。“你们都是一伙的?”
“翎儿,不可无礼。”萧子暮拉下她举起的手,冷凝着表情为双方介绍:“这位是齐王及如仪郡主…王爷,这是內人凤翎。”
“想不到萧贤侄的夫人还是位女中豪杰啊!”朱-状似不在意哈哈一笑,眼角却愠光乍现。“如仪,看清楚了?贤侄媳美貌与武艺兼备,-可要多学学。”
这无疑是种暗示,如仪只是轻轻答应一声,温柔的眼波掠过了凤翎,又停在萧子暮⾝上。凤翎对于她注视萧子暮的情形相当不舒服,更不用说她的气质模样和萧子暮所爱的张⽟云有几分相似。
“你们这群人前头凶神恶煞,后头又来示好,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朱-等人不怀好意的意图,连刚进门的凤翎都能強烈感受,她不管堂上坐的是什么齐王还是楚王,她在意的,只有如何保护萧子暮。
“翎儿!”萧子暮再次阻断她无礼的话,语声空前严厉。“-先下去。”
“相公!”她跺了下脚,难以置信他会在这种虎狼环伺的情况下赶她出去。
“下去!”更严厉地喝了一声。他不能留她在这里,只要她一句话得罪朱-,朱-随时可以安她一个罪名。
一心只想保护他的凤翎,因他不善的语气登时呆住,委屈的泪⽔差点儿流下…相公从没对她发过脾气的…震惊地与萧子暮对视半晌,抬首又看到如仪威示似的眼神,她更是心里一阵刺痛,扭头便朝外跑了出去。
“贤侄…唉,害贤侄媳这么难过,本王很是愧疚啊…”朱-虚情假意地叹气,內心却多了几分算计。看来李参议所说,萧子暮很不満意他的夫人这回事是真的?
“是內人态度不佳,下官替她向王爷赔罪…”
萧子暮控制自己的目光不随那抹红⾊的⾝影而去,集中精神应付朱-的寒喧,但凤翎临走前那个眼神,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伤了她。
“可恶的相公!讨厌的相公!”凤翎定在临着城墙的街上,红着眼眶边走边咒骂着,不理会路上行人对她奇异言行的侧目。
那一群人明明就有不良企图,为什么一向聪明的相公会感觉不到呢?居然还把她赶了出去…思及阿大阿二尚在府內,她的担心放松了一些,但仍是无比的不甘与气恼。
还有那个如仪郡主,也不知为何,凤翎就是不喜她,只要见到她对着萧子暮投去一个目光或笑容,一种郁滞的、不悦的感觉便油然而生,这种心态凤翎无法解释,她一向不会无缘无故去憎恶一个人。
一定是大胡子的关系!对,和他在一起的一定不会是好人…
想到这里,凤翎又回忆起萧子暮责备她的眼神,一颗心直落到⾕底,双脚无意识地走着。不知不觉跨过了秦淮河上的镇淮桥,午时过去,⽇头也渐渐偏西,她却不觉饥饿,就是不停前进,又越过了雨花台,出了凤台门,赌气的她没留意走到了哪儿,渐渐偏远了官道,步⼊一个小土坡上的树林里。
“气死人了!可恶!”走了这么远距离,气其实也消得差不多了,她一手轻捶着树⼲发怈了一阵,抬头看见月光,才惊觉自己莫名其妙出了城。
“我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哼!都是相公害的!”放下了捶得通红的手,凤翎原转⾝想走,突然眼尖地看见方才她手遮住的地方,似乎被人用利器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个是…”似曾相识的符号,她挤尽脑汁想了半天——这…这不是当年他们山寨里用来识别的暗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当年逃难时还有未死的叔伯兄弟失散在这儿?
仗着自己武艺不俗,她毫不犹豫地朝着暗记指示的地方前进,集中精神注意四周的动静,愈来愈深⼊树林。忽而一阵细小的声响钻进她耳內,她机警地放轻了脚步,直往声音来源靠近。
“…你还称他四叔吗?他都不认你这个侄子,篡了你的位,你还念什么旧情?”
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环绕在静夜林中,凤翎悄悄拨开挡在眼前的长草,赫然发觉一名⾝材窈窕的女子,与另一名⾝着袈裟的僧侣正在谈话。
由于女子侧着⾝子,黑暗中凤翎看不清她的面貌,只闻她又继续开口:“他出派李四处搜查你的下落,务必要致你于死!当年我们躲到滇境,趁着李将应天府搜了一遍朝别的地方去之后,又躲回来这附近,才勉強逃过了这几年。这一阵子李可能要回朝了,只要他重新开始再搜,我们躲不了多久了!”
女子体态纤弱,但⾝子却得很直,说话气壮义严,相形之下,僧侣弯驼背,⾝材削瘦,看得出蓄着短胡,该是威猛的相貌,说话却带着一种颓丧的虚弱:
“罢了,我本不想再躲了,他要杀我便杀吧!”
“你不是真的想死,否则你不会让我把你乔装成这个样子。”女子冷笑答腔,语气有庒不住的愤怒。“别忘了我们忍辱负重这么久是为什么!他已将支持你的人一个个诛绝,你再不⾝而出,那些人全都⽩死了!其它还有许多心里向着你的人,只是嘴上不敢说,而他的滥杀已经招致许多人的不満,这是我们大好的时机。既然我们有一笔号召力⾜够的财富,何不趁势而起…”
“⽟云,不要我,我知道天下再也不是我的…”
⽟云!听到这个名字,凤翎心倏地漏跳一拍。她极尽眼力仔细地想瞧清女子的长相,却是徒劳无功。正当她想不顾一切跳出去看时,树林刮起一阵大风,吹动了女子头上茂密的枝叶,在月光映照下,凤翎看到了女子清丽脫俗的轮廓…
是她,一定是她!虽然月光只出现了一瞬又马上被枝叶遮去,但惊鸿一瞥之下,凤翎确信那冷言冷语的女子必定是张⽟云,那张她看了千百遍的图画。
“逃避是成不了大事的,你这种态度,只是辜负老皇帝对你的期待,我当初救你又有什么意义?”
僧侣长长叹了口气,默默承受张⽟云的指责。
“你只要记得,再没多久,你就逃不掉了,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几⽇后我会再来找你,你记得到城外寻我留的记号。”说完,张⽟云毅然转⾝离开,那名僧侣静立当场目送她,最后也喟然扬长而去。
凤翎不假思索地在两人离去后偷偷跟在张⽟云⾝后,想知道伊人落脚之处。这时她的想法只有一个,张⽟云是相公要找的人,从第一天他到山寨,目的就是要找她,不能再让她消失无踪…
三更鼓响,暗夜的京城街上没有半个人。一溜影子在此时以极快的速度闪过大街,跃⼊了萧府的门墙。
刚从城外飞奔回家的凤翎,第一时间便想冲至萧子暮面前,告诉他她发现张⽟云的好消息。脚步停在他房前,正想推门而⼊,漆黑的房间却令她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都半夜了啊…现在该是他睡的时候,她怎么这么耝心,差点就吵醒他了?
而且她几乎忘了,他早上才凶过她的,如今应是很不想见到她…
他俩名义上虽是夫,但仍旧未房同而眠,凤翎沮丧地盯着紧闭的门扉,想掉头离开,方才的一腔热忱全消。忽然,萧子暮沉稳的声音在房里缓缓响起:
“翎儿,进来。”
他还没就寝?凤翎怯怯地将手搭上房门,却失去开门的勇气。她宁可在房里等她的,是以前那个严肃冷漠的萧子暮,也不愿意是早上那个厉⾊斥责的他。
深深昅了一口气,她终是抵不过想见他的意念,咬牙推开了门。漆黑里看不见他的脸,她试探地叫了一声:“相公?”
啪!火折子点燃油灯,萧子暮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凝视她,许久许久,一句话也不说。
头一次,他发现自己头一次这么仔细看她。她的美是他早就知道的,但这一遭,他似乎在她⾝上看到了过去自己没注意到的东西,这样东西超乎于美丽的表相之外,渐渐填⼊他心底某一个角落,动摇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
他,很担心她,担心彻夜不归的她。
见不到她的归来,他竟难以成眠,怕自己对她不善的态度走了她。
“翎儿…”迟疑的言语打破宁静,他思索着适当的词汇开口:“我今天早上并非故意骂-,事实上是因为…因为齐王来意不善,我不想-无意间得罪了他…”
凤翎闻言心里一跳。他…他在向她解释吗?从以前到现在,他从未为自己做的事多辩解什么,而现在他的行为,是因为不希望她伤心吗?兀自做出这个揣测,她的委屈仿佛得到了舒解,鼻头一酸,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他,本想不顾一切地抱紧他,但在将要触碰到他时,她却彷徨地停住步伐,眼中泛出哀怨。
“相公,我…你今天骂我,我好难过…”她想起杨姑说的,萧子暮不喜她动不动就抱他,于是她只定定地立在他⾝前,任泪珠骨碌碌在眼眶里滚动。“我一直走、一直走,出了城都还不知道,我怕一停下来,就会想起你为了那几个坏蛋凶我的样子…”
萧子暮看出了她的迟疑,漆黑的眼眸更加暗了些。原以为她快步朝他走来,下一个动作定会直扑他怀里,没想到她却在最后一瞬停下,徒留他⾝畔一缕空虚。
他极不习惯失去她直率的拥抱,更无心去想他必须忍受这种情况多久。想必是杨姑的话深植在她脑海里,即使他也不断说服自己,她不能老是横冲直撞地做出一些失礼的行为,然而…
“-,想过来就过来吧。”穆然的表情放松了些,他对她从来就硬不了心肠。
“可是…可是杨姑说不能随便对你搂搂抱抱…”
“现在不是大庭广众,-不必在意她的话。”他话声才落,凤翎立即往前一步,埋首在他宽厚的膛之中,再也不想放开。
多好啊…如果他能一辈子对她如此,该有多好…
萧子暮低头看着她,眼中款款漾起他也不明⽩的情绪。轻轻拍了她肩头,他低声安抚她:“虽然齐王等人以后一定会再来,但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重演,所以-以后别这么晚回来。”
“啊?”她由他怀中抬起头,惑地望着他。“我不是因为你骂我才这么晚回来的。”
眉头拢起,他等着她的下文。
“我…其实是…”话到了喉头却又说不出口。此时凤翎才想到,若是说出了张⽟云的行踪,或许这副温暖的怀再也不会为她而展开了。
但是她能这么自私吗?他寻寻觅觅多年,眼下只要她一句话便能如愿,她岂可因一己之私而隐瞒事实?
“其实…”她决定了!无论心再怎么痛,无论要冒着失去他的风险,她也要说!“我在城外的树林里,看到了⽟云姐!”
“什么?!”萧子暮⾝子一震,失声叫出。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动…张⽟云的影响力果真非同凡响。凤翎只能強自抑下口翻搅的那种又酸又苦的感受,直觉从他⾝上菗回手,慢慢拉开两人紧贴的⾝躯。她无法在这种心态之下搂着他,那只让她觉得自己…很悲哀。
“我是先看到以前山寨使用的暗记…”
凤翎缓缓道出见到张⽟云的经过,以及她与僧侣的对话,萧子暮愈听,脸⾊越发凝重。
“翎儿,⽟云姑娘确实蔵⾝在城外的月老庙里吗?”
“嗯!我偷偷跟着她⼊庙,亲眼看着她进后厢房熄灯的。”她信誓旦⽇一地点头。
大隐隐于市,张⽟云好聪明的计画不是?但再这样下去,要是被朱棣找出来,她与那名僧侣的处境将难以想象。而凤翎,自她以萧夫人的⾝分被朱-看到的那一-那,她便不再全安了。萧子暮知道,自己必须改变策略,采取一些冒险的行动。
他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却没有注意到凤翎黯淡目光里隐约透露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