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是个飘着细细雨丝的初夏夜晚。
玄知烨刚结束小提琴演秦会,与⽗⺟搭车返回自家别墅。
“陈叔,快停车。”车子转弯开了坡道。始终无聊地盯着车窗外看的他,却突然出声命令司机立刻停车。
“知烨,你到底想做什么?外面正下着雨,你出去会淋的。”玄⺟连忙出言制止。
然而,一向固执的玄知烨,本没把⺟亲说的话放在心上,迳自打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向路旁那片树林里。
果然没有看错,真的有东西在动。他难掩奋兴地想着。
原以为是流浪的猫、狗,没想到走近一看,赫然发现一个穿着红粉⾊洋装,有一个头像棉花糖似蓬松卷发,长得像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无助地坐在地上哭泣,双膝还有着⾎迹斑斑的严重擦伤。
“少爷,你感冒才刚好,千万别淋到雨啊!”雨势虽然不大,但司机老阵还是在第一时间內,尽责地下车替少爷撑伞遮雨。
“陈叔,你看。”他指着一点钟的方向。
“老天啊!”老陈于是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却狠狠地被吓了一大跳,眼前居然有个疑似被人遗弃在郊区的小女孩!
“把她抱上车,我要带她回家擦药。”他指挥着老阵,随即抢过雨伞。
“可是…”老阵迟疑地回头,看了看车上的老板夫妇,不敢自作主张。
“你不肯帮忙也没关系,我自己来。”他随手丢开雨伞,卷起⾐袖,就要伸手抱起小女孩。
“少爷,别这样,我立刻抱她上车就是了。”拗不过小主人,老陈只好亲自动手,抱起地上那可怜兮兮的小女孩。
果然,一回到车上,马上引来老板夫妇的责难,幸好玄知烨及时承揽下来,否则他冷被骂到臭头不可。
回到家里,玄知烨还坚持要亲自替小女孩消毒、擦药,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呜…痛痛。”小女孩哭哭啼啼地着双眼。
“乖乖,不哭喔!等一下就不痛了。”他难得发挥耐心地哄道,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一旁围观的大人们,莫不张大眼睛和嘴巴,呆呆瞪着眼前这一幕,真令人难以置信——平⽇总是冷漠不理旁人的玄知烨,竟对一个被人丢弃在路边的小女孩那么温柔。
擦完药后,小女孩伸出⽩嫰的小手,怯怜怜地拉了玄知烨的⾐袖,向他点头答谢。“谢谢‘格格’。”
“不是‘格格’啦,是哥哥。”他含笑纠正。“来,再跟我说一遍——哥哥。”
“格、格。”她眨了眨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发音不准地学着他说话,模样甚是可爱。
“哥哥。”玄知烨目光柔和地笑互睇着她,而心地重复了一遍。
“格、格。”她依旧改不过来,嘟起小小的嘴,噙泪的双眼満是惘。
“算了!算了!”他像宣告投降似地朝她挥挥手,望着好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以后有时间再教你吧!”
闻言,玄氏夫妇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
不待⽗⺟反对,玄知烨立刻转⾝对他们说:“爸、妈,我决定要把她留下来。”
他指着⾝旁笑得可爱的小女孩,而且,所使用的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知烨,别闹了!她可是个活生生的小孩,不是一件玩具。”玄⺟第一个提出反对。
“是啊!况且,像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孩,怎么可以随便留在我们家里?待会儿,还是叫老陈把她送去警局吧!”玄⽗同样不赞成。
“我不管,我就是要她留下来,当我的妹妹…”
那年,他才十岁,却非常坚决地要求⽗⺟,务必收养被人狠心遗弃的她,唯一的理由,竟是因为希望有个能供他排遣无聊跟寂寞的“宠物”
这么多年过去了,事实也证明玄若霏的确是他专属的宠物——
“宠”爱至极的宝“物”
他不仅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呵护她,还纵容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渐壮大,甚至,凌驾于小提琴之上,成为他在维也纳深造时,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八年的朝夕相处,再加上八年的深刻思念,总共十六年来的漫长岁月累积,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生命里已经缺少不了玄若霏。
表面上,她看似十分依赖他这个哥哥;但实际上,他也上瘾地享受着妹妹的全心依赖。
当所有人为他那精湛的琴艺喝彩时,只有终⽇听她,能够体会他舍弃玩乐、勤练小提琴的辛苦与枯燥。
或许,他真有音乐方面的天分,可是,如果没有她一路的鼓舞,他极有可能会在任中荒废或放弃。所以,如今他所获得的任何荣耀,一半以上应该归功于她。
无奈,随着年纪增长,他厌倦了“哥哥”这个⾝份,望渴突破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又气馁地发现时机尚未成。
毕竟,他们之间整整相差八岁,对于爱情闹⾰命?*龅男若霏,怎么承受他那压抑在心底已久的澎湃热情?br />
在她长大之前,他只好选择继续在维也纳多待两年,希望借此转移注意力,以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甚至,冲动地做出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情。
后来,他因为空虚而学着游戏人间,也曾尝试往过几位女友,但每段恋情总是维持不久。
只因为他的脑海早已被玄若霏占据,再也无法对任何女人轻易动心。
学期末的最后一天。
玄若霏带着些微落寞的心情,一如往常,穿过绿树步道,缓缓走向校门口,等候家中的司机来接她下课。
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虽然她是⾼中毕业生,但就读的是一所直升大学的贵族学院,所以不必烦恼升学问题。
方才,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要飞往哪个家国度假,只有她一个人,始终安静地在座位上发呆,看起来闷闷不乐,与周遭的乐气氛明显格格不⼊。
因为没趣兴参与同学们的讨论,玄若霏收拾好书包,便迳自默默地离开教室。
一路上,她不停想着同一件事——玄知烨已经回国一阵子,他们兄妹之间的疏离感,却仍然一直存在着。
也许是因为理生时钟还暂时调不回来,所以哥哥的作息时间,几乎都和她相反,完全成了夜行动物。自从,那一晚他以琴声哄她⼊睡后,两人想碰个面,都变得十分困难。
哥该不是故意闪避她吧?蓦然想到这一点,玄若霏不噤失落地停下脚步。
此时,⾝后一路尾随着她的大学部深长,也跟着停顿了一下,最后终于决定鼓起勇气,上前开口搭讪。
“学妹,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你几分钟吗?”
闻声,她回头一看,随即微微错愕了下。“呃…什么事?”
“你好,我是大学部二年级的康永贤,也是刚上任的生学会会长。”对方立刻上前一步,积极自我介绍。
“康学长,请问有什么事吗?”玄若霏只是礼貌地微笑询问,对他毫无印象。
“其实…我已经喜你快一年了,只是一直不敢向你告⽩。”康永贤羞赧地向她表⽩,连眼睛都不敢直视着她。
“喔!”她的笑容,忽然变得不太自然。
眼前这种状况,当然并不是清秀可人的她第一次面临。
但是,每当得知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莫名奇妙地将感情寄放在她的⾝上,那种无形之中的庒力,总让玄若霏觉得浑⾝不自在。
因为,在她心目中,本没有人比得上近乎完美的玄知烨。
“我希望,能有机会跟你做个朋友。”
“…”她不免为此感到很困扰,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没关系,你不必急着马上给我答案,可以慢慢考虑。”康永贤温文儒雅地笑着,很有诚意地恳求她考虑。
她正烦恼着该如何婉拒,才不至于伤到对方自尊心时,⾝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分外悉的声音——
“省点力气吧!我现在就可以代替她,直接发你一张好人卡。”语比,突然现⾝的玄知烨,还刻意撂下严厉的警告。“记住,以后没事最好离她远一点。”
“哥?”她満脸惊喜,转⾝望着越走越近的哥哥,心跳竟也蓦地速加起来。
这一刻,对玄知烨虽贸然打断别人向她告⽩,她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还有一丝掩不住的窃喜。
因为,这证明了玄知烨真的很在乎她。
“哥,你怎么会突然来学校?”她眸光晶亮地注视着他,嘴角悄悄扬起了笑弧,目光里只剩下他的俊逸⾝影,完全将一旁的康永贤当成透明人。
“我刚好路过这附近,顺道接你回家。”玄知烨语气平淡地说着,瞄了胆敢“肖想”他妹妹的康永贤一眼,随即又将眸光挪回她漂亮的脸上。
事实上,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经过这阵子的反复思考,玄知烨终于能够从容不迫地重新面对妹妹。
也许,对任何人来说,他确实深不可测。然而,玄若霏却是这世上,唯一掌握他內心钥匙的人,他没有把握可以轻易骗过她;与其继续漫无目的地逃避、伤害她,他宁可勇敢面对。
因为,他实在舍不得让心爱的妹妹受任何委屈。
“陈叔人呢?”她发现玄知烨今天的精神格外温柔,心情也随之感到轻松。
“我叫他先走了,今天我送你回家。”他刻意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旁边碍眼的家伙,语气陡地沉下。“或者,我出现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我⾼兴都来不及了!”她笑昑昑地上前挽住玄知烨的手,奋兴不已地撒娇,然后转向对康永贤说:“学长,真抱歉,我要跟我哥一起回家了。”
于是,他们相偕离去,完全不在意一脸错愕、沮丧的康永贤。
“时间还早,想不想顺便去逛逛街?还是看场电影?”回到车上后,玄知烨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态度似乎又恢复成以往,那样的温柔和亲切,教她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来。
“可不可以两种都选呀?”玄若霏忍不住贪心地要求,恨不得一次补回这阵子所失去的亲情。
“没问题,只要你喜,做什么都行。”他一脸宠溺地说。
“呵!”她満⾜地笑了,仿佛先前所受到的委屈,都被此时的幸福冲淡了。
“哥,你真的重新回到我的⾝边了吗?”
“傻瓜,我活生生的在你面前,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他轻捏了捏她那⽔嫰⽩皙的粉颊。
“谁教你前阵子都不肯理我!”她的眼眶蓦然热了起来,情绪也变得动,深怕这一切只是梦。
“唉!”玄知烨小心翼翼,吻亲她的额头,将她紧紧拥⼊怀中。“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
“哥——”她声泪俱下,回抱住扮哥。“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喔!”
“别哭了,我都知道。”他略微沙哑地哄慰着。
毕竟,这八年来,他也承受着同样的相思,甚至,是更深的磨折。
其实,他大可以更早一点回湾台,只是心底越来越深的顾虑,教他难以真正付诸行动,他像在跟时间进行一场危险的赌注——
赌时间会一切回到最初的平静,又或者,纵容他继续往爱她的炼狱里沉沦。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已彻彻底底的离不开她。
只不过,为了她,他心甘情愿,输得一点儿也不冤枉。
“我好害怕,怕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她无助地哭诉着,放纵自己如断线的泪珠,不断地浸他的前。
她紧紧环抱着他,将所有的惶恐不安,还有満腹委屈全都一倾而出,殊不知,那如雨⽔般绵绵不绝的眼泪,迅速渗⼊了他无力再招架的心房。
“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他心疼的抚着她的背,多望渴对她说出心底最真挚的情意。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成功的逃避她,然而,那只是他一时异想天开罢了。他们的生命,一开始就注定要紧紧绑在一块了。
“那你答应我,别再离开了永远…留下来。”她含着泪⽔,抬头看着他,神情就像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无助可怜,只不过,他的心里却比当年多了更复杂的情愫,那是远远超越同情与亲情的爱啊!
“我答应你。”这一回,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她的请求,也顺从自己內心真正的望渴。
过去的他,实在是太傻了,把自己放逐得再遥远又有什么用?他的心,本从没有离开过她半步。
“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一张泪痕斑斑的小脸,紧瞅着他不放,希望能够从他那双人的眼眸中,得到更具体的保证。
“我发誓。”他不是个随便将诺言挂在嘴边的人,一旦亲口说出来,就算必须拿生命作换,也绝对会尽力去兑现。
“太好了!”她又哭又笑地呼着,再度动地抱紧玄知烨。
上帝啊!如果可以,我宁可让生命静上在这一分、这一秒里…她在心中暗自想着。
只要可以独占这份温柔,哪怕仅有匆匆片刻,玄若霏也甘心为此付出最大的代价。
尽管,她对哥哥的情感是世俗不允许的噤忌永远也不会被认同,她依然决定要将这份悸动,收蔵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
就这样,承受着不能说出口的恋爱,一辈子…
“我对公司营运又不感趣兴,⼲嘛一定要我出席股东会议?”玄知烨不耐烦地对⽗亲发完牢,忍不住打个大呵欠,显得无精打采。
夜一未合眼的他,此刻正觉得头昏脑,庒儿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听那些董事们的长篇阔论。
“你不想进公司也没关系,先听我把话讲完,之后随便你⾼兴去哪,就去哪。”玄⽗的神情略显严肃。
“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话题,不能直接待在家里面说?”玄知烨边说边闭目养神,并了两侧太⽳的位置。
“是有关你们兄妹俩的事。”玄⽗开门见山地说完,并暗中留意着宝贝儿子的反应。
闻言,玄知烨仿佛触电似的,⾝体轻颤了一下。但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冷静,下意识地強迫自己要庒下所有不安的情绪。
“什么事?”他试着让自己的表情维持平静无波,不教⽗亲看出任何端倪。
“佣人说,上回台风的隔天早上,看见若霏穿着睡⾐走出你的房间。”
“那又怎样?”他漫不经心地回应。
“你应该晓得我的意思,不需要我再挑明着说。”玄⽗脸⾊十分难看。
“那晚一直打雷又停电,霏儿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因为如此,她就可以不要脸的跑去你房间睡?真下!”
“爸,请注意你的措词。”玄知烨不开心地提醒着。“还有,是我主动叫她到我房间睡?想算帐的话,就冲着我来!”
“哼,这么急着把责任全揽过来,是怕我们故意找那个丫头⿇烦吗?”玄⽗冷冷一笑。
想当年,他们夫愿意收养那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小表,正是希望能够借由她来约束住甭傲的儿子,没想到,效果竟出乎意料的“好”——哼!“好”到他们觉得非常后悔。
玄知烨蓦然睁开眼睛,目光变得锐利无比。“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不管你们那晚发生什么事,总之,孤男寡女同睡在一张上,自然会让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我们是兄妹,没关系。”他淡漠地回应,讽刺的是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却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你们本没有⾎缘关系。”玄⽗不理会他这一套说词。
“可是,霏儿深信不疑。”想起她说过,希望下辈子他们还能继续当兄妹,他的心情瞬间跌落至⾕底。
“我看得出来,你对若霏有不一样的感情。虽然你们没有⾎缘关系,可是你不要忘了,在法律上、在世人眼中,甚至她本人的认知里,你们是一对亲兄妹。”
“我知道!我知道!”他莫名烦躁地狂吼着,他知道⽗亲说的一切,这些,该死的,他全都知道!
“我承认,我这几年来,我们对若霏付出的很少。但是,我们心底都很清楚,她是一个非常单纯,又缺乏全安感的孩子。”
“说重点吧!”情绪的不安让他不耐烦地打断⽗亲的训话。
想起这些年来⽗⺟对待玄若霏的态度,他不噤一肚子火,他们所给予她的只是锦⾐⽟食的华丽牢笼。
偶尔在公众场合作秀,伪装出一副模范⽗⺟的模样,多半时间对她都是不闻不问。这也是玄知烨愿意倾全力弥补,加倍疼惜她的主因。
“我的意思是,万一若霏晓得自己只是个被亲人遗弃的孤独,跟我们一家人,尤其是你这个一向最保护她的哥哥,完全没有半点⾎缘关系——”玄⽗稍微停顿了下,并故意叹了声气。“像这么残酷的打击,柔弱的她撑不撑得住?”
“我会尽力保护她。”玄知烨一脸认真地宣誓,也深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最好的保护方式,就是让她的⾝世,成为永远的秘密。”玄⽗语重心长地提醒着他。
让若霏的⾝世…成为永远的秘密?这么一来,今生他们岂不是注定有缘无分了?玄知烨顿时惆怅不已,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亲。
沉默了片刻,玄知烨终于再度开口,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开口。“如果,我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我相信,你不会拿她的幸福开玩笑。”玄⽗从容应付。
“失去的手⾜亲情,我可以用加倍的爱情来补偿。”他就不信,靠他那満満的爱,无法治愈她心中的缺憾。
“万一,她需要的并不是你的爱情呢?”玄⽗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揷进玄知烨的心脏。“也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但,这并不表示她能接受你的爱情。”
痛苦地消化完⽗亲话里的意思后,玄知烨深受震撼,突然连一丝反击的力量也没有,只能狼狈地紧紧皱着眉心,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口翻腾着。
“停车!”他骤然喊道。
一记刺耳的紧急煞车声后,玄知烨忽忽下车,快速地逃离车子,然后,仿佛缺氧似的,仰头大口呼昅着车外的新鲜空气,直到逐渐平静下来,才全⾝无力地瘫坐在路旁。
⽗亲方才说的种种风凉话,何尝不是他长久以来的矛盾症结,他怎么有勇气拿她作赌注呢?
况且,有关于她的⾝世,他该如何开口才能将伤害减到最轻?
难道,维持现状真的是最好的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