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翼(上)
那少年自然是卫璧了,听得这话,上下打量一番青书,见青书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衫破旧,満面风尘,不由顿起轻视之意。他与朱、武二人一起长大,对她们向来千依百顺,又英俊潇洒,自然引得两位姑娘芳心可可,心中虽然难以抉择,但有两个美貌少女倾慕,心中不免十分得意,一听表妹爱⽝死于非命,便想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地厚的少年。
当即喝斥一声:“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跑来朱武连环庄撒野!”青书原见他样貌英俊,对其颇有好感,此刻突见此人神⾊骄横,十⾜纨绔模样,不由的大生厌恶之感,冷冷道:“武当派,宋青书。”
卫璧听得“武当”二字,心中一咯噔,近年来武当七侠名声大噪,在西域也传了开来,卫璧⾝为武烈弟子,时常下山采购⽇常物品,听人说起武当派功夫如何的博大精深,渊深似海,武当七侠是如何的厉害,当时还故作不屑,此刻见青书凌厉眼神,却不由心下发怵,但佳人在旁,又不能失了面子,当即強道:“原来是武当派⾼第,倒是幸会了。”此话一出,气势已是大不如前。
青书见此人虎头蛇尾,不由好笑,一抱拳道:“幸会。”也不问此人是谁,向朱九真道声:“朱庄主在大堂中么?在下前往拜见。”径自向不远处的大堂走去。⽩观当着外人的面,却是不愿失了礼数,也一抱拳道:“在下华山弟子⽩观,敢问公子姓名?”卫璧仿佛找回面子,也拱手道:“武家弟子卫璧,见过阁下⾼明。”⽩观点头笑了笑,又问道:“这位姑娘是?”
那少女自然是武青婴,被忽略了这许久,早已不満,见⽩观问她话,一时间对这灰袍胡子拉渣的耝鲁汉子大生好感,盈盈行礼道:“武青婴见过⽩少侠。”⽩观见她举止有礼,风姿动人,也是大生好感,心里暗道:“昆仑山人杰地灵,皆尽如此人物,此行不虚。”几人便在一旁叙话,⽩观彬彬有礼,颇有君子之风,令朱九真等三人俱是好感大生。
青书一人缓缓而行,便要走⼊大堂,便见一个蓝衫儒生快步走来,握住他手道:“可是武当派的宋贤侄么?这一路可辛苦啦!”青书知他內力不凡,耳聪目明,早听到堂外小小纷争,只道:“武当后辈宋青书见过朱前辈。”两人携手步⼊大堂,朱长龄呵呵一笑道:“宋贤侄何须多礼,这般岂不生分了!令尊宋大侠深孚大望,为我武林翘楚,昔年你満月之时,我恰在中原,也曾去观礼,令尊气度雍容,深得我儒家三昧。呵呵,委实令我敬佩不已啊!”
朱长龄伸袖拂了拂右首第一张长椅,笑道:“寒舍简陋,贤侄莫要嫌弃。这便坐下吧。”青书忙道不敢,两人又客套一番,终究各自坐下。
青书拱手道:“久闻‘惊天一笔’大名,今⽇得睹朱伯伯风采,却是不虚此行。”心中却道:“若非知道你品不端,恐怕真的被你蒙骗了。”
朱长龄呵呵笑道:“宋贤侄和⽩贤侄一路辛苦,可得在我庄中好好住上几⽇。我已安排下人预备花草香汤,待会儿便好好洗漱一番。”此刻⽩观也走了进来,听得这话,慌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便要跪下磕头,朱长龄忙起⾝,将他扶起道:“当年令尊风采超卓,朱某早是倾慕不已,只是天妒英才,令尊竟为明教所害,武林正道无不扼腕叹息,今⽇得见‘断⽔剑’后人,却是不胜欣慰,⽩贤侄如此多礼,却是看不起朱某人了。”
⽩观听他提到⽗亲,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看这朱长龄的目光已如敬视长辈一般。青书看得心中冷笑:“这朱长龄拉拢人心的本事,委实一流,需想法子让⽩观不被他蛊惑。”
几人分别坐定,朱长龄笑道:“宋贤侄,⽩贤侄,小女想必已和你们分别介绍了,那位是武家庄庄主武烈之女武青婴,那位是其徒卫璧,也算是我西域一带难得的俊杰了。”
⽩观稳定了情绪,含笑道:“两位姐小风姿如⽟,卫师兄一表人才,昆仑山人杰地灵,当真羡煞旁人。”他这话说的客气,若平常也就罢了,此刻朱长龄在此,朱九真等三人虽觉此乃实话,却也不得不连称不敢。
朱长龄呵呵笑道:“小女刁蛮任,可比不得武烈庄主教调出来的弟子,她此番出外溜⽝,没得罪两位贤侄么?”
青书、⽩观俱是一愣,还未说话,朱九真却不満道:“爹爹,我好几位将军都被他们打死了。你还说我得罪他们!”朱长龄冷哼一声,怒道:“你倒还好意思说了!都怪你娘这般纵容于你,昆仑山附近有多少人为你恶⽝所伤!好在两位贤侄⾝手不凡,没被你伤着,否则宋大侠、鲜于掌门怪罪下来,你如何担当的起!”
⽩观忙道:“朱伯伯切勿动怒,朱姑娘对待群⽝尚是有情有义,何况于人?她心地善良,切莫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了她啊。”青书听得心里吐⾎:“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之人诚不我欺。”
朱长龄哼一声道:“看在⽩贤侄为你求情的份上,便不重罚于你。你噤⾜一月,不得出府,否则你那劳什子‘灵獒营’中一⼲畜生,我都给尽数杀了!”
朱九真不明一向疼爱自己的⽗亲为何如此作为,听得这话,两眼含泪,⽔汪汪的好不委屈。⽩观心中看得大为怜惜,但人家家事,倒也不便揷手,正言又止之间,一个黑⾐家仆进来禀报道:“老爷,花草香汤都已备好了。”
朱长龄笑道:“两位贤侄,我领你们去各自卧房浴沐。”
穿廊过阁,亭台间绿草茵茵,假山奇石,一池如碧,当真豪门大户。两人随朱长龄来至西厢,朱长龄笑道:“左首那间厢房还烦⽩贤侄屈就,宋贤侄便与⽩贤侄比邻而居,如何?”两人点头道:“如此甚好,劳烦朱伯伯了。”朱长龄笑道:“哪里。简陋之处,两位贤侄切莫见怪。”
又客套一番之后,两人方才进厢房浴沐。
半个来月邋遢过了,这一澡洗,便⾜⾜洗了一个多时辰。青书两人出来之时,俱觉神清气慡,好似整个天也突然间开阔不少,⽩观更是仔仔细细将下巴上的胡子拉渣刮了个一⼲二净。朱长龄早备好了新⾐,两人穿上,莫不如订做的一般。
两人互相一番打量,又是齐齐一笑,青书边走边道:“⽩兄,你对那朱九真动心了么?”⽩观听得这句,扭捏道:“我初时见她,便觉就是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愿,这算不算动心,我却不知道了。她杀我的话我定然毫无怨言,但她若是要杀你,我却不能袖手不管。”
青书听得这句,头摇道:“⽩兄,你以后尽量离她远些,这女子纵容恶⽝,杀伤人命,是一眼可看出之事,⽩兄当惜⾝,切勿为了这等女人⾝陷险境。”
⽩观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头砰砰直跳的,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事?便是知道她手上有多条人命,我心里也生不出丝毫的厌恶来的。”
两人都是沉默,青书蓦地展眉一笑道:“⽩兄,不说这等气闷话了。且再行论道一番,可敢?”⽩观微微一笑道:“如何不敢?”两人走至大堂中坐下,再唤了家仆通报朱长龄,而后便是几句玄学道蔵,儒家经典,字里行间机锋満是,倒不觉时间流逝。
却听青书道:“道德经寥寥五千字道尽天下至理,无为而有,损益得失之间,原不该太过计较的。是以随而为,每读是书,均有所悟。”
⽩观听得顺耳,抚掌昑诗道:“河薄星疏雪月孤,松枝清气⼊肌肤。因知好句胜金⽟,心极神劳特地无。”这诗乃是唐末禅宗巨擘贯休大师所做,与陆游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抵说的,还是随意适,行云流⽔之意境。
啪啪两声,朱长龄缓步而⼊,却听他笑道:“青书贤侄一番论调精奥⾼妙,而⽩贤侄这诗应情应景,两位贤侄家学渊源,朱某居化外之地,竟是今⽇方见中原⾼第。”两人见朱长龄走⼊,忙站起施礼,朱长龄呵呵一笑道:“适才风尘満面,却是明珠蒙尘了。这一番涤尘俗,方还原本来面目。两位贤侄一表人才,武功学识,风采气度俱佳,却是武林之福。”
两人各自谦逊了几句,朱长龄笑道:“真儿她正随青婴卫璧他们后园中戏耍,两位贤侄若有意,不妨去寻他们。”⽩观道:“那小侄便不打扰了。”又拱手道:“宋兄,咱们一块去吧?”也不等青书答话,起⾝飞一样的去了,青书见他去的匆匆,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道:“朱伯伯,小侄也告退了。”朱长龄含笑点头。
青书信步漫游,见这座府邸委实极大,修饰精巧细腻之处,较之苏州园林竟也不遑多让。正悠然间,忽地听到几声娇喝,循声而往,便见朱九真与武青婴二人在场中如翩然起舞一般,斗的十分烈。卫璧和⽩观站在一旁,作壁上观。
朱九真翩然纵跃间,指尖斜斜一指,攻向武青婴右肩“肩井⽳”卫璧见了不由的惊呼道:“师妹小心,这是‘一指’!”
青书听得这声,全⾝一震,目光再也离不开朱九真指尖。却见这一指施展开来,矫若游龙,飘逸不群,手指飘忽间恍如山间⾼士,却不符段家历代为皇流传下来的王者气质。朱九真听到卫璧提醒武青婴,不由的微嗔薄怒,恼怒间招式又加快几分,催动內力,运至指上,发出嗤嗤轻响。
他看得连连皱眉,这朱九真不过略通“一指”⽪⽑,便強运內力于指上,只怕于手臂上诸处⽳道均有损伤。再看向武青婴,却见她⾝法忽地一变,脚踩奇步,⾐带飘飘,倒也颇为好看,手指轻拂,也是用的一套指法,只是多有滞涩,也不大纯。卫璧又道:“表妹,师妹这套是‘兰花拂⽳手’,你小心些。”两人比斗间目光却始终不离卫璧⽩观二人,听得卫璧这般说,朱九真眉开眼笑,武青婴冷哼一声,招式加急,倒也曼妙可观。
青书在远处看得大是头摇,暗道这两人功夫比之六大派普通三代弟子都多有不如,这卫璧只怕好不到哪里去。心中忍不住喟然长叹:“大理段氏、桃花岛传下的功夫何等博大精深,他们不知刻苦钻研,发扬光大,却用此等神功来争风吃醋,无怪乎如今武学衰微,愈发没落了。”
朱九真蓦地娇喝一声,指尖一凝,迅捷无伦的往武青婴间点去,这“一指”精微奥妙,认⽳之准,天下无双,纵然朱九真初学,也不可小觑,武青婴躲闪不及,被一指点中笑⽳,登时捧腹哈哈大笑,怎么也止不住。
朱九真一招得胜,嘻嘻笑道:“表哥,⽩公子,这一手‘一指’功夫还过得去吧?”⽩观换了⾝装束后恍若浊世佳公子,朱九真向来以貌取人,见此俊秀人物,也是心中一喜,之前的种种不快都给抛去,是以得胜之后,表哥之后加了一个⽩公子。
⽩观听得武青婴娇笑不断,直把眼泪给笑了出来,气息也渐渐不顺,颇为担心这姑娘会不会笑岔了气,正上前助她解⽳,但听得朱九真一问,当真是什么事都抛向九霄云外了,他由衷赞道:“朱姑娘招式精奇,指定乾坤,的确大家弟子,不同凡响。”卫璧却急急跑到武青婴⾝旁,将她扶起,运力开解她⽳道,连试几次,却始终解不开,他师兄妹之间触碰⾝体,倒也是事急从权。此刻毫无办法,不由的开口央求道:“表妹,帮师妹解了⽳道吧!”
朱九真看了看卫璧,见他一脸惶急,又看了看⽩观,嘻嘻一笑道:“表哥也曾学过这‘一指’,便帮青婴妹妹解了⽳嘛!”卫璧強笑道:“我学得哪有师妹精深…”朱九真将脸别过,自顾与⽩观聊天,不去理他,卫璧一时间极为尴尬。
⽩观这一刻只觉快活无比,任他何等声音何等事物都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卫璧正手⾜无措间,却听得一个声音缓缓道:“我为她解⽳吧!”大袖一拂,柔柔一股劲力涌出,透体而⼊,武青婴登时止住笑声,拭去脸上泪痕,抬头见宋青书⾐冠潇洒,面目俊逸,完全不同于初见之时那般风尘満面,不由的脸⾊一红,低声道:“多谢宋公子。”
ps:没想到早一步完成了,呵呵,约莫四千字奉上。
可能这一段过渡的章节大家不大喜看,但子缜之前写东西一向如此,可能模仿金庸先生模仿的画虎不似反类⽝吧…嗯,会慢慢进步,让情节更紧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