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尾随
青书举目望去,但见绿油油的树叶之间,一个青⾊⾝影静静站在一不耝不细的枝条上,借着茂密树叶遮住⾝子,风吹得树枝一晃一晃,这人也随着树枝晃来晃去,但却仿佛紧紧粘在上边,终无掉落之虞。
这简直就等同于毫无所峙在凌空而立了!
列子冯虚御风,也不过如此吧。
青书看得嘴角弯起,这等绝世轻功,当世唯有两个人能施展开来。
七年前那位⽩发男子要做这等事,倒也未必难得住他,只是那位爱臭美的前辈却是喜丽颜⾊的⾐裳,素净的青衫要他来穿,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此人的⾝份,便呼之出了。
明教的青翼蝠王韦一笑,赫然便在侧窥视!
青书在一旁屏息,苏若雨二人见场中八派弟子士气热烈,斗志昂扬,王难姑颇是忧虑,苏若雨却是无甚反应。
鲜于通议定攻山路线后,便约束弟子,与盐帮、⻩河帮合兵一处。寒暄两句,再和少林、昆仑几派掌门谈几句,商定先于此处歇息一晚,再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方进攻。
这一处尚是一片坦途,为八大派据有,前方必定有明教设下的重重关卡,依鲜于通的话说,今夜须养精蓄锐,明⽇方好杀敌!
天⾊已然不早,各派弟子依营住下。好在没有女眷,倒也省去许多不方便之事。灭绝师太则独自一人一个帐篷。
看着各派弟子熙熙攘攘的忙碌起来,青书心中微微感慨,人生而营营,死而营营,始终难脫桎梏,天道自然。何人能得自然真趣?想必太师傅也不行吧!
瞥眼瞧见韦一笑仍在树上一动不动,他对这位明教法王也生出些许佩服之情,单凭这份耐,便⾜见当年青翼蝠王威震江湖,绝非幸致。
及至申时。炊烟四起,众人左一堆,右一堆,不多时便用过晚膳,各自钻⼊帐篷中,好生休息。
八大派中,守夜的弟子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鲜于通精通行军布阵之道。布局森严,有精锐弟子巡回守卫。
青书早以传音⼊密之法通知苏若雨、王难姑二人,叫她二人忍耐,站得久了,苏若雨倒不觉什么,王难姑却是吃受不住。
苏若雨心思细密,早将一道绵绵泊泊的內力度⼊王难姑手心。驱散疲惫之意。
王难姑感的看了苏若雨一眼,噤声闭口。她知道韦一笑乃是一等一的⾼手,五丈之內,己方任何一点小响动都能惊动于他。虽然此处虫鸣鸟叫,风声呼呼,但人声毕竟与之不同,韦一笑乃是江湖人口中积了年地大魔头,经验何等丰富?自己发出一点声响,他便能立刻知觉。
她虽不知青书因何要瞒住韦一笑行踪,但她于青书和苏若雨都甚是信任。遂也就忍住⾝体不适,未发出一丝声响。
青书蓦地传音给苏若雨道:“若雨,你们这般站着倒也辛苦,先寻处地方歇息吧。明儿随着华山一派上山,切记莫要动手,咱们光明顶汇合。”
苏若雨微微皱眉,传音道:“你呢?”
青书一指五丈外树上的韦一笑,传音道:“我一路跟着韦一笑混上光明顶瞧瞧,嘿嘿,杨逍还欠我六叔一些账。算算清也好。”顿了一顿,又道:“我老觉着鲜于通召集这八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定有所图。你一路随着他们,静观其变,莫要动手。光明顶上咱们再见。”
苏若雨听得他话。眼神中多有不満。瞧了瞧⾝旁的王难姑,略含嗔怪的瞪了青书一眼。传音道:“那好,韦一笑轻功绝世,小心给跟丢了。”
青书笑道:“放心,跟不丢。”
但这时韦一笑在彼,究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王难姑內功不济,这般站几个时辰,早就吃受不住,即便有苏若雨內力相助,也是摇摇坠。但总归她毅力甚強,忍住不适,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又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青书见得韦一笑手臂一动,伸袖一摆一昅,但见一只鸽子从天空扑棱着翅膀飞下,韦一笑撕下一角⾐裳,咬破手指,刷刷刷写下几个字,绑在鸽子腿上,拍了拍它的翅膀。
这鸽子嗖地飞起,往光明顶方向飞去。韦一笑顿了顿,目送着信鸽远去之后,⾝子一晃,顷刻间便掠下大树。
青书传音道:“我随他去啦。哎,辛苦啦,你们寻处地儿歇息吧。”⾝子一掠,也已遁⼊营帐森森。
苏若雨目送他远去,轻叹一口气,传音给王难姑道:“王夫人,咱们也觅地歇息一会儿吧。”站了许久,即便以她內力之厚,也是微感疲惫,遂携了王难姑的手,退到不远处的丛林中,盘膝而坐,闭目小憩。
七年的勤修苦练,內力上增长的虽不甚速,但青书的⾝法,轻功,出招的精准程度,以及对“势”的感悟,都是大增,尤其“云势”“双推势”都是隐然有所明悟,只消最后一层纸捅破,便能将“太极十三势”彻底融会贯通“造势”“揽势”之法,想必也能更进一层。
他脚下飞快,往前奔去。韦一笑地⾝影赫然在目,但见这位青翼蝠王⾝形飘逸,速度绝伦,他卯⾜脚力,方才跟上。苏若雨说的没错,的确,青书这些年轻功大进,武当派的轻功本就胜在无声无息,后力绵长,只消韦一笑不是全力运转,他便能借內力优势赶上这位号称轻功第一的韦蝠王。
他不敢过分近此位青翼蝠王,只是远远吊着。但他目力何等強悍?秋毫尚能明辨,韦一笑小如灯⾖的⾝影也自盯牢。避开⾝旁巡逻的华山弟子,青书蹑⾜飞奔,见韦一笑隐⾝于一个帐篷之后,竖掌为刀,掌力到处,轻轻划开牛⽪制地帐篷,偷眼往里头瞧去。
青书蹑在一处巨岩之后,静静看着韦一笑作为,但见韦一笑又是抬掌一划,将那口子又拉得大了,嗖的钻⾝⼊內。
青书看得心中暗笑,暗道这韦蝠王动作如斯之猥琐,莫非有什么不良嗜好?
他悄悄跟进,偷眼望去。那处帐篷乃是神拳门弟子所居,约莫有三十来人挤在一起,韦一笑落地无声,左右踱步,蓦地屈下⾝去,便要横⾝躺在两名神拳门弟子之中。
青书看得大是皱眉,莫不是韦法王旧病复发,要去昅食人⾎?
但这等作为与禽兽何异?虽说他內功修炼走火⼊魔乃是情非得已,但此时明明病症未发,还去昅人鲜⾎,却是凶使然了。
想到此处,他屈指一扣,再一弹,內力到处,便听得劲气破空之声。而后便极速退到那处巨岩之后。韦一笑悚然而惊,嗖的蹿起,飞⾝掠出帐篷,恰逢三名盐帮弟子巡逻而至。
他嘴角划过一道冷笑,蹿⾝上前,只听得一片蝉鸣声中,夹杂着几声喀嚓,喀嚓轻轻脆响。这三名弟子被韦一笑扭断颈骨,哼也没哼,便倒地⾝亡。
将三具尸体堆在隐秘处,四下望了许久,方才又钻⼊帐篷之中,侧⾝躺下,却并无昅食人⾎之态。
青书见他并没有所动作,不由大是不解,转念一想,却是叹一口气,暗道这韦一笑原来并不是所谓的凶发作,而是决意以青翼蝠王之名立威。
韦一笑修炼內功走火⼊魔,须饮人鲜⾎方能无尤。但人总有人,昅食人⾎这等事若非不得已,谁愿做来?但这时候八大派近光明顶,形式严峻,若不无声无息的潜⼊帐中,再在众目睽睽之下昅⾎杀几人,再凭绝世轻功遁走,如何显得明教⾼手如云?又如何显现的出青翼蝠王的威风来?
仿佛一瞬间明⽩了韦一笑所思所想,青书抬眼望天,轻轻一声喟叹,韦一笑也是人,又何尝愿意昅食人⾎?由此推衍而来,昅食人⾎既是杀人,谁又愿意杀人呢?杀人如⿇而于心无愧的,永远都只是人泯灭者。
杀人者,人恒杀之。
正琊之争,似乎便正是这杀人之始。他忽然觉得于心有愧。
这些年,內功始终难以圆満,是因为这个么?
夜风甚大,青书的长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但这响声虽大,却俄顷淹没在一片树涛蝉声中,泯灭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