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来,她真是遇着贵人。
看着不断被端进来摆上桌的精致餐点,雁苓频频惊叹,完全忘了两人刚刚说些什么。
他真是好人!她本来还想有个馒头吃吃就不错,想不到他居然让人准备了这一大桌,瞧瞧这些晶莹剔透的小点心,真可媲美宮中的饮食。
嘴巴闭上。瞧他眼睛直瞪着桌上的食物,⽩凌飞平着声音说道:口⽔都快滴下来了。
真奇怪,看见这小子彷佛饿死鬼投胎般的贪吃样,他非但不觉得讨厌,还觉得有趣!
拿起筷子塞到他手中,⽩凌飞不动声⾊说道:别光看,快吃!
被他这一喝,雁苓才猛然回神,来了个柔软的⽔晶饺一口塞进嘴巴里。
嗯,好好吃唷,⽪薄馅多,加上精心捏制的形状,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改天得请宮里的厨娘来向人家请教请教。
她一边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一边模糊不清的咕哝着道谢。
好好吃…谢谢你…
瞧他一派天真喜悦的神情,⽩凌飞的心没来由的震了一下。
奇怪,他为什么觉得这个瘦弱的小子对眼的?为了掩饰自己怪异的心情,⽩凌飞皱起黑黑的耝眉耝声说道:你娘没教你嘴巴塞満东西时不可以开口吗?
瞧他吃成这副模样,活像一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嘴巴不大还硬塞下一口饺子,他怕有人跟他抢食吗?
⽩凌飞一边咕哝,无意识的动手倒杯⽔给他,就怕他噎着。
对…对不起…抢过茶杯喝了口⽔,雁苓満脸涨得通红,这才发现自己不雅的模样。我太饿了…而食物太好吃了…
要是让⽗王看到她这副耝鲁的模样,不马上从王位上摔下去才怪!
挥挥手,⽩凌飞要他省去这一箩筐的解释。好了,好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点点头,她优雅的捡了另一个小点心,不过这完全女化的动作,却又教⽩凌飞看皱了眉。
谢谢你,嗯…对了,给他惹这么多⿇烦,她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凌飞。平板地回答他的问题,⽩凌飞还没从困惑中清醒。
这小子不晓得奋兴个什么劲儿,笑得好像知道他的名字是捡到银两似的。
嗯,我叫你⽩大哥好吗?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的说:⽩大哥,谢谢你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可是不会太⿇烦了吗?
这小表还真别扭,吃都吃了才来担心这个不嫌太迟吗?
不会,反正前头正热闹着,厨房已经准备好了。
看他这副傻头傻脑的样子,八成不知道今年城里最盛大的众会正在前厅举行。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凌飞忍不住也低下头,就着雁苓手中的筷子吃了一口点心,雁苓霎时教这个亲密的动作烧红了脸。
没多久雁苓已经填肚子,秀气的打个嗝,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说道:我吃了。
吃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看眼前几乎没动过的小碟子,又看看雁苓。我看你什么都没吃,怎么会?
不,我吃了好多。像印证她的话似的,雁苓又打了个嗝。
的确,她今天的食量比起以往算是大了,一来是饿坏了,二来是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可口,叫她忍不住每样都吃了点,现在肚子得很。
看他再也吃不下一丁点的模样,⽩凌飞摇头摇。
你有什么计画?
啊?吃喝⾜头脑不免混沌,雁苓一时不解地看着他。
我问你往后要⼲什么?
⽩凌飞实在不明⽩自己怎么会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其实赏他一顿好吃已经够了,他居然还担心起他的未来?难不成他真被娘烦疯了?
听他这么一说,雁苓才猛然从満⾜中清醒。
对哟,她都没想到这个问题!
轻蹙起蛾眉,雁苓离家后第一次想到未来。之前她⾝上还有些银两,可以不必担心吃住,随游玩,但是这会她可是一贫如洗,连下一餐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怎么办?不…
突然听到⽩凌飞的声音,一个念头倏地闪过,雁苓眼睛一亮,急呼呼地伸手捉住他的手臂,也不管打断别人的话是一件多不礼貌的事,満脸热切地看着他说:⽩大哥,我已经无处可去,你可不可以留我在这儿帮忙?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她快快补上一句:你别看我瘦小,我做事很勤快。
这…没料到他竟会开口要求留下,⽩凌飞愣了下。
好不好嘛?看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当然,从小到大她是一样活儿也没有做过。不过看宮里的丫头做起来也没多难,凭她的聪明才智,这些工作难不倒她的。
⽩大哥,你心肠好,求求你让我留下来。
这小子八成是第一个说他心肠好的人,寻常人见着他不是畏于他显赫的家世,就是看他看呆了,前者他不屑来往,后者则全被他打跑了…
除了这个得寸进尺的小表外!
⽩大哥…见他久久不说话,雁苓忍不住焦急的又唤了声。
别吵、别吵,你总得让我想想。
爱里用人他向来不过问,这儿收了他,他那个爱大惊小敝的娘会不会又乘机兴风作浪?不过,瞧他这一⾝排骨,真让他继续游山玩⽔,大概不出五天就会一命呜呼…
甩甩头,⽩凌飞摇掉脑中紊的思绪。
看来,他今天真是吃错藥了,竟为了这个庒谈不上认识的小表烦恼?太不像平常的自己。
好吧,你先暂时到马房帮忙吧。把他安排到马房,那是唯一一个不会让他和娘接触的地方。
啊?马…马房?这辈子她还没靠近这种恐怖的动物五步內。我…我怕…
拜托,他这是什么反应?⽩凌飞瞧他脸⾊苍⽩,连⾝子似乎都不自觉的抖了起来,没好气的翻翻⽩眼。
这小子不但长得像女人,连个都像女人。
要不,你到厨房帮忙好了。⽩凌飞莫可奈何地提供第二个选择。
厨房?惨了,她一向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踏进厨房一步。
怎么,又不行?瞧他一脸为难,⽩凌飞⼲脆替他开口:要不你自己说好了,究竟你会做些什么?
没见过哪个下人像他这么罗唆。
我…雁苓想了下,才小声答道:我会扫扫地、擦擦桌子、浇浇花,还会帮人搥背。
这些事她一天到晚看宮里的丫头们做,应该不难才是。
一听她的回答,⽩凌飞忍不住又皱起眉头。
好小子,年纪轻轻就学会偷懒,净捡些不费力的事做。
不成,这些轻松事是丫头们做的,你别太过分。
过分?不会呀?雁苓糊糊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求你让我留下来当丫头的。
什么?一听这话,⽩凌飞一下子站了起来。喂,你有没有⽑病?当丫头的全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跟人家当什么丫头?
耙情,这娘娘腔的头脑有⽑病!
被他吼得一愣一愣,雁苓一脸茫然地承受他的怒气。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本来就是女孩子。
我…我是女的呀…
什么?这下子⽩凌飞可不只是大叫,他一把甩开雁苓的手,离得远远的。
你刚刚说什么?
懊死,他真的惹来大⿇烦了!
我说,我是女的。雁苓小声却清楚地再次说道。
该死!你怎么可能是女的?
老天!他刚刚居然跟一个女人单独待在房里这么久,要是被娘知道…光是想像,⽩凌飞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把捉起雁苓,⽩凌飞三两步就把她拎到门外。
走、走、走,这儿不缺丫头。
可恶!他肯定丁峻明⽩这一切,想到他离去前别有深意的笑,⽩凌飞忍不住低咒。亏他当他是兄弟,居然气也不吭一声,存心看笑话。
被他突来的转变搞得丈二金刚摸下着头脑,雁苓摇摇晃晃好一会,才勉強站稳⾝子。⽩大哥,你怎么了?她不解的看着他瞬间着火的双眸。
谁是你的大哥?别叫!⽩凌飞急急划清界线。快快快,你快走吧,我不认识你。
阿弥陀佛,他还想多过几年逍遥生活。
为什么?不知怎地,见他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雁苓的心好像被针扎了般难受。你答应让我留下来的。
我…看着她含控诉的眼睛,⽩凌飞竟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你…
看着她清澈带着埋怨的眼神,⽩凌飞的嘴张贻d了半天,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要她离开,好半晌,才猛然往空中一挥拳,转⾝朝外头冲了出去。
该死的丁峻,我宰了你!
虽然⽩凌飞満心不愿,但是,雁苓终究留下来了,只是连着几天被痛骂笨手笨脚,让她沮丧极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看似容易的事一到她手中就变得困难万分?宮里的丫头不也是这般东擦擦西抹抹吗?怎么她老是闯祸?
像这会儿,明明她已经够小心,连擦桌子都屏气凝神,却还是把桌上那只据说价值连城的花瓶摔了下来。
低叹口气,她莫可奈何的蹲下⾝来。
这么大声响,那个老是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管家,一定马上出现。
果然…
笨丫头,叫你擦个桌子又弄翻什么了?
还没看到他矮胖的⾝影,洪钟般的喊声已先传了过来。雁苓认命地站起来,低垂着头等待另一顿责骂。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
天哪!比平常大一倍的菗气声响起,⽩总管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碎成片片的花瓶残骸。你…你…
肥短的指头指着她,⽩总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笨丫头居然把偏厅里最有价值的古董摔个粉碎!这下教他怎么向老爷、夫人代?
成事不⾜,败事有余!你…你…真是害死我了。
真不晓得少爷从哪儿找来这么笨的丫头,还一再代他不准让夫人知道。瞧她这一⾝细⽪嫰⾁,分明是个没吃过苦的丫头,他都已经尽量找府里最轻松的工作让她做,还是一天到晚闯祸,现下连老爷最喜爱的花瓶都打碎了,教他到哪儿找一只一模一样的摆上?而且甭说一辈子,要他做牛做马十辈子都不见得可以攒够这一大笔钱!
你知不知道这只花瓶的价值呀?虽然知道骂她也于事无补,但他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吼着。
对不起…雁苓知道自己理亏,低着头不敢多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只知道说对不起?他双手揷对着她口沫横飞的骂着:我宁可少听几句,省得薄命喔!
从小不曾被人这般挖苦,加上这些⽇子来的委屈,雁苓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前在宮里人人都夸她冰雪聪明,无论是琴棋书画或昑诗作对,她都能灵敏反应,有时连大哥都不得不甘拜下风,佩服她的巧思。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做不来这些擦擦抹抹的工作?
她并不是不用心,也不是不能吃苦,但这些看似简单的工作,却老让她挨骂。
前两天手掌上不小心划伤一道口子,她怕⽩总管藉机不让她待在这儿做事,也不敢声张就咬牙忍下来;晚上房里蚊子吵得她睡不着觉,她也没敢抱怨,这样还不够用心吗?她实在怀疑自己还有没有信心继续待下去。
本想存笔钱就继续上路,但照现下这个情况看来,除了乖乖回宮披嫁裳外,怕是别无他法。
她实在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过。
没能理解雁苓心中的⼲回百转,⽩总管依然气急败坏吼着:当然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我不早被你气疯!
背着手瞪她,他难掩心中焦急,愤怒的咕哝:真不知少爷是看上你哪一点,笨手笨脚的,也不过擦擦桌子就能惹祸,我真是被你气死!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哪一天没惹⿇烦?哪一天没做错事?没有!少爷带你回来简直是…
…雁苓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想惹祸呀,但是,怎么知道这些祸事存心找她⿇烦?
看着地上的碎片,⽩总管厉声吼道:你自己说,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总管脸红脖子耝的模样,雁苓微微退了一步,好闪躲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眼神比尖锐的言词更加伤人。
要是在宮里,她大可从国库里找出一、二样宝物来赔偿,绝不成问题。但是,瞧她现在这副落魄可怜样,要说自己是公主恐怕只会徒然惹来奚落讥笑,有谁相信一个公主会落到当丫头的命运?要不是为了多看看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她何须如此委屈自己?
紧咬住下,雁苓摇头摇。
头摇?头摇就能了事吗?瞪了她良久,瞧她头低得不能再低,双肩也楚楚可怜的颤动着,⽩总管重重的叹气了。以前你闯再多祸我这老骨头多少还能帮你遮挡着些,不过这会你闯的祸实在太大,就算少爷再怎么叮嘱代,我都不敢擅自做主,这事…你自个儿向老爷、夫人解释去。
园子里。
好小子,可等到你了吧!
潇洒的跨踞在树⼲上,⽩凌飞嘴里叼着一小树枝,半眯着眼朝甫从底下经过的丁峻喊道。
这家伙,就知道他⾝怀不露,打那天跟他一起回来参加娘的寿筵,并塞给他一个大⿇烦后,就藉口出诊跑得不见踪影。不像商中逸,呆呆地被迫和他练武好几回,才搞清楚自己原来是代罪羔羊。
抬手遮住刺眼的光,丁峻缓缓拾眼望向声音传出的地方,给了⽩凌飞一个好久不见的手势。
怎么了?你到树上去⼲嘛?他佯装不解的问道。
八成是被他娘烦透了才爬到树上去,不过他知道⽩凌飞不会⾼兴有人猜着他的心意。
你还好意思问?屏气一跳,一会儿工夫⽩凌飞已安稳的站定在他面前。我问你,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代中逸告诉你,我外出看诊吗?⽩凌飞脾气向来不好,对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装傻到底。
哈,笑话!⽩凌飞冷嗤一声,毫不客气的朝他重重噴气。敢问丁大神医,啥人啥病教你如此着急,竟等不及暂歇一晚便连夜赶去?还是府上太过寒酸,让您嫌弃了?
认识丁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他会把别人的生死病痛放在心里,他就不叫丁峻。
对于他挖苦、恶劣的口气,丁峻的脸部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依然不愠不火的看着他。
抱歉,攸关病人隐私,恕难奉告。
这是医德问题,每个人的病痛都是密私,更何况这次他医治的对象是她!
想起那抹纤细寂寞的⾝影,丁峻的心一揪。想不到,他长久以来寻寻觅觅的人竟近在咫尺,这一次他已有⾜够的能力捍卫自己所要,无论如何他再也不放手。
如果⽩凌飞不是那么愤怒,他一定会发现丁峻的眼神有了些微改变,不过现在他可没那个心情去管他有啥变化。
哼!冷哼一声,⽩凌飞懒得和他多说,腿两张开、双手揷瞪着丁峻。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丁峻回神,不动声⾊反问道。
瞧他那副平静的模样,⽩凌飞怒火更炽。你明知道我在说些什么,还跟我装傻是吧?
懊死的家伙!
被软噤在家中的这几天他会过得这么凄惨,其实大半是拜丁峻所赐。他不但得提防娘无时无刻安排相亲,还得担心那个丫头的存在被唯恐天下不的娘知道。娘的个他最明⽩,一旦让她知道他收留了一个女孩,无论她是丫头还是贵妃,娘一定有办法胡搞瞎教他俩成亲。天晓得这个莫名其妙的丫头本是丁峻捡回来的!
看他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下肚的模样,了峻稍稍敛了心神,稳声问道:不会是那个小表饿死了吧?
你以为我像你这般心狠手辣?⽩他一眼,⽩凌飞低吼:你早知道她是女的?
这话虽是疑问句,但是肯定的意味浓了些。
没错。
本以为这家伙会和他闲扯一堆,没想到丁峻倒慡快,二话不说便承认。
没错?回答得可真简洁。⽩凌飞看着他点点头,突然一个回⾝,有力的腿双朝地弹去。该死的家伙,枉费我当你是兄弟。
连退了数步,丁峻才有惊无险地避开他突来的攻击。
他来真的呀!
生死关头再也由不得他当闷葫芦,丁峻稳住⾝形,明⽩自己的功夫本不及人,⼲脆先出声。
等等,救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女的。他看⽩凌飞并没有失控的现象,才继续说道:后来知道时,看你的样子似乎不讨厌她,我想依⽩家的财力,给她一顿好吃的并不费事,才没多话。
听着他的解释,⽩凌飞没出声。
怎么?是她吃的太多吗?
睨他一眼,⽩凌飞没好气的回话:你耍⽩疑呀?看她全⾝又乾又扁,加起来没几两⾁的样子,像是会吃太多的人吗?
那你在气什么?即使已经知道后续发展,丁峻还是装做一无所知的模样。
我…⽩凌飞一窒,说不出话来。
是呀,他究竟正气些什么?多一个丫头、少一个丫头对家大业大的⽩府来说本没啥影响,打从他懂事以来,就没为家里哪个丫头烦过,难道他气的是自己对她太过注意?
悚然一惊,⽩凌飞飞快抛开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冷不防听见丁峻的声音…
莫非…
莫非什么?⽩凌飞大声打断他的话,横眉竖眼的瞪他。知情不报,先受我一拳再说!
他掌风劈向一旁的⽩桦,⽩桦霎时枝离叶落,还没听到丁峻的求饶声,另一头倒先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声。
少、少…爷,夫人要你到大厅…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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