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用你?”
“因为我有认人之明。”
“答对了!”他夸张地大叫:“可惜我没有糖果可以给你。”他摇摇自己的大摇椅:“可是三个月来你并没有任何成绩。”
“你是要我随便找个人给你不管有没用,只要可以差就好了?”
他沉默地望着她好半晌终于开口:“听着,我知道第一次做这一行的人都和你一样,想一开始就找到一块会发亮的璞⽟,因为有这种心态,所以常忽略了一些真正的人材,这不管对你我来说都是一种很严重的损失…”
她有些不耐烦地听着,不知该如何打断他习惯的冗长演讲。他是她的顶头上司,所以他会有这种反应实在是值得原谅的!毕竟她这三个月来的确了一张⽩卷…
“你又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回过神来。
“对不起…”她咕哝。
“我知道我很烦人…”
你知道才怪!她忖道。
“可是我这也是不得已的!你要体谅…”张吉祥正准备对她上一课所谓的公司体制,即瞥见了她那一脸不耐与叛道,所有的话全都卡在喉咙,只化为无奈的一句:“算了!”
她终于松口气似的笑了起来:“你要说的我全都知道!”
“但愿如此。”
“那我可以出去了吧?”她満怀希望地问。
“人才…”
“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去找。”她迅速接口。
张吉祥张大了口,好半晌才气馁的头摇:“去吧!去吧!”
“谢啦!”她微笑,抓起大背包便往外走。
他一向是个很严格的上司,为什么独独拿她没有办法?张吉祥凝望着紧紧着上的门扉,眼底盛満柔情,或许只因为舍不得吧!
在她卸下彩妆的那一刻,她脸上那股永远带着些微叛逆不服的表情瞬间击溃了他的心防,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真正用她的原因!
秦雪农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晃。
天⾊已经很晚了,行人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下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她不是工作狂,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去面对那一屋子的冷清。
独居的生活对她早已成了习惯,而最后她竟觉得出奇的无法忍受那种孤单…尤其是在热烈掌声之后,拭着脸上的脂粉望着镜中苍⽩面容的那种种孤单!
或许这正是她毫不留恋地走出伸展台的原因。漫长的十年,她走在伸展台上,让人品头论⾜,刚开始是由于无奈,再来是单纯的一种习惯的生活,到了最后即成了机械式的行动。
她知道有不少人替她感到惋惜,当她正走在事业顶峰时即舍弃了辛苦经营的一切。
尤其当叶罗已在二年前放弃了舞台的生涯嫁做商人妇,而群美也不再过模特儿的生活,她成了伸展台上最抢手的模特儿,本来她是可以一鼓作气爬上后座的。
她却放弃了。
许多人猜测着她退隐的理由,甚至有人说她是孕怀了。躲到某个偏僻地方待产。而她却穿着破旧的牛仔和T恤在街上闲晃。
“喂!不要让他跑了!打死他!”
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冷冷清清的街灯下有着几条正在殴斗的人群。
“跑不掉了吧?竟敢来老子的场子里闹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今天我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李!”
雪农躲在暗处,看见四个大男人正狠狠打着地上的一个男子,他虽然屈居劣势倒也有骨气反抗。口里不⼲不净的骂着,雪农没听见他究竟骂些什么,不过偶尔传来的词汇就⾜以让她面河邡⾚。
殴斗烈的进行着,眼看那名男子已不支倒地,另外四名壮汉却仍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亮出利刃,雪农决定不能再袖手旁观!
她拿出一向随⾝带着的警报器,那是群美送给她的,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警报器大响出警车的声音,她大喊着:“察警来了!察警来了!”
那四名男子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和警车越来越近的声音果然一哄而散,留在地上那名男子挣扎着站起来。
“你不要紧吧?”秦雪农奔到他的⾝旁,小心翼翼的扶他站起。
他満脸的⾎迹,努力的眨眨眼想看清楚她的脸:“…警…察警…”
“我骗他们的。”
他扯动角迸出一个笑容:“真…有种…”
“我送你到医院去吧!”她扶着他站好,发现他很⾼大,实在不是她所能负担的。
“不要!”他扶着她的肩,摇摇晃晃的想让自己站稳:“我…没事…”
秦雪农一放手,他马上又跌坐在地上:“没事?嗯?我看得出来。”
那个男子瘀青的眼瞪着她,不发一话的扶着路灯,自己吃力地站了起来,蹒跚地向巷口走去。
她讶异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自心中升起一股钦佩!这男人的骨头八成是不锈钢铸造的!她跟了上去扶着他的手:“我家就在这附近,到我那里去,我帮你擦葯。”
他没说话,即乖乖的跟着她走。她扶着他走进她的生命里。
他穿着她丢给他的⾐服,将⾝上那沾満泥土与⾎迹的⾐服丢进了垃圾筒,同时还洗过澡,坐下来乖乖的让她替他擦葯。
“你叫什么名字?”他忍住伤口的刺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在女人面前挨打已经够糟糕了,他可不愿意再让她认为她是那种没有用的男人。
秦雪农小心的处理他手上一道长长的刀伤:“有没有一点礼貌?我救了你,你总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想想也有道理:“我叫寇飞鹰。”
“秦雪农。”
“什么?⾎浓?”
她瞪了他一眼,擦葯的手仍是温柔的:“冰雪的雪,农夫的农,秦雪农。”
他有些赧然:“对不起,我书读得不多。”
她反而有些讶异,这样傲气的男人竟会承认自己书读得不多,她摇头摇:“没关系,反正也没几个人弄得清楚。”她转向他脸上的伤。
在她擦他的眼睛时,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很痛吗?”
“不会。”他回答得⼲净俐落。
雪农微笑地处理完他所有的伤痕:“还有哪里受伤?”
“没有了。”
“固执的小表!这样逞強,吃苦的可是你自己!”她放下手上的葯⽔,打量着他。
他果然转过⾝子:“喏。”
他宽厚的背上有一条长长的刮伤,伤口浮肿,雪农发现了刮伤之外还有…呃…女人的指痕和抓伤。她红了脸,不发一话的一并处理掉。
他转回⾝体,脸红得和她不相上下,好像一个做错事被捉到的小孩:“那是…那是…”
她撇撇嘴:“我知道,不用解释了。”她从葯箱中翻出一些消炎葯:“吃了它吧!
会好得快些。”
奇异的,一向最排斥葯物的他竟顺从的接下葯片和开⽔,二话不说的吃下它。
秦雪农満意的点点头,指指客房的沙发:“虽然小了点,不过还可以睡。”她拉出沙发:“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寇飞鹰眨眨眼:“你不怕我?”
“怕你什么?”她微笑地拉拉他⾝上的⾐服:“穿这些⾐服的男人和你一样⾼大,而且没有受伤,他随时会回来。”
看得出来她说的是实话。因为浴室里也有一份男人的盥洗用具,虽然她看起来不像已经结婚的样子,可是她是结婚了,要不然就是正和一个男人同居。
这种想法使寇飞鹰有些不舒服,这么漂亮的女人当然不会是一个人住,可是他宁可她是和人…
同居或是结婚?
“怎么啦?你还真想洗劫我?”她佯装出尴尬的样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
“知道了啦!老是提醒我。”他咕哝。
秦雪农耸耸肩:“我帮你温了一杯牛,喝了它会好睡一点。”
“牛!”他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她微笑地指他背上的抓伤:“有证据证明你不是,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啊!”寇飞鹰脸红得像煮的虾米,他诅咒着,在她的笑声中走向厨房。
“棉被帮你准备好了,早点睡吧!”
秦雪农回到自己的卧室,脸上仍挂着微笑。
她并非有意要逗弄他,只是忍不住想看他脸红的样子。他很年轻,大概比自己小蚌几岁,在他这个年龄仍算个大男孩。虽然从外表上看去,他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可是她却可以从他的眉宇间发现那一丝未泯的童心。
她当然知道他正是一般所谓的街头混混,可是奇怪,她对他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亲切感,她是真的不怕他,告诉他这里还住着另一个男人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在过去,她的生活圈中绝不会出现像寇飞鹰这样的人,她那时的生活是优雅的、⾼级的,同时也是虚伪的,在寇飞鹰的世界中,胜败端看拳头的大小,而在她的世界里,胜败即是由金钱和知名度来取决的。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今天的一切真是缘份吧!两条直线叉的一点上,以后将各自分道扬镳,这不过是彼此生活中的一个小揷曲罢了!
寇飞鹰躺在小沙发上不安地来回翻⾝。的确是小了一点,但不至于小到无法容纳他的⾝躯,伤口虽痛,却也不至于痛得让他睡不着,而他一向是没什么能让他失眠的人。
望着天花板,上面垂吊下来的⽔晶大灯隐隐闪着晶光,四周舒适的布置像个真正的家,他没有家已经好多年了,而今天这个女人却带他回到她的家,让他感受到许久以来不曾有过的家的感觉。
不只是因为这里温馨的布置,他曾住饼比这里更华美的地方。而是因为她!她不怕他、不排斥他,也不像一般的女人只想要他的⾝体,她是真正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这些年来,他做过太多的行业,看过太多的人,而在她的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又像多年前一样的生涩无知。这种感觉已经失去很久了,他…很珍惜。
他想起多年以前的往事,她是个娇小苍⽩的小女孩,小小的脸蛋上有着一双乌溜溜、柔顺得像小兔似的眼睛,她总是在他打架回家后可怜兮兮地替他哭、替他疼,小小的手轻轻地抹着他的痛处…
她是他童年时唯一的美好记忆。
她只比他大一岁,而当年七岁的他已比她⾼上半个头,她羞怯得老是被村里其他的小孩欺负,而他便整天追打着那些欺负他姐姐的小孩。
那是他唯一的姐姐,而她却被送走了。前一天她还偷偷地蔵了一个苹果塞给他当晚饭,而隔天早上他便失去她了。
那个半烂的苹果他保留了好久好久…
从那时候起,他便开始逃家,开始了他街头浪的岁月!他一次又一次被送回他那永远烂醉如泥的⽗亲手里,也一次又一次的逃离那间冰冷的房子。
七岁开始他便不知道什么叫家,什么叫爱。而今天一个在街头救了他的女人却给了他这种感觉!
寇飞鹰凝视天花板的眼睛涩得连眨眼都会感到疼痛,而他却舍不得闭上眼,因为一旦闭上眼,天亮之后,他便会失去这短暂的温馨了!
清晨,秦雪农睁开眼,看看表,七点了。她虽然不像一般的上班族需要打卡,但正常的生活是她一直望渴的,能在固定的时间睡着、清醒,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客房里悄无声息,她梳洗完毕走到客厅,昨晚自街头捡回来的大男孩睡得香沉脸上的伤痕好了许多,看起来竟是一张相当漂亮的脸。
睡着时他像个大孩子,脆弱而且无琊,这想必是他长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吧!
秦雪农微笑地替他拉好棉被,没来由的感到一股柔情在心里滋生…
她咬咬走出房子。
蒙中一股香味钻进了寇飞鹰的鼻中,好像是他常在街头闻到的那一户户的房子中所飘出的温暖,放在家里的食物总是特别的美味!
“起了!大懒虫!”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叫道。
他猛然睁开眼,正对上秦雪农含笑的眸子。
“吃早点了。”
寇飞鹰坐起⾝,桌上放着清粥小菜引得他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早…”
“去刷牙洗脸吧!”她微笑,仿佛对待一个小生学似的。
“哦。”他惺松的眼,走向浴室。
等他出来,桌上已放着一大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他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去喝了一大口,差点没把⾆头给烫掉。
“很…烫…”她忍不住大笑着看他泪眼汪汪地猛噴气:“急什么嘛!又没人跟你抢!”
飞鹰忍住痛,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嘛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啊!”她笑道。
秦雪农好笑地看他小心翼翼地又喝了一小口:“慢点吃,我煮了一大锅粥!昨天太晚了才没有弄东西给你吃。”
寇飞鹰有些感动:“不好意思,这么⿇烦你…”他看看四周:“你先生不一起来吃呀?”
客房和昨天一模一样,他到很晚才睡着,本没人回来,他小心翼翼地问:“他没回来?”
“他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她含糊其词。
原来她和他一样并不幸福。他有些同情她:“对不起。”
她笑笑:“快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他果然不再客气,狼呑虎咽起来。秦雪农含笑注视他,他真的有一张可以媲美明星的漂亮面孔,俊美又不带半点脂粉气、⾝材⾼大、体格健硕修长…
或许…
“叫我小寇就好。”他嘴里塞満清粥和小菜模糊的回答。
“你是⼲什么的?”
他猛然顿住,望着她一会儿:“保镖、打手。”他低下头坦⽩。
秦雪农叹口气:“昨天为什么挨打?”
“我去讨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诚实,但在她有面前,他说不出谎言来。
“想不想换份工作?”
飞鹰狐疑地盯着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我这种人还能换什么工作?既没学历又没经验的,除非你要我去当苦力。”
望着眼前的女人姣美的面孔,他突然觉得不管她要他做什么他都会接受。
他被自己这种念头吓了一大跳。
秦雪农咬咬,心中委实有些取决不下,带他走⼊她的生活圈是正确的吗?凭她的直觉,她知道以他的外型只要稍加训练,他会有前途的。
可是…
他看出她的犹豫,也明⽩她在犹豫些什么。
他又能如何期望?希望她把他当成正常人吗?希望她会认为他还有救吗?多年以来第一次他痛恨自己不长进!
他不太自在的⼲笑二声:“不必想了,我这种人…”
“你这种人又怎么样?没人把你当次等人来看,你不必自己贬低自己!”她有些恼怒。
寇飞鹰愕然的脸使她下定了决心。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他现在更糟了,不是吗?
“我给你一份新工作,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我安排,而且全力以赴!”她认真无比的开口。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他下定了决心,是她认真的表情?或是他厌倦了这种刀口⾎的生涯?反正他考虑半晌,竟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是个仓促的决定,而当时他们并没有想到过这个决定竟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你就住这里?”秦雪农皱了皱眉头,她从来没想过在台北市里竟还有这种地方,三尺的楼房上盖了一间小小的木板阁楼,破旧的楼房看起来岌岌可危,更别提那早已被虫蛀得差不多的木墙了。
“我早就说了,不要你跟来。”他咕哝着。
“台北有那么多房子你⼲嘛偏要住这种地方?”
寇飞鹰⾼大的⾝躯一挤进木屋中,空间顿时变得狭小起来:“便宜,而且不必去跟别人挤鸽子笼啊!”她环顾凌的小房间。书报、啤酒、脏⾐服散了一地,桌上甚至还有半碗没吃完的生力面,二只蟑螂急急自桌角逃窜而去。
她忍不住摇头摇:“你能长这么大真是奇迹!”
他涨红了脸将地上的一团糟全都塞进下,拍拍七八糟的:“请坐。”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走吧。”雪农打开他的小⾐柜,将里面几件尚称⼲净的⾐服拿出来,却意外的发现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她转向他。
飞鹰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他困难地开口:“那是我姐姐的…我…一直舍不得丢掉…”
她毕竟是没有看走眼的!眼前这个外表潇洒、吊儿啷当的男人在內心里有他温柔深情的一面。
雪农小心地抚平娃娃⾝上破旧的⾐服,拿起手提袋装了进去,沉默地替他收拾⾐服。
他说不出心里有多意外,当她对他住的地方有那种反应时,他以为她毕竟和一般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她却又对那个早该进垃圾筒的破布娃娃像什么珍宝似的。
这个女人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给他惊讶。
“喂!寇先生,你回来啦?”房东太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还来不及挡在门口,她便已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见秦雪农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哎哟!你女朋友又换啦?这次比前几次都漂亮呢!”她有些轻蔑地打量秦雪农的牛仔和短外套。
寇飞鹰尴尬地将肥胖的女人往外推:“什么事到外面说吧!”
“不行!”她凶了起来:“有钱带女人觉睡没钱付我房租吗?你已经欠我二个月了…”
“我会给你的!你先出去!”他用力想将她推出门外。
房东太太愤怒地甩开他的手:“你到底给不给?我是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才租房子给你的!你现在跟我?翟趺葱校课摇?br>
“欠了多少钱?”雪农平静的打断。
她有些不屑地斜视她:“一万块。”
秦雪农打开⽪包数出一万块钱给她,寇飞鹰无言的立在一旁。
肥胖的房东太太不客气的收下钱:“寇先生,你还是另外找房子住吧!什么时候要搬尽早通知我。”
“现在就搬。”雪农的口吻不带半点火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胁:“⿇烦你出去。”
房东太太让她的气势给镇住了,竟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在楼梯口却叨念着:“贴小⽩脸,这种女人…”
“还不快滚!”寇飞鹰大吼,用力摔上门。
雪农沉默地盯着他,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你带过多少女人回家?”
“我…”他眨眨眼,而她角的那一抹笑意正渐渐扩大:“只有几个。”
“钱是先借你的,利息照算,你赖不了我的帐。”
“…我知道…”他仍是不可置信。
“还愣着⼲嘛?还不快收拾?”她笑骂。
秦雪农真的是个非常非常特殊的女人!
她在她公寓的同一层楼替他租了一间小套房,虽然不大,但称得上舒适,以地段来说这里的房子绝不便宜,但秦雪农却连眼睛都不眨,一口气付掉三个月的房租和押金。
寇飞鹰对她的⾝份越来越好奇,有钱人不少,而像她这样挥金如土的却真的是不多,尤其是为了像他这样一个陌生人。
“没什么,投资嘛!以后可以连本带利收回来。”她这样笑眯眯地回答。
“你该不会要我去当什么?芍嗟陌桑俊彼傻乜醋潘?br>
“那可说不定!”她仍是笑眯眯的。
“完了!那我不是上了贼船了吗?”他夸张的大叫。
紧接着她拿出一堆又一堆的⾐服让他试穿,并正确无误的说出他的寸尺,她似乎是个中⾼手…
“这是不是你…老公的⾐服?”他不太自在的拉拉⾝上的名牌服饰。
“差不多。”她耸耸肩:“走吧!我带你出去理发。”
“什么?”他怪叫。
秦雪农斜视他:“思想放⼲净一点!我是说真正的理发!”
他撇撇嘴,乖乖地任由她布摆。
她和发型设计师讨论半天,终于将他一头平长的头发理成时下流行的短发,背后还留着一小撮长发,看起来竟有那么几分像新宿少年。
“剪掉!”他扯扯后面的头发。
“很好看啊!蛮特别的。”她微笑。
“剪掉!要不然我回去自己剪!”他对她怒目而视:“我才不要走出去怪模怪样的!”
她习惯的耸耸肩,而发型设计师则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似乎不⾼兴破坏自己的杰作,但见到他一脸的横相,终于还是一刀剪断那撮头发。
“这还差不多。”他満意的点点头。
“霸道!”她嗔道。
随后吃过饭,她带他到一家视听歌城去大唱了三个钟头,并不时记录些什么,他觉得奇怪,却又从来没玩得那么开心过!
如果这就是她所谓的工作,那这份工作还真是轻松!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回到家后他躺在沙发上问。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的朝他微笑,随即正⾊问道:“你以前的工作真的没问题?我要你老实告诉我,到时候我们可出不起⿇烦。”
“当然!”他肯定的回答,但又有些心虚,和老刀那些账尚未清楚,可是那是江湖事,他不希望吓坏她,虽然经过这二天的相处,他知道她不是个怕事的女人,可是那仍然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包何况老刀也不一定会找上他。
“那就好,你早点回去睡,明天五点钟见。”
“五点!抢钱也用不了那么早!”他怪叫。
雪农斜睨了他一眼说:“才答应一切都听我的…”
“好!好!”他摆摆手:“五点就五点,别生气!”
“这样就对了!痹乖回去睡吧!”
飞鹰朝她眨眨眼,自沙发上一跃而起:“晚安!祝你有个好梦!”然后朝她势了飞吻,轻快地吹着口哨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秦雪农微笑地目送他出去,关上门将自己丢在沙发上。
这次她究竟是对是错?
他换上⾐服,理过门面的确有倾倒众生的本事。
如果要找人才,他正是那个难得一见的人才,而她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可是…为什么她会有惑?
现在回头来得及…
她心里一个小声音这样提醒她,而她在心里挣扎,半晌终于拿起话筒。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的生活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看着镜中仿佛脫胎换骨的自己,寇飞鹰有种不实真的感觉。
秦雪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年轻貌美而且多金,似乎钱对她来说本不值一顾,她对他很好,虽然才短短相处二天,他们却像认识了一辈子一样悉。
她要他做什么?保镖?恐怕没人会希望自己的保镖一走出门就处处引人注目吧!而她却他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
难不成还真要他去当个夜午?桑靠墒撬砩夏侵指吖蟮钠嗜从植幌穹绯局腥耍瓜窀龈患仪Ы稹渌涤胁簧儆星呐嘶嵫腥说背勺约旱耐嫖铮榔舅淖松裁囱哪腥硕加校恍枰ㄇ倌屑恕?br>
飞鹰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对自己的未来一片模糊,他从来不曾如此惑过,生平第一次他有任人布摆的感觉。奇怪的是,他竟是一点也不排斥这种感觉!
清晨五点正。
寇飞鹰敲敲秦雪农的房门,她打开门神采奕奕的朝他微笑:“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一定起不来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的话奉若圣旨,只是…只是时间一到他就自然清醒了,而且迫不及待的想再见到她。
“我们这么早做什么?”
“运动啊!”她理所当然的打量他:“你的体格虽然很不错,可是还是需要一点锻炼以备不时之需。”
他翻翻⽩眼,替她关上房门走出大楼。
接下来的两个钟点他才理解她所谓运动的真义!
她骑着自行车陪他跑遍大半个台北市,每次他跑得坑诏不了时她便鼓励他、刺他、嘲笑他等等,无所不用其极;然后在小鲍园里要他做伏地⾝,仰卧起坐、蛙跳…
即使他在军队中也没有练得如此彻底过!
“你这个冷⾎的女人!”他诅咒着做第八十八下伏地⾝。
“谢谢!”她笑眯眯的。
终于完成了她要求的一百下,他已累得瘫倒在草地上连动都不想动了。
“我们…”
“你要再敢叫我做任何的运动,我现在就掐死你!”他有气无力的威胁。
“你不想吃早点?那就算了。”她转⾝跳上她的自行车。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子就按照这种规则进行着。
每天早上二个钟点练,早餐后回家澡洗,然后出门唱上四个钟头的TV,中饭、下午则是奇怪的礼仪姿态训练,晚餐、晚上她会強迫他念书,和他一起看录影带。
当然,生活中也不乏一些乐趣,他们常一起合作做饭,逛街购物。但在一个星期之中,寇飞鹰知道秦雪农在必要时会是一个多么严苛的老师!
秦雪农对他进步的善非常満意,飞鹰遵守了他的诺言,相当努力的改变自己的气质,一个星期的努力不懈,在他⾝上已可看出不错的成果。
尽管他仍不时会口出恶言,浪的气息仍流连不去,但那和她对他的绅士教养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人气质!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这一天晚上他得意洋洋的宣布。
秦雪农一惊,但她迅速地镇定自己,装出兴味盎然的样子:“哦?”“你是星探!对不对?”他朝她大笑,指着荧幕上的人物:“我总是要我看一些明星的演唱会实况,要不然就是看演艺界的人物力争上游的带子,每天带我去唱TV,所以你一定是个星探,想挖掘我对不对?”
他像个小男孩发现宝蔵般的得意,秦雪农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答对了!聪明的孩子!我正打算今晚跟你说呢!明天我要带你去见我的老板。”
知道事实之后他反而有些迟疑:“我行吗?”
“当然可以!我是绝对不会看错人的,而且你已经答应过我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寇飞鹰凝视她明亮的大眼:“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怎么做?”她明知故问,不希望将气氛弄得不自在。
“你知道…”他有些辞不达意的挥挥手:“…就是…就是这样做。”
她拍拍他的肩:“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而我是一个需要前途的人,我们互取所需有什么不对?除非你本不喜这种行业…”她突然犹豫起来:“你不喜吗?如果你很排斥演艺圈,那现在菗⾝还来得及…”
他故作正经的侧着头想了一想:“这个嘛!说不定哦!”雪农放心的笑了起来:“来不及啦!”
二人相视而笑,寇飞鹰不明⽩在他口冲击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悉,他深情地凝视秦雪农:“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什么问题?”她痹篇他的目光,忙碌的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爆米花。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大胆地握住她的手。
“你刚刚本没问过我这种问题。”雪农用力菗回她自己的手,冷静的回视他:“我说过我们是各取所需。”
他不能満⾜于这种答案,这一个多星期的相片,从二人若有若无的相对无语中,他知道她有感觉的!她绝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冷⾎!“雪农…”
门铃声乍然响起,二个人都吓了一大跳,秦雪农逃避什么似的冲出去开门:“是你!”她惊讶。
寇飞鹰站了起来,他几乎忘了这个地方还住着另一个男人,他満腔的热⾎顿时冷却下来。
“不请我进去吗?”一个口音带着浓重外国腔的男人开口。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的声音比冰还冷。
“你是个名人,要找你很容易!”
名人?他不解地走向门口,和一个⾼大的金发男子撞个正着。二人讶然相对。
“飞鹰,这位是韦恩先生。”她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位是寇飞鹰先生,我的好友。”
韦恩风度翩翩的伸出他的手:“哈罗,久仰久仰。”
飞鹰伸出他的手,却很难挤出笑容来,他打心眼里不喜这个凭空而降的外国人:“你好。”
“Kathryn…”
“叫我秦雪农。”
他耸耸肩:“我有事和你谈。”他略带歉意的看向飞鹰:“能不能请这位先生…”
“不用了,有什么事快说吧!”她的声音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飞鹰打量眼前换了个人似的雪农,知道她必定不这个⾼大俊美的外国人,他走到她的⾝边,伸手挽住雪农的肩:“伟恩先生,我和雪农之间没有秘密。”
金韦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他迅速将它隐蔵起来,仍戴上礼貌的面具:“寇先生,你抢的是我的未婚。”
飞鹰一振,感觉到手底下的她僵硬起来,他不相信的低下头:“他说的是真的?”
秦雪农的表情更冷:“韦恩,有什么话快说!”
金韦恩舒适的坐在沙发上:“令尊要我来带你回去。”
“免谈!”她决绝的回答:“你话已经说完了,可以走了!”
金韦恩快速地流汇出一串外文,飞鹰听不懂,但他可以感觉到怀里的雪农微微地颤抖…显然是气愤使然。
她也快速的回答了他一串话,金韦恩的表情变得相当难看:“你不是说真的!”
“我当然是!你可以回去这样回覆。”
“Kathryn!”
她冷硬的面具出现裂:“我告诉你我叫秦雪农!”
金韦恩俊美的脸上出现刹时的愤恨,随即软化下来,他走向前牵住她的手:“雪农,这是我们一生的幸福!”
“那是‘你’一生的幸福!”她想菗回她的手,但他牢牢的握住,似乎想将她拉进他的怀里。
寇飞鹰忍不住打掉他的手:“不要碰她!”
“寇先生…”
“韦恩,你可以走了!”她平静的离开二个气势火爆的男人,走至门边打开门:“我不会回去,也不会和你结婚,你请吧!”
“k…雪农…”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飞鹰一把掀住。
“还不快走?”
金韦恩冷着脸打量他们二人半晌,他愤然的走出大门。
“你也回去。”
“雪农!”
“我想静一静!”她的脸上除了疲惫便是一片空⽩。
他心里纵使有千百疑问,看到她苍⽩疲惫的样子也问不出来了,他点点头走到她的⾝边,迅速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早点休息。”
秦雪农坐在她的客房里,双眼视而不见的盯着手中的咖啡杯,躺在烟灰缸里的烟庇股満満地仿佛一座小山。
这个晚上是一场梦魇!
长久以来不断重复的梦魇!
十七岁离家,至今十年,她不会再踏上那一片家园。
而十年来她不断的搬家,逃避着她那暴君似的⽗亲,冷⾎无情的⺟亲。
她总是会被找到,也总是会逃脫,今夜如果没有飞鹰,她知道金韦恩会不惜一切把她带回去。
他们要她继承他们的王国,她不是独生女,她还有一个哥哥,但是比起秦雪航,她显然是好对付多了。而他们也早就放弃秦雪航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今天在湾台,明天又不知道流浪到哪一个国度去了。
可是她不一样,她需要定安,需要一个真正能够归属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像浮萍一样四处为家。
当初选择当模特儿是错误的,可是一个只⾝来台,毫无所长的她除了走向伸展台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正当的行业可以让她半工半读完成学业。
当年她和叶罗在法国相遇,彼此相知相惜,叶罗带着她和沈刚离开法国来到湾台,如果她不遇到叶罗,或许她会认命,或许她会按照⽗亲的安排嫁给金韦恩。
可是现在,她只想逃离那个宮廷般的地方越远越好!
其实她的⽗⺟并不爱她,而是他们太有野心,太过于苛求,金钱在他们的眼里已无法満⾜他们的需求,他还想要权势,而她就是他们的工具!
说来好笑,二十世纪的今天竟还有这种事,但她一点也笑不出来,这十年的自由使她再也不能忍受再回去过那种生活!
现在她终于可以体会当年哥哥的心情了。
寇飞鹰躺在上,思绪仍无法脫离今夜的情景。
那个名叫韦恩的外国男子真的是雪农的未婚夫吗?那雪农房里那些男人的⾐物又是谁的?他知道她不是个放浪的女人,但她的神秘着实令他百思莫解!
他的心中那股无法平息的冲击令他辗转难眠。
雪农很明⽩的告诉他,他们的关系仅止公事,而他却无法阻止自己对她的感觉。
他眨眨眼,有些嘲弄的扯扯角。
他是个连⾼中都没混毕业的街头混混,成天过的生活除了浪费生命外,便是刀光⾎影。
而秦雪农,她⾼贵、美、谈吐、⾐着全是上流社会的缩影。对她来说,他到底算什么?不过是个路边捡回来的流浪人而已。
寇飞鹰很少自卑。
凭着他的双拳、狠劲来打天下已是他长久以来的生活方式,他周围的人也和他一样以这种方式求生存。
并不是说他不会羡慕那些开着宾士、住在大楼里、开一瓶XO就够他生活半个月的人,而是他也不认为自己的方式有什么不对,只不过他们用的是智慧,而他用的是⾎汗罢了。
至于所谓合不合法,对他来说,只要不抢行银、不杀人放火就够了,这个社会有太多的死角,而他一向在影中生存。
直到这一刻,他对自己的卑微感到自卑。
他很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有领阶级和贩夫走卒一样都是人,可是他和秦雪农的距离却是无法否认的。
她说她是一个星探。如果单纯的星探可以供得起这样的生活,那么人人都该改行去当星探了。
多认识她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一点,而他无法忍受这样的距离,所以…
所以,方法只有一个:赶上她!
只有在他与她旗鼓相当的时候,他才有资格想其他的!而这是一段漫漫长路。
寇飞鹰的双眼亮出摄人的光芒。
他不在乎是走什么样的路!只要…
能够赶上她,他会甘心做任何一件事!
翌⽇清晨,他在他的门口发现她留的字条,要他一个人去做运动,准时回来与她会合。
飞鹰很想见见她,一个多星期以来,他已习惯了每天早晨看见她灿烂的笑容,可是他也知道她会自己去必有好的理由。
他尊重她的理由。
这使他自己感到讶异!看来秦雪农对他改造之成功已非他所能想像,换做一星期前,他会不顾一切只为了见她一面…
他比往常更加烈的运动,直到他満⾝大汗直自己到达虚脫的边缘,他才让自己休息。
太多他所不能理解的复杂思绪不断在脑中起伏,得他不得不承认,多年以来第一次,他竟然恋爱了!
“准备好了吗?”秦雪农敲敲寇飞鹰的房门。
他的门应声而开,出来的是另一个寇飞鹰。
他的五官和以前一样有力,却更多了一股气势…一股成年男人的气势!
他的头发仍滴着⽔,微卷的头发上有一层薄薄的⽔气。他的眼神和过去一样总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气质,却更包含了深邃的神秘…
她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
“没有呵!准备出发了吗?”他微笑。
雪农这时才看到他所认识的飞鹰,她镇定的点点头。
飞鹰关上门,走在她的前面。
秦雪农望着他的背影,那充満自信、优雅与恍若黑豹的步伐,那宽厚的肩膀所透出坚毅的气息…
她不知道夜一间的变化可以如此惊人!
她怀疑将什么样的人带⼊了自己的生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