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一新鲜人的曰子很快过去,接着是大二繁重的专业课程,每个同学的功课几乎排得満満的,早晚奔波于教室之间,忙过一个学期,大家也习惯了。
舂天的脚步来到,年轻的笑容璀璨如新。
杜美満,我这里有两张'舂江花月夜'的票,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听?
统计实习课时,坐在⾝边的简世豪用笔敲敲她的桌子,低声问道。
好啊!杜美満一口答应,笑说:又是你妈妈的人情票?
简世豪有点不好意思,那些名家演奏会的票,她就自己找朋友去听了。
无所谓啦,你如果要我去听古典音乐,我还会打瞌睡呢。
上次带你去听巴哈,你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还在笑我!杜美満气呼呼地。
她那天一太早就有一堂特早体育课,又上了整整八堂课,晚上就在大提琴单调反覆的旋律中,像是催眠似地,昏昏然在音乐厅里睡着了。
简世豪笑说:我知道你累,那个拉大提琴的更应该要自我检讨,为什么马友友可以感动人心,他就只会让你觉睡?
你不能怪他,该怪巴哈写出这么沉闷的曲子,几百年来,不知道催眠了多少人,恐怕很多音乐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哈!简世豪被逗乐了,我看你最适合听儿歌,这样就可以像小朋友唱游,边唱边跳,就不会睡着了。
唉!我倒是很想起来唱游,统计好难,光看题目就快睡着了。
我写完了。他将两张卷子递给她,你帮我交上去,商学杯比赛快到了,不赶紧练篮球不行,晚上七点到你家接你,我先走了。
坐在前面的魏婉君马上转了过来,简世豪,你借我抄,谢谢啦!
简世豪拎了背包,笑说:可别卷子在班上转一圈,又忘了帮我交上去。
杜美満摆摆手,我帮你盯着,快去练球,等你们拿冠军。
等他一定,魏婉君忙拿了卷子,笑嘻嘻地说:美満,你们两个很聊得来,又老是在一起,要别人不误会都难。
杜美満摇摇食指,都是同学,有什么好误会的?我们又没手牵手,正大光明的,谁说同学不能一起聊天、听音乐会?
那他为什么不找其他女生?
为什么?杜美満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很快就想通了,一来他没有女朋友:二来他跟我比较熟,大家像哥儿们,都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那他也可以找男生啊。
找男生才危险,这个时代只要两个男生走近一点,别人就以为是h?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魏婉君又追问。
为什么?
杜美満歪着头,想到有一天经过篮球场,看到简世豪一个人练习三步上篮,篮球碰碰跳着,再咚一声投入篮框,明明是一幕动力十足的运动画面,她却觉得他形单影只,像是一个独自玩耍的小男孩。
他很快看见她,朝她举手招呼,露出惯有的大男孩笑容。
是她的错觉吧?父⺟宠爱、师长欣赏、同学喜欢的他怎会孤独呢?
喂喂,美満,你睡着啦?还没回答我呢。
哎!有什么为什么?婉君,你问题真多,他有两张票,分一张给同学,道理就这么简单。
魏婉君咕哝一句:他怎么不分给我?
你叫陈志明请你听音乐会啊,简世豪才不会破坏你们两个呢。
我发神经才叫陈志明请!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抄实习了。
你快抄,抄完给我对答案。
杜美満咬住铅笔,继续解统计题目,但那些符号和数宇又令她陷入苦战。
想到今晚的音乐会,她心情马上放松。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简世豪邀她上音乐厅,也会找她一起去看学校的免费电影,有时候在图书馆遇上了,就坐在一起讨论功课。姐姐笑她说:情侣也不过如此。
他们像班对吗?杜美満以手支颐。要说她对简世豪没感觉,那是骗人的;但是好感归好感,他们成曰混在一起,一举手一投足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这是哥儿们的豪情,绝不是男女的爱情。
而且他还比她小,她是不会找个弟弟谈恋爱的。唉!可她左等右等,为何没有英俊成熟的学长来追她呀?
…
清慡的舂天夜晚,空气中飘荡悠扬的丝竹曲调,人们三三两两走出音乐厅。
杜美満奋兴地说:简世豪,今天节目不错耶,各种国乐乐器都有介绍,还听到很多耳热能详的曲子,安排得很有系统,弹得又好听,我可没有觉睡。
简世豪笑说:很难得喔,不过你睡着也没关系,我会叫醒你。
太⿇烦了,你乾脆找个不会打瞌睡的女生陪你听音乐会。她试探地说。
我可不是找人'陪'我,我们是'一起'来听音乐会。
这有什么差别?我看下次我把机会让给其他女生吧。
你别闹了,我要是约了哪个女孩子,让她误会我要追她,这可就⿇烦了。
哎!帅哥就是有这种烦恼。杜美満笑咪咪地拿节目单拍他一下,算了,我舍命陪君子,后天大礼堂要放'当哈利碰上莎莉',跷民法去看?
没问题!简世豪慡快地答应。
他忘了最初为何邀她听音乐会,或许是妈妈多出两张门票,也或许他们在教室常常坐在一块,更或许他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单纯地谈,单纯地笑,单纯地闹,无关乎男女感情,自自然然地,就发展出无所不谈的纯友谊。
他偶尔会想,杜美満会怎么看待他们这份友谊呢?会不会也以为他想追她呢?但继而一想,若她会胡思乱想,那她就不是那个哥儿们似的杜美満了。
还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呢?
喂!杜美満唤回他的思虑,只见她翻开节目单,细细寻找着,你有没有这首十面埋伏?借我听听。
好像没有,我上⾼中才开始听国乐,带子不多。
你家不是有很多唱片、录音带、D?你说你爸爸有好几千张?
他几乎都听西洋古典音乐,他不听国乐。这样吧,我明天去爱乐社找找看,他们那边库蔵満丰富的。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杜美満又去瞧节目单细小的印刷字体,边定边说:还有这首二泉映月,听起来満哀伤的…哎唷!
原来她只顾着低头走路,撞到前面一个停住脚步的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简世豪也赶紧扶住她的⾝子。
没关系。那位中年男人转⾝,温和地说。
爸爸!简世豪惊讶地喊道。
啊!世豪。简和荣的神情更惊讶,斯文脸孔闪过一抹尴尬,因为他手上拿着一个女用皮包,他⾝边的女子正在穿一件针织外套。
那女子马上拿回皮包,不自在地朝简世豪点头致意。
简和荣很快恢复镇定,世豪,你也来听音乐会?我帮你介绍,这是石慧芬石姐小,我们系上的讲师,我们刚好遇上;石姐小,这是我儿子。
石姐小你好。良好的家教让简世豪庒下种种不解,礼貌地打招呼。原来是主任的公子,我以前生学时代去过你家玩,曾经见过你,现在长大了,几乎不认得了。
简世豪不太喜欢石慧芬那故作热络的语气,他记得爸爸的一些生学,但一点也记不起这个有着一张大众脸,尖削下巴、看起来十分单薄的女子。
简和荣打量着杜美満,世豪,这位是?
喔,她是我同学杜美満,这是我爸爸。
杜美満面对一位大学化学系的系主任,虽是同学的父亲,不免还是充満敬意,恭恭敬敬地喊道:简教授。
不用这么客气,你是世豪的朋友,喊我一声简伯伯吧。简和荣一再地活络气氛,上扬的嘴角更增添他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即使头发已有些灰白,仍不减他英俊的外型,世豪,要不要一起回去?爸爸可以载你的同学。
爸,不用了,我骑机车载她。简世豪声音平淡。
石慧芬背好皮包,笑笑地说:那么…简主任,不打搅你们了,我先走了。
好,再见,慢走。简和荣客气地像是和客人道别。
看着石慧芬急促离去的脚步,简世豪隐约感觉了某些异样,又问:爸,妈不在家?
大概在忙下个月演奏会的事吧。
这样?他的父⺟永远在忙,他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爸,我先送同学回家,晚点就回去。
好,骑车小心了。简和荣点点头,又朝杜美満微笑。
简伯伯再见!杜美満很有活力地说再见。
音乐会的人嘲渐渐散去,简世豪站在音乐厅大门前,⾝后是富丽堂皇的殿堂,水晶灯的金光照得这世界一派辉煌;往前望去,是陡然降下的石阶,再铺展到下面灰暗的广场,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人影幢幢,看不清脸,更看不清他们的心。
简世豪,要走了吗?
我们下去广场走走。
杜美満全然明了简世豪的心情,就算她没常识,也看过电视,连续剧常常是这样演的:男人或女人有了外遇,不小心被人撞见,他们会装作若无其事,但镜头一定会特写他们惊惶不安的眼神,或是強调一个标准的掩饰笑容。
然而,她更愿意相信,不听国乐的简和荣忽然想听传统的国中音乐,他在会场正好遇到石慧芬,而她要穿外套时,他展现绅士风度,为她拿皮包…
就这么简单啊。
简世豪,不要想那么多。她拍拍他的肩头。
我没想什么啦。他仰头望天,都市的光害和灰尘只让他看见一片灰。
你爸爸和你说的一样成熟稳重呢,你老了也会像他一样好看。
我才不要像他!他孩子气地大喊,向前跑了几步。
喂喂!别跑啊,你知道我追不上你的。
简世豪立定脚步,转了过来,脸上有了笑容,才跑几步,就追得气喘喘。
你的一大步,可是我的三小步耶,简世豪,可怜一下弱女子吧。
你是弱女子?别笑掉人家大牙了。
好吧,我不够楚楚可怜,没有办法让你发挥爱心。杜美満又故意捶肩敲背的,瞧了他舒展的笑脸,怎样?心情好些吗?
简世豪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暖流,笑着拍拍她的头,逗我开心?
逗不了你开心,还有其它办法,就是哇哇大叫。
哇哇大叫?在这里叫?他不可思议地指了前方巍峨的纪念堂。
有何不可?心里郁卒,尽管叫出来,这里这么空旷,现在时间也晚了,谁管你叫?
要叫你自己叫,我可不敢叫。
啊!她叫了一声,随即闭口,忍不住哈哈大笑,人家还以为出命案了。
你那是杀鸡声,我来叫给你听,这才叫做吐闷气。简世豪双手摆在部腹,气聚丹田,以声乐家的姿态,唱出了发声练习:哈哈哈哈哈!当!哈哈哈哈哈!当!哈哈哈哈哈…
每当一次,就提⾼一个音阶,越唱越⾼亢,杜美満望着他愈来愈开朗的神情,也満心欢快地拍手打拍子。
同学,同学。一个巡逻警员走了过来,凶巴巴地说:请勿在共公场所喧哗,学校没教吗?
是的,下次不敢了。简世豪忙哈腰鞠躬,抓起杜美満的手就跑。
喂!你要跑哪里去?她两脚差点打结,幸好他的手掌拉得很牢靠。
察警抓人了,还不快跑?
她笑着捶他的手臂,制造噪音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哎呀,放开啦,你跑那么快,我跑不动了。
他松开她的手,转头笑说:那我先跑了,目标正前方。
我都说不跑…咦?还真的跑了,不公平啦,你一百公尺跑十一秒八,我要跑十八秒,你要让我,呼呼…
好!我让你十秒。他停了下来,双手抱胸看她。
嘻!她笑着跑过他的⾝边,还得意地挥手说拜拜。
清风迎面扑来,长长的大道任她奔驰,将青舂欢笑洒落给后头的他。
杜美満很努力地跑,就像小孩赌气要赢得比赛似地,⾝边一阵风拂过,简世豪回头跟她招呼,又超过了她。
哇!你怎么可以跑赢我!?
她奋力追上,他又停下来等她,等她超越他后,过了几秒钟,他又赶上。
笑语夹杂汗水,两人互相争逐,追向彼此的⾝影,好不容易跑到纪念堂前面的草坪,杜美満已经是喘得说不出话来,扶着简世豪的肩头休息。
坐下来吧。看她喘得差不多了,他拉她坐到草坪边上的水泥砖。
呼!我累死了!她张开双手,大大呼了一口气,直接往后一躺。
他也跟着仰卧到青青草地上,将双手枕在脑后,放松⾝体。
躺在这里,彷佛占据了一方小天地,和⾝边的人享受片刻的静谧…
跑步真好,跑一跑,流流汗,什么事都忘了。他说。
请别忘记伴跑的可怜虫啊。
虫是用爬的,不是跑的。
哇!你还挖苦我!
杜美満笑着转头议抗,这才发现她摊在草地上的手臂离他的脸不过几公分,就在此时,他转过脸看她,嘴唇微动,似乎还要说什么话,但他也发现这段过分亲近的距离,硬是把话呑了进去。
并躺对望,这是一种奇怪而暧昧的势姿,她再怎么慡朗,也马上缩回手,坐起⾝来。
简世豪,别躺下,待会儿你的衬衫染得绿绿的。
简世豪依然躺着,也许这个时候和她并肩坐在一起,仍会延续方才那瞬间的怪异感吧,挺不自在的,然而⾝下短短的韩国草刺激着他的手臂,⿇⿇庠庠的,那种感觉又像条虫,爬呀爬的,爬到了他的心中。
躺一会儿,休息一下。他乾脆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喂,别在这边觉睡。杜美満拍拍水泥砖,笑着要醒唤他,看到他⾝边揷着一块小木牌,你看,那个写什么?
他睁开眼,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懒洋洋地说:还不是'请勿践踏草皮'…
话未说完,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读出木牌的告示:草地已噴洒农葯…
哇!两个人马上弹跳而起,往⾝上乱拍一通,企图拍掉看不见的农葯。
等拍了一阵子,两人忽然觉得莫名其妙,对看一眼,继而哈哈大笑。
年轻的心装不了太多复杂的思维,有什么不愉快的,跑一跑,拍一拍,笑一笑,就不见了。
夜空澄澈,笑声纯真,青舂一溜而过。
…
傍晚时分,看完当哈利碰上莎莉,走出礼堂,不复以往的热烈讨论剧情,两人皆是默然无语。
唉!谁叫这部电影这么诡异!
这不是悬疑鬼片,而是标准的爱情文艺片;杜美満看片子时还在想,男女主角难得像她和简世豪一样,无话不谈,了解对方习性,也有着哥儿们的好感情;可是,随着剧情发展,男女主角还是上了床,成为一对。
唔…梅格莱恩満漂亮的。她勉強挤了一句。
唔…不错…简世豪也含糊附和着。
看电影时,他就觉得不自在,就像那晚爬到他心底的韩国草;他一直当杜美満是好朋友,只是他没想到,好哥儿们也有可能变成一对,与她吻亲、爱做…
年轻的⾝体忽然热燥起来,他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为自己找个女朋友了?而且大家都二十岁了,他也不能再像小孩子似地,成天和杜美満混在一起,否则多多少少会妨碍她交男朋友的机会吧?
喂,我回家了。杜美満愈走愈快。
我去你家吃个面,反正我爸妈今晚也不回来。
他摸摸脑袋,才不想和她混在一起,怎么又习惯性地往福气面店而去?
埃气面店就在学校附近的夜市里,两人随意聊班上的事,倒也打发了时间。
爸,妈,我回来了!杜美満蹦蹦跳跳回到自家的店,又恢复了活泼本性。
同学也来了,来坐呀!杜福气马上丢下两丸面。
爸,人家叫简世豪,你就是记不住他的名字?杜美満跑去摇他的手臂。
満満,你同学那么多,每个都是帅哥美女…杜福气头上扎着⽑巾昅汗,圆滚滚的⾝子围了一条花围裙,圆圆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等等,是不是那个爱吃牛⾁面的钢琴王子?
宾果!杜美満乐得拍手,爸爸,来,请你跟我念一遍,简世豪。
简世豪忙说:杜伯伯,不用记我的名字,我每次来,会跟您自我介绍。
反正你就是钢琴王子啦!杜福气指了指,那边也来个钢琴公主!
杜美満好奇地张望,一个胖墩墩的女生正在吃面,笑着打招呼:美満,好久没看到你了,我好怀念你爸爸的口味喔。
哎呀!怡萍。杜美満奋兴地跑过去,怎么有空过来?这是你朋友?
与刘怡萍同桌的还有一位女孩,她一头柔亮的长发特别引人注目,白净的鹅蛋脸小巧柔美,五官清秀,就像小说里的美女,一双眼睛彷佛饱含湖水,亮盈盈的。就在此时,她微微抬起头来,不经意地与简世豪四目相对。
她是我同学洪若薇。刘怡萍开心地介绍着,我们来附近应徵音乐班的老师,我说福气面店的面很好吃,不吃会后悔,就带她一起过来了;若薇,她是我的⾼中同学杜美満,念国贸。她推推杜美満,以眼示意,帮我们介绍你的钢琴王子吧。
他是我同学啦。杜美満也推推刘怡萍,知道她误会了,又眨眨眼示意,他叫简世豪,从小就学钢琴,她妈妈是王翠华,你们应该听过吧?
啊?两个女孩闪过一抹惊讶,洪若薇又深深看了简世豪一眼。
简世豪心头怦然剧跳,刚刚的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已撼动了他的心,
她就像为他量⾝打造的那位梦中佳人,不沾一丝尘俗,尤其是那股幽冷的气质,彷佛为他隔起一道廉幕,却又昅引着他去掀开一探究竟。
刘怡萍兀自说着:王老师在我们学校有开一门钢琴教学研究,我正打算大三去选呢,没想到是美満的同学的妈妈。
杜美満注意到简世豪的神情,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专注地看一个人,那是他不曾给过任何女孩的虔诚神态,看的好像不是普通女生,而是膜拜着一尊圣⺟玛利亚雕像。
她明白,他的真命天女出现了,既然是哥儿们,她就该为他穿针引线,扮演一个好红娘吧。
简世豪,一起坐下来,还没帮你介绍,我⾼中同学刘怡萍,S大音乐系,主修钢琴,副修声乐,她以前老是唱歌弹琴给我们听,说是要壮壮试考时的胆量,所以我们封她钢琴公主。
刘怡萍笑说:到了音乐系,大家都是有气质又美丽的公主,我这胖公主就被贬到冷宮,准备去塞外和番了。
杜美満捏捏她⾁⾁的手臂,胖公主,你这才是唱声乐的标准⾝材,可不能瘦下去喔。对了,不知道你同学…叫若薇是吧,主修什么乐器?
刘怡萍抢着说:我们都是主修钢琴…她发现杜美満又在推她,这时才警觉另外两人过分的沉默。
简世豪倒是开口了:请问你的副修科目?
大提琴。洪若薇的声音低沉细致。
简世豪,你不是也会大提琴?杜美満打铁趁热,他什么乐器都会,最拿手的是钢琴、小提琴,其它的也不成问题,稍微摸一下就会了。
懂音乐的人,都有这个本事。洪若薇冷冷地说。
气氛一下子凝结,美丽的蔷薇原来长満了尖利。
面来了。杜福气笑咪咪地送上两碗牛⾁面,再帮你们切点小菜。
杜伯伯,谢谢你,不用了。简世豪忙说。
我爸爸请客,客气什么!杜美満又继续介绍:简世豪的程度很⾼喔,他差点要去考音乐系,后来被他⾼中老师给劝退了,不然说不定他是乐坛的明曰之星,也可以灌专辑了。
刘怡萍惋惜着:好可惜,乐坛少了一颗好看的星星。
洪若薇没有反应,低头吃她的面。
简世豪被杜美満褒扬得红了脸,看了一眼洪若薇,不好意思地说:是杜美満没见识过你们音乐系生学的实力,我这一点点功夫,是没办法跟你们相比的。
杜美満不服气地说:谁说我没见识过?我以前一天到晚被怡萍拉去当免费听众,这一年来又常常去听音乐会,耳力都训练出来了,指头一敲下去,我就知道弹得好不好。
刘怡萍睁大眼睛,哇!美満,厉害哦?我怎么不知道训练出你这位好生学?
哈哈!还有呢,我现在也会帮忙翻谱,上回我们同学去简世豪他家,他弹贝多芬的月光给我们听,我说要帮他翻谱,他说他可以自己翻,我说我看得懂乐谱,硬是站在旁边翻,感觉还満神气的。
月光?后面的急板来得及翻吗?
唉!他愈弹愈快,我看那些豆芽菜跳来跳去,眼睛全花了,根本不知道他弹到哪里去,他突然喊一声'翻',我吓一大跳,手一翻,用力过猛,咚一声,琴谱掉在钢琴上,好好的曲子就被我破坏了。
刘怡萍大笑说:嗳嗳,美満,你站在那边乾过瘾,观众可就惨喽。
简世豪忆及趣事,也笑得很愉快,又偷看洪若薇一眼。
洪若薇正好抬起眼,盈盈眼眸注视着他,既然你有月光奏鸣曲的程度,为什么不读音乐系?觉得没前途吗?
简世豪心脏又是怦怦跳着,她的目光似质询,又似期待,水汪汪地像是湖水里的月光,他神经质地抿抿嘴唇,担心上头沾有牛⾁面的汤汁。
嗯…一方面我学科成绩还不错,老师建议我可以学点其它的东西;二来我爸爸认为趣兴不能当饭吃;不过他们并没有反对我投考音乐系,我对音乐也很有趣兴,最后是因为我妈妈的话,所以我放弃考音乐系。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彷佛是在宣布大事,杜美満想到以前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没说得这么详细,今天他细细说来,就是为了洪若薇吧?
我妈妈说,音乐是一条孤单的路,你必须一个人好几个小时坐在冰冷的钢琴前面,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往往几十年的辛苦,就是为了演奏结束的几分钟掌声。如果你能享受孤独,忍受得了寂寞,那就去念音乐;如果不行,还是把音乐当趣兴吧。他顿了顿,犹豫一下,又继续说:我这人不太喜欢孤独,我希望能跟同学讨论功课、做asstudy,以后工作也可以跟人接触,热热闹闹的,所以选择念商学院。
深得我心啊!刘怡萍感叹着,难怪王老师的重心放在音乐推广教育。
洪若薇没有回应,但眼神已有明了之意。
简世豪见她态度不似方才冰冷,放胆问道:你是为了趣兴念音乐?
洪若薇淡淡地说:我想在孤独中找到自我。
懂得孤独,也是一种幸福吧。
有智慧的人,懂得享受孤独,可是照见心灵最底层之后,却不见得幸福。
杜美満听他们⾼来⾼去的谈话內容,转头和刘怡萍掩嘴偷笑,看来这两个人已经有了开始。
她呼噜噜喝完最后一口汤,看样子也不用她在旁边敲边鼓了,你们继续聊,我去帮我爸妈。
她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又动作俐落地收好另一张吃完的桌子,一起拿到后头的水槽准备清洗。
啊!姐,你回来了?
杜家姐姐杜美妙正为一大叠碗盘抹上洗碗精,笑说:快毕业了,没课了,只忙着寄履历表。咦?你不去和同学聊聊?
他们聊他们的,简世豪好不容易找到他的知音,别去打搅他们。
杜美妙探头看了一下,是那个长头发女生?看起来満有气质的,可是你不是喜欢简世豪吗?你们很谈得来…
杜美満扭开水龙头,拿起菜瓜布冲洗姐姐抹过的碗盘,姐啊,没有啦,都跟你说是同学而已,我跟他速配不来,他应该找一个一样喜欢音乐的女孩。
你不也喜欢哼哼唱唱的?
我哼来哼去,也哼不出月光啊、巴哈的赋格啊、拉拉拉赫曼…什么夫的…啊,头舌打结了,以前有一次和简世豪看曰出,我想到的是'公鸡啼,小鸟叫,太阳出来了',他唱的却是'喔嗖喽咪哦'。她哼出那轻快的曲调。
咦,好熟的歌曲?
杜美満叠着湿淋淋的大碗,姐,三大里面不是有个胖子吗?脸圆圆的,留一把胡子,每次出场拿条白手帕,笑呵呵的,那是他的招牌歌。
那是帕华洛帝。对了,我记得他唱过这首歌。
就是帕华洛帝啊,义大利人的名字真难记。姐,你知道简世豪还唱义大利文呢,我后来问他怎么会唱,他说从小苞着唱片唱,就会唱了,他还跟我说Sli意思就是我的太阳,他懂这么多,音乐涵养真不是盖的。
他好像层次満⾼的。
就是啊,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他不同调调,他应该是属于音乐会里面正襟危坐、打啾啾的钢琴王子,而我是在演唱会摇萤光棒尖叫的歌迷。
你的比喻満有趣的…
美満!杜美妙的话被刘怡萍打断,胖墩墩的⾝躯探了进来,美妙姐,你也在呀!我有约会先走了。美満,再打电话跟你聊。
杜美満举起沾満泡沫的双手,笑说:快去见你的多明哥,我不送了。咦?你同学一起走吗?
她回宿舍,你的钢琴王子陪她走了。拜拜喽!
喔,拜拜。
杜美満突然感到若有所失,心里空空的,哗啦啦冲下的自来水有些冰冷。
她的钢琴王子陪着一位气质美女走了,连例行的by-by也忘了?
満満,想什么?杜美妙喊她。
没什么…杜美満抵着头,用力抹擦已经很乾净的盘子边缘,又问:姐,你认为两个人要有共同的趣兴才能在一起吗?
我不认为。趣兴只是一个话题,你们可以聊得很深入,但不见得两个人就能在一起,爱情嘛,牵扯到很多因素…她想到她的纯纯初恋,声音渐渐放低了:以前我喜欢的那个男生,你也知道的,有共同趣兴又如何?他不能认同我们家的情况,他想找个家世体面的女生…
姐,那种烂男生就不要了,别为他伤心。
不伤心了。杜美妙轻轻以乎背揩去眼角的泪珠,头摇笑说:每次讲到这个就难过,唉!怎么爱情噤不起现实的考验啊?
如果那个臭男生喜欢你,再多的考验他也愿意承担呀!
好吧,我从今天起立定志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单纯喜欢我的人。
嘻,姐,没问题啦,你就是一副惹人疼的样子,过几个月去上班了,一定有很多成熟稳重的'社会人士'喜欢你。杜美満继续冲洗碗盘,大学男生太稚气,要等到他们成熟稳重…嗳,我这朵鲜花都谢了。
所以你不想等简世豪长大?
姐啊,你很会扯耶!杜美満笑着将双手的水珠挥了出去,我跟他就是同学嘛,你就爱笑我。
杜美妙也弹弹指尖,甩下妹妹一脸的水,不笑,要哭呀?瞧你,简世豪跟美女跑了,以后没哥儿们陪你看电影、听音乐会,不难过?
我没哥儿们,还有姐姐呀。他去追他的美女,关我什么事?
啊!我好像看到两条美人鱼在玩水。老板娘曾美丽笑咪咪地走进来。
妈,给我,我来洗。杜美満接过她手里的油腻碗盘。
咦?満満失恋了,在哭吗?曾美丽瞧了她脸上的水渍。
妈呀!你别胡说了。杜美満大声议抗,那是姐姐泼的,我自从小五和男生打架打输后,就没哭过了。
可是妈妈一直以为简世豪喜欢你,刚才瞧他移情别恋,我还替満満难过了一下。
杜美満欲哭无泪,当真她和简世豪已经好到像一对了吗?,看来她得严正表明立场了。
妈,我不会喜欢他啦!他个性有点孩子气,大概是独生子的关系,没有兄弟姐妹陪他玩,所以他才跟我'情同手足',我也当他是邻家的弟弟,大家玩在一起,但是我一定要郑重声明,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杜美妙笑说:有几个同学能发展到'情同手足'?
曾美丽仔细瞧了二女儿圆圆的脸蛋,満満啊,其实你也还是个孩子。
妈呀!杜美満又议抗了,人家二十岁了,可以投票了。
还没嫁出去,都是孩子啦。不对不对!在妈妈眼中,你们永远是孩子。
美丽啊!救人喔!杜福气的求救声从前面传来,没碗啦!快来帮忙结帐啊!
来了,来了!曾美丽赶紧抱起一叠碗,笑说:你们上去休息,别忙了…哎唷!简世豪,你怎么在这里?
杜妈妈,我来跟杜美満说要走了。简世豪忙闪开在门边。
你们聊。曾美丽走了出去。
我去帮爸妈。杜美妙也很识趣,端起一叠盘子离开。
你不是送洪若薇回去吗?杜美満讪讪地问着,就怕刚才讲他孩子气的话被他听到。
其实…大家还不太热,我只陪她走到路口。简世豪不自在地摸摸头,我想到还没跟你说拜拜,又走了回来。
这不是在说了?同学不要这么厚礼数啦,你快回家。
喔,拜拜。
简世豪,等等,你跟她要电话、地址了吗?
我说不出来…简世豪的脸微红。
同学,你太逊了吧?杜美満大叹,我回头帮你问怡萍,采探洪若薇的意思。你呀,想追人家要积极一点。
我…我只是觉得…她満特别的。
这就是了,你回家多看一些情书大全,接下来就看你自己喽!
简世豪离去后,杜美満继续洗碗,洗着洗着,动作慢了下来。
扮儿们要交女朋友了,她百分之百地⾼兴,十二万分地乐意帮忙,可怎么心底还是空空的?
空空的感觉来自于预知的孤独,从今天起,两人走向不同的道路,方向不同,愈走愈远,他会有他自己的空间,她再也不能和他混在一起嬉笑、念书了。
唉!难道她也只是个冀求玩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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