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午休息时间,阙宕帆一个人漫步在医院走廊上,每个经过他⾝旁的女人,都会回头看他一眼,却不敢贸然接近。
只因他的脸上虽挂着微笑,但整个人却好似隔了道冷冰冰的墙,没有人能够穿越,除了本院的另一名医生。
裴然在前头转弯的地方出现,热情地招呼着阙宕帆。嗨!宕帆,要去吃饭吗?一起走吧!
阙宕帆的表情不变,脚步不停,嘲讽道:中午时间不是去吃饭,难不成回家啊!
宕帆,你怎么这么说?裴然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令阙宕帆啼笑皆非地撇撇嘴角。
这家伙真是个活宝。
不久后,两人一同坐在餐厅里用餐,裴然忍不住追问他得到的最新报情,脸上笑得颇贼。
嘿嘿嘿,宕帆,你这个人真的是'惦惦呷三碗公',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也不介绍一下,真不够意思。他撞撞阙宕帆的手臂道。
阙宕帆微皱起了眉。什么女朋友?
别装,我老婆都看到了,你上个礼拜天带了一个女人上超市买菜,两个人好像一对新婚夫妇,你还想狡辩啊!要不是他老婆奋兴地告诉他,他可能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我没有要辩解,我的确和一个女人去超市,不过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信不信由你。阙宕帆也懒得解释了。
是吗?裴然仍是一脸狐疑,直瞅着他。
阙宕帆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迳自吃着饭。
好吧!我信你就是,不过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就放手去追嘛!否则再这样下去,你会娶不到老婆的。
裴然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但是也不无道理,阙宕帆老是这样冷冰冰的,就算有女人喜欢他,不出几个月一定会被他气跑的。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阙宕帆仍是气定神闲,不否认他是有一点心动,不过…
什么不劳我费心,我们是朋友耶!况且结婚也没有什么不好,回到家有人打理一切,又有人陪。一想起他的老婆,裴然一脸和煦的笑意。
阙宕帆看了他好半晌,突然有个念头产生。
或许他该替石握瑜打一把钥匙。
他也许还不太适应她突然地闯进他的生活,带给他无比的冲击,不过正如裴然说的,回家有人陪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一思及此,阙宕帆唇畔扬着笑意,低着头吃饭。
而裴然仍在⾼唱结婚真好,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说动了阙宕帆,也让他的心敞开了。
…
一如往常,只要阙宕帆回到家,就可以看见那熟悉的⾝影,坐在他家门口,偶尔捧着书看,偶尔发呆、打盹,反正是颇为自得其乐地等候。
他走近,低首凝视着她媚娇的睡颜,突然心念一动,扬起唇角,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摇醒她。
起来了。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温柔。
石握瑜动了一下,马上睁开眼,你回来啦!而她的笑容,总是慵懒惑人,慢慢地融化了他。
没察觉他会靠得这么近,石握瑜羞红了脸,仓皇地站了起来。
你好像特别喜欢睡在我家门口。阙宕帆边打开门边调侃道,令石握瑜的脸更加绯红。
我哪有…她小声议抗。
阙宕帆发出低沉性感的笑声,道:还说没有?
石握瑜闻言,一怔,发觉今天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当然没有,我只是不小心…
是不小心吗?阙宕帆截去她的话。
咬了咬下唇,她有一点着恼地道:是…对啦!
你等多久了?阙宕帆走近她⾝畔,令石握瑜吓了一跳,羞赧地垂着头。
我…我也不晓得。地只知道,每回想他的时候她就上楼,然后在他家门口等到他回来为止。
不知道?阙宕帆闻言,微蹙着眉,一想到她有如弃儿般地坐在门口,他心里就不舒服。
是…啊!
阙宕帆倏然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看着我,别低着头,我不会吃了你的。他嘴上是这么说,不过…吃了她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吃…石握瑜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他的气息混合着她的,令她只能呆愣地盯着他的双瞳,彷佛有魔力一般,完全挪不开视线。
以后不要待在门口了。他以异于往常的亲匿姿态包围她,令她全⾝发软,脑筋也变得混沌起来。
你…你说什么?她的眼里只剩下他,其余的话没有听进半句。
阙宕帆笑了笑,自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交给她。明天下课的时候,过来找我。
什么?石握瑜这回不止是吃惊,嘴巴还张得老大。
我说,明天来找我,就这样了。
为什么?她迷茫的表情,令阙宕帆忍不住笑了。
你不愿意吗?
石握瑜连忙头摇。不,当然不是!
那你就过来一趟吧!说完,他转⾝入进屋內。
石握瑜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能瞧着他的背影,心儿狂跳不已。
…
阙宕帆穿上医生袍,在诊疗室里坐定,开始会病人。
由于这里的看诊制度是比照国美,是以钟点计算费用,因此他在椅子上一旦坐下,除非是真的受不了才起⾝走动,否则他通常得坐上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
他才刚招呼第二个病人入门,裴然就匆匆来访了。
宕帆,不好了!他一进门就说这种话触他楣头,让原本心情颇佳的阙宕帆突然感到怪怪的。
他瞪了他一眼,道:我没有不好,我很好。
裴然被他一阵抢白,又觑到一旁的病人正暗地取笑着,他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SHIT!你不要抓我的语病!认识阙宕帆这个好朋友,他的修养也在无形之中好了十倍之多。
OK,你也不要在我的诊疗室里骂脏话。
阙宕帆!裴然快气疯了,他发誓,他真的看到阙宕帆这个冰冷的家伙,黑瞳里闪过一丝笑意。
奇怪,裴大医生今天是哪里不对劲了?阙宕帆不噤猜臆。
他开门请门外的护士先将病人请出诊疗室静候,才道:好,你说我听,反正我的工作就是听人家说话。
啐!你现在还有心情抬贡!你知道吗?你的病人现在正拉着老婆要一起死啊!裴然吼道,果然使得阙宕帆嘴边的笑意消失。
死?是哪一个病人?阙宕帆一面问一面往门外走去,神⾊凝重了起来。
裴然跟护士打了一下招呼,紧跟在后。就是上次你用伤口理论吓他的陈先生啊!唉!现在警方要你过去一趟,看能不能阻止他!
陈先生?
阙宕帆有印象了,就是那个外遇了两次,妻子也两度原谅他,但如今妻子怀了孕,他竟三度外遇的男人。
唉!正如他所料,伤口已无葯可救了吗?
对!就是那个家伙。要我跟你一起过去吗?裴然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阙宕帆回头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感激的光芒。不用了,你今天不是还有一个手术,我是张老师,可以应付的。
裴然闻言,爆出笑声。好啦,张老师,那我等你的好消息!看阙宕帆还能自我解嘲,他着实放心多了。
但是阙宕帆没走几步,又踱了回来,对了,裴然,有件事情我想⿇烦你。
什么事?难得他也有求人的一天,裴然露出了戏谑的目光。
阙宕帆刻意忽略他嘴角那抹贼笑,自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帮我把这个交给等一下来找我的女生,她叫石握瑜,⿇烦你了。
石握瑜是吗?呵呵!我晓得了。接过钥匙,裴然问道:可不可以问一下,这是哪里的钥匙?
我家。
你家?裴然大惊小敝,惹来在座病患的注目,他这才掩住了嘴,小声地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她是你的女朋友对不对?你那天竟然还执意隐瞒…你实在很欠扁耶!好朋友!他很用力地拍着他的背。
阙宕帆白了他一眼,还不晓得欠扁的人是推呢!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反正等一会儿她要是来了,就把这个交给她,我走了。说完,阙宕帆头也不同地走了。
看着警车扬长而去,裴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就是怪怪的。
哎!没事的,他可是本院的红牌心理医生…裴然自言自语地咕哝了几句,便往回走。
行经医院大厅,便有人喊住他了。对不起,请问…我想找阙宕帆医生,该往哪里去?
裴然一瞧见她,便认了出来。啊!你是上一次的病人。
石握瑜不解地看着他。病人?
对啊!我曾经到宕帆他家去帮你看过病。
看病?这么说,她的病是他治好的罗!难怪当她谢谢阙宕帆时,他却似笑非笑的说不是他救她的,原来如此啊!
怎么,你找宕帆有事?裴然笑嘻嘻地问道。他就知道,地和阙宕帆之间,一定个不是捡垃圾和被捡那么简单。
我…是他要我来找他的。
事实上,昨天之前她对阙宕帆根本一无所知,也不晓得他在什么地方工作,一直到昨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心理医生。
真不巧,他刚好有事离开医院,你该不会就是石握瑜吧?裴然彷佛发现新陆大似地叫道,令石握瑜的脸都红了。
呃…是的。这个男人直盯着她上下打量,令石握瑜十分不好意思。
裴然突发奇想地道:不如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石握瑜闻言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说话直率的医生。你…可以吗?
可以!我今天只有一个手术要忙,而且是下午的事嘛!话才说完,他就拖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等一等…我们这么一去,不会打搅到他工作吗?石握瑜看他兴致⾼昂的,但是她却顾虑良多。
裴然把她塞进车子里,出声安抚她,安啦!你瞧,我都跷班陪你去找他了,他敢生气吗?
石握瑜被他逗笑了,发觉跟他在一起相当的轻松,就不知一会儿阙宕帆看到她时,会不会给她一个微笑?
…
来到事件现场,阙宕帆马上被警方带到顶楼。
他看见穿着发皱的西装且一脸憔悴的陈先生,左手拉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命令她跪着,右手还拿着一个打火机,威胁着警方离他们远一点。
走开!我叫你们滚!你们没听到是不是?
在陈先生的吼声和他老婆的哭声之下,警方对阙宕帆说道:阙医生,⿇烦你过去说服他放下打火机好吗?
好的。阙宕帆点点头,缓缓走到最前方。
啊!阙…阙医生!不等阙宕帆开口,陈先生倒已经先认出他来。
阙宕帆露出惯有的笑容,沉稳地说:陈先生,好久不见了,你最近都没有来找我。
陈先生一怔,随即痛苦的道:我…我不能去!
为什么?阙宕帆试图让他放松心情,走到一定的位置便停下来,将双手揷进口袋。
因为…因为…我什么都完了,所以我…陈先生开始语无伦次。
阙宕帆安抚他,陈先生,来,跟着我做深呼昅,慢慢说。
陈先生听话做深呼昅,却仍紧握打火机。这时阙宕帆闻到陈先生和他老婆⾝上有汽油味,他微微攒眉。
我…失败了!我的公司倒闭了,娜娜她…她居然把我所有的钱都带走了…呜…我真是失败!
是吗?你没有去找她吗?阙宕帆问道,稍微趁他不注意时,靠近了一些,并向他的老婆打暗号。
陈太太挺了个大肚子,头发被陈先生拉扯着,现在终于停止哭泣。
没有…找不到…原来她根本就是在骗我…在骗我的!她根本就不爱我!说到激动之处,他又猛拉妻子的头发,让她痛得再度落泪。
阙宕帆现下最想做的就是上前痛揍这个笨蛋一顿。
在他治疗的期间,他一再告诫陈先生要趁早结束这一段外遇,没想到陈先生屡劝不听,现在又想拉个垫背一起死,他心里的怒火益发炽盛。
他眯起了眼,不动声⾊地向前走了几步,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出那个无辜的女人。
陈先生,你别激动,虽然钱没了、公司倒了,但你还可以重新开始,不是吗?阙宕帆眸光犀利,冷静规劝。
不…不…不…
陈先生,你必须冷静下来…
就在阙宕帆快要接近陈先生时,他突然发狂地点燃手中的打火机。
我冷静不下来!阙医生…我…我真的很后悔,我不该背叛我的妻子,现在正如你所说的,伤口烂掉了,我的妻子…连她也要离开我…但是我不能失去她啊!我不能…呜呜…陈先生的脸都扭曲变形了,正痛哭着。
阙宕帆能明白他的心理,一个人在失去某样东西后,才会充分体认到其重要性。
陈先生现在的状况就是如此,当他失去了一切时,他回头找寻那个曾在他落魄时一路支持他的人,然而妻子已难忍心痛的想离开他,如今他挽回不了最重要的人,便想带着她一道走!
唉!但陈先生不知道的是,他三番两次外遇的结果,伤得最重的始终是他结缡多年的妻子,是他口中的⻩脸婆啊!
放了她!陈先生!阙宕帆心急一吼,忽地察觉自己该说些轻松的话题,而不是一直提醒他过去的失败。
当陈先生摇摇欲坠时,阙宕帆就明白情况不妙了。
不要!他大声地喊着,向前扑去,但已来不及了。
陈先生手上的打火机直接在皱如菜乾的西装点燃,只闻轰的一声,火舌便窜烧至他全⾝。
阙宕帆伸手欲拉开陈先生紧抓着妻子的发,但他才触及黑发,火舌便藉由汽油来到陈太太的⾝上,接着是凄厉的叫声。
啊!好痛…
阙宕帆努力拍着她⾝上的火,痛觉在瞬间⿇痺了他的知觉,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她!
他的手不停地在她⾝上拍着要灭火,但是拍着、拍着,他的手也传来混杂汽油味的焦臭,没多久,陈姓夫妻已浑⾝浴火。
一旁的员警见情况危急,阙宕帆也好似疯了般不罢手,便冲上前来,硬是将他拉开。
阙医生,够了!阙医生,你已经尽力了…
不!不!
拉扯中阙宕帆看到两人在熊熊火焰中停上了挣扎,最后倾倒在地,他一向冷漠的眼瞳如今是圆睁。
不…他居然害死人了!他居然害死人了!两尸三命啊!
啊…他向天扛啸,跪倒在地,双肩不住的发颤。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
封锁现场,暂时不要让记者入进!
楼上的人死了吗?
喂!不要挤过来,再退后一点…
裴然和石握瑜驱车来此,发觉现场吵成一团,几个察警正在维持秩序,但是他们却看不到阙宕帆的⾝影。
裴然上前问一名察警,对不起,请问阙医生在哪里?是不是还在顶楼?
察警看了他一眼,忽然摇起头来。
等等!你头摇是什么意思?裴然觉得不太对劲,激动得差一点抓起他的衣领,而石握瑜的脸⾊则是有点苍白。
那个要自焚的陈先生死了。
你说什么?裴然大吃一惊。
我说那个人死了…
裴然和石握瑜像是被人定住了般,愣在原地。
方才在车上,石握瑜听裴然稍稍描述过情况,所以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因而为这个结果揪疼了心。
她无法想像,像阙宕帆那种表面上彷佛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男人,如今面对生死挣扎,他会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呢?她想见他…好想…
她恍然发觉,也许心中这份陌生的情愫,正是因为她喜欢上他了,否则她为何要想尽办法待在他的⾝畔,只想和他相伴…
现在她只想早点见到他!
石握瑜比裴然还要紧张地询问警方,对不起,请问你知道阙医生在哪里吗?
裴然讶然地注视着她,露出一抹庆幸的微笑。或许这回他跷班跷对了。
察警再度摇了头摇,道:我不晓得,不过他好像坐计程车走了,也许回医院了吧!
裴然马上道:不,发生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回医院去工作…
这番话令石握瑜焦虑不已。那么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裴然沉昑了一会儿,才沉重地道:我想…他应该回家了,不然,就是在大厦的顶楼。
那我们回去吧!
这回换石握瑜拉着裴然往停车处奔去,她期盼自己也能成为阙宕帆的定安剂,就如同他成为她的避风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