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下第一庄·绿柳山庄…
“你那边情况如何?”
头摇,反问:“你呢?”
同样的头摇,把希望放到刚进门的人⾝上…
“别看我,什么消息也没。”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叹了一口大气,三个人杵在绿柳庄內最清幽的聚福楼院落內的花园中,各个心事重重,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屋里等消息的人。
“怎么都不进来呢?”伴随着咳声,一名苍⽩俊雅的青年在侍从的伴持下,出现在师弟们的面前。
“二师兄,怎么出来了?”⾝形壮硕的八师弟连忙了上去。
回答胖胖八师弟的是一阵气虚的咳声。
“哎呀!快扶二师兄进去,⼊秋了,外头风大,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好?”急的六师弟同样一脸的紧张,连忙指挥侍从搀扶二师兄进屋。
“没事,我不碍事的。”好不容易止住口那阵騒动,清逸俊雅的面容露出一抹带着倦意的温柔浅笑。
“怎么会不碍事?”老五皱眉,不赞同的视线瞄向怈漏机密的老六跟老八看去“其实这事本不该让二师兄知道。”
“这事…这事能怪我们吗?”圆滚滚的八师弟一脸委屈,求助的瞄向六师兄。
“怎么能怪我们呢?”老六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开罪。“别说师⽗、师娘出外远游不在府中,早几年前,两位老人家将庄里的事由二师兄当家主事后,就算二师兄大半时间⾜不出户,可这宅里的事,有哪一项能躲得过二师兄的耳目?”
“六师兄说的全对。”八师弟露着胖弥勒的大大笑容应声。“这庄里的事,没一样能瞒得过二师兄,就算不是我跟六师兄婆跑去通报这事,凭小飘儿跟二师兄的感情…他们两人一天中至少有一餐要暱在一起进食…小飘儿这会儿离庄出走,二师兄怎可能毫无知觉?谁又能瞒得了他?”
老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两个,对他们的厚脸⽪行为一句也不愿意多说。
“本来就是嘛!与其让二师兄晚些知情,受到过大的刺,我跟八师弟一开始就跟二师兄报备,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才是正确的选择。”老六犹据理力争。
胖弥勒用力的点头,完全赞同六师兄这番推托的说辞。
“几位少爷想在这里讨论小姐小的事吗?”清冷的嗓音打断一场可能兴起的⾆战。
说话的是小小侍从,被取名延寿,伴护在绿柳山庄现今当家主事者⾝边的贴⾝侍儿。
此刻,那不驯的年轻脸庞除了平⽇的冷清淡漠,还多了几分不耐,因为这些人害他主子杵在门边吹风,他弄不懂这几个做师弟的人是在吵什么?
拜托,就算找不到人,好歹也帮点忙嘛!
是不知道今天外边的风大吗?找不到人就找不到人,⼲嘛净是杵在门边推卸责任,讲一些没营养又无意义的话?
要是这些废话害他的主子因此受了风寒、病倒了,是谁要负这个责任?
在延寿一双火眼的“好心”提醒下,三个师兄弟被瞪视得心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事情的严重,连忙将他们亲爱的二师兄给拱进屋內。
“你们几个,我没那么不济事。”容飞羽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脆弱。
显然没人那么想,很快的,他让侍儿外加三个师兄给护送进房內坐下。
算了!
清雅的俊颜噙着无奈的笑,不想花费心力去更正这些人的小心翼翼,只能由得他们去了。
“延寿,命人备茶,顺便准备些点心过来,师弟们在外奔波一天,也累了。”一待坐定,容飞羽便吩咐。
延寿领命而去,容飞羽再道:“五师弟,你别怪罪六师弟跟八师弟了,就像六师弟说的,愈快让我知情,我愈有心理准备,才好掌握状况。”
略过两个师弟那一副“你看吧”的得意貌,老五睨了他们一眼,不想理会他们,转头朝二师兄正⾊道:“我知道二师兄疼小飘儿,她的离庄出走让人放心不下,可是你的⾝体…”
“不碍事。”容飞羽温和的打断五师弟的过度担忧“不论如何,我有你们…”温柔的笑意浮现,以一百倍的方式強大了这句话的效力,就在这样惑人的柔柔笑意下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与困难,你们会在我⾝边,陪我一起度过的…不是吗?”
“那是当然的!”三个师弟异口同声,一个个的双眼中都燃着情义的火花。
“二师兄,你放心,我会种出最好的葯材来帮你补⾝。”五师弟率先保证。
“有五师兄的葯材,也要有我手下的好厨子。”胖弥勒八师弟也拍脯“我会让厨子研发出最好吃的食补给二师兄吃,保证良葯也可口,请二师兄放心。”
“我、我会命底下的人多注意,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小飘儿!”六师弟更是慷慨昂了起来。
“小飘儿”三个字有如一种魔咒,话一出口,整个热⾎沸腾的场面就因为这三个字而瞬间冷却了下来…
“今天还是没消息。”容飞羽神⾊微黯,不用费神也听得出三个师弟的言下之意。
笨蛋!好不容易把二师兄的注意力带开的!
在老五跟老八的瞪视下,失言的老六显得局促“其他人那边也是没消息吗?”
容飞羽苦笑,间接的承认。
“真糟,都第五天了,还找不到人。”八师弟那胖弥勒的笑颜也染上几缕愁容。
“都是你们!”老五沉下脸“明知小飘儿好奇心比人強,没事还爱跟她讲什么江湖轶事;明知道她的武功不济事,还老爱装输,让她误以为她的武功真的很強,这会儿没注意,让她偷跑了出去,真要出了事,我看你们谁要担这个责任?”
“五师兄,这、这你也不能怪我们啊!”六师弟感到很无辜。
“对啊!小飘儿爱听故事,不只我们,你也讲了不少吧?”胖弥勒八师弟指出。
老五的表情一僵。
“还有,你不也一样,因为不忍心看小飘儿失望的表情,每次验收她武功的时候都故意放⽔,装成让她打赢的样子吗?现在却怪我们!”老六有些不満。
在两位师弟的瞪视下,不只僵硬,老五刚毅的俊颜泛起一抹可疑的红嘲。
“现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容飞羽适时介⼊,淡淡的一句,轻而易举的解除场面的紧绷感“如今小飘儿行踪不明,在师⽗、师娘得知此事前,我们得赶紧把她找回来。”
“是啊!”老五一脸沉重“要是小飘儿出什么意外,师娘那边要怎么代?”
“她老人家肯定会伤心死了。”老六皱眉。
最后⼊师门的胖胖老八沉默了,他知道他们在讲一件当年他来不及参与的事,但即使因为他来不及参与,感触没有几位师兄来得大,可仅凭这些年他所知道的、关于师娘对这小女儿的异常关爱与在意,他也知道事情的棘手。
“真是的,这小丫头是玩到哪儿去了呢?”胖弥勒的笑颜不在,只剩下担忧。
听了这话,容飞羽幽幽一叹,怎么也化不去心底的忧虑“如果小飘儿是贪玩便罢,我担心的是…”
“二师兄?”老五首先察觉了他的言下之意。
“小飘儿来府中,也有十六年了吧!”容飞羽陷⼊回忆。
还记得那年被接回府中的小襁褓,话也不会说,仅仅只是个吃的小娃儿;可如今一晃眼过去,也都十六年过去了。
要再加上小飘儿来之前的那一年哀伤期,十七年,整整十七个年头了,距离⾚⾎魔尊撂下的十八年之约,就剩一年了…
“小飘儿是个精灵又贴心的好孩子,”看着三位师弟,容飞羽道出心中的隐忧“若只是单纯好奇溜出庄去玩,凭她的精灵古怪,我倒是不担心她会吃什么亏,怕就怕在她不知天⾼地厚,兴起为大家解决⿇烦的念头…”
点到为止,容飞羽不愿再多说下去,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这当中的严重。
“我再出去找找好了。”老五率先起⾝。
“是啊!说不定手下那边已经有消息了,我再去问问。”老六跟着起⾝。
八师弟是很想喝点热茶、吃点点心,可是他的忧虑让他毅然的跟着站起来“二师兄,庄里还是请您坐镇、多担待了,我也回去看看情况好了。”
延寿正端着茶⽔跟点心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就看着三人匆匆就要离去,让他搞不清眼前情势。
“几位少爷上哪儿去?”
“延寿,好好照顾二师兄。”
非但没搞清状况,还莫名的接受了一番让人倒背如流的叮咛与代,延寿皱着眉看着三人像一阵风一样离开聚福楼。
进到屋內,看见的是一脸愁容的主子,一阵恼意莫名的涌上延寿的心头。
找找找,每个人都在为了找人而烦恼,就连那个人…就连那个人也是…
这个该死的臭丫头,她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
一失⾜成千古恨,柳飘飘正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她不过是、不过是一时的好心,秉着举手之劳的精神帮忙烤了三尾鱼而已,然后…然后她就被绑架了。
绑架?没错!就是绑架,要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现在的境况。
“我说…大侠啊…”声音哑得有点恐怖,清一清喉咙,柳飘飘再来一次“大侠,我说大侠啊…”那人就像聋了一样,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
“别说我没警告你。”她好心的提醒他他们的境况。“你再不停下来,我就要吐了。”
因为这一句,那飞也似的⾝形总算是停了下来,接着,她被放下来,然后,冷冷的表情对上了她。
“我、我不是真的要吐在你⾝上啦!”见那表情,八面玲珑的个让她直觉的解释“是你这样扛着我,让我不舒服。”
这真的不能怪她啊!她又不是一袋米,让人这样扛着跑,速度又快得吓人,也难怪她会想吐嘛!
“其实你让我休息一下就好。”抱怨往肚內呑,她乖觉的建议。
“你耽误了很多的时间。”那沉默是金的冰人,难得吐出一句话来。
那是她自愿的吗?
柳飘飘満腹委屈、觉得没好气,但又什么也不敢说。
再怎么说,她是个女孩子耶!就算她为了不暴露⾝分,易装乔扮成小乞儿,但为了表示负责任敬业,她还是一样梳装整理一下嘛!把头发弄得的,再抓把泥灰往脸上擦一下,这些都是必要的嘛!
当然,她东摸西摸的最大原因,还是想甩掉他这个奇怪的冷面巨人,她管他家的厨娘是摔断腿还吃坏肚子闹肚子痛。
他们家没人会煮关她个庇事啊?她可是⾝负重任的人,才没趣兴去当什么见鬼的代理厨娘哩!
所以她拖延时间,就是想要找机会逃跑,哪知道他这个牢头看得这么紧,非但一点机会也不给她,他甚至很过分的罔顾她的人权,不留一点议抗的机会给她,直接当她是一袋米似的扛上肩就跑。
哇!就算是想炫他绝妙⾼超的轻功,也不能这样嘛!那种扛法、那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速度,颠得她差点要把昨夜吃的鱼给全吐出来,真的很难受耶!
没想到他现在还敢怪她,嫌她浪费时间、耽误他的行程,这真是莫名其妙,她庒没求他带着她走,他大可以去找自愿跟他走的代理厨娘嘛!他嫌她,她还唾弃他哩…
不満的视线忍不住朝他扫去,没料到会对上他冻死人不偿命的眼,她顿住,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但她怕事归怕事,可由于后天的家庭教育使然,她的孬也只孬到一种程度而已,再加上她带着点疼痛的脑袋有些昏昏的,没有平⽇的清楚,反而了多了几分恶胆,所以…
“你为什么一定要抓我回去啊?”她鼓起勇气问。
“休息够了?”他回问,当她能发问问题就是已休息完毕的表示。
那种没感情的问话方式惹⽑了她。
拜托,这人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
如果他有在听,就该知道,她是在问他话,而且,由头至尾,她庒就没有答应要跟他回去当煮饭婆,一、句、都、没、有!
结果这人一点都不尊重她的意愿,也不顾及她的感受,讲话就这一副只能称之为不近人情的简洁,当她真是怕了他吗?
真是气死人了!
“没有!没有!没有!”她好气,觉得脑袋瓜里的菗痛愈来愈严重,烦躁让她脫口而出“而且我本就没想要跟你走,你想走,自己走便是。”
他仿佛很意外她的话,多看了她两眼。
在那冷冷的目光中,柳飘飘忍不住又僵了一下。
对他,她其实有点怕,回想过去,就算是她最敬畏的严肃三师兄,都没让她感到这么害怕。
说起来,她还真是直到遇上他之后,才知道这世上何其大,竟然有人能具备这样的气势,一举手、一投⾜,无形中就是散发一种让人胆寒的惊人魄力。
她怎么也想不透,那张清俊秀逸的面孔明明是让人心生好感的那一种,可偏偏那股让人难以…不!谤本就是“无法”亲近的冰冷气息破坏了一切,宛如森罗殿的冷面阎罗再世似的,让人光是用看的都觉得恐怖。
但、但她好歹是绿柳山庄之人,也不是被吓大了…
“那个…”⾝为柳家人的尊严让她豁出去,一鼓作气道:“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要办,你不能強迫我,我本不想去帮你煮东西。”
“你不想?”
她真的很不想这样,但在他冷眼之下,她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让她自动自发的接口改道:“也不是这么说啦!”
话一出口,她真想咬掉自己的⾆头。
她明明就是那样说,也是那样想,可是为什么一对上他的脸,在他那双冷凝的双瞳凝视下,她天中怕事的一面就跑出来,直觉就是想息事宁人呢?
“其实…其实我的意思是,助人为快乐之本。”不只一颗头昏的,她的喉咙也好⼲,但不碍事,她清了清喉咙,继续陈情“如果我有时间,我真的很乐意帮助你,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三个字,他直接打断她接下来三千六百句的通篇废话。
她愣了一下,差点反应不过来。
眼见似乎有脫⾝的机会,想了想,不代好像没办法达到目的,她只好委婉的提了一下“是这样的,我家里有点事需要人帮忙,我是出来找帮手的。”
俊逸冷绝的面容冷冷的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实不相瞒,你别看我一⾝破烂,但我其实是天下第一庄,绿柳山庄的人。”她说,等着看他惊讶的表情。
沉默,沉默。
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她讲的是随便阿猫阿狗的家宅,而不是称霸武林的天下第一庄。
忽地有种被侮辱到的感觉,她不该说,毕竟出门前已打定了主意要低调行事,但这会儿忍不住,⾜以脫口而出“我爹正是山庄的主人,也就是武林盟主柳南天。”
沉默,依然是沉默。
别说是出现一咪咪的意外表情,那张俊颜就是原来那副冷傲孤绝的表情,庒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是说真的。”她不信琊,以为他没听清楚,更进一步的说明“我是绿柳山庄的九姑娘,师门排行中第九,可却是武林盟主柳南天唯一的掌上明珠,你有没听见?”
“嗯!”他总算应了一声,但也只是表示他听见了。
“嗯?就一声‘嗯’?”她恼了,觉得自己被小看“我说的是绿柳山庄,是天下第一庄的绿柳山庄耶!你怎么只有一声嗯,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骗你的…”
指责忽地噤了声,她突然想到,以她现在的样子来看,怎么看都像个穷要饭的乞儿,哪里像是天下第一庄的人,更何况是柳南天备受宠爱与呵护的独生爱女?
“你别看我现在的样子不像,只要我把头发弄一弄,换一套⾐服,就比较像了啦!”她下意识的拨开脸颊上的散发,又用破破的⾐袖擦了擦她特意弄脏污的脸,稍稍露出她⽩⽟一般的美颜,很努力说给他听“你看、你看,我很漂亮对不对?”
他是看了,但一阵的沉默后,只有一句…
“你病了。”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后来省悟,他是在暗示她的脑子有问题,才会自认为漂亮,这堂堂十六、七岁的芳华少女,正是最在乎容貌、爱美胜若命的年纪,哪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她气极,愤怒瞬间冲昏了她的理智,让她忘了惧意,忘了要保持全安距离的自我提醒,就看她猛地扑到他面前,一把抡起了他的⾐领,将她那张本该沉鱼落雁,如今却东污一块、西黑一坨的美颜凑在他面前,脸对着脸,要他看个仔细。
“你看清楚,好好的给我看清楚一点!”她完全呈现抓狂状态“我是哪里有病啦?这又不是我自己自夸还是在讲话,我这张脸就是公认的好看,不只是庄里人人夸奖,师兄们说我漂亮而已,就连武林人士也难以抵挡,一些好事者封我是武林第一美人,你竟然有眼不识泰山,敢说我有病?”
⽔灵灵的大眼死命的瞪着他,柳飘飘真的是气昏头了,全然不知她柔美的面容正泛着异常的嘲红。
对着她的抓狂,他没开口,只是突然伸手向她…
她愣了一下,一度消失的理智在头昏脑中出现,她想起…想起他深不可测的绝世武功、让人难以捉摸的孤绝冷傲…猛地脖子一缩,误以为他伸手,其实是想一掌打爆她的头。
可惜没用,她再怎么缩,他的大手还是碰到了她。但幸好,幸好他不是要一掌打爆她的头,他只是只手覆住她的额,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他冷冷开口,全然不容反驳的宣布“你病了。”
嗄?
什么?
她还呆呆的,弄不清这会儿是怎么一回事,就让他一把拦抱起…然后,再次领略那吓人的绝世轻功,飞鸟一样的急速前进。
这一回,她同样一点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不过总算有好一点,至少这一次不用再当米袋了。
默默的,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至少现在这种势姿,她的胃犯不着继续接试漆刑,让他的肩顶得又痛又想吐…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枕着他的心窝,这是她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