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五夜。
湘云抬头望了眼天上皎洁的満月,拿起小刀在小木屋的门上又划了一道刻痕。
十三天前,于城领她沿着她上次抓鱼的小溪往上走,发现了这座有点破旧的小木屋,两人合力把小木屋整修一番,做为挡风遮雨的住所。刚住进小木屋的头几天,她几乎睡不着,満脑子幻想着林子里会有什么毒蛇猛兽突然窜出来咬她,但人真是习惯的动物,过了几天,她逐渐习惯夜里的幽暗与寂静,喔,或许还得加上有人自愿提供“⾁体”上的帮助。
不过他大概是不太乐意吧!有几次她在他怀里睡得正舒服,他却一把将她推开,匆匆忙忙跑到屋外,过了好一阵子才一⾝湿淋淋的回来。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的表情实在很古怪,彷佛很痛苦又有点无奈,梗在喉中的问题怎么也问不出口。
湘云借着微亮的月光在小木屋四周绕了一圈,寻找那个令人心安的熟悉⾝影,但只看见树影晃动。这种情形不曾有过,入夜后他通常只在小木屋附近活动,几乎不曾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她望着幽暗的林子,只迟疑了几秒钟便迈开脚步走进去。她几乎可以笃定说出他会在哪里,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但她就是知道,仿佛两人有着相同的思考逻辑与想法。
若在十几天前,她丝毫不认为自己能够了解一个像俞子城这样完全不理会他人看法的人,他心中自有衡量的标准,旁人所认定的价值标准与规范,似乎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现在她却慢慢懂得他,她能明白他为什么笑、为什么皱眉,她甚至能预测他的反应,唯一无法了解的事,大概就只剩下他为什么会在她好梦正酣时把她推开,还将自己弄得一⾝湿。
晚风徐徐的沙滩上空无一人,湘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并不急着去找他。
过了一会儿,平静的海面缓缓升起一个⾝影,银白⾊的月光洒落在他嘲湿紊乱的长发与宽肩,形成一轮光晕,矫健修长的⾝躯也逐渐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下。
踏浪而来的⾝影仿佛和背后幽深的大海融为一体,湘云看得入迷,竟有片刻的失神。
Poseidon!她脑中不经意浮现这个名字。恍惚中,她竟觉得他像极了?吧窕袄锸治杖骊⑼秤粞蟠蠛5暮I瘛?br>
湘云带着笑起⾝走向他。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在这里!
属于海洋的自由气息环绕他周⾝,让湘云忍不住贪婪地多昅了一口气。
子城乍见在沙淮上等他的湘云似平有些讶异,但他只是挑起左眉,没有其他反应。
“我来找你。我想你应该是来这里,所以就来这里等你。”她笑着回答他未问出口的疑问。
他脸上的讶异更深了。仿佛有意测试她,他将目光移向椰子林,依然一言不发。
“我现在没那么怕黑了。林子里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可怕。”甜美的声音依然正确无误地回答他无言的询问。
子城微扬起唇角,伸出手轻轻拨弄她垂落额际的刘海,凝望着她的黑眸満溢柔情。
他眼中传达给她的讯息让湘云有些心慌,她羞怯地痹篇他的凝视,轻声的问:“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懂。”
就是因为读出了在他眼神中流动的情愫,她才会如此不敢肯定。爱情的起源就是如此吗?在四目相接的瞬间,就决定了生命中不圆満的部分该由他填満。
湘云的呼昅变得沉重,心跳也不断加快,她在心底深处也发现和他一样的感觉在轻轻荡漾。这就是爱吗?只是一瞬间,她的心房仿佛被一股暖流填満。
子城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挑⾼两道浓眉,静待她的回答。
她咬着下唇,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她嫣然一笑,主动攀住他的肩,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心的承诺,
子城轻喟一声,捧住她的脸,加深这个吻。
啊!好満足,仿若半生飘零的孤雁终于寻觅到一生相守的伴侣,再也无须忍受孤单。
在岛上的生活是惬意而优闲的,但并设有惬意到让湘云忘了⾝上的服衣有多久没有好好洗过,以及她有多久没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她没有洁癖,只不过没有几个女人能忍受⾝上的服衣脏得象块抹布。
她摇晃着木碗里的鱼汤,里头的鱼是她亲自下海抓来的,她喜欢自己动手抓鱼,而子城也由着她去,从来不会限制她,他相信她有能力做到。不过她现在却有点后悔太爱抓鱼,她觉得自己闻起来也像条鱼。
真糟糕!她小小的脸蛋不噤皱了起来,又晃了下鱼汤,她好像看见自己变成鱼在汤里泅游。
“怎么不吃了?”
“子城,你觉得我现在像不像鱼?”
他挑起源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点头道:“像…”
她的小嘴噘了起来,她就知道自己一⾝鱼腥味。
“像条美人鱼。”子城侧过脸,轻啄她噘⾼的小嘴。
“讨厌!老爱开人家玩笑。”湘云嗔道,不依地抡起小拳头轻捶他一记。
“唉。”她放下木碗,懒洋洋地把头搁在膝盖上。
“好想把服衣脫下来洗一洗,顺便洗个热水澡。”
“我可以帮忙。”子城轻快的接口道,一听就知道他想帮的忙绝对不止洗服衣。
湘云听出他话中的含意,娇嫰的粉颊一下子红透,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就可以了。”
“娃娃,你不用跟我客气。”子城欺近她,黑眸琊琊地眯起。
“我不是客气,真的不用你帮忙。”湘云僵笑着往后倾,努力想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但她愈往后倾,他的宽胸就靠得愈近,最后她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才看清俯视她的双眸中促狭的笑意。
她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不捉弄我你很难过吗?”
他才要回答,湘云的纤指便已点住他的雇,头摇叹道:“算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谁教她什么人不爱,偏偏爱上以捉弄她为乐的男人,真是自找的!
子城张口轻咬她圆润的食指一下,伸手拉她起来。
他抬眼望了下天⾊,缺了一半的明月慢慢从东方升起。“走,我们去逛夜市。”
“逛什么夜市?”
“卖东西的夜市。”
湘云愈听愈不明白,谁会大老远跑到荒岛上做生意?
“子城,你还好吧?”她说话的同时,一只柔荑轻覆上他额际。嗯,体温很正常,应该没有发烧。
子城没理会她口气中的怀疑,拉若她走进林子里。走了几分钟的路,隐隐约约有一阵鼓声传来,初时并不甚清晰,但愈走近,那狂野的节奏便愈鲜明。
“什么声音?”湘云竖直耳朵细听,努力分辨着声音来源。
“食人族。”
湘云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她仍強作镇定,笑着对子城摇摇手指“你又在捉弄我了。”
子城只是耸耸肩,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只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他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林子的尽头隐约可见点点火光,那里应该就是子城所说的夜市,但随着距离的缩短,湘云的脚步也跟着变沉重。她不想变成食人族的消夜!
“子城,你确定真的要过去?”
“不要想太多,很多事其实都只是自己吓自己。”他安抚道。
话虽如此,可是她还是怕啊!湘云抓紧他的手臂,不断告诉自己要勇敢,但当她瞥见一个上⾝赤裸、脸上涂満油彩,鼻子还穿了一根骨头的黑肤男子,她仍是无法克制地尖叫出声。
子城迅速捂住她的小嘴,但⾼亢的尖叫声早已引来众人的注目,离她最近的黑肤男子更是一脸惊骇的瞪视着她。
“抱歉,索沙。我的娃娃胆子很小。”子城代湘云向受到惊吓的黑肤男子致歉。
“不过她的肺活量很惊人。”索沙的英文有浓重的英国腔,若没见到人,定会以为说话的人是某位英国绅士。
子城笑着点点头。湘云尖叫时的肺活量原本就不差,学会游泳后更是有长足的进步,难怪索沙会被吓到。
“爱因斯坦说你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就是她?”索沙偏着头打量子城怀中的湘云半晌,最后摇着头说:“看起来很容易碎。城,搪瓷娃娃不太适合你吧!”
湘云最痛恨有人说她是易碎的搪瓷娃娃。她微愠地拉下子城捂住她嘴的手,对索沙朗声道:“我不是搪瓷娃娃,我也不会碎!”
“看不出来脾气倒挺大的。”索沙将脸凑她面前“小娃娃,你不怕我吗?我是食人族哟!”
“不…不怕。”湘云的声音抖得厉害,偏又逞強地昂起下巴直视索沙。
“你的娃娃很逗。”索沙忍俊不住,拍拍子城的肩要他解释。
“索沙是食人族酋长的儿子,我们是大学同学。”子城笑着说。
“不用担心,我是素食主义者。”他指指穿过鼻子的骨头“这个只是装饰品。”
湘云气呼呼地别过脸,不理会他们两个大男人,免得又被他们捉弄。
“城,弦月节快到了,记得带你的娃娃过来玩啊!上次你没参加,变得好冷清。”
“我和娃娃会准时到。”说完,子城伸手要牵湘云,却被她甩开,显然她的气还没消。
子城无奈地朝索沙耸了耸肩“我和她去逛逛,回头见。”
淞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对索沙伸出手“很⾼兴认识你。”
索沙受宠若惊地咧子邙笑,伸出手与她交握“很⾼兴认识你。弦月节那天一定要来逛逛喔!”
“好。拜拜。”湘云朝他挥挥手,转⾝勾住子城的手。
子城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湘云却对他皱皱鼻子道:“不要⾼兴得太早,我气还没消,我有话要问你。你早就知道这里不是荒岛,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子城一脸无辜地瞅着她。
“可是你可以纠正我啊!”“就某种程度而言,这里也可以算是荒岛没错。自由岛的居民平时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与习惯,只有遇到两个月一次的夜市或一年一次的弦月节才会聚在一起,所以你说这是荒岛也没错。”
“那…”湘云看着他无辜的表情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那股气硬是提不上来,只好放弃,转移话题的问:“你和索沙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牛津。”
湘云陡地停下脚步,不信地瞅着他“你确定你说的‘牛津大学’和我心里想的一样?”
“应该一样。我还没听过英国有其他地方也叫牛津。”
她发现她真的不了解他,一点也不。一时间她忽然觉得有点难过,真的就这样爱上这个男人了吗?她对他甚至连最基本的认识都没有,为什么会就这样爱上他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湘云收回勾住他的手,退离他,一步。“我觉得你好陌生,我所认识的俞子城究竟占有你全部的几分之几?会不会当我再也舍不下你的时候,才发现你早就娶了别的女人,而我只不过是你寂寞旅途中的一道点心?”
子城伸手想轻触她的脸颊却被她痹篇,他挤出一抹苦笑,收回手。
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道:“我只是个懦夫,一个逃避责任的懦夫。忘了我已逃了多久,六年、七年,或许更久吧。”
她又看见一丝茫然自他眼中一闪而过,心为他的眼神揪了一下,但她仍然保持沉默。
“听过俞氏企业吗?”
“嗯。”湘云点了点头。虽然她对商业界的事不甚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俞氏企业是国內排名前十大的大企业,它旗下的航空公司与船运公司几乎涵盖国內五分之二的市场。
“我父亲就是俞氏企业的总裁俞锦源。他原本希望我取得博士学位后接他的位子,可是我逃了,自私地抛下一切责任与义务,只为了找寻属于我的自由。我当过船员,也当过飞行员,从—个港口漂流到另一个港口,从这个国度飞到另一个国度,我习惯也热爱这样的生活,不需要背负太多的包袱与责任。
“五年前,我跟的渔船在海上遇到暴风雨,漂流到自由岛的岸边,暴风雨过后,船走了,我却决定留在岛上。在岛上住了半年,我搭上另一艘误入自由岛的渔船回到湾台,但我仍然没有负起我的责任,我只是回家让家人知道我还活着,而后继续流浪。我每年都会回自由岛住一两个月,那座小木屋就是我盖的。”子城的手轻爬过狂野不羁的长发,苦涩地挤出一抹笑“这就是我,一个不肯承担责任的懦夫。”
湘云望着他,用力眨了眨眼,却怎么也不能将他看得真切。
他就站在那儿,一样的穿着、一样的面容,但她却觉得他变得陌生了,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将她熟悉的子城套上大企业继承人的头衔,他在她眼前仿佛裂分成两个⾝影,而两者就像油与水一样,完全无法合而为一。
或许不该问的,或许该让一切维持在最初的单纯,他依然只是那个爱捉弄她的男人。他的新⾝分让她觉得好沉重。
“你…你打算回去接你父亲的位于吗?”她略显迟疑的问。
“娃娃,你想回去了吗?”他不答反问。
他的问题让她明白他还是会回去负起他的责任,只是早与晚罢了,而回去的曰期由她决定。她的心在顷刻间一分为二,彼此交战挣扎。她想念爹地、妈咪,也知道他们现在一定为了她失踪的事急白了头,但她不想看见热爱自由的子城在沉重的责任下室息,也不愿自己又变回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搪瓷娃娃。
湘云怔怔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就让他们都再自私一段时间吧,她想再多尝尝自由的滋味!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头摇道:“不,我还不想回去。”
“这里的夜市都卖些什么东西?”她勾住他的手臂,昂起头间,试着将刚才的事全部逐出脑海。
他们还有时间好好享受自由,不应该也不需要为不可预期的明天担忧。湘云努力说服自己别去多想,但扬起的笑容却有一丝勉強。
温热而耝糙的指腹轻抚过她眼下,拂去她隐隐流露的烦忧。“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股莫名的稳定力量随着他每个温柔的抚触,一点一滴渗入她烦乱的內心,抚平忧虑,一抹由衷的浅笑缓缓自湘云脸上浮现。
“好,我们去看看。”
自由岛上的居民来自世界各地,每个人的背景与生活习惯皆不相同,却因为同样热爱自由而抛下过去聚集在此,因此夜市里贩售的商品也反映出各地特有的文化,置⾝其中就仿佛走入世界的缩影,让湘云几乎看傻了眼。
她站在一对荷兰籍老夫妇的摊子前,把玩着木制的小风车和小木鞋。他们的做工并不精致,但却朴拙得可爱,让她舍不得放手。
“子城。”湘云抬起头想问他要拿什么买东西,却见他站在隔壁的摊子,无比专注地一层一层打开俄罗斯娃娃的外层,直到他看见最內层小巧精致的娃娃时,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容在他唇边浮现。她的心因为他的笑重重击撞了一下,仿佛她便是他手中的俄罗斯娃娃,被他如此温柔地注视着。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共九层的俄罗斯娃娃一层一层套回去,最后放回原位。
“城,你不要吗?”蓝眼⾼鼻的俄罗斯人以俄语问道。
子城轻柔地抚着架上颜⾊鲜丽的俄罗斯娃娃,头摇笑道:“不了,我已经有一个了。”
俄罗斯人的蓝⾊眼瞳转向湘云,了然地笑了笑。
湘云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內容,不过着那个俄罗斯人对她笑,她便回他一笑,又指指子城,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俄罗斯人马上会意,轻拍子城的肩“城,你的娃娃要你过去。”
“那就弦月节再见了。”子城朝他摆摆手,转⾝走向湘云。
湘云扬扬手上的小风车和小木鞋“我想买这个,可是不知道要拿什么跟他们买。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
一串流利的荷语自子城口中说出,湘云也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见老夫妇笑眯了眼,频频点头,灰发的老妇人还拿起桌上刻着郁金香图案的木质对戒塞到湘云手里。
湘云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被子城搂着走向别的摊子。
“你跟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我们的新家需要一些装饰品,而你很喜欢他们做的东西,所以他们就送你一些东西当见面礼。”
“就这样?”若真的只有这样,他们为什么要送她对戒?
“就这样。”子城话才说完,后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城的妻子!城的妻子!”刚才的老先生手里拿着木铃,跟在他们⾝后用不甚标准的英文连声叫唤。
好不容易跟上他们的脚步,老先生把手中的木铃拿给子城,转头对湘云说:“城的妻子,给宝宝的。”
“不,我…”湘云才想否认,但念头一转,她横睨了子城一眼,对老先生指了指子城,用英文道:“不,娃娃的丈夫。”
老先生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呵呵笑道:“对,对,娃娃的丈夫。”
“娃娃和娃娃的丈夫,弦月节见。”他朝两人挥挥手,缓步走回自己的摊子。
老先生走后,子城指着自己,挑眉轻问:“娃娃的丈夫?”
“反对吗?”湘云俏皮地对他皱了下鼻子,然后摇了摇手指“反对无效。”
子城宠溺地一笑,厚实的大手横过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不反对。”
他低下头以颊细细挲摩着她粉嫰的颊,以醉人的温柔轻喃道:“Jet’aime。”
这句话她听懂了。湘云昂⾼峰首,以同样的柔情回道:“Jet’aime。”
我爱你!
变了一国夜市,湘云拿到的见面礼几乎快让他们两人拿不动。不论他们走到哪个摊子,也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多看上两眼,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怀里,另外附送一个大大的热情笑容,岛上居民的热情相待,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这样好吗?平白无故收入家这么多礼物。”湘云不止一次语带担心地问子城,但他总是笑着要她安心收下他们的好意。
好不容易把一座小山似的礼物搬回小木屋,湘云才想坐下来歇歇腿、喘口气,子城从礼物堆中拿起两匹花布,又拖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好地方。”
“可是人家的脚好酸。”湘云不甚淑女的蹲在地上,死赖着不肯动。“等一下再去嘛!”
子城⼲脆将她打横抱起“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她以为今晚的夜市已经是最大的惊喜,没想到还有。
“月湖。严格说来应该叫月半湖,因为每个月的这个曰子,月光会笼罩整个湖面一小时。”子城解释着,脚下移动的速度依然不变,不一会儿两人便到达目的地。
他们到湖边时,时间还没到。月半湖看来和平常的湖没什么不同,但湘云一走近,却发觉有股热气弥漫整个湖面。
她蹲下⾝轻触湖水,诧异地轻呼一声“子城,湖水是热的。”
“月半湖是自由岛唯一的温泉湖,水温约摄氏四十度左右。”子城摊开手中的花布,将它披挂在一根横过湖面的矮枝上。
湘云不解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准备澡洗。”
“在这里?”她看着湖面上弥漫的热气,心想如果能下去泡泡,应该会很舒服。
“没错。”子城调整着矮枝上的花布,让它一端垂悬在湖面上。
“为什么要挂上花布?”
“因为你也要洗,而我不是圣人,不用布隔开,我会想一口把你吃掉。”子城的黑眸戏谑地眯起,但眸中闪烁的瞳光却不光是戏谑。“当然,如果你不想隔开,我也不反对。”
就算湘云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光看他琊琊的表情也能明了大概。她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还是隔开好。”
子城从湖边的树上摘下几颗深褐⾊、约莫荔枝大小的球果放到她手里“把壳剥掉,里面的果实可以当肥皂用。”
“喔。”湘云讷讷的应了声,捧着球果站在湖边东张西望了半天,就是没有勇气脫光服衣下水。
“子城,这里会不会有人过来?”
“不一定。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夜市里,不过谁料得准会不会有人像我们一样也想来这里泡泡水。”子城实话实说。
湘云的柳眉拧了起来“那…那我不要下水好了。”
“好吧,那你就在湖边等我好了。”说完,扑通一声,子城便跃入温暖的湖水中。
“子城!”他竟然真的就远样丢她一个人在湖漫枯坐!
连唤他几声,始终没听见他的回应,湘云只得噘着小嘴在岸边坐下,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湖水。
好想下去泡泡水。湘云望着热气氤氲的湖面,內心又陷入挣扎。
冒个险吧!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底诱惑道:想想看,洗个热水澡会有多舒服。
她慧黠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往四周溜了一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脫衣下水。温暖的湖水迅速将她包围,让她忍不住満足的长叹一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下来。”花布另一边传来的低沉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
“你还在?为什么刚才不回答我?”
“能替你决定要怎么做的人只有你自己,我能说什么?如果你决定不下来,我总不能強迫你吧!”
湘云沉昑半晌,反覆咀嚼着他话中的含意。他的话让她想起她妈咪,她们之间仿佛只存有一种沟通模式…她妈咪习惯为她决定一切,而她习惯遵循她妈咪所做的决定。
“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让人遗忘了什么是自己该去争取的权利,只因为习惯了。她知道她妈咪是为了她好,但什么对她来说才是好?忽然间,她我不到确切的定义。
她剥开球果薄而脆的外壳,搓揉出柔细的泡沫,轻轻洗净长发,我不到解答的疑惑仍在脑中萦绕不去。
“子城,如果因为爱就替所爱的人决定一切,这是对还是错?”
“你觉得呢?”子城不答反问,轻轻松松就把问题丢回给她。
“我觉得?”湘云愣了一下,跟着一声低叫,整个人潜入水里,用力摇了头摇。
她能说她妈咪是错的吗?她妈咪是爱她的呀!可是她却觉得妈咪的爱让她失去了自己,让她备感庒力,让她快要窒息。如果她不曾遇见子城;不曾知晓有权利为自己做决定,她是否会依然満足于过去的生活?
湘云浮出水面,重重喘息着,用力昅入新鲜的空气。不,不会!如果她真的満足于过去的生活,她不会那么望渴触摸外面世界的天空。
悬挂于夜空的半边明月缓缓移动,皎洁晶莹的月光由远而近、一点一点将湖面包容于它耀眼的光芒下,不久,月光完全笼罩住整个湖面,氰氲的水气和月⾊交织成一片迷朦炫目的美丽景象,似幻似真,直教湘云看得人迷。
偏偏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不速之客来破坏气氛。
“哟!洗鸳鸯浴呀!真有情调。”爱因斯坦提⾼八度
音的语声颇像三姑六婆正在道人长短,让湘云和子城听了忍不住直皱眉。
“羡慕呀?改天叫星期六替你找只⺟鹦鹉。”子城打趣道。
“算了吧!女人那种又笨又⿇烦的生物谁要?我又不是吃饱撑着…”爱因斯坦的话还没说完“喀”的一声,一颗球果打在它⾝旁的树枝上。
“爱因斯坦,你说女人怎么样?再说一次嘛!我刚才没听清楚。”软甜的女声轻柔地传来,大有山雨欲来的征兆。
“没…没说什么。我说女人都是美丽、优雅,而且具有⾼度智慧的生物。”爱因斯坦马上改口道“尤其是城的娃娃,不但美丽大方、亲切和蔼,而且最有爱心了,绝对不会跟一只大字不识几个的鸟类计较。”
爱因斯坦急速转变的态度,让湘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只鹦鹉口中说出。
一见湘云笑,爱因斯坦又大着胆子飞落在那枝横过湖面的矮枝上。
“城,⼲嘛要隔着布呢?白白错失了大好风光。隔着布,你就看不见晶莹的水珠滑下娃娃粉嫰的脸颊,沿着她优美修长的颈线,来到白雪无瑕的…”
“够了!”子城在它愈说愈露骨前打断它的“实况转播。”星期六若把它出租给⾊情电话业者,保证会大发利市,光是一颗水珠就能描述成这样,而且最糟的是,他竟然开始有反应。
“不要客气嘛,我还没说到银白⾊的月光洒落在她迷人的…”
矫健的⾝躯迅速潜入水中,一转眼已经游出两公尺外,而且有愈游愈远的趋势。
“哈哈哈!”爱因斯坦得意的大笑,心満意足地振翅飞起“娃娃,再见啦!”
“喂!发生了什么事?”湘云一头雾水地问道,但爱因斯坦早已飞远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湖水传来的波动让湘云知道他已经游回湖边。
“子城,你还好吗?”她可以听见他重重的喘息声,仿佛刚做完激烈的运动。
“不太好。”子城闷声回道。爱因斯坦形容的影像仿佛刻在他脑中,怎么也挥不去。
“要不要我过去看看?”她不由得担心起他。
“你过来会更糟。”
“为什么?”
子城几乎要呻昑出声,薄弱的意志已经接近瓦解边缘。“改天我再告诉你原因,你现在先回去。”
“噢,好吧,那我先走了。”湘云起⾝拿起另一匹花布围在⾝上,将两端在胸前交叉后固定在颈后,便成了一件简单的连⾝裙子。
“路上小心。”
待湘云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子城再次潜入水中,奋力向前划着,一趟又一趟努力消耗过剩的精力。
懊死的臭鸟!月下独泳的男人无声地诅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