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摩纳哥住了两个月后,万九提前返国。
雷尼尔三世亲自派人护送万九返回湾台,他一回湾台,就被送进了医院。
接获消息的雷龙书,直接从公司冲到医院。
等他走进有如套房的个人病房,看见万九正好端端的半坐在上喝汤时,內心的恐惧与焦急顿时烟消云散。
喂喂!阿书,你去哪呀?两个月不见,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呀?万九将碗递给一旁的看护。
我是想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想不到你还没死,我改天再来。他背对著他又朝房门走去。
妈的!哪个人告诉他老头子要死了的?回去非扭断那人的头不可。
他⾝后传来一阵极为无奈萧索的苍凉叹息。
如果你现在走了,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
他语调中的平静令雷龙书觉得有丝怪异,他从未用过这种死气沉沉的语气同他说话过。
回过⾝来,万九已靠躺在枕头上。
雷龙书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的脸⾊是如同死尸般的土⻩⾊,脸颊凹陷,原本灵活的眼珠子此时却是污浊沉滞,银⽩整齐的头发则斑⽩凌。
他⾝上总是有著的光彩现在已拈不出一丝,现在的他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大概是他的表情怈漏出他心里的震撼与无法置信,万九对他摊摊手。
别那个表情,只是肺癌末期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并不害怕。他说得很轻松,只是有些中气不⾜,气得有些急促。
只是跟雷尼尔闲聊往事的时间短促了些,这是他比较遗憾的。
肺癌…雷龙书还在消化他带给他的消息。末期?
万九怒瞪了他一眼。
钦,我知道自己的病,不需要你重复一遍!他对看护使了个眼⾊,她马上离开病房。
你过来这里坐,我有话要代你。他的手朝一旁的沙发挥了挥,然后无力的垂下。
不行了,他的体力大不如前,连举个手都耗费许多力气。
坐进沙发里,雷龙书的黑眸仍一瞬不瞬的胶著在他皱纹横布的老脸上。
为什么医生没有给你打点滴?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为什么他们不给你治疗?他突然又发火了,一种陌生的恐惧感勾起他的怒火。
别动、别动!万九太了解他的脾气了,不慌不忙的说。我都说是末期了,癌细胞都扩散到我的脊椎骨跟脑部,还有什么好治疗的,反正最后腿两一伸就走了,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够了。
他说得潇洒,但听者可不这么想。
一股酸意从鼻腔直冲脑门,雷龙书只觉得眼眶不停的发热,整个人痛得难受,他伸手著眉间,阻止眼泪流出。
没什么好哭的,他又不是艾玛,没那么多眼泪可以流。
这或许也不是个事实,又是这个老家伙的把戏,他以前也常装死的。
老人叹了口长气。
活了将近八十年,你这人呀,是我见过感情最丰富的人,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该负全部的责任,你会恨我也是应该的。他已经快躺进棺材里了,难免会想起过往的事。
雷龙书将脸别向一旁。
他恨他吗?应该是,毕竟他是将他最宝贝的人从他⾝边夺走的罪魁祸首。
他恨他吗?也许没有,毕竟将近二十年,他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他死也不愿冠上他的姓。
你想知道小珍珠的下落吗?
他的话让雷龙书惊愕的抬起泛红的眼来瞪著他。
万九呵呵一笑,随即剧烈的咳了起来,他连忙拿起一旁的手帕来捂住口鼻,等咳意稍歇,⽩⾊手帕上也多了几点暗红⾊的⾎滴。
他颤抖著手拭去嘴角的⾎渍,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你当然想知道她的下落了,这些年来你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别的女人也没见你正眼瞧过一眼。
她在哪里?雷龙书发觉自己的喉咙苦苦涩涩的。
小珍珠…他的确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原本属于他,却被他们给夺去的小女孩。
小珍珠…他的小女孩,该有十八岁了吧?该是亭亭⽟立的少女了…
万九笑着摇头摇。
阿书,有时候你真让我觉得讶异。你可以独自一人面对手持重型武器的恐怖份子而不心惊胆战,也可以⾚手空拳的对付行银抢匪,但为什么面对面那么久了,却认不出来你心心念念了十五年的人?他的三角眼里忽然闪过有趣的光芒。
雷龙书皱起眉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小珍珠带回来了?他的心跳突然烈猛了起来。
带她回来的不是我,是你。
不可能!我一直都待在公司,哪里都没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法置信的瞪著万九。
万九对他摊开手。
这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十五年前我从你⾝边抢走她,十五年后我让你亲自带走她。他微笑了起来。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对她好一点,你又不听。瞧,这就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的话简直是间接证实雷龙书心里所想的,倏地,他只觉得一阵大雷直接打上他的脑门,将他震得七荤八素,不知⾝在何处。
不可能!艾玛不可能会是小珍珠,她们两个一点也不像!他无法接受这件事,他本无法将小珍珠与艾玛的影像兜在一起。
要是艾玛过了十五年还长得像个三岁娃儿,那也未免太可怕了吧?万九欣赏著他忽青忽⽩的脸⾊,真是精采。
不可能!不可能…雷龙书站起⾝来,焦虑的踱著脚步,怎样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相信,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万九按下叫人钮,看护马上走进来,他要她给他弄平枕头,他想觉睡了。
雷龙书还在震撼中。
躺在上,万九看着天花板。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是想把真相告诉你,好让自已少些遗憾。他喃喃道。
艾玛的妈妈是雷尼尔最疼爱的妹妹,只是她太叛逆,自己一个人到尼泊尔旅行时,遇见一名同样到尼泊尔旅行的湾台男子,两人相恋后,艾玛的妈妈就跟著他回到湾台,两人没有结婚就生下了艾玛。可惜她因为生产完太过虚弱,加上⽔土不服,艾玛出生不到半年她就撒手离世,男子受不了打击,一年多后也杀自死了,结果才刚两岁的艾玛就被送到了育幼院门口。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万九歪著头看着他,眼里有著恻然。
因为她⽗亲就是我的儿子,是我把她放到育幼院去的。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眼角有些润。那时我太穷,留下她,她只会饿死。讽刺的是,在送走她一年后,摩纳哥皇室的人找上了我,我才知道艾玛的妈妈是皇室的人,就带他们到育幼院去要回了艾玛,然后领养了你。我很感你,毕竟你将艾玛照顾得很好。
后来雷尼尔给了我一笔钱,又开了家公司让我当老板,唯一的条件是,不准向艾玛吐露她的⾝世,我了解他的顾忌,他不想让艾玛知道自己悲惨的⾝世,我也不想。
为什么你从不对我说?雷龙书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面容悲愤。
他明明知道他一直为小珍珠的事在磨折自己,而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隐瞒他!
我谁也没说,这是我跟雷尼尔的约定。万九说。不过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什么意思?他的话像一只冰凉的手,冷不防的攫住雷龙书的颈项,让他的寒⽑直竖。
争取艾玛到湾台来实习是我的主出息,雷尼尔并不太乐意,加上知道艾玛在湾台过得并不好,他已经决定下个月要派人接她回摩纳哥。他还挑了几个欧洲贵族,打算让她跟他们往,以确保他的小外甥女能过著幸福快乐的⽇子。
往?!雷龙书忍不住咆叫起来。她才几岁?现在就要把她嫁出去,他是不是跟你一样老糊涂啦!
结婚嫁人这两个老不死的凭什么左右艾玛的生命!他们以为自己还可以像当年那样为所为,想将她从他⾝边抢走就抢走?没那么容易的事!他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头了!
我倒觉得很好,她嫁给贵族总比在这里被你们当成神经病来得好。
谁敢当她是神经病?我第一个宰了他!他咬牙切齿的,忘了自己前不久就这么说过。
不要在这里大吼大叫的,我是个病人。万九不悦的斥责,旋即闭上眼睛。反正雷尼尔要怎么做我是管不著,也懒得管了。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雷龙书冲出病房,找到主治医生后,庒抑住暴躁的情绪,好声好气的向他询问了万九的病情。
他希望老头子只是故意开个玩笑来报复他,但医生告诉他的一如万九亲口所说,他已到了肺癌末期,而且签下拒绝救急的同意书。
步出医院,回到公司,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人都不见,直到夜幕低垂,他才离开办公室,开车回家。
他从没感觉如此无力过,他需要找个人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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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坐在车子里,紧张得直手。
真的要去吗?我觉得你还是老实跟她说,我很不习惯骗人…她困难的说,內心挣扎不休。
一旁的雷亚书温柔的握住她纤细雪⽩的双手,一双好看的眼睛直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这件事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得上我了。他无助又无奈的说。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漂亮,自认为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漂亮的人了,而我偏偏就认识一个,那就是你,求求你艾玛,帮我这一次,你忍心让我陷⼊地狱中吗?
他苦苦哀求著,实在让艾玛于、心不忍。但他利用她的心软也太多次了吧?
亚书,你为什么不去找个正当的工作做?做什么都比欺骗女孩子的感情好呀!她语重心长的劝著他。
钦!他马上出声议抗。我可没有欺骗她们的感情,我只是帮助求助者,让他们太过死心眼的女朋友将注意力从他们⾝上移开,进而发现到原来世界上还有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了解执著于那些已经不爱她们的男人是多傻的一件事。我是在做善事,不是欺骗感情,两者的差别很大的耶!
可是你把她们的注意力从求助人⾝上转移到你⾝上后,你就把我给拖下⽔了,那跟欺骗感情有什么差别?每次都拿她当挡箭牌来欺骗那些喜他的女人,她真是难以苟同他的做法。
艾玛,你每天都可以看见我,你想我还有可能跟她们去约会吗?不只约会,我连说一句喜她们都没有过呀!雷亚书觉得自己真是蒙受不⽩之冤。
可是…
这样好了,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进去,帮我解决这件事,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不勉強你,我自已进去跟那女人说,等她把我砍死后,你再进去帮我收尸好了。他沉重的躺回椅背,幽幽的叹了口长气。
你不要这样说啦,我相信你就是了。艾玛还是没用的屈服在他的苦內计之下。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喽,下次再叫我做这种事,我可不⼲了。
雷亚书千谢万谢,下车后,绕过车头,殷勤的将她扶下来,两人走进一家西餐厅。
服务生一为他们拉开门,两位俊男美女的组合一止刻昅引了所有人的汪出息。
为了让喜上他的那名女子死心,雷亚书特地打听到她今晚会到这里吃饭,还买了一件剪裁合宜的⽩⾊小礼服送给艾玛,他自己则是一⾝西装笔。
他的计画很完美,打算装作不经意的走过那女人⾝边,然后认出她来,再不经意的将⾝边的艾玛,也就是他的'女朋友'介绍给她。
选在这种公开场合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听说王洛琳的脾气不太好,若她要发威,应该也会顾忌⾝在公众场所而隐忍下来。
不过万一她真的发纲,他也有⾜够的能力来保护艾玛的。
唉,处理这种事情,他的经验可多了,他敢保证最后结果一定跟往常一样完美。
但他没料想到的是,王洛琳的个是全世界最凶狠的一个!
他们一进餐厅,一进⼊王洛琳的视线中,她就妒火中烧的站起⾝来,抓著⽪包的手指泛⽩,忿忿的朝他们走去,挡在雷亚书与艾玛⾝前。
艾玛不解的看看彷佛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女人。她的确长得很美,难怪亚书会那么大费周章了。
才这么想,她就看见一只乌鸦跳上王洛琳的肩膀,对她发出呱呱的刺耳叫声,还扑向她,作势要抓她的脸。
她吓得亘往后退,却被雷亚书给拉了回来。
他露出一个人的微笑。
王姐小,这么巧,你也到这里来吃饭?他心里不断为计画的照常进行而喝采。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同时也是我最爱的人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艾玛也还来不及反应,王洛琳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在她与雷亚书还未回过神来时,又整个人扑上去,长长的指甲疯了似的不停的朝艾玛的脸上、⾝上、手臂狠抓!
艾玛痛得不停尖叫,举起手阻挡她狂疯的攻击。
等到雷亚书及服务生合力将王洛琳从艾玛⾝上拉开时,她早已伤痕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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