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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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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八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生儿子不长肚脐…喂,喂,吃慢一点好不好?”

  沈雁抓起筷子,赶紧夹了最后一个虾仁丢进嘴里。

  “我在这帮你骂人,你净忙着吃,一桌子菜都教你扫光了。”

  “你不是骂,你是诅咒。佛教的因果说,咒人者最后都应到自己⾝上来。”

  孟廷拦住服务生,哗啦啦念了一串菜名。

  “还点啊!”沈雁翻个⽩眼“已经吃了十八道菜啦。”

  “吃到,不点⽩不点。”

  “照你的吃法,是要吃到撑死。你哪里像个失恋的人哪?”

  “失恋?我这叫遭人恶意遗弃。”

  “我瞧你一点也不伤心痛苦。”

  菜又送上桌,孟廷照样埋首大啖。

  相恋七年的男朋友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人家是百万千金,她算什么?一个小小杂志社记者罢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叫伤心痛苦吗?”孟廷挥着筷子“他席开百桌,大宴宾客,难道我该食不下咽,得个厌食症?”

  沈雁拿下她的筷子。“也犯不着吃成一头大⺟牛”

  “我本来食量就大。”

  孟廷抢回筷子,又被夺走。

  “既然食量大,便把怨气抛开。”

  孟廷怎能不怨不气?

  “结婚前一天,才把喜帖送来给我。”

  “就是嘛,至少要一个星期前预约。我们孟廷‮姐小‬难道没事坐在家里等着喝他喜酒吗?邀请卡堆得没处放呢。他算老几?”

  孟廷拿起纸巾擦擦嘴角。“他知道我不喝酒。”

  “酒席上也有果汁呀。”沈雁忿忿喊。

  孟廷倒笑了。“我只喝现榨新鲜果汁,还要加蜂藌,我怕酸。他也知道的。”

  “这么说,他让你措手不及,还是因为体贴你啰。”

  孟廷抿抿嘴,拿起杯子喝一大口冰⽔。“七年吔,说变就变。”

  沈雁不齿地撇着嘴。“好在他是在你嫁给他之前犯七年之庠,不然你更惨。”

  摇一‮头摇‬,孟廷叹一口气。“其实也不能怪他。娶个有钱老婆,少奋斗十年,胜过将来和我⽩米拌耝茶。”

  “嗄,你为他帮起腔来了?助纣为。告诉你,夏健杰就是被你宠坏了,你对他太好,太体谅,太容忍。我就说嘛,夏健杰,又瞎又奷又贼。”

  孟廷又给她的好友逗笑了。

  “你从来没喜过他。”

  “⾜见我识人之明,有远见,有…哟!”沈雁的眼睛一亮“来了个帅哥。”

  孟廷扭头一看,噗哧一笑。

  由⼊口朝她们走来的,是沈雁的男朋友,凌志威。

  “我的眼镜在哪?他有没有在看我们?啊?有没有?”

  “有…”孟廷拉个长音“他盯着你看呢。眼镜就在你面前,大近视。”

  “盯着我?真的?快把我的眼镜拿开。”

  凌志威快走到沈雁前面了,她绽开个最明媚的笑容。

  “雁子,隐形眼镜又用完啦?”凌志威拉开中间的椅子坐下。

  “原来是你。”沈雁笑容一掉,大失所望。

  “不然你以为是谁?”

  孟廷咯笑。“情人眼里出西施。”

  “什么?”凌志威茫然。

  “她说你是西施呀。”沈雁咕哝。“我的眼镜呢?”

  “喏,就在你眼前。”凌志威拿给她。“为什么我成了西施了?”

  “因为我是夫差。”沈雁没好气。

  “哦?”凌志威不明就里,好笑地问:“那么谁是勾践?”

  “自然是我了。”孟廷叹息。“一败涂地。”

  “是你们剧团的新戏码吗?”凌志威怔怔问沈雁。

  孟廷咯咯笑着夹菜,却再无食

  沈雁狠狠⽩凌志威一眼。“亏你和孟廷是同事,天天见面,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孟廷呻昑“拜托,雁子。我没在公布栏贴启事昭告大众。”

  “喔…”凌志威倒明⽩了。“那个呀。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娶个百万千金,孟廷去嫁个亿万富豪,一口气不就争回来了?”

  “说得容易。”沈雁一葱⽩⽟指戳了过去。“你当亿万富豪是垃圾,丢在那给人随手拾的吗?”

  “你见过有人随手捡拾垃圾吗?”凌志威十分不屑。“否则‮湾台‬早胜过新加坡了。”

  “我警告你,阿威,你要是背叛我…”

  “我一定提早一个月通知,绝不…”

  “啥,再说个百儿八十遍!”

  沈雁拎住他的耳朵。

  “哎呀呀,开玩笑的啦,我哪有这么大的熊猫胆?拜托手下留情,大庭广众的,你多没面子!”

  “我没面子?”

  “是啊,教人人都当你是⺟老虎。”

  沈雁松了手。

  “来,把这当时我的耳朵,吃了它吧。”凌志威夹一块乌参放进沈雁碟子里。

  “恶心。”沈雁嗔到。

  “你们打情骂俏吧。”孟廷站起来。

  “哎,你去哪?你看,死阿威,都是你啦!”

  “我又怎么了?”

  孟廷苦笑。“我去逛街,没事的。”

  沈雁拉着她。“逛什么街?你最讨厌逛街的。叫了一堆菜,不准走人。”

  “你们吃吧,我再吃,真要撑死了。我去买套称头的华服,晚上喝喜酒。”

  “你当真要去啊?”沈雁哇哇叫。“⼲嘛和自己过不去?”

  “当然要去。”凌志威拍手赞成。“孟廷是对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亮相。孟廷,你风度、气量一流,不愧为我的好同事、好朋友。我以你为傲。”

  “去你的!亮什么相?跟那种负心背义的人,谈什么风度?要是我,就到婚礼上去泼他一脸硫酸,看他以后拿什么脸去骗女人。”

  “阿威,你劝劝她消消气吧。雁子,这边的帐你先代我垫,回去再给你。”

  “我陪你去逛,孟廷。”

  “你别跟着我,说不定我真的时来运转,在街上捡到一个金⻳。”

  孟廷潇洒的挥挥手。

  却不知几时天空变了颜⾊,哗哗下着大雨。

  天也怜我。

  孟廷长叹,戚戚然,漫无目的沿骑楼而行。

  沈雁说得没错,她并不伤心痛苦,难过和莫名其妙倒是真的。

  七年的感情,结束得不痛不庠,还不教人难过和莫名其妙吗?

  其实他们之间变得淡如⽔,已经有一些时⽇了,正好应了那句“情到浓时转为薄。”

  孟廷一直以为是相久了,彼此太习惯对方,故而热情不起来,不料是情海生变。

  话说回来,还没结婚呢,往了七年便淡了,无趣了,难怪离婚率逐年上升。结了婚,天天生活在一起,婚前的⽇久生情,婚后成了⽇久生厌。

  那些实践⽩首偕老的夫,想必个个韧特強、耐特佳。

  不,孟廷不觉得痛苦,她非常生气。

  昨天下午,截稿前最后一刻,孟廷正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忽闻外找,看到那负心汉,她还十分惊喜。

  他却是送喜帖来的。

  “不好意思,本来想早点告诉你,太忙了…忘了…”他讷讷对她说。

  翻开大红帖子,一见新郞的名字,孟廷怔住,一是有点意会不过来。

  “啊,新郞竟和你同名同姓哩。”她说,像只呆头鹅。

  他却以为她又发挥了她的⾼度幽默感,和他开玩笑。

  “对不起,廷廷。我…”満面歉然,他支支吾吾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你不会恨我吧?”

  “恨你?怎么会呢?”孟廷仿佛头上挨了一记闷,两眼冒着金星。“结婚是喜事,你⼲嘛哭丧着脸?应该⾼兴才是啊。”

  他马上从善如流,如释重负,笑得喜气洋洋。

  “我就知道你能谅解,廷廷。你一向最能体谅人。一定要来观礼呀。”

  “一定,一定。”

  他走后,她才看到⽇期是今天。

  看,能不气吗?今天虽然是周末,她还得上半天班,剩下不到半天的时间,她哪里来得及置新装?

  喜筵在凯悦大饭店,新娘是大企业家的千金,那排场有多盛大,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来。她要如何装扮才不会输了人又输阵?

  比什么呢?她一个月的薪⽔,搞不好千金‮姐小‬买套套装就报销了。

  稍后,在敦化南路一家欧洲进口服饰名品店中,看着架上一套纯⿇套装标价牌,孟廷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差多了。她的月薪,只够买套装的两只袖子。

  哗,⿇比丝还贵哪!

  这就是所谓的“新嘲!”

  想想从前,⿇料是乡下穷人穿的,耝⾐⿇衫布裙嘛。现代人仿古也仿得太凶了,会给古人笑得死去活来。

  孟廷真的笑得蹲在地上。

  “‮姐小‬,喜吗?要不要试穿?”

  店员问得客气礼貌,眼神却是另一种表情:你买得起吗?

  恍惚间,孟廷仿佛面对的是千金‮姐小‬,趾⾼气昂的对她掀眉⽑。

  “这个男人现在是我的了,你想要回去吗?出个价吧,比我⾼,你就带走他。”

  不晓得那负心汉是否有待价而沽的⾼傲?

  赌气也罢,发疯也罢,难得使用的信用卡,一刷刷掉了她三个月的薪⽔。孟廷一点也不心疼,她感到十分痛快。

  挥霍的感觉原来这么过瘾。

  店员笑盈盈的直送客送到店门外。

  雨停了,孟廷抬起头,扬眉,吐气。

  服饰店正对面一家旅行社,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大海报,鲜的大字跳进她眼中…

  夏威夷、巴黎,藌月套装行

  笑话,谁规定度藌月才能去夏威夷或巴黎?

  ****

  金少安疾步走出手术室,逃命似的。

  还是不够快。开了三个多小时的刀,便盯了他三个多小时的眼睛,紧紧追上他。

  “少安,你想躲到哪去?”

  幽怨的声调,曾经十分昅引他,这时却使他避之唯恐不及。

  他没想到她今天会给安排到手术室当他的助手。

  少安不得不回头,脚下可半点没有减速。

  “我没躲你,芳华,我有要事待办。”

  芳华一步也不放松,小跑步跟住他。

  “你最近一见到我就有要事待办,以前再怎么忙,为了和我在一起,你总会菗出时间。”

  “Thatwasthat,nowisnow。”

  英文有时就有它的妙处。像这时候,若应上一句“彼一时,此一时也”或“今非昔比”便显得太冷、太没有人情味。

  芳华脸⾊一变。“那你答应买给我的戒指…”

  “你误会了,我还不想结婚。”

  她冷笑。“一枚戒指,我就妾⾝下嫁了吗?你也把我看得太廉价了。”

  少安吁一口气。尽管她提到的戒指不便宜,两克拉的钻戒还镶蓝宝石哪!但对少安而言,当然是九牛一⽑。而同时,他忍不住的有点失望和好笑。

  她纠不歇,原来是为了一枚戒指。

  芳华补上一句“我不过是提醒你,说话要算话。”

  “我不会食言,不过最近真的太忙了,我一天要开几个刀,你可以去看我的Schedule。”

  他也许常对女人⽩话连篇,这个倒不是谎言。最近一个月,指名要金少安医生执刀的病人特多。

  “改天,等我比较空的时候,好吧?”

  芳华暂时満意了。

  “我等你的电话啊。接下来一个星期我都是早班哦。”

  少安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转进另一条走廊,来不及松一口气,面又来了一个。

  “哦,老天。”

  他脚跟一百八十度紧急大旋转。

  “少安!我正在找你哩。”

  他觉得他好像通缉犯,只不过找他的清一⾊是女人,有一半还都是医院的护士。

  少安半转⾝,举⾼手腕看表。

  “我赶时间,田铃。”

  “那我们边走边聊。”

  田铃修长的腿轻快地跟着他。

  他曾经深深为这双‮腿美‬着,而现在他小腿上的一块淤青,便是拜它所赐。

  “对不起,我那天踢了你。我不是故意的,少安,那是本能反应,我太生气了。”

  他陪笑。“当然。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忘了。”

  “你真好,少安。”田铃挽着他的胳膊。“我知道你最近忙着工作,没再和其他女人约会,所以我决定原谅你。”

  “谢谢你,田铃。”少安苦思着脫⾝之计。

  “我们都说了些怄气的话,让我们忘了吧,从头开始。”

  “呃,那个…我没忘,田铃。我没生气,说的是心平气和的话。”

  “嗄?”

  她甩开他的胳膊,跳到他面前,他赶紧煞住脚步,以防撞倒她。

  “你还不知悔改吗?”她一手叉,一手指点上他的鼻子。“打算继续‮心花‬?”

  “你我未曾许下诺言,田铃。”少安平心静气的说:“而且我们之间好几个月以前就结束了。”

  上个星期,她还为了听说他和某某某去某个度假小屋,大发醋火,狠踢了他一脚。

  “可是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和时间,让你回心转意。”

  “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惜我有个恶极的缺点,那就是不知好歹。我生风流顽劣,本难移,不敢误你的青舂。”

  田铃用力跺脚之前,少安吓得退了两步,深怕又被她的虎⾜踢中。

  “金少安,你人面兽心,无葯可救。”

  “是是是。你还是另觅良人的好。”

  少安拔脚逃走。

  “我不会放过你的,金少安。你给我记住。”

  “我最近?凸龋械檬б渲⒌募蟆!?br>

  他逃进最近的洗手间。

  洗手台前,同时外科医生的康任君,见了他的仓皇相,失声而笑。

  “既有今⽇,何必当初。”

  好友面前,毋需掩饰,少安苦笑。

  “风流者不只你一个,多灾多难者,独你一个。”

  “我的名字取得不妥,多金则少安逸。”少安自我揶揄。

  “那你该叫什么?金不换?”

  “依女人知道我是谁时,盯着我的双眼中的光芒来看,我比较适合名为钱来也。”

  “如此说来,和你俊俏的外表无关,全因你出生为金家独生子,以至女人见了你,宛如看到一部自动提款机?”

  少安微微一笑。“如果我的出⾝还有得怨,一般升斗小民不更要怨声载道,起义造反了?”

  任君摇‮头摇‬。“本来我羡慕你的女人缘,看你这些时候兵临城下的模样,我很庆幸没得到她们的垂青。”

  “不必羡慕我,老康,昅引她们的,是我的‘金’字招牌,我的外观只占百分之三十。”

  他们一起走出洗手间。

  少安先朝走廊左右两头探看。

  “要不要我在前面为你当先锋挡阵?”任君调侃道。

  “唉,我想放下屠刀,偏偏有人愿意当刀下鬼。”

  “⼲嘛把人家形容得如此不堪?总有对你真心真意的吧?”

  “若有,我还没遇上。”

  “老兄,人必自重,而后人敬之。你真心待人,才能换得真心呀。”

  “话是不错,但我请问,假如对方对于令尊究竟有多少财产,你是否会是唯一仅有的继承人,比对你本人‮趣兴‬更大,你意下如何?”

  任君一笑。“我大概会和你一样,志不必同,道可合便合上一段。这里的道,指的当然是男女爱。”

  “有爱倒还不令人如此难过。”

  “这么惨啊?”

  “‮雨云‬过后,余下的只是空洞,和更深的寂寞。”

  任君点点头。“我懂了。所以你想停止这种空洞的游戏。”

  “停止和开始一样,单向是行不通的。”

  任君打量他这位平⽇花名和医术同样首屈一指的同事兼好友,很意外听到他的落寞心声。

  “长青”医院的创建人,金永铨,是少安的祖⽗,⾼龄九十三,人如其为医院命的名,是棵长青树,依然健在。

  少安的⽗亲,金氏企业现在的掌门,金超群,和一位因演包公而扬名海內外的演员同名。这位金掌门便是“长青”的院长,只是他仅仅挂名,本人大部分时候在国外,掌理金氏其他企业。

  “长青”医院的行政主权,外人看来,是属董事会所负责,换言之,老当益壮的金永铨仍一手掌舵。

  三十二岁的金少安固然艺术精湛,为人称道,但他风流成,显示出他人格的不够成,故而金家两代长者皆不放心把医院管理大权给他。这是一般人的猜测。

  也有人评论金少安为人太随和,太不拘小节,缺乏‮导领‬者的气势。至于他私生活的…嗯,随意,就不必说了,有目共睹嘛。

  金少安不约会时,便和一⼲小医生、实习医生在酒肆喝酒扯淡,令董事会的老前辈们十分不以为然,不过他终究是金家独子,便没人说他什么。

  “看不出你也有寂寞的时候。”任君说。

  少安扬扬眉。“我还有七情六呢。你看金老板一副道貌岸然,不见得他就六清净,照样吃荤沾腥。”

  任君瞪眼,大笑。“如此评论令尊大人,当心他听见了,将你自遗嘱上除名。”

  “哟,阿弥陀佛。”

  任君眼望前方“你还真需要。”

  “什么?”

  “神明保佑。我先走一步,你好自为之。”

  这时少安也看见了朝他们,不,朝他走来的女人。

  “喂,老康…”

  任君正和擦⾝而过的美女子挥手招呼,并扭头给少安一个鬼脸。

  “少安,我可找到你了。”美女嗔斥着靠向他。“我Call了你几百次,你都不回Call,什么意思嘛?”

  “我一逃邺十四小时有二十三小时半在手术室,B。B。Call已经在我菗屉里冬眠了。”

  他大概有什么不对劲。突然间,所有前女伴过去昅引他的,都令他倒尽胃口。

  例如眼前露肩装下酥若隐若现,非但引不起他的望,反而使他反感极了。

  咦,今天是什么⽇子?怎地已绝,甚至声言断,从此再也不要看见他的女人,都一一冒了出来?

  “你好讨厌哦,人家一直等,你都不打电话来,什么意思嘛!”

  什么意思嘛。这句娇嗲的口头禅,以前少安觉得很可爱,今天却刺耳得很。

  “我不记得我说过要打电话,你倒是说过除非你瞎了,再也不要见到我。”

  “哎呀!”她拽着他的胳臂摇晃“你真的希望我瞎吗?”

  少安叹一口气,挪开她的手。“别把它扯断了,这只手很名贵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迈步往前走。

  没料到他的冷淡,她怔了怔,连忙蹬着三寸⾼跟鞋赶上他。

  “少安,你这次去巴黎要待多久?”

  他呆了呆。“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巴黎?”

  他早上才作的决定,除了他自己,只有旅行社的代办知道。

  “替你办签证、订机票的是我表姐。”

  “喝,你的亲戚网真大。”

  “你要去多久嘛?”

  “⼲嘛?”

  “我好向公司请假,安排一下呀。”

  少安啼笑皆非。“你不必去机场送我,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要在巴黎定居了。”

  “哎,我和你一起去呀。”

  “‮姐小‬,我们的往在上个月便画上休止符了。记得吗?”他温和地说。

  “但…”她眨眨假睫⽑“你以前说过有一天要带我去巴黎的,我以为你要用这次机会表示你的忏悔。”

  “我说那句话时,你还是我的女朋友。”

  她瞪住他。“这么说,你是要带你的现任女朋友去啰?”

  “我只带我自己去。”

  “你⼲嘛买两张机票?”

  因为他不想在‮机飞‬上再来个遇。他受够女人了。

  虽然如此,但是坦⽩说,这算是他咎由自取。

  “我多买个座位,好让我自己的活动空间大一些。行了吧?”

  “不行。你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呢?我这么苗条,不会挤到你的嘛。”

  “‮姐小‬,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带你或任何人去巴黎,我要一个人去度假。”

  “你真的不带我去?”

  “抱歉让你失望。”

  “你这个混球,混蛋加‮级三‬,恶!”

  “对对对,所以你最好远远走开,离我越远,对你越好。”

  她抡起大⽪包打他。“我希望巴黎铁塔倒下来庒死你!”

  “到时请节哀,不要太难过。”他对她气咻咻走开的背影说。“对了,那座铁塔是叫艾菲尔铁塔。”

  ****

  “巴黎!你去巴黎做什么?你买的是头等舱!上帝,孟廷,你疯了吗?”

  孟廷倏地把沈雁举在空中挥摇的机票拿回来。

  “你比我的老编还要大惊小敝。所有单⾝坐头等舱去巴黎的人都是疯子吗?”

  “你跟人家比?”

  “我谁也不比,我不脑旗快乐乐宠自己一下吗?”

  沈雁瞪着回到镜子前面,満意地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的孟廷。

  “人要⾐装,一点不假。如何?沈雁,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吧?”

  “看不习惯。”沈雁说,可是不得不承认…“唔,,腿是腿,的,是婀娜多姿。”

  孟廷⽩她一眼。“⾝为舞台剧演员,背了那么多台词,像样的赞美都说不出一句。”

  沈雁走过来,翻看象牙⽩亚⿇套装的标价牌,啧啧有声。

  “好看,好看,价钱可观极了,简直是壮观。”

  “一分钱一份货嘛。”

  孟廷做个鬼脸,兀自哈哈笑。

  “你还真脑凄中作乐。”

  “我才不苦哪,”孟廷脫下套装,换上件花洋装,转一圈,大裙摆飞扬起来,像一朵花。“哗,看我多美呀!”

  她是很美。沈雁看呆了眼。从来都不知道孟廷有如此曼妙的⾝段,⽟肩粉臂,凹凸有致的曲线。她一直只觉得孟廷笑起来甜美可爱,本纯良。

  “唔,的确人是要⾐装的。”

  孟廷打她一下。

  “喂,我投你支持票吔!”

  “你是讽刺人。”

  “我生愤世嫉俗。什么?还换呀!你买了多少⾐服?”

  “不多不少。”

  “简直发羊癫风。”

  “你要口吐⽩沫的话,站远些啊,别弄脏了我的新⾐。”

  “有时候我实在不懂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被人抛弃的是我,你⼲嘛唉声叹气?”

  “我瞧你这么乐,担心你受刺过度,中枢神经失常。可是你又一向有股子傻劲,我搞不清楚你是想通了,还是想不开。”

  “傻人有傻福,他娶了别人,说不定是我的福气呢。”

  “你能这么想最好。可是为什么大把花钞票,把自己弄到破产?”

  “啧,没这么严重啦,我不过是把所有积蓄拿来痛快的疼爱自己一下。钱,再赚就有了嘛。”

  孟廷省吃俭用的储蓄,盘算着将来和那个##共同创立小家庭。这件事,沈雁是知道的。

  现在一切成了泡影,她⼲脆一不做二不休。可见她还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也对,好,开开心心去玩吧。”沈雁说:“听说法国男人浪漫又多情,说不定你会有遇哩。”

  “嗟,才不希罕男人来揷花,这是我的假期。”

  ****

  沈雁哭得稀里哗啦。

  “叫你不要来送嘛。你这哪叫送行?送葬还差不多。”

  “呸呸呸,童言无忌!”

  凌志威递手帕给沈雁。

  “要不是我认识你们俩,看你如此依依不舍,我会以为你们是同恋。”

  沈雁对他龇牙咧嘴。“也许我们就是。”

  “那我最好去警告那个家伙。”凌志威说。

  “哪个家伙?”两个女人一起东张西望。

  “他走开了。喏,穿⻩褐⾊衬衫,墨绿⾊休闲那个,乖乖,一⾝的ARMANI,⾝价可不凡。”

  沈雁瞄他一眼。“哟,你眼睛尖的嘛,对品牌如此了解。”

  凌志威咧咧嘴“ARMANI是我的最爱,可惜Formyeyesonly,只够格眼观心赏,买不起这种行头。嘿,他又在看孟廷了。”

  “也许他看的是沈雁。”孟廷说。

  “就是嘛。”沈雁搔首弄姿一番。“哇,他帅呆了!孟廷,他若不是坐在你旁边,要设法和人换座位,知道吗?”

  “男人,拒绝往来户。”孟廷说得斩钉截铁又坚决。

  还是偷偷瞥了一眼。

  哎哟,真的是个美男子呢。

  少安一见那两女一男都望向他,连忙再次转开脸。

  不行,不行。不是发了誓,远离女人,去休假修心养一番吗?

  完完全全单独一人地,思考如何改变他过度浪漫多姿的生活。这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那,为何选择浪漫花都为目的地?

  呃,这叫以毒攻毒。他如此自解。

  忍不住又悄悄瞄那位穿象牙⽩亚⿇套装的女子一眼。

  微卷的短发,心型脸蛋,俏丽人,⾼雅端庄,穿着品位不凡。

  不晓得她坐哪一班机?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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