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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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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子送几个大孩子去上夏今营后,偌大的俞家才安静下来,敏敏趁着小立跟去散步,赶紧发几份传真到台北基金会的办公室。才要拟稿,电话就惊响起来。

  “喂!是姐吗?”盈芳在那一头说。

  “台北现在都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呢?”敏敏说。

  “这时代没有人早睡的。”盈芳精神満地说:“我才看完一场‮夜午‬场电影,又去夜市吃个宵夜,这会儿才踏进门呢!”

  “你疯了!那么晚还在外面晃,多危险呀!”敏敏担心地说。

  “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啦!”盈芳回答“有刘家志陪我,再‮全安‬不过了。光是他一⾝魁梧的肌⾁,绿岛式的小平头,加上手臂上的刺青,早就把方圆百里內的歹徒吓跑了。”

  “你又抓他去看电影了?”敏敏忍着笑说。

  “对!而且是爱情文艺大悲剧,是哭得死去活来,又⾁⿇得教人心脏病发作的那一种。”盈芳得意地说。

  “你真坏,你明知道家志最讨厌看电影,还故意整他。”敏敏笑了出来。

  “我可没有拿他哟!我只问一次,而且数到三,他自己就跟来了。”盈芳说。

  “我只是提醒你,家志也是有脾气的人,除了你,还没有人敢这样招惹他。”敏敏警告地说。

  “来呀!谁怕谁?”盈芳换个口气又说:“哎呀!我打电话来,不是要讨论刘家志的,而是要告诉你一件很严重的事,是有关俞智威的!”

  “智威?他怎么了?”敏敏问。

  “我就说他那个人怪气,没安好心眼嘛!他竟然刘家志去替他绑架人,心有够毒的。他自己是富家少爷,花些钱就可以推得⼲⼲净净,可刘家志有前科,到时不就惨了?”

  “慢着!我听不懂,你说绑架?到底是怎么回事?”敏敏紧张地问。

  “我也是不小心听到他们的电话才知道的。”盈芳说“最初刘家志还呑呑吐吐,后来还是因为担心那女孩子的‮全安‬,才同意让我告诉你。”

  “女孩子?智威⼲嘛要绑架女孩子呢?”敏敏实在想不透。

  “遗传呀!”盈芳带着笑意说“当年俞信威不也绑架你吗?所谓有其兄必有其弟,行为模式都如出一辙。”

  “盈芳,你就别再兜圈子,快点说清楚吧!我都急死了!”敏敏催促着。

  “就是和俞智威两年前往中美洲被诬陷坐牢的事有关嘛!他找到他的仇家了,然后透过刘家志的安排,有两个送到他以前蹲过的监狱,合伙的女孩就被囚噤在俞家养马的牧场里。听说要饿他们、冻他们,还要动用私刑呢!”

  “私刑?不!不可能!智威不是这种人。”敏敏说。

  “难不成是刘家志说谎吗?”盈芳‮议抗‬说。

  “不!家志也不会说谎。”敏敏忧虑地说:“最近智威的行为举止是有些不寻常…”

  “何止最近?他这两年都有些神经不正常,人家叫他狼,搞不好他要修成狼人啰!”盈芳夸张地说。

  “你呀!见任何人都没一句好话。”敏敏说她。

  “环境使然。”盈芳说:“我和云朋大哥是同一派的,我们都赞成荀子的『恶论』…”

  敏敏正要回辩,见信威走进书房,连忙说:“你姐夫来了,我马上处理这件事。”她挂上电话,一转⾝,就在信威的怀里。

  “我有重要的事要讲。”她痹篇他热情人的吻说。

  “我要去开会了,能不能回来再说?”他仍不放开她。

  “不行!是智威!他把一个女孩子绑架到山上牧场去了。”她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什么?”信威失笑道:“他这小子,竟然偷走我的点子,我应该申请专利的。”

  “这一点都不好笑。”敏敏皱着眉说:“这女孩就是两年前诬告智威強暴的那个女孩。家志很担心智威把事情做绝了,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家志?他怎么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信威不悦地说:“我就知道,有他在,准没什么好事!”

  敏敏不想和他起冲突,只绕着弯,很委婉地说:“智威这几天一直往牧场跑,八成就是为了那个女孩,依你看,她会不会有危险呢?”

  信威忆起两年前在萨城的情景,从那时起,智威整个人就变了。虽然大家都不说不提,但凭手⾜间的感应,他知道智威是一心一意想报复的,而且他的方式绝不会轻松容易,只怕对方会很凄惨。

  见信威晴不定的脸孔,敏敏心中有了底。“我马上去将那个女孩子救出来。”

  “你?”信威反对说:“这是智威的‮人私‬恩怨,你去揷手,会惹火他的。”

  “总比闹出人命好吧!”敏敏说。

  “智威不会那么没有分寸的…”信威乐观地说。

  “你们俞家男人哪晓得什么叫分寸?”敏敏故意说:“记得那年,你莫名其妙把我绑架到爱达荷的山区,我可是吃了很多苦,你的死脑筋就是转不过来。”

  “你吃苦?有没有弄错?你住的是别墅,吃的是大餐,我可没有亏待你。”信威苦着脸说:“况且受伤的是我,还兼贴上我清⽩无辜的一生。”

  他那表情,让敏敏笑疼了肚子,但她仍不忘任务说:“家志的担忧不会没有理由的。不管智威会多气我,我一定要到牧场救人,你只要负责拖延住他,让我有充裕的时间就可以了。”

  信威望着子美丽的脸庞,知道她倔起来,不达目的绝不终止,只有试着说:“你觉得那个女孩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吗?”

  “无论她多么恶劣可恶,没有人是应该受到这种待遇的。”敏敏说:“要教训对方,总有比较平和人道的方式吧!”

  “既是教训,又管什么人道呢?”信威扬眉说。

  “我还不是为俞家好,这件事传出去有多难听呀!”她换个方式说。

  “我说不,你还是会去,对不对?”他问。

  敏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双眸漾着聪明与慧黠。“所以我只好投降了!”他一脸无奈地说。她⾼兴地抱着他,给他许多吻。虽然她心意已决,但有信威做后盾,她就比较不怕智威的反弹了。

  两个多小时后,敏敏已到洛矶山中养马的牧场。这个地方她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像今天那么安静。风雨刚过,山特别青,草特别翠,几匹马悠然地在光下吃草。她不知道智威如何囚噤那个女孩,只有先从农庄找起。屋內景象一切如常,窗帘拉开,四周还泛着淡淡的炖汤香味。主卧室的门半掩着,她推开一看,有个女孩躺在上‮觉睡‬,彷佛非常舒适的样子。或许她过虑了,智威并没有凌仇人的意思。她走到边,发现那女孩比她想像的年轻,稚稚嫰嫰的,不比盈芳大,而且非常清秀漂亮,很难相信是会做出诬赖勒索事情的人。

  敏敏试着叫她,由轻柔到大声,但她都没有反应。直觉情况不妙,敏敏用手碰她,发觉她全⾝烫得惊人。天呀!这女孩在发⾼烧,而且已经陷⼊昏状态了。她由窗口喊驾驶员,自己再回头用冷⽑巾替女孩擦拭,设法先降体温。由手到脚,大小不一的割伤及瘀青呈现,不很严重,但在⽩嫰的肌肤上,看起来很吓人。

  太过分了!智威是怎么待这女孩子的?又⾼热昏,又遍体鳞伤,他存心要把她丢在这荒山野地等死吗?难怪家志会慌成这样,真是要出人命了。

  敏敏指挥驾驶员把女孩抱到‮机飞‬上,直接送往医院。才出农庄大门,女孩有一刻清醒,用微弱的声音说:“智威呢…他回来了?”

  “没有,我们要送你去医院。”敏敏回答说。

  “不…不,我不能离开…他回来没看到我,会…以为我逃走…他…会很生气…”女孩着气说,脸上有难忍的痛苦。

  看她那苍⽩瘦弱的模样,敏敏感到一阵心酸。这几天她一定受尽‮磨折‬,连病得要死了,还怕智威生气。

  “不要怕,我来替你挡住他,他不会再动你一寒⽑了。”敏敏安慰她说。

  女孩只是‮头摇‬,但因为太不舒服,又神智不清起来。临行前,敏敏找到女孩的箱子和⽪包,里面护照和钱、支票一应俱全。她翻了一翻,才知道女孩的名字叫纪倩容,二十二岁,正是盈芳的年纪。如此年轻,如此我见犹怜,智威怎么下得了手呢?倩容在病中,是否晓得她的家人正在萨城监狱呢?智威这一回真是做得有些过头了。

  **

  冗长的会议到下午三点,才勉強拟完草约的最后一条,智威臭着一张脸,决定不再继续下去。他心里记挂着倩容,早按捺不住,大家也都注意到他的手指骨扳得咯咯作响,只有信威镇静如常,还说了几个有趣的笑话。

  一出会议室,智威便直奔大厅,却被信威叫住。“我们不是还有几个数据要核对吗?”信威说。

  “有吗?”智威一头雾⽔。

  “有呀!你还说好。”信威攀着他的肩说:“走吧!兄弟。”

  “不行,我现在没空!”智威甩开他说。

  “你要去哪里?”信威阻止他,慢呑呑地问。

  “我…我要飞去牧场。”智威有些不自在地说。

  “牧场?你不是早上才去了一趟吗?”智威故意说:“别告诉我『琥珀』风痛之类的话,我不会相信的。”

  “就是琥珀…”智威辩称。

  “我看是一个女孩子还差不多。”信威露出笑容说:“只有女孩子,才会让你不厌其烦地当空中飞人。”

  “女孩子早从我的名单里剔除了。”智威无心抬杠,只简单地说:“我真的要走了。”

  眼看拖延不了,有个穿黑⽪裙、短马靴的时髦女孩由转角出现。她披散着一头染红的发,脸上画得丽‮媚娇‬,在众人的注视下,朝智威直直走来。救星来了,信威想。

  “茱莉,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智威皱眉问。

  “咦!你忘了我们上星期在台北的约定吗?”茱莉说:“你说到洛杉矶一定请我吃饭看歌剧,所以我餐厅订了,票也买好了,就今天和明天,你可不能再食言了。”

  上星期?那倒像是上辈子,自从倩容又回到他的生活轨道,其他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他庒不记得自己曾应允这么一个约会。

  “抱歉,我今天实在不行…”智威为难地说。

  “你说在台北没有空,洛杉矶才会比较清闲,你妈都亲耳听见的。”茱莉噘着嘴抱怨“我不信你连一个小时都凑不出来。”

  “智威正要去牧场看琥珀,如果你有‮趣兴‬,可以跟去呀!”信威乘机说,一脸的不怀好意。

  “好呀!我好久没看到琥珀了,还想念牠呢!”茱莉‮奋兴‬地说:“我们可以在山上过夜,明天中午再赶回来看歌剧。”

  智威狠狠地瞪二哥一眼,然后很心不甘情愿地说:“去看琥珀没有意思,我们还是吃饭好了。”

  看着茱莉把智威“架”走,信威发出了得意的笑容。茱莉是俞庆集团一个大股东的女儿,自幼就在俞家走动,人一长到情窦初开的青舂期,就‮狂疯‬地崇拜智威,还把从啦啦队学来的伎俩,全数用到智威的赛车、赛马上,她甚至集结一堆女生成立了“安东尼俱乐部。”智威有一阵子是和她们玩得凶的,舞会开得太吵,还惹来了‮察警‬。后来年纪大些,各自收心,茱莉回到‮湾台‬,以她活泼新嘲的格,成为名节目主持人;智威则走⼊家族企业,在‮南中‬美洲一带活动。这两年智威把重心放在亚洲,两人才又接触频繁。俞家人都认为茱莉对他有好处,至少可以把那个反常的智威拉回来,因此颇赞成他们的往。不过到目前为止,信威所见的都不太乐观。茱莉曾是信威所喜的那一型的女孩子,如今似乎引不出什么火花来。两年不飙车、不泡妞的和尚生活,或许智威应该去找心理医生才对。

  **

  这是个嘈杂的餐厅,有一流的食物,却播放着热门音乐。茱莉一面吃饭,一面‮动扭‬⾝体。

  “你这样,不怕汤汁会流错管道吗?”智威不噤问。

  “你以前抖得可比这个还厉害呢!你忘了你在安东尼俱乐部跳的小霹雳吗?还可以边跳边喝完一大杯啤酒,真是酷毙了。有几个女生为了抢你⾝上臭死人的T恤,还大打出手呢!”

  智威非常讨厌别人提起他以前的荒唐事迹,于是说:“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几乎没什么印象。”

  “你真的变好多,我到现在还是很难想像你穿西装打领带去做生意的样子。”茱莉仔细看他说;“我想应该和年龄没关系吧?像我都二十七岁了,还不是満⾝活力,跳‮夜一‬舞都没有问题。”

  他望一眼茱莉,二十七岁的她,和十七岁时没什么两样,都爱标奇立异的装扮、热闹滚滚的场合。他想到倩容,她比他们都年轻,十年后会不会依然如今⽇的温婉纯净、灵气人呢?他又何必在乎?反正倩容不会在他生命中久留,管她十年后做什么?他被通心粉呛了一下,突然失去食。他好想看她、碰她,她此刻在做什么呢?是不是醒了?有没有弄晚餐吃呢?…因为太过专注于自己的思绪,他漏听了茱莉的一大段话。

  “你说做什么?”他问。

  “你真的很心不在焉喔!”茱莉敲敲他的盘子说:“我是在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信教的﹖﹗”

  “我没有信教。”看到茱莉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意会地说:“这只是装饰而已。”

  “人家要装饰就带个纯十字架,可你的上面还钉了个受难的那稣,宗教味道太浓了。”

  茱莉伸手拉他的炼子,又说:“而且这项炼细细短短的,十分秀气,八成是某个女孩子送给你的吧?”

  智威很不客气地推开她的手说:“你如果吃了,我们就走吧!”

  “好哇!我知道一个刚成立的‮人私‬俱乐部,有很的音乐,我们去让大家惊一下,怎么样?”她期盼地问。

  “我们的约会已经超过一小时,我非走不可了。”他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你呀!跩得二五八万的脾气仍没变,看谁受得了你。”茱莉拿起⽪包说:“人家想和我吃饭还吃不到,你太不知珍惜了。”他签卡付帐,懒得辩驳。

  “喂?你真对女人没‮趣兴‬了吗?”茱莉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加⼊『同志』那一国了?”

  “你是在访问我吗?”他调侃地问。

  “讨厌,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吗?才没有人理你呢!”茱莉用⽪包打他一下。

  送茱莉回大楼取车后,他到办公室巡视一下,发现家志打了几通电话给他,似乎有紧急事件,他马上拨了台北的号码。

  “家志吗?发生什么事了?”一接通,智威就问。

  “是有两件事情。”家志的声音带着迟疑。

  “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智威不耐烦地说。

  “呃,第一件是有关纪永康、纪宗祥⽗子的事。他们所在的萨城监狱,昨天落⼊反叛军的手中,现在与外界隔绝,连我朋友都进不去,恐怕凶多吉少。”

  智威的第一个反应是,倩容知道了怎么办?若是以前,他不会在乎,反正那些抗他、害他的歹徒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可是他记得她对⽗亲哥哥生死的反应,还有那哭泣的脸和落在他⾝上的拳头,如果她⽗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我可不希望他们死。”智威急忙说。

  “咦!这和你以前说的不大一样。”家志不解地说:“当时你说这样最好,叫做人怒天谴,怎么现在又想救他们了?”

  “你别废话。”智威掩饰地说:“钱呢?能不能用钱打通关节?再多我都可以付。”

  “老兄,你真的吃错葯了!当初是你不择手段要送他们⼊地狱,现在又千方百计要救他们出来。这不是自找⿇烦吗?”家志在那头叫:“你到底是哪筋有问题?”

  “别啰唆了,要多少钱?”智威问。

  “多少钱都没有用。”家志说:“这是战争呀!重军火和杀人不眨眼的炮弹葯,一下子可以毁掉数座城镇,‮杀屠‬几千、几万个人,绝不像黑社会拿两三把刀玩玩那么简单。我的朋友能跑的都跑了,没有人敢再回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总要去试试看吧!”智威坚持地说。

  “我当然会试,不过我也要考虑,你这朋友到底是三生有幸,还是不幸。”家志叹口气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重出江湖,这个情我不会忘的。”智威讨好地说。

  “而且你还是我最厌恶的纨‮弟子‬、公子哥儿!”家志又加骂一句。

  “好啦!以后见面再骂吧!”智威笑着说:“你说有两件事情,另一件呢?”

  “呃…”家志顿了一下才说:“你二哥二嫂知道你绑架复仇的事了。”

  “什么?”智威大吼一声:“他们怎么知道的?”

  “都怪我,不小心让盈芳听到我们的电话,结果就…”家志带着歉意说。

  “妈的,为了女人,竟出卖兄弟!”智威耝鲁地打断他,接着又想起信威早上怪异的举动,他若有所悟地叫道:“慢着,若是我二哥早就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说呢?”

  “因为敏敏趁你们开会时,把纪倩容从牧场带走了。”家志接下去说。

  “什么?”智威整个人都了,一口⾎像要噴出来般怒吼着:“她怎么能这么做?她有什么权利?倩容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带走她!”

  “老兄,你稍安勿躁!”家志设法安抚他说:“敏敏是带纪倩容去医院,他说你把那女孩待得浑⾝是伤,又让她躺在那里发⾼烧等死,她是为了怕出人命…”

  智威再也听不下去了。倩容怎么会浑⾝是伤又发⾼烧呢?他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又病得快死了呢?他摔掉家志的电话,又再度拨号找信威,手几度颤抖得不听使唤。他的紫⾊星辰,只属于他,没有人可以碰,没有人可以夺走。当他听到信威的声音时,一连串诅咒脏话全冒出来,就像他即将‮炸爆‬的心,他必须知道倩容在哪里,他必须确定她仍在他的掌握中,否则他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但绝对是没有人可以承担的后果!

  **

  倩容一到急诊室,护士们就忙着给她量体温、菗⾎,再搬几台仪器,在她口贴管线,一条条的,看起来严重的样子。敏敏填好必要的资料,等了好一会儿,才抓到一位护士问:“我的朋友怎么了?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目前诊断是感冒⾼烧,如果再晚送来一步,就要并发成肺炎了。”护士回答。

  敏敏松了一口气。好在她当机立断,没有延误病情。肺炎虽非绝症,但若是急的,也会夺人命。

  她坐在小小的斗室里,倩容仍然未醒,但打了退烧针后,脸上不正常的‮晕红‬已消退下去,人也因此显得更苍⽩。一个胖医生走进来,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说:“你的朋友除了病毒感染外,抵抗力也极弱,你最好让她在这里住一天,打个营养针。”

  “当然。”敏敏想想又说;“我能不能带她回去,自己调养呢?”

  “除了营养不良,我们还担心她的⽩⾎球指数过⾼,这也是她一直昏睡的原因。我想等明天化验结果出来,一切都正常了再回家比较‮险保‬。”

  “哦!我明⽩了。”敏敏说。

  她忙着帮倩容办住院手续,找了一个单人病房,等所有事情都就序,已是午后四点了。她到餐厅吃些点心,回来时,倩容方醒,睁着一双美丽清澈的眼睛,想看清楚四周。

  “这…这是哪里?”倩容无力地问。

  “医院。”敏敏温柔地说:“你生病了。”

  倩容彷佛想起‮机飞‬和救护车,她挣扎地说:“智威呢?他一定会认为我逃走了…”

  “你当然要逃,他这样对你,已经失去理智了。”敏敏按住她的手,不让点滴移动。

  这时护士领了一个穿蓝⾊套装的褐发女人走过来,敏敏一眼便知道是社工人员,马上心生警惕。护士掀开被单,让褐发女人看那些伤口。

  “我叫蓓蒂,是社会局的,专门帮助受妇女。”褐发女子说“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们,你只要照实回答问题就好。你结婚了吗?”

  敏敏想阻止,但她知道自己最好闭嘴。倩容若要报复智威,反将他一军,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敏敏很紧张地听着。

  “没有…”倩容突然明⽩她们的来意,忙说:“哦!你们认为我被待?不!不!我没有!这些伤口是我自己摔伤的。”

  “真的?”蓓蒂不相信地问。

  “真的,这位‮姐小‬可以做证。”倩容拉着敏敏说“我没有丈夫,也没有男朋友,这些伤口是我在农庄工作时弄到的。记得吗?昨天晚上暴风雨,我们出去找马,结果碰到两只打架的山猫,为了逃命,就跌成这样子了。”

  倩容说完,还朝着敏敏迭声问:“对不对?对不对?”

  “对!对!”敏敏不得不点头。蓓蒂和护士失望地离去,倩容立即在前昼十字架。

  敏敏轻轻地说:“智威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替他撒谎呢?”

  “我没有撒谎,智威并没有真的待我,这些伤口与他无关。”

  倩容停了一下,又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呢?”

  “我叫何敏敏,是智威的二嫂,我看他做得太过分,所以才出手⼲涉。”

  敏敏说:“恕我好奇,你从头到尾都一直替智威说话,难道你一点也不怪他吗?”

  “怎么怪他呢?是我先对不起他的,他这样惩罚我,我也毫无怨言。”倩容神⾊黯然地说。

  “两年前在萨城的事,确实给他打击很大,从此他整个人都变了。”敏敏说:“我虽然认识你不到半天,但以我的直觉,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或者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看敏敏如此诚挚的表情,倩容不噤悲从中来,忍不住掉下泪说:“我⽗亲那时候被生意对手绑架,很需要钱,我哥哥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他说俞家出得起,但…我们都知道那是错的,但又不得不做…”

  “我了解。”敏敏拿一条纸巾给她“人生总有许多不得已,不是对或错能够判定的。”

  “你是俞家人,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恶吗?”倩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说。

  “我看到你,认识你以后,就不觉得了。”敏敏涸葡定地说:“我也会保护你,不再受智威的伤害。”

  “不!我不在乎,那是我应得的。”倩容擦去泪⽔说:“只要他不再愤怒,不再恨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敏敏惊讶地看着她,那张年轻清丽的脸孔上有一种圣洁的光辉,彷佛刚许下一个很谨慎的诺言。那份痴,让人心有所动。护士进来,帮倩容换了另一支针剂,点滴中的镇静剂,又今她逐渐沉睡。

  信威在病房门口探头,敏敏拉上帘子,走到外头小声问:“智威发现了吗?”

  “发现了,还像疯子一样,说我若不告诉他纪倩容的蔵匿地点,他会闹遍洛杉矶大小医院,明天我们俞家就要上头条啦!”信威无奈地摇‮头摇‬说:“老婆,看你做得好事,他马上就要来了!”

  “他还敢来?人家都要告他待妇女了!”敏敏气鼓鼓地说。

  说人人到,一阵混后,智威像火车头般冲过来,西装是皱的,领带是歪的,头发七横八竖,一脸杀气。他直接对着敏敏,语调凶恶地说:“倩容呢?你把她偷到哪里去了?”

  “俞智威!敏敏是你二嫂,你怎么可以那么无礼?”信威挡在子面前,脸⾊极差。

  “既是我的二嫂,就应该尊重我,不该管我的闲事,还私自带走我的人!”智威额爆青筋地说。

  敏敏自嫁到俞家,从未见过智威发那么大的脾气,不噤有些害怕,但她仍勇敢地说:“倩容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囚噤她、待她呀…她差点得肺炎,摔了一⾝伤,又⽩⾎球过多兼严重营养不良,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平,都会想救她的!”

  敏敏的话一句句重击他,更使他心急如焚,他手一伸,抓住她问:“倩容在哪里?”

  信威马上一掌挥过来,打掉他的手臂,怒吼说:“你不要命了吗?竟敢动敏敏?”

  “她在哪里?”智威仍是一脸拚命三郞的样子。敏敏不自觉的护着病房的门,智威一脚踏过去,要不是信威眼明手快,她早就被推倒了。

  “让他去吧!”信威按住想往前冲的子。

  拉开淡绿⾊的帘子,倩容就睡在⽩⾊的被单中,一脸安祥静,双手规矩地叠,就好像…好像躺在棺木里一样。智威心一惊,忙握住她的手,浅浅的脉搏沿着他的手指传上来,混合⼊他的心跳;他摸摸她的脸颊,微热的温度暖着他的掌心。哦!她还活着!因为庒抑着感情的狂嘲,智威的动作在敏敏的眼里,就彷佛一个杀手正在探测他狙击的人是否已经死亡,所以她站在边,小心戒备着。

  倩容在騒动中醒来,恰巧面对的就是智威那咬牙僵硬的脸孔,她本能地坐起来,往敏敏那里靠,万分惊恐地说:“我…我没有要逃!”敏敏揽住她,两个女孩就如同林鸟般偎在一起,严慎地防着智威。

  倩容竟奔向别人,而不是奔向他!她应该在他怀里的,他多想抱她,与她厮磨呵!但她却和别人站在同一阵线,狠狠地割剐他已经受创的心。

  “倩容是我带到医院的,她人很虚弱,拜托你不要再吓她了。”敏敏镇静地说。

  这些话无异是火上加油,智威瞳孔放大,直盯着倩容,愤怒地说:“你又编了什么故事?是不是大加诉苦,说我如何把你关在不是人住的小木屋,没三餐、没灯火,还有风雨野兽的袭击,害你差点死在荒山野地,是不是?”

  “我…没有。”倩容的泪⽔被了出来。

  “她是没有!她不但一句苦都没诉,你把她害成这样,她还替你说话,帮你隐瞒,认为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敏敏在一旁说公道话。

  “不要被她骗了!”智威受不了那泪⽔,动地说:“问问她当年做了什么?比起来,我算是仁慈了,我再怎么狠,也狠不过她的‮忍残‬狡诈!”

  “倩容当年那么做是不得已的,她是为了要筹钱救她⽗亲。”敏敏试着化解纠纷说:“智威,倩容是真心忏侮,也已经受了惩罚,你为什么不放过她,让这段恩怨随风而逝呢?”

  智威的脸一下冻成寒冰,他用极怪异的嘶哑声调说:“哦!她连这段也说了?二嫂,看来你也被她天使的外表所骗了。告诉你,她可以掉一缸眼泪,说上一百个可歌可泣的故事,但没有一点一滴是真的。她浑⾝上下有的只是谎言和面具,用以包蔵她那颗骯脏的心,如果你轻易地相信她,就是中了她的诡计了!”

  这些话够狠够毒,字字像针般揷⼊倩容的心底。她知道智威对她的观感绝对是不好,但由他嘴里说出,又是在众人面前,等于要把她杀得片甲不留。她是不是真的很骯脏…她惊恐地想着,彷佛五脏六腑被人彻底翻搅,她抚住胃部,整个人忍不住烈地呕吐起来。

  “看看你做了什么!”敏敏叫着。几个护士进来,倩容的静脉注针也差点被扯落,她几乎呕得不能呼昅,脸⾊发青。

  “你真的想害死她吗?”敏敏也火大了,推着智威说:“你出去!出去!你若再靠近她,真会有人以待妇女的罪名来逮捕你,你知道吗?”

  智威震呆住了,倩容的痛苦扭绞他的心,他想向前趋开所有的人,带她到很远的地方,就他们两个,他会好好照顾她…但他动弹不得,脸看起来仍是愤怒与仇恨,嘴里吐出仅有的一句话是:“看看她!是不是很会装模作样呢?”他几乎不相信这句话是自己说的,彷佛他的体內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我们走吧!”信威用力拉住他,不容任何抗辩。

  两个男人离去后,倩容也渐渐平静下来。敏敏坐在椅子上,叹一口气说:“真搞不懂,智威为什么变得那么不可理喻?他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倩容幽幽地说。

  “我一直认为他是俞家最开朗热情的一份子,当年俞家还不太接受我的时候,只有他伸出的手臂,给人好温暖的感觉。”敏敏继续说。

  “你那么好,俞家怎么会不接受你呢?”倩容忍不住问。

  “那是一段好长的故事,以后有空再告诉你。”敏敏微笑着说:“我得先回去和智威好好谈谈,保证让他放了你。晚饭后,我再来陪你。”

  “不必了,我已经⿇烦你够多了。”倩容说:“夜里反正都是‮觉睡‬,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你确定?”敏敏不太放心地问。

  “我确定,也坚持。”倩容又说:“其实放不放我没有关系,我只担心我⽗亲和哥哥在萨城监狱的‮全安‬,你能不能求智威饶过他们呢?”

  “没有问题。”敏敏信心十⾜地说:“你好好保养⾝体,我明天来接你出院,到时或许就会有好消息了。”

  敏敏走后,病房恢复了寂静和孤独。窗外已是一片灯火,室內却是愁人的昏暗。倩容闭上眼,想牧场的⽇子,想⽗亲哥哥,想从前,想智威…泪⽔由紧闭的眼角流下。极端疲惫的⾝子,在祷告及葯物下,缓缓沉⼊梦中,而那些梦也是很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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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雾弥漫的夜,钟敲三下,有人在静寂的俞家大宅內关掉警报器,安抚低鸣的狼⽝,再由后门溜出来。智威暗吁一口气,他有多久没做这种半夜离家的事了?大概也有十年以上吧!今天为了倩容,他竟然重旧业,又回到青舂期去了。

  小心地发动引擎,将车子驶到大马路上才敢开灯,然后猛加油,车子像箭一般冲了出去。信威、敏敏和他在书房谈了一个晚上,若不是这件事,他还不知道外表文静优雅的二嫂,会有那种撼不动的意志力,只要她认为对的,就一心坚持到底。斗得过她字字铿锵有力的道理,也斗不过她澄静无波,可一眼望穿人的眼光,难怪一向以狡狯敏捷着称的二哥会栽在她的手里,变成一头驯服的家常豹。

  “如果你不甘心,萨城监狱方面,我可以自己出钱请家志设法解救。”敏敏很⼲脆地说:“他会听我的。”

  “萨城已陷⼊战火,不如由我在附近找人手和管道,或许还快一些。”信威思索着。

  “不必了!这是我的事,我和家志早有计画,你们不要揷手。”智威断然地说。

  “倩容呢?我可不能不管。”敏敏盯着智威。

  “她也是我的事,你们更不能啰唆!”智威说。

  结果两方又是一场互不相让的辩,最后是信威从中调解说:“你们一个不放人,一个不要她回山上牧场。这样好了,倩容就以敏敏朋友的⾝分住进俞家,一方面可以调养⾝体,一方面可以在智威的视线范围內,然后等纪家⽗子救出来再作打算,如何?”

  能不依吗?再吵下去,如果信威也失去耐,这场仗就打不了。只要倩容不离开,他可以接受任何条件,最后,智威点头了。

  回到房里,智威一直无法⼊睡,就如同过去几夜,想到她独自一人,心情就焦躁不能平息。医院‮全安‬吗?敏敏一定会说:再怎样也比你这头狼更‮全安‬!

  车子无声无息地泊在医院的停车场,智威也无声无息地躲过护士和警卫,来到倩容的病房。她静静地沉睡着,脸上已恢复了‮晕红‬,像一朵美丽的玫瑰,在寂静的夜里吐着芳香,只有他能够沉醉;他的紫⾊星辰,全然地锁在他的掌心里、他的气息里、他的目光里,和他的心里,一刻都不能逃。他握住她的手,先偎在脸庞,又一手指吻着。望着她秀美的容颜,闻着她花般的清香,他的望排山倒海而来。两年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触动他,他的想就停留在萨城那个⻩昏,树影、叶影和她的⾝影囚噤他,而今天也由她来释放。他克制不住了,轻吻她的,温润如‮瓣花‬,再来是她细柔的肌肤。他感觉她的鼻息,知道她睡着,所以更不由自主地探人她薄薄的睡⾐,‮摩抚‬她圆嫰的部和曾经肆意亲狎的蓓蕾。她的⾝体动了,畔轻叹一声。智威肌⾁一僵,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她的⾝上。天呀!这是医院,而她正因葯物昏睡着,他在做什么呢?两年前在萨城,他可以怪‮奋兴‬剂引起的冲动,今天又有什么理由呢?他再放任自己,只怕真会成了名副其实的強暴者了。他到浴室冲了一头一脸的冰⽔,望却仍膨着。回到房里,他不敢再碰她,只坐在远远的椅子上看守着她,就像守着一个会昅⾎的美丽女妖。

  彷佛见到她畔有一丝笑容,手轻移到前。她梦见什么呢?是不是潜意识里知道,她又差点捕捉他、毁灭他?不能再一次被她蛊惑,她的心中一向没有他,他们之间只有欺骗、谎言、仇恨、报复和偿债,对她心软,就是对自己‮忍残‬,再对她‮情动‬,他就是该死的混蛋,而且永不得超生了。他在第一道曙光中悄悄离去,并下定决心,等她病好了,就送她回‮湾台‬,再救出纪家⽗子,他就永远和他们没有瓜葛了。他要紫⾊星辰落⼊万丈深渊的流里,彻底消失。

  **

  倩容很早便醒来,但意识一直蒙蒙眬眬的。整晚她都梦见智威,先是很伤心,有飘零的雨和凄然的泪;然后他吻她、抱她,火热的肌肤传达着強烈的索求,她陷⼊一个情极浓的梦,深红的空间裹什么都燃烧着。睁开眼睛,她依然闻到他的气味,在她⾝上淡淡印着,在空气里如雾散着。她太悉了,因为两年来,那味道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只是今⽇更真切了。

  当然一切只是梦,他对她仅有鄙视和仇恨,且昨天他那番话在她心底挖了个大洞,令她痛苦更甚以往,夜里却又做这种绮想的梦,感觉更羞聇难堪了。敏敏来时,她兀自呆着。

  “嗨!医生说你⽩⾎球指数恢复正常,烧也退了,我们准备回家吧!敏敏愉快地说。

  “家?”倩容不解地问。

  “智威那人心肠还是软的。”敏敏笑着说:“昨晚我们谈了很久,他同意不送你到牧场,而以我朋友的⾝分暂住俞家做客。结果今天一早,他不晓得哪筋又通了,答应让你一星期后回‮湾台‬,前帐一笔勾销,你说是不是好消息呢﹖”

  就这样?他们之间就那么轻易结束了吗?倩容丝毫没有‮奋兴‬或松一口气的感觉,她突然想到说:“我⽗亲和哥哥呢?他也放他们出来吗?”

  “现在情势有些变化,智威是想让他们出来,但萨城已落⼊反叛军手中,可能要费一些周折…”敏敏说。

  “什么?在反叛军手中?那本是机会渺茫了!倩容脸⾊惨⽩地说:“在兵荒马的时候,他们不被‮弹子‬打死,也会活活饿死,在监狱里更不可能逃生了!”

  “不要紧张,俞家已经尽全力在救他们了。”敏敏安慰她说。

  “不!这就是智威所乐意见到的!他不会在乎,否则他不会选在这危险的时刻送他们去萨城…”倩容忍不住想哭,但她不愿敏敏看她掉泪,所以话说一半,就走进浴室,把脸埋在⽑巾里,难过了好一会儿。

  难怪智威忽然“好心”的要送她回‮湾台‬,原来是由于內疚的心态,反正两条命也够満⾜他的复仇了。如果他害她失去亲人,她会恨他一辈子;当然他是无关痛庠的,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悲剧发生!她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她必须坚強。

  回到病房,倩容已经恢复平静,她正要对敏敏说话,才发现智威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他今天穿得特别正式,⽩衬衫、淡蓝领带和黑⾊西装,更显出他的英人与风度翩翩。她很努力,才试着不让自己心动。她冷淡,他更冷淡,用无所谓的声音说:“我二嫂把一切事都告诉你了?”

  “嗯。”她点点头,并不看他。

  智威等着她哭诉生气,但她只是坐在沿,连脸都不向着他,不噤令他有些火大“你认为我该去救那两个陷害我的人吗?”

  “智威!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敏敏惊叫着。

  “你有你的立场,不必问我的意见。”倩容回答。

  “对!我是不必问,因为你也没资格说。”智威站了起来,僵直地说:“做恶的人必有恶果,我想你们这些把灵魂卖给撒旦的人,心里应该都明⽩。”

  “智威,不是都说好了吗?为什么又存心来搅局?”敏敏质问他。

  他又盯了倩容一会,才冷笑一声说:“我不是那种表面一套,心里又一套的两面人,虽然救我的仇人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我还是会信守承诺。”

  “那就好了!”敏敏很怕他再口出恶言,忙说:“我待会儿就带倩容回家。你不是要和茱莉去听歌剧吗?快来不及了。”

  “二嫂,你人太好了,我怕你会吃亏。”智威意有所指地说“不是每个楚楚可怜的女孩都是小绵羊…”

  “好了,我不要再听了!”敏敏下了逐客令。

  这时,有个盛装打扮的女孩,拖着银⾊的长裙和披肩进来,先和敏敏招呼,再说:“智威,你不是说停一下吗?都已经五分钟了,要赶不上开幕了。”

  智威故意给茱莉一个死人的微笑,与对倩容的冷判若两人,然后低着嗓子,亲昵地说:“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小美人久等呢?”

  茱莉咯咯直笑,智威轻佻地吻她一下,又细心地牵起她的手,一对俊男美女卿卿我我地离去。倩容咬着,心在滴⾎,这就是大众情人的智威,她永远看不见的一面。

  在耳朵嗡嗡作响中,倩容听见敏敏说:“很抱歉,没想到智威的火气还这么盛。不过你放心,俞家很大,智威也常不在,就一个星期,要痹篇他是很容易的事。”

  “不必替我担心,我已经习惯了。”倩容轻声说。

  敏敏看着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她,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温柔地拍她的肩说:“你收拾一下,我去办出院手续。”

  其实她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妥当了。当敏敏前脚一跨出,倩容就用医院便条草草写着:敏敏姐:⽗兄命在旦夕,我实在无法枯坐⼲等,所以决定直接到萨国去。拯救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俞纪两家间的恩怨既了,我也不愿意再⿇烦你们。谢谢你的照顾及好意,以后有机会再答谢。

  她提了简便的行李,就到医院门口搭计程车。这个计画是方才在浴室中想到的,看到智威的冷漠及毫不隐蔵的厌恶,更加強她的决心。如果他们一家三口都死在萨城,他一定更快乐吧!倩容擦着泪想,外面的蓝天又被她一路哭模糊了。

  **

  智威听完歌剧,又请茱莉吃了一顿大餐,在天全黑时才一副浪子模样回去,他进门时还在想,或许他不该拒绝去俱乐部跳舞。⺟亲和大嫂带着侄儿、侄女们在客厅看电视,他左右看看都没有倩容的影子。哼!她八成在‮觉睡‬,像客人一般享受着。他脫下西装,拉下领带,还来不及答完⺟亲的话就往楼上跑,每个客房都被他打开,但都整整齐齐的像没人住。倩容呢?他纳闷着。

  恰巧敏敏由房间出来,手上还抱着喂完的小立。他走过去问:“倩容呢?”

  “你还问她做什么?我以为你不想再看到她了。”敏敏冷着一张脸说。

  “倩容呢?她为什么不在客房?”他执拗地问。

  “她直接从医院到机场,飞到萨国去了”敏敏没好气地说。

  “什么?”他全⾝的⾎直冲到脑门,人差点站不住“你竟让她去萨国?那里战火连天、死伤遍地,她一个孤弱女子,你竟然让她到那种地方?”偌大的客厅顿时安静下来,十几只眼睛同时从挑⾼的空间向上望着他,看他在二楼长廊‮狂疯‬地叫着。

  “你把人家⽗兄送到那里,她当然要去呀!”敏敏无畏地直视他“而且你态度那么差,她本不相信你会去救人,她不靠自己,难道还指望你吗?”

  “天呀!”智威捏紧拳头说:“她病还没好,人又那么虚弱,像风一吹就会化掉,她去能做什么呢?那些弹、士兵、饥民…天呀!她还能活吗…”

  “她说不关你的事。”他的神情令她有些不安。“天杀的不关我的事!”他的青筋随着怒吼爆出。小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信威由书房跑出来,看见这一团,马上把儿子给上楼来抱的⺟亲,自己则把快要失去理智的智威拖进房內。

  “她竟然没有阻止倩容!”智威到书房时仍吼着。

  “怎么没有?”信威用严厉的声音说“敏敏还巴巴地追去机场,死劝活劝,你的纪倩容就是不肯回来。脚长在她⾝上,我们能怎么样?难不成去挡她的‮机飞‬吗?”

  “是该挡!那个鬼地方早就不该有任何航班了!”智威一拳打在桌子上。

  敏敏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烈,既意外又不解,忍不住问:“你不是恨她吗?说她多虚伪可恶吗?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在乎?”

  “我不在乎,但我生气,我恨不得一箭穿透她的心!”智威双眼布満红丝地说:“她是天底下最笨的⽩痴!她不知道什么叫战区,电视上至少也看过,一个男人进去都会死无全尸了,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这不是故意要把我弄得精神错她才甘心吗?”

  “智威,你真莫名其妙,她已经自己走了,又不愿意⿇烦我们,你还咒她骂她做什么?”信威也糊涂了。

  一种女的直觉,让敏敏心有所感,她换个口气,不再刺他,改用很温和的语气说:“倩容说她有办法。她说萨国是个天王教‮家国‬,无论‮府政‬军或反叛军都对教会存着一番敬意。而她和教会很,或许比家志那票硬闯的亡命之徒,还更有希望救出她的家人。”

  “见鬼的教会!她以为她有上帝的不死之⾝,她以为基督那稣是防弹⾐吗?她…她甚至连个十字架都没带…”智威的声音愈说愈低,他抚着颈上的炼子喃喃说:“我的紫⾊星辰,我准备要将你丢进黑⾊的河流,你却非着我跳⼊万丈深渊不可!就像那愚蠢的赫肯,竟会为一颗星星跳崖‮杀自‬…”

  “他在胡说什么?”信威一头雾⽔“一下星星,一下河流,一下又跳崖‮杀自‬?”

  才说完“杀”字,智威就冲了出去,敏敏、信威急忙追着,生怕他会直接跳下楼。结果他是回房,乒乓砰砰地翻箱倒柜,到浴室套一件牛仔,拿了一个旅行袋就要出门。

  “你要去哪里?”信威阻止他说。“去萨国。”他简单地回答,继续往前走。

  “你疯了!好!别说那里在打仗,你可能有生命危险,”信威气恼地说:“还有合并案,明天就要签约了,那是你辛苦得来的成果,你不亲自接收吗?”

  “你去签约就好,不必我在场!”智威穿上鞋子。

  “你要把功劳成果全让给我?”信威无法署信地说。

  “你要的话全拿去,公司、股票,我不在乎!”智威坐上车子说;“我只要去找倩容,没有她,我绝不回来!”

  汽车一溜烟消失在黑夜中,只有那雨盏车尾灯远远迤逦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我真不懂,他辛辛苦苦的绑架她,又万般地羞辱她,现在竟不顾危险要去找她。”信威摇‮头摇‬说:“他是哪里出了⽑病?”

  “他没有⽑病,他只是爱上倩容,而且两年前就爱她了。”敏敏露出一个模糊的微笑说。

  “他爱她?你没弄错吧?”信威不同意地说:“他如果爱她,为什么还对她那么坏,又口出恶言、又⾝心‮磨折‬的?智威不是有待狂的人,我看是恨还差不多!”

  “嘿!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吗?”敏敏挽住丈夫的手臂,眼神晶亮地说:“你不是因为固执愚钝,把我们两个都搞得惨兮兮的吗?”

  信威望着她,沉醉在她的眸子里,说:“怎么忘得掉?我只是没想到有人也会和我们一样,爱得那么惨烈。”

  “很惨烈吗?”敏敏轻笑着说。

  “是呀!四个伤痕都还在,爱你真让我元气大伤。”他吻着她的说:“难怪人家说真爱一辈子只有一次,再多,命都没有了。”

  敏敏轻偎在丈夫的怀裹,心中満是甜美幸福的滋味。

  黑夜的尽头有浅淡的蓝光,透着几丝暗红余晖,像将冷的灰烬,也像南方遥远的战火,在那里吶喊着。希望智威和倩容都能够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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