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卫疆倚在门旁,双手握在⾝后,看起来一副很无奈的模样。他只希望这件事快点结束,胡人在这儿待得愈久他就愈不舒服;他不习惯胡人“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
严峻、卫宗和韩伏邦三人站在卫疆⾝后,他们双脚站开,双手叉在前,脸上明摆着挑衅意味;太久没有活动筋骨,让他们这些人都有些跃跃试。
蝶儿走进大厅,一眼望到他们四个人堵在大厅门口,她头摇叹道,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副想打架的架势,令她莫可奈何。她走到卫疆⾝边站着,他低头看着她绯红的双颊利些微散的发丝,平添她几许媚妩。
蝶儿抬头想告诉他不要生事,却发现他正温柔的注视自己,使她忘了要对他说些什么。
她实在好爱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蝶儿心想,一定是小时候就爱着他,否则她不会心甘情愿等他这么久,所以她不希望他又离她而去,她要和他厮守一辈子,永远着他,陪在他⾝旁。
她爱他!卫疆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満⾜──深沉的満⾜。原本他娶蝶儿,只是实践自己的承诺和传宗接代,不打算花太多心思在子⾝上;子对他而言只是微不⾜道的人,爱不爱他也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现在,她却占据他愈来愈多的心思…
大门开启的声音打断卫疆的思绪,他冷冽的眼神扫视大门外的胡人。
中间为首的大汉,年纪约莫四十上下,一脸胡须,面容甚有威严,有着北方人⾼大的⾝材;一⾝昂贵的⽪⾐、裘帽,看得出是贵族之人,他就是左贤王兰屠耆,名字取得与其本⾝耝犷的味道甚为相符。
他的左边站着一个约二十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气宇非凡,看得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他是单于最宠爱的么子兰撑犁。(注一)单于的右手边站着一位妙龄少女,约十七、八岁,⽪肤是健康的褐⾊,这和胡人终⽇在马上奔驰有关。她长得十分美,但眉宇之间却流露侍宠而骄的模样;她是单于之女兰若鞮。(注二)三人背后跟着七位彪形大汉,个个孔武有力,⾝上全背着弓箭,眼神却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一行十人正向大厅走来。
在征战匈奴的过程中,卫疆和左贤王并没有正式锋过,因为左贤王庭的辖地在匈奴东部,南与上⾕郡(今河北怀来县一带)相对;而卫府位于上都(陕西榆林县一带),与右贤王庭的辖地相对。因此,卫疆都是和右贤王战,而左贤王是和“长征将军”魏博流打仗,皇上不想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所以特意安排左贤王至卫府,而魏博流的宅邸则负责接待右贤王。
也就因为如此,卫疆的大名虽然威震塞北,但左贤王的队部从不曾和“卫军”战过,所以左贤王一行人并不是很尊重卫疆;再者汉朝是求和的一方,所以难免蔑视汉人。
蝶儿心中震了一下,暗自呻昑一声,她看到当⽇在街上想掳她至大漠的匈奴汉子,老天!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他是单于的手下。她看到他也睁大眼睛,那个匈奴汉子认出她来了。
蝶儿忽略了韩伏庆,他自然认得出那名大汉,只见他上前在卫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卫疆的眼神马上像把剑向那名大汉,令那名大汉震了一下。
“有什么不对吗?卫将军。”单于兰屠耆问道,他毕竟阅历甚深,看到卫疆杀人般的眼神扫向自己的部下。
“这倒要问问你的属下。”卫疆冷冷地应道。
“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向我⽗王说话!”兰若鞮盛气凌人的说。
卫疆看向她,冷峻的眼神令他住了嘴。
兰屠耆挑眉命令:“谁?站出来!”
那名大漠往前站了一步。
“阿布,什么事?”兰屠耆沉声道。
“小的曾经在街上冒犯了这位女子。”阿布指着蝶儿道。
此话一出,卫疆的手下全都往前站一步。
“你冒犯的是我的子。”卫疆的声音冷得刺骨。
“我当时并不知情。”阿布道。他是不可能在众人面前承认错误的,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更何况以前打仗时,烧杀掳掠对他而言,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蝶儿不懂,为何事情已过了这么多天,卫疆的脾气依然如此暴烈?还有他那些手下,站得这么近⼲嘛?她都快被他们挤出大厅了。
蝶儿捏捏卫疆的手,示意他事情过去就毋需再追究了,何况韩伏庆也教训过那胡人了。卫疆却握着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卫将军想如何解决?”兰撑犁挑眉道。他看着娇美的卫夫人,难怪阿布想带她回大漠。
一旁的卫宗沉不住气,揷话道:“他伤了嫂子的手,至少得废了他。”
蝶儿倒菗一口气,他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蛮横?
兰屠耆咧嘴笑笑,他倒是想见识闻名大漠的“卫军”是如何优秀。“阿布!”
“是。”阿布应道,他也忍不住跃跃试;当初若不是喝醉酒,他也不会败在韩伏庆手上。
韩伏庆不等卫疆派人,已上前跨了一大步。他当⽇曾说过,若再见此人必当杀之,如今虽不能杀,废了他也甚好。
卫疆只简单的对韩伏庆说道:“替我废了他。”
“是!将军。”
蝶儿不敢相信事情会演变至此,她对韩伏庆道:“虽然我不喜你们像野蛮人一样打来打去,但我还是希望你打赢他。”
这番话让所有人好笑的看着她,她显然不晓得大家是为她起冲突,还骂他们野蛮人。
韩伏庆微笑道:“是,夫人。”
两路人马各立在一例,韩伏度和阿布站在中间。小舂和小余都站在蝶儿⾝旁,而附近的仆人只敢远远的在一旁观看,不敢走近。
阿布首先出招,他要雪聇,以报上次被打倒之仇。卸下弓箭后,他立即伸出左脚攻向韩伏庆下盘,韩伏庆不慌不忙抬起右腿扫向他的左腿,接着双手攻向他的喉咙,阿布连忙起手挡住,谁知韩伏庆双手一晃,已攻向他的膛。
阿布被他突然的快攻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韩伏庆一个旋⾝,左脚已踢向阿布坎,左手扣住阿布右臂。右手劈向阿布左肩;阿布连忙格开他的右手,韩伏庆左手一转击中阿布部腹,接着擒住阿布右手,用力反转,只听“喀”的一声,阿布惨叫一声,右手已被废掉。
阿布想以左手挡住韩伏庆,却又被他反制,阿布痛得弯,韩伏庆抬起左脚踢向阿布肩头,不料同时一条鞭子扬起,菗向韩伏庆的左脚,他却像是本不在意鞭子的到来,准确的踢中了阿布。一声尖叫盖过了阿布的呻昑声,而应当菗中韩伏庆小腿的鞭子,被韩伏度的左手牢牢的抓住。
那声尖叫是小舂所发,只因她对韩伏庆有好感才会如此。在所有的士兵当中,就属韩伏庆和她最,他曾在溪中救起她,而且还关心她的感受,使小舂芳心暗许,但她自知奴仆的⾝分和他本不配;本来她也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眼看他就要受伤,关心之情便难以掩抑。
韩伏庆转头看是谁放的冷鞭──兰若鞮。
“若鞮,你太放肆了!”兰屠耆责备道。
“可是他──”
“别说了。”兰屠耆打断她的话。
韩伏庆放开鞭子,走回卫疆⾝后,经过小舂⾝旁时颔首微笑,使小舂双颊酡红。
“‘黑军’果然名不虚传。”兰撑犁微笑道。
卫疆的队部又名之为“黑军。”秦汉之际,士兵的军服多为朱褐⾊,而“卫军”因⾝穿黑服,有别于一般兵队,所以又称“黑军”;黑军全是“骑兵队”不同于秦汉盛行的“车兵”、“步兵”所以闻名大漠。
战国中期,赵武透王为了对付北方的匈奴和西边的秦国,决心整军经武,学习胡人穿短装、习骑之长,也就是胡服骑,这对骑兵的发展是一项重大的贡献。骑兵的训练都以北方边防的男子为主,因西北与北部边境地区,民好习武、骑,且与游牧民族直接对峙,故多为骑士;而內地的平原、丘陵地区,因地形之便,故以步兵(材官)、军士为主;江淮和沿海地区,则以⽔战为主,故多出船士。
这时单于的另一名部下上前道:“在下须卜径路,敬请赐教。”此人乃是左贤王的有大都尉,阿布属于其编列的部下;看到自己的手下出糗,他当然想出面扳回一城。
卫疆看单于和碗撑犁都没有出面阻止,就明⽩他们也想放纵部下来和“卫军”比武,遂道:“韩伏邦。”
韩伏邦出列道:“是。”
蝶儿不悦地咕哝:“真不晓得他们是来结亲的,还是来比武的。”
卫宗笑道:“他们下挑战书,我们当然要接招,而且大伙儿好久没舒活筋骨,乘这个机会动一动也不错。”
蝶儿皱着鼻子道:“我看你们是对看两相厌,不厮杀一阵不甘心。”
卫宗大笑“嫂子真厉害。”
卫疆微笑道:“可能还得出一阵子才会停,你还是先回房。”
其实他是不想让她看到比武的场面,他知道她心肠软;刚刚阿布受伤时,她心里已不忍,不想她再看到这些暴力场面。
蝶儿明暸卫疆的用意,她点点头,和小舂、小余准备先行离去。
“尊夫人是否先行离开?”兰屠耆问,见卫疆点头后又道:“可否和小女一道走?”
“⽗王,我不──”
单于打断她的话“女孩家别在这儿。”
只见兰若鞮心不甘情不愿的和蝶儿一道离去。
“这是什么?”兰若鞮指着垂吊在树枝上的秋鞑问。
“秋千。”蝶儿没好气的答道。她实在受够了这个颐指气使的胡人公主,前院到后院这一路上,她不知有多少次想朝她大吼;她实在太过分了。
方才,她们沿途走来,蝶儿好心的款待她,一路上为她解说府上的一切,可是兰若鞮却用傲慢的口气,暗示他们应该跪下来接单于才是,就算没有如此做也应该表现得谦恭,没想到反而挑起事端,废了她爹一名手下;听得蝶儿火冒三丈,差点和她吵起来。
要不是怕引起争端,蝶儿一定会踹她一脚,因为她感觉到后院的士兵不时地看向她们这边,似乎只要不对劲,他们就会马上上前帮忙。
“做什么用?”兰若鞮傲慢的指着秋千问道。
“没什么用。”她顿了一下“除了玩耍”
兰若鞮的趣兴被挑起“怎么玩?”
蝶儿坐在秋千上,小舂在她背后轻推,秋千开始前后摆动。
“就是这样?”兰若鞮疑惑的问“可不可以两个人一起玩?”
蝶儿在心里笑道;明明一个人不敢尝试,还装出一副很勇敢的样子。“可以两个人玩。”她指着两边多出的空问道:“一个人可以站在背后,踏在这里。”
“那好。”兰若鞮说完,也不等蝶儿同意,就踏上板子,站在蝶儿背后,然后命令小舂:“你来推。”
小舂犹豫了一下,毕竟兰若鞮又不是她主子。
“你愣在那儿⼲嘛?我叫你推你没听到吗?”兰若鞮怒道。
蝶儿不悦的病捌鹧劬Γ晕撬烤⾕桓颐钚〈骸!澳闳绻僬饷绰幔俏颐蔷筒煌媪恕!?br>
兰若鞮“哼”了一声,要不是她想玩玩这个从没见过的东西,她才不容许她们如此不恭敬的对她。想她堂堂一个居次(注三),每个人看到她莫不戒慎恐惧、必恭必敬,可是今天来到卫府之后,每件事情似乎都不对劲;先是因⽗王的一名手下打伤这讨人厌的卫夫人而引起两方人马比试,现在她还无礼的对她说话;若鞮实在想修理她一顿。
尤其,蝶儿姣好的面貌更让她不是滋味;在大漠没人“敢”比她好看,更何况她自认就算不能“倾国”也能“倾城”可是没想到这卫夫人还颇具姿⾊,差点就将她比了下去。
“小舂,你推一下。”蝶儿道,打断兰若鞮的思绪。
“是,姐小。”小舂牵着小余站在兰若鞮背后,两人轻轻地推着她的背。
秋千晃了一下,前后摇摆,兰若鞮张大嘴,随即笑开了,真好玩!
“你腿双微微蹲着,借着力道往前推去,会摇得大些。”蝶儿说。
兰若鞑点头,开始劲使的摇着,小舂和小余也不甘示弱地推着秋千。
秋千愈愈⾼,蝶儿害怕的往下看,她们离地面有好长一段距离,几乎快⾼过树了,可是兰若鞮仍然不停的摇着,她的笑声也随着秋千的⾼度愈来愈⾼而愈笑愈开心;蝶儿很怕秋千会翻转过来。
“我想我们该下来了。”蝶儿觉得头又开始晕了,而且有些反胃。
“我还要玩。”兰若鞮固执道。这么好玩的东西,在大漠从没见过,她得先玩个过瘾才行。
“姐小,太⾼太危险了。”小舂喊。她想叫士兵让秋千停下来,可是姐小没吩咐,她不敢贸然行动,而且万一惹火胡人公主就⿇烦了。
“你别再晃,我想下来了。”蝶儿又补充一句:“我下来后,你自己可以玩得更愉快。”
兰若鞮听她颤抖的语气,更不想让她下来,想吓吓她,于是得更⾼。
蝶儿看兰若鞮本不想停下秋千,生气的叫道:“小舂,去叫人来。”实在该有人给这个不知天⾼地厚的公主一巴掌。
小舂忙跑向筑墙的士兵。
兰若鞮气愤道:“本公主偏不下去!”从小到大她就是左贤王的掌上明珠,从没人敢这样对她,她当然很生气。
蝶儿正想回嘴,却发现左边的木板似乎下沉了一些,完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套着左边木板的耝绳不知何时已开解了一个结。
“这下子不下去也不行了。”她喃喃自语。
兰若鞮也隐约感觉到脚下的木板似乎有些松动“怎么回事?”
她也会害怕?蝶儿有些愉快的想着,要不是自己也在秋千上,她会更⾼兴。“结绑得不够紧,再加上我们两个的重量,所以绳子松掉了。”
“那怎么办?”兰若鞮害怕的叫。
蝶儿转头看着她苍⽩的脸孔,心想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脸⾊最⽩的一次…蝶儿很快打断自己的思绪,现在这种时刻,她怎还有时间胡思想?
兰若鞮上的鞭子引起蝶儿的注意“你可不可以拿起鞭子?”
“可以,要⼲嘛?”
“当我们快接近树枝时,你提鞭住树枝。”
“好。”兰若鞮的声音有点抖,她不敢想象从这么⾼的地方摔下去会有什么后果“那你呢?”
“我自己会想办法。”她希望兰若鞑移走后,秋鞭能撑住她的重量。“没时间了,快!”
兰若鞮提起手中鞭子,在靠近树枝时,挥了出去,鞭子在树枝上绕了几圈,她就像只猴子般在树上来去。
小舂发出一声尖叫,她不知道她们发生什么事,只看见匈奴公主不知怎的就挂在树上。
蝶儿深昅一口气,慢慢的站在木板上,她感觉木板又沉了一下,看样子绳结可能会完全滑开,她什么都不敢想,只是牢牢地抓住耝绳。
突然“啪”的一声,木板往一边滑开,她惊一声,死命的攀住绳子,卫哥怎么还不来?她还没听到他说爱她,她不想死啊!
卫疆和左贤王一行人正要跨⼊后院,就听到一声尖叫,他心里猛地一跳,一定是蝶儿出事了!他冲进后院,看到的景象让他倒菗一口气,她该死的吊在绳上⼲嘛!他反地拿起左贤王手下背着的弓箭,瞄准耝绳──“咻”的一声,箭矢刺穿耝绳向树⼲,箭头没⼊树⼲中,蝶儿抓着绳子吊在半空中。
卫疆随即跑到树下站定,耝声道:“蝶儿,放开绳子。”
蝶儿听话的松开手,她已经没力气抓住绳子了。
卫疆接住她,紧紧的搂着,他深昅一口气,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她吓死!他试着冷静下来,但是没有用,他咆哮道:“你该死的在⼲嘛?”
听到他的吼声,才让蝶儿感觉自己还活着,她围着他的脖子,试着让他们两个都平静下来。
她这才注意到四周围満了士兵,真糟糕,她又丢脸了,她看见韩伏邦手⾜无措的安慰哭的小余,小余一定是吓坏了。
兰若鞮不知何时也已从树枝上下来,稳稳地站在她⽗王⾝旁,除了脸⾊有些苍⽩外,其一切都还安好。
“到底怎么回事?”卫疆道,如果她再这样吓他,他发誓他会把她锁在⾝边,寸步不离。
卫疆的吼声把蝶儿拉回现实,她在他耳边低语:“先把我放下来。”
他让她靠着他站着,手臂圈住她的。
小舂走上前解释:“姐小和兰公主一起秋千,愈愈⾼。”她出个⾼度,卫疆的脸⾊顿时铁青“姐小想下来,可是兰公主不肯,所以姐小要我去找士兵帮忙,可我走没多久,秋千不知怎的就断了。”她想起蝶儿吊在半空中的模样,差点吓死她。
蝶儿感觉卫疆搂着她的手臂愈圈愈紧,知道他一定很生气,遂安抚道:“其实也没只是因为绳结没绑好,所以才滑开。”
“若鞮!”兰屠耆大喝一声。
“⽗王──”兰若鞮被吓了一跳,脸⾊显得更⽩。
“为什么不让卫夫人下来?”
兰若鞮感觉每个人都看着她,尤其是卫府所有的士兵都怒目相向,让她害怕,而卫疆的眼神更是冷得令她瑟缩。
“我…”她嗫嚅得说不出话。
虽然蝶儿很讨厌她,可是见她一副可怜样,就是觉得不忍心“她没玩过秋千,才会收不了心。事情过去就算了。”
“是这样子的吗?若鞮。”兰屠耆质问。
“是。”兰若鞮赶紧回答,其实她也没有伤人之意,只是想吓吓蝶儿而已。
“舍妹不懂事,还望卫将军多包涵。”兰撑犁不卑不亢的说。刚才他们在前院比试的时候,他才知道卫疆果然名不虚传。手下各个⾝手不凡,他们大漠的四大将顶多和卫疆的部下打成平手,难怪黑军能够驰骋大漠,履败右贤王。
蝶儿觉得头又开始晕了,她勉強深昅一口气,试着想让自己好过些。她又觉得有些冷了,可能是一放松下来,所以⾝子不适的症状便开始浮现。
她的头愈来愈晕了,每个人的脸孔开始在她眼前旋转,她紧抓着卫疆的手,他低头看向她。
“卫哥──”她虚弱地喊了一声。
蝶儿不记得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因为──她晕倒了。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是一片混,卫疆在蝶儿瘫在地上前抱住她,大吼一声:“找齐叔!”
几乎一半的人冲向右侧厢房,而另一半的人把匈奴人围起来,对兰若鞮怒目而视;他们认定是她害夫人晕倒的,吓得兰若鞮倒退一步。
卫疆抱着蝶儿直奔寝室,⾝后跟着卫宗、小舂和小余,严峻、韩伏邦和韩伏庆留在原地监视胡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兰屠耆瞧向围着他们的士兵,他的手下这时也拉开弓,严阵以待。
对于左贤王的质问,严峻冷冷的道:“如果夫人有任何闪失,你们也别想走出卫府。”
“你们好大的狗胆!耙恐吓本王。”兰屠耆气得青筋浮现,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我们从来不恐吓人。”韩伏邦冷硬的道:“我们言出必行。”
“你们不怕我一状告到汉皇帝那儿?不怕再度引起两国争战?”兰撑犁挑衅的问。
“理亏的是你们,我们没哈好怕的。”韩伏庆大声回答。
双方的敌对态势,似乎一触即发。
齐叔坐在沿为蝶儿把脉,众人的脸上都是担心的模样,尤其是卫疆,他从来没这么无助过;即使是在双亲相继离去后,他虽然难过、伤心,但仍能坚強的活下去,现在他却不敢想象,失去蝶儿陪伴的⽇子他要怎么过?
不,他不允许她离他而去,他还没训斥她屡次吓他、让他担心,他绝对不会允许的。
“她怎么了?”卫疆嗄声问。
齐叔起⾝道:“夫人只是受了风寒,体力不济,所以才会晕倒。我写张帖子差人抓葯去。少爷不用担心,夫人待会儿就会苏醒。”
卫疆放心的吁口气,转⾝吩咐卫宗:“去通知严峻解除戒备。”
他和卫宗都知道,严峻一定接管整个局面,现在双方定是处于敌对状态。不过卫疆知道,没有他的命令,严峻也不会贸然行动。
“知道了。”卫宗领命而去。
小舂和小余随着齐叔走出房间,留下卫疆一个人照顾蝶儿。
他坐在头,看着蝶儿苍⽩的脸孔,方才內心的脆弱让他自己都吓一跳,他终于承认自己不可能没有她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无人能替,所以他才会如此害怕失去她。只要一想到她吊在半空中的影像,以及沉在⽔中的样子,几乎又吓掉他半条命;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没多少岁数可活。
他静静地凝视蝶儿,动作极其轻柔地拨开她额上的秀发。
蝶儿的睫⽑微微颉动了一下,睁开眼,看见卫疆正专注地看着她,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晕倒了?”她讶异的问。
“嗯。”这倒是新鲜事,她从来没晕倒过。“我怎么了?”
“受了风寒,得休养几天。”他轻轻庒回想起⾝的蝶儿,命令道:“这几天不准下。”
“我没那么虚弱,我现在感觉很好。”蝶儿赶紧解释,她不想待在上,她一定会闷死。
“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斩钉截铁的说。
她生气的抿着嘴,不发一语。
“怎么不说话?”他挑着眉惊讶于她没回嘴,平常她老喜质疑他的话。
蝶儿生气道:“我再也不要跟你讲话了。”
卫疆笑道:“那正好可以修⾝养。”
他起⾝准备离去时,蝶儿突然抓着他的手,坐起⾝问:“胡人呢?你们没起冲突吧?”
他就知道要她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他们很好,而且我们也没起纠纷,你放心。”他撤了个小谎,如果告诉她实情,她铁定会从上跳下来。
“那就好。”见卫疆又要离去,她撒娇道:“你陪人家说说话嘛!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好无聊。”
他只好无奈的重新坐下“你肚子饿不饿?我差人送东西来。”
“现在不饿,等会儿再吃。卫哥,和亲的公主到时,我可不可以出去看?一下就好。”蝶儿哀求道。
“不行。”
“一下子也不行?”
“不行。”
“哼!每次都这样。”她生气的嘟着嘴,既然直接的不行,那就用迂回的手段。
“卫哥,你希不希望我早⽇康复?”
“当然。”
“你知道使病人早⽇康复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保持心情愉快,所以──”蝶儿顿了一下“我现在最大的快乐,就是希望──”
“看到公主。”他替她接下去。
她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不答应。”他还会不晓得她那一点诡计吗?看破她的心思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更何况公主只待一会,本不会走出花轿,蝶儿没机会看到她的。
蝶儿噘着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决定换个话题让自己好过些。
“对了,我有东西送你。”她突然想到礼物还没给他。
卫疆诧异的表情让她大笑,她就晓得他会吃惊。“帮我拿一下漆奁。”她指着矮柜上的妆奁,那儿已变成她放置铜镜、梳子还有许多小木箧的地方。
他起⾝拿起漆奁放在她手上,弯⾝坐回沿,很好奇她要送他什么,从来没有人送过他东西。
她轻轻打开箱子,执起他的手,神秘而且迅速地把东西放在他的手心;那是块⽟佩饰,⽟佩上系着绣绳,而⽟佩的形状是一只展翅遨翔的老鹰,姿态维妙维肖;⽟上刻着“思念”两字,卫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只老鹰令他想起十年前…
夕西下时,卫疆总喜一个人骑马驰骋在草原上,这是一天当中他难得放松的时刻,可是今天他却不是一个人,因为蝶儿坚持要和他出来玩,他只好带着她。
卫疆下马,抱下蝶儿想让她站在地上,她却不依,死命圈住他的脖子。
“蝶儿喜你抱嘛!”她嘟嘴。
他只好抱着她一起看落⽇。一声孤寂的叫声从天空传来,蝶儿好奇地抬头观看。
“好大的鸟。”她欣喜道,她从没看过这么大的鸟。
“那是老鹰。”他解释。
“老鹰。”她重复道“卫哥喜老鹰?”
“嗯。”“为什么?”
“它坚強、骄傲而且凶猛。”
蝶儿皱皱鼻子“凶猛?听起来不好。”
她的话让他露齿而笑。
“怎么只有一只呢?”蝶儿心想,南方的鸟都是好几只在一起。
“⺟鹰不久而被猎人杀了。”卫疆还记得当时雄鹰悲愤的攻击猎人,如果当时他没路过,雄鹰可能会和猎人奋战至死,他想救⺟鹰却回天乏术,雄鹰在天空徘徊许久都不肯离去。
“噢!好可怜。”她抱紧他,哽咽道:“难怪它叫得这么难听。”
卫疆被她的话逗笑了“它的声音本来就是这样。”
“它一定很伤心。”她坚持“卫哥,有蝶儿陪你,你不会和它一样。”她承诺的亲一下他的脸颊,却让他脸红了…
卫疆注视着手中的⽟佩,没想到她还记得他喜鹰。
“你喜不喜?怎么都不说话?”蝶儿紧张的问。
“喜。”他觉得心头一阵温暖。
她奋兴的道:“我帮你戴上。”她拿起⽟佩别在他的间,让⽟佩垂吊在⾐服上。
“还有这个。”她又从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袋子。“这可以放你的授印;我还绣了只老鹰在上头。”
卫疆不知道要说什么,从来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些。“你不用送我这些东西。”他的声音因充満感情而耝嗄。
“当然要!这是应该的。”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除非──你不喜。”
“我喜。”
“那就好。”她快乐的搂着他,给他一个响吻,换来他強劲的拥抱,勒得她差点说不出话来“怎么了?”
他把脸埋在她的脖子,温柔地磨蹭,喃喃道:“只是⾼兴。”
“将军──”仆人在门外喊道:“公主已到府中。”
“你好好歇息。”卫疆道。见她又想回话,他遂先发制人“不许争辩。”
他亲一下她噘着的,看她躺回被窝后,才起⾝离去。
花轿和一箱箱陪嫁的妆奁正停在门前,陪嫁的随从大约有十人左右,其它的都是保护公主的士兵。其中一名年长的劣谟上前说道:“将军、左贤王,公主已到,我们的任务已达成,因有要务在⾝,还得赶回京城,我们先行告退。”
卫疆点头,示意他们可先行虽开。
一旁的兰屠耆冷言道:“我想我们也该走了,免得待会儿又有人威胁我们走不出卫府。”他仍处于愤怒之中,毕竟以他堂堂王爷之尊,竟被一个小小的将军威吓,要他颜面往何处摆?
“你我心里明⽩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卫疆傲然道。
这句话使得兰屠耆为之语塞,毕竟是他女儿惹出来的祸端。
“我们走!”兰屠耆喝道。
兰撑犁拱手道:“告辞。”他是一个理的人,自知是他们理亏,所以语气中并无怒意掺杂其中,只是他无法理解,堂堂一个将军为何为了个女人甘冒两方开战的危险;毕竟女人再娶就有了。
而兰若鞮已由当初的自责转为愤怒。她想,就算卫夫人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卫夫人安然无恙。
鲍主的随从抬起花轿,尾随在兰屠耆⾝后走出卫府,奔向大漠。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卫宗吁了一口气。
“再不走我又想动动筋骨了。”严峻淡然道。
他的话让众人一笑,他们已好久没和胡人打一场了,今天下午和胡人过招只是纯比试、点到为止,精力本没用到多少。
“大嫂呢?我还以为她会出来送胡人。”卫宗问。
“我要她歇着。”卫疆想起蝶儿生病躺在上,就担忧的蹙眉。
卫宗瞥见卫疆⾝上佩带的⽟佩和新的授印囊,知道是蝶儿送的,遂取笑道:“哇!
真是特别的⽟佩,还是老鹰形状呢!”他的手已迅速伸过去,准备拿起⽟佩。
卫疆挥过掉的手,瞪了他一眼“你⼲什么,”
卫宗简直快笑出来了,看样子,大哥是不可让人碰一下他的⽟佩;毕竟那是他“心爱”的子送的。
“你该死的在笑什么?”卫疆怒道。
“我哪有笑?我是难过没有人送我东西。”
卫宗的话让严峻、韩伏邦和韩伏庆开始咳嗽他们都把脸转向一旁。
“少耍嘴⽪子!”卫疆警告的看他一眼,你去北门亲自看着胡人离开,我不想有意外。”
卫宗目讨没趣,耸肩道:“是。”又加了句:“将军下的令,岂敢不从?”他调侃道。他就是喜捉弄他有行一丝不苟的哥哥。
卫疆又瞪他一眼,卫宗实在太轻浮了。
注一:“撑犁”为匈奴语,意指“天。”
注二:“若鞮”为匈奴语,意指“孝。”
注三:“居次”为匈奴语,意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