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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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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骷髅和兔子

  这应该是象的脊椎骨。雾被关在一个‮大巨‬的骨骼的空间里,抬着头观察着她⾝边的那些奇怪的东西。一个个⽩⾊的骷髅,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好无聊啊,雾打着哈欠想起有一句诗歌,大约是形容鬼魂的:“它独自直立,不屑走罪恶的道路。”不管它原来有什么深奥的含义,雾只觉得用来形容眼前这种诡异的情景还是蛮相配的,只是不知道眼前的⽩骷髅,有没有“不屑走罪恶的道路”这种⾼贵的情,不罪恶,至少也要不杀人吧,她坐在象骨中间胡思想。

  “雾·梅耶…嘻嘻…雾·梅耶…”四周围的鬼声远远近近地飘,是笑声,却让人森森发寒。

  一个‮大巨‬的骷髅走了过来,空空的眼眶似乎在看她。

  雾蹙起眉头,宛若‮纯清‬可怜的哀怨小花。

  “雾。”骷髅似哭似笑的声音说“你将死。”

  雾双手紧紧抱着双膝,畏惧似的向后磨蹭。

  “玛玛死,你死…”骷髅低下头看雾“你很漂亮。”

  雾低下头,发出轻轻啜泣般的声音。

  “漂亮的、可怜的人类小女孩。”骷髅似乎也起了怜悯之心,回过头“你们…三天之后再把她化为⽩骨,这三天,把她挂在我的花园里。”

  …***…

  骷髅王的花园简直是一堆垃圾。

  雾被关在象骨里挂在“骷髅王的花园”里的时候,只能这么想。

  一堆一堆的⽩骨,一些七八糟的布幡和竹竿,一些木头,只有一些灰紫⾊的‮菇蘑‬看起来还相对赏心悦目。

  好像战火过后的、穷困潦倒的、荒废多年的棺材店。雾叹了口气,原来魔界是这么无聊的,尽捡一些人类不要的垃圾当宝贝。比起外表冷酷、情温和的玛玛,骷髅王要差劲多了。

  但是玛玛…雾发了一会儿呆,玛玛是很有原则的兔子,虽然情很软,说一说很容易就顺从,但是涉及他的原则,他是笃定决不改变的。也许是因为玛玛太简单了,所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她不讨厌他,不憎恨他,有时候也害怕他,却不曾为他惑过,更加没有所谓心动的感觉。

  不像对着川穹,对着川穹,她总是很紧张,生怕在他面前失态,被他瞧不起。在川穹面前,每一分钟,都过得紧张、辛苦。

  还有蔵⾎。雾眼前没有了⽩骨和荒土,很奇怪的,此刻眼前泛起的是蔵⾎见到名檀和川穹结婚的时候,那一张失神的脸。不知不觉地微笑,她轻轻摆弄自己的头发,也许第一次触到蔵⾎的心,就是在那一刻。那一刻蔵⾎的眼神,他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了解。也许蔵⾎不知道,在那一刻之前,她真的没有把他当成什么,最多是一个朋友,她不否认对蔵⾎她甚至存着戏弄的心。但是从那之后,对蔵⾎,她多了一分温柔的心情,温柔得有时候让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她懂得蔵⾎的心,懂得那种相同的悲哀,所以经常她也很困惑,她时常绕在心里的感觉,是因为川穹的冷酷而痛苦,还是因为蔵⾎的被遗弃而悲哀?这两种心情合在一起,究竟是她在伤心,还是替蔵⾎在伤心?也许因为是同样的感情,所以本无法区分。

  不是对着川穹的那种追逐的心情,也不是对着朋友的,一种嗳昧的心情,进一步,退一步,都会失去分寸。

  她在出神,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呼唤:“雾。”

  她蓦然抬起头来。

  …***…

  她…是在哭吗?

  蔵⾎走近所谓“骷髅王”的花园,一地的垃圾,遥遥地看着那笼子里的女孩。

  雪⽩的睡⾐,在⽩⾊的象骨里像开错时空的花,惹人怜悯。雾一直是‮纯清‬而令人怜惜的女孩,只是他知道她‮纯清‬下面的手段,所以他从来没有承认她柔弱,即使是在她哭的时候。

  她哭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蔵⾎拒绝去体会她的眼泪,即使那眼泪曾经灼痛过他的手指。她不值得怜惜,她并不是所谓的好女孩,但是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觉得很舒服?她笑的时候,就是会觉得很愉快?仅仅是因为是同类吗?或者说是同病…因而相怜吗?

  走近了才知道她不是在哭,只是用一种凝视的眼神看着前方,有眼泪,但在眼眶里没有流下来,也没有意思要流下来。她只不过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红了眼眶而已。

  “雾。”一切玩笑的话都说不出口,蔵⾎不知不觉开口呼唤她的名字,一开了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过,说得‮情动‬了。

  雾蓦然抬起头来,呆在那里,过了好半天,她笑了一下。

  她这是在⼲什么?被骷髅灵抓走了,被弄得神志不清?蔵⾎伸手穿过象骨的隙“雾,过来让我看看。”

  雾被他抓住,拉过来,感觉到他手指的温暖,被他抓在手里,蔵⾎的手在她⾝上摸来摸去,她陡然清醒过来,満脸通红,一把挣开“你这是在⼲什么?⾊狼!”

  蔵⾎愕然抬头“我在给你检查,我怕那些人体骷髅不知道在你⾝上做了什么手脚,你怎么了?我和你说话,你⼲什么表现得呆呆傻傻的?害得我以为我要带着个傻瓜回去。”

  雾挣开之后,也明⽩自己误会了他,蹙起眉头“我在想事情。”

  “有事情回家再想,过来,我带你出去。”蔵⾎在一象骨上涂抹了些东西,雾闻到一阵強烈的化学葯品的味道“那是什么?”

  “強酸。”蔵⾎回答,过了一阵,他用力一拗,被強酸软化腐蚀的象骨被他拗得弯了起来,像翻起的门帘“出来。”

  雾猫似的溜了出来“你怎么来的?也被他们抓来的?”说着东张西望“那些骨头呢?怎么不见了?”

  “玛玛带我来的,我救人,他打仗。”蔵⾎回答“那些骷髅忙着和玛玛的那些兔子兵打仗,还有一些在那里。”他指着东西两个方向“一共有三四十个吧,我想。”

  雾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外边这么多守卫,你居然进得来,而且居然没人知道。”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冲出去打仗吗?”蔵⾎大笑“你看。”他长发披肩,挑起一些发丝落到眼前来,低下头,做一副威严的模样“我像谁?”

  雾嫣然“玛玛?你可不怎么像玛玛,玛玛的头发比你长,你比他⾼,而且,”她咬着嘴笑“你散头发像个女鬼,玛玛有双长耳朵,头发散开了好看。”

  “‮姐小‬,你要清楚一件事,骷髅是没有眼睛的。”蔵⾎看不惯她咬着嘴笑那种狡猾的样子,敲了敲她的头“我猜那些骷髅只看得到头发,其他的都看不清楚。我一走近,那些骷髅看见了我就跑,边跑边怪叫,我也听不懂到底叫些什么。还有不要咬嘴,坏习惯!”

  “这些骷髅果然说话都不怎么灵光,我猜魔力⾼的骷髅灵,视、听、说的能力才会比较好,普通的骷髅,大概只会鬼叫吧。”雾抬头看了蔵⾎一眼,他脖子上的那条玛玛的头发不见了,自己给的那个‮瓣花‬,更不知道在哪里“⽇之,这个给你。”她从睡⾐口袋里摸出一团东西“你的。”

  “先走人好不好?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么好的运道。”他不看她手里的东西“回去了再给好不好?”

  “好。”雾把东西又收回口袋里,悠悠叹了口气,她每次送东西给人,收礼的人,往往连一眼也不看,川穹是这样的,蔵⾎也是这样的。是自己太強了,所找到的那些她想送礼的人都太有格了,还是总不会寻找时机,每次都在不应该送的时候送?但是为十么,自己总是喜在奇怪的时候,送奇怪的礼物?

  因为…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因为你知道,你很清楚,这一次不送出手,就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在川穹结婚的时候,她硬生生地去,硬生生地送了一份礼,那里本没有她的位置。她送的礼,是一件情侣装中的男式衬衫,是她第一次遇到川穹,想买给他的。之所以那天送给川穹,是因为她知道⽇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所以即使是不合适的礼物,她也非送不可。她知道川穹本不会打开那个盒子,但是她不能不送。

  今天,对着蔵⾎,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东西,今天不送的话,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送给他。但是蔵⾎连一眼也不看,她不能勉強,蔵⾎不是川穹。川穹决绝,所以她可以用决绝的态度对他而不在乎他的感受,除了川穹在乎的人,他也不会有什么感受。但是蔵⾎不同,蔵⾎不会把感觉写在脸上,他会被伤害,但是他不说。

  我…害怕你伤心。雾抬起头看着蔵⾎,他在倾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靠近。看见雾的神情,他怔了一怔,摇了‮头摇‬“你要送什么?要送就送吧,不要总是一脸要哭的表情。”

  雾嫣然一笑“你遇到我的时候,就说我的眼睛的,总是像在哭。”把一个东西放在蔵⾎手里“你的。”

  那是名檀送给他的那条断成三截的青⾊绳子,被她重新编好了,接了起来,因为中间少了一段,有点短,但确确实实是那条绳子原来的样子。蔵⾎紧紧握了起来,那一刻他的表情显得很痛苦“你…”雾低声说:“对不起,我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送你这个,但是,我总是觉得现在不送,以后就没有机会。”

  蔵⾎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截断绳,除了长短之外,被雾接好的绳子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我说过断了就断了,你为什么要还给我?”

  雾沉默,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说是没有用的,”她难以形容地用手势比划了一下,颓然放弃“但我希望你从心里快乐。”

  蔵⾎退开两步,看着她“你…”连真秀都看不出来,为什么她会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名檀,即使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应该忘记他,但是他也比谁都清楚,名檀不是可以被人忘记的人。

  “别给自己庒力,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要強迫你忘记他。”雾轻笑“就像我,我也曾经強迫自己忘记川穹。”她低笑“那样会更痛苦,没有人能够帮你,提醒自己要忽略他、漠视他,只会经常在梦里遇见他,做许多许多的梦。”

  蔵⾎紧紧蹙着眉头“不要说了。”

  “别给自己庒力,不必要的。”雾轻轻‮头摇‬,低声说“就算是记住,永远不能忘记,那又怎么样呢?你就不能再爱第二个人了吗?”她抬起头来看他“有些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但是我知道你不是。”

  蔵⾎望着她,她用这样清澈的眼神看他,仿佛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无所遁形,居然让他悚然害怕了起来。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清楚地知道另一个人的心事?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样妖异的眼光?她此刻像一只妖异的洞察人心的怪物,比骷髅王还要令人恐惧。

  “因为你不会为他去死。”雾一个字一个宇地说“你不会,所以你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她眼神变得有点凄凉“因为我们都是比较自私的人,守着自己不肯放弃,所以,爱也不会爱得‮狂疯‬,不会⼊骨,在那些真正情深意重的人面前,永远都要打败仗。”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人,大多数都是疯子。”蔵⾎经过了一阵动,渐渐平静下来,侧过头去。

  “你知道,就别给自己庒力,别強迫自己忘记他,这个是你的,还给你。”雾看着他手上的绳于“留着它,记着他,也没什么不好。”她抬起头,轻轻双手合十在前“我希望你从心里快乐,爱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她眨了眨眼睛“我不会忘记川穹,但是我相信,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雾…”蔵⾎怔怔地看着她“你不觉得,心里有两个人是犯罪吗?”

  雾‮头摇‬“你说过了,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人,大多数都是疯子。”她轻轻地笑“难道你想做疯子?”

  “不是。”蔵⾎‮头摇‬,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那样是不公平的。”

  雾奇异地看着他,看得蔵⾎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你看什么?”

  “你已经爱上别人了。”雾奇异地道“我真傻,我居然到现在才发觉,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已经爱上别人了。”

  蔵⾎微微一震“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忘记名檀?你要忘记名檀真的是因为他结婚了?可是你明明知道名檀不是一个人能永远拥有的,他就算结婚也是暂时的,没有人能拥有他一生一世。你想忘记他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因为你下意识地觉得‘心里有两个人’是犯罪,你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所以你才下意识強迫自己忘记他。不是因为名檀结婚了,你都能放手让他走,要痛苦怎么会等到现在才痛苦?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你已经爱上了别人吗?”雾奇异地看着蔵⾎,喃喃自语:“而且你为‘她’考虑得很多,居然要強迫自己忘记名檀,可见她在你心中,分量很重。”

  我已经爱上了别人?蔵⾎心中一片茫然,我爱上了谁?居然想要为她忘记名檀?可是,真的如她所说,名檀结婚,我并不伤痛,我只是觉得解脫。痛苦只是因为,我不想带着污点去爱人,我想给她一颗完整的心,真的是这样吗?“我…爱上了…谁?”他喃喃自语,只觉得他的世界一片紊,居然给他一种无力的感觉。

  雾看着他完全失神的样子,居然有些不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安慰:“我不该说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这绳子,真的不该这个时候送给你,只是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假笑。”

  “这个…谢谢你。”蔵⾎收起那条绳子,语调不可抑制地傲微有些走音。你搅了我的心情,但我却不怨恨你,我很清楚你说的并不仅仅给我听,你也希望可以说服自己,可以去爱上那个第二个人。

  雾不安地咬了咬嘴“对不起。”

  “傻女孩,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蔵⾎笑了,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雾低头去咬他的手指,就像那一次,他拿⽩玫瑰挑起她的下颔的样子,狡猾而又妖魅“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你也说中了你自己的心事。”蔵⾎甩了甩头“我不吃亏的。”

  雾轻笑,趁他分心的时候,轻轻咬住了他的手指,抬起眼看他。

  “坏习惯!”蔵⾎吃痛,敲了她一个响头“小野猫似的。”

  “你不觉得,你爱上的那个人,有可能是我吗?”雾看着蔵⾎,咬着嘴

  “这算是你在向我告⽩吗?”蔵⾎开玩笑。

  雾歪了歪头“你说呢?”

  “我说…我们要赶紧走了,骷髅兵要回来了。”蔵⾎听到了少许动静,一把抱住雾,一个翻滚,躲到了骷髅王的那些“收蔵”中的一堆木头底下,那些木头原来是口棺材。

  “咯啦”一阵骨骼奔跑的声音,零散的几只骷髅踉踉跄跄地奔来,没跑几步就倒地碎成一堆⽩骨。

  “头发。”蔵⾎低声说“那些骷髅是被头发勒断的,看来玛玛这一仗打赢了。”

  “骷髅王在那里。”雾悄声说。

  一具‮大巨‬的骷髅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上挂了不少头发,但是它看起来丝毫无损,只是有些累了。他站在“花园”的边缘,怪声怪气地说:“玛玛,你再不让你那些兔子走,小女孩就死。”

  “他居然还不知道你已经不在笼子里了。”蔵⾎在雾耳边说。

  “他反应很慢,玛玛应该会比他厉害很多,这场仗为什么会打好几百年那么久?”雾悄悄地说。

  “你看刚才碎掉的骷髅,”蔵⾎庒低声音“爬起来了,他们会复生,总是死不了。”

  说话之间,长发长耳的玛玛临空飘来:“骷髅王,你的女孩已经不见了,你还没有看到吗?”

  “她还在,她还在这里…”骷髅王瓮声瓮气地说,大脑袋一摇一晃,往蔵⾎和雾蔵⾝的地方来“人类的气味。”

  雾和蔵⾎悚然而惊,这个骷髅居然能闻到人类的味道,它不但能说能看,还能闻。果然是骷髅王!怎么办?本无处躲蔵,骷髅王的大脑袋带着一阵腐⾁的气息,伸到了雾面前“还有一个,玛玛,你不撤兵,我就把这两个人类化为⽩骨。”

  玛玛在远处缓缓地道:“我族是不会停止攻击的,无论你把谁化为⽩骨都一样。”

  “嘿嘿…我把这两个人类化为骷髅兵,再向你进攻。”骷髅王啧啧地笑,对着雾缓缓张开大口。

  “哧”的一声,骷髅王的嘴里突然冒出一股浓烟,泛出⽩⾊的泡沫,这可不是骷髅王在耍魔法,却是蔵⾎把強酸瓶子丢进了骷髅王嘴里,強烈的酸,腐蚀了骷髅王的⽩骨,他登时凄厉地吼叫起来。

  “快逃!”蔵⾎拉起雾,往玛玛那边跑去。玛玛长发席地卷来,把他们远远地拉开了去。随着骷髅王凄厉的惨叫,強烈的魔力四“花园”里的⽩骨沙石四下飞。

  玛玛皱起眉头,冷笑了一声“你们倒帮了我一个大忙。”话说完,他带着蔵⾎和雾隐去,留下发狂的骷髅王。

  …***…

  “玛玛,谢谢你。”雾凝视着玛玛,他参加了很多战役,瘦了,⾝上还有许多伤痕“以前…”她叹了口气“讨厌过你,但是现在不讨厌了,谢谢你放过雾·梅耶城堡。我以前常常骗你…”望着伤痕累累的玛玛,曾有过许多的歉疚泛上心头,却知怎样都弥补不了。

  “我知道。”玛玛打断她的话,冷冷地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雾呆了一呆,什么叫做那又怎么样?“我以后不会再…”我以后不会再骗你,因为我,是骗你不起的,我无法补偿你。

  “你留在我⾝边,你不在我⾝边太危险了。”玛玛第二次打断她的话,蓦然转⾝“走。”

  “等一等。”蔵⾎拦住他“你要带雾走?”

  “是。”玛玛冷冷地说。

  “可是我…”雾睁大眼睛,和蔵⾎面面相觑,然后她看向玛玛。怎么会变成这样?逃离了变成⽩骨的命运,却要被玛玛带走?可是我…我都没想清楚,是不是一定会倒向最強的那一个。

  “我不在乎你骗不骗我。”玛玛冷冷地说,看了雾一样“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我喜。”随后他又看了蔵⾎一眼,森然说“你本没有能力保护她,你要救她,现在救完了,你可以走了。”

  不能…保护她吗?蔵⾎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手稍微抬了起来,顿了一顿,顺手塞进了口袋。把手塞进口袋里,是一种防卫的姿态,那是真秀说的,伊贺颜大学的智囊伊贺颜真秀的习惯。蔵⾎明⽩这个手势的含义,当不能让心灵脫缰而出的时候,惟有这温暖而又单薄的口袋能带给人一丝可以自控的力量。

  不能保护,是一种聇辱吧。微微舒了一口气“你跟他走吧。”蔵⾎叹了口气“就算你想和我走,也是走不了的。”

  雾的眼神顿了一下,嫣然一笑“你真了解我。”

  “怎么能不了解?”蔵⾎摇‮头摇‬,推了推眼镜“你这见风使舵的女妖,去吧,要保重自己。”

  “我不会亏待自己的。”雾挥了挥手“有机会再见。”

  蔵⾎哈哈一笑,转眼看向玛玛“她留给你照顾了,还不送我回去?”

  玛玛看着这轻轻松松说再见的两个人,眉头皱得很深,雾居然推了他一把“玛玛大人,把他送回人界去。”

  玛玛终于⾐袖一圈,让蔵⾎从魔界消失。雾嫣然扑了过来“玛玛大人你好了不起哦。”

  不知道为什么,玛玛第一次觉得,雾这张天真纯洁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刺眼,因为他知道,雾和蔵⾎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

  “⽇之少爷、⽇之少爷,你怎么在楼梯上睡着了?”

  蔵⾎睁开眼睛的时候,雾·梅耶城堡的仆人们围成一圈在他四周,七嘴八⾆地说,他去了洗手间,半天不出来,大家以为他出事了,进去一看,没人,更加害怕,结果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楼梯上,吓死人了。

  在楼梯上?该死的玛玛,要让他回来,好歹也要让他“降落”到一个像样的地点,在楼梯上像什么样子?公报私仇!蔵⾎站起来摇‮头摇‬,甩甩手“没事,昨天晚上没睡好,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之。”梅耶先生缓缓地说“我想什么时候和老⽇之先生见一面,你回家去问一下你爸爸,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他喝下午茶。”

  “是,我一定记得。”蔵⾎斯文地微笑。

  “你也很累了,回家去休息吧,雾的事情,‮察警‬会来处理,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梅耶先生缓缓地说。

  “是,我先走了,有雾的消息,通知我。”蔵⾎整了整⾐裳准备离开。

  “这是你的东西,拿回去。”梅耶先生把一个东西丢了过来。

  蔵⾎接住,是那片⽔晶‮瓣花‬,抬头看着梅耶先生的脸,却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一脸的深沉隐抑。

  …***…

  她会永远留在魔界吗?

  玛玛其实很温柔,只不过他用凌厉的方式来表达,雾这小妖女,见到什么人,就换什么脸。对川穹绝对⾼贵,对玛玛俏⽪顺从,对自己…蔵⾎拿着⽔晶‮瓣花‬开车回家,一路默默地想,她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她很依赖自己。

  还有…她只在自己面前哭。

  她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就会像她被关在象骨里的模样,静静地想心事,静静地红了眼眶,而没有人安慰。

  是在想川穹吗?想那个⾼而瘦的,強风一般的男人,那么冷酷地从她⾝边走过去,只是她的头,她就満意了?陡然间惊觉,那天虽然眼睛一直看着名檀,但什么时候,把她的一举一动也全部留心,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在记忆中如此清晰。

  “你已经…爱上别人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你已经爱上别人了吗?”

  “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你不觉得,你爱上的那个人,有可能是我吗?”

  “吱”的一声猛踩刹车,蔵⾎趴在方向盘上苦笑,有可能?除了你,我还可能会爱上谁?难道我还会爱上真秀、爱上司狐?

  只有你的⾝上,才有那么一点让我心动的东西,也许是同病相怜的怜悯,也许,我们本就是同类。

  启动车辆,蔵⾎从口袋里摸出那条绳子,那绳子还在,宛然她的声音还在:“你知道,就别给自己庒力,别強迫自己忘记他,这个是你的,还给你。留着它,记着他,也没什么不好。我希望你从心里快乐,爱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会忘记川穹,但是我相信,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雾,你是这样希望的,我大概也这样希望,但是说与做不同,爱一个人,想一个人,还能做到快乐、豁达,并不容易。

  你也是一样的,说会记住苍穹,然后快乐地去爱第二个人。蔵⾎嘴角微微一挑,做得到吗?

  谁都很惘,然后在惘中相互伤,我莫名地恋上你的温柔,恋上那种同病相怜的慰藉,雾,我这样的感情,算是…爱你吗?

  …***…

  魔界。

  长发兔与骷髅灵一场战之后。

  雾望着玛玛,他正在换⾐服,把战袍换下来,穿长长的元老服。満⾝都是伤。

  “呜呜…玛玛大人太英勇、太伟大了,只是因为有了玛玛大人,我们长发兔一族才能繁衍下去,鄙视兔子的人太多了,他们经常拿红萝卜诋毁我们。”卡露椰望着玛玛的背伤哭,呜呜咽咽的像只小老鼠。

  “别吵。”玛玛换好元老服,不耐烦地挥手,卡露椰登时住嘴,委屈地看着玛玛。

  “你痛不痛?要不要我给你涂葯?”雾问。

  “不要。”玛玛回答,推开门出去“我去召集师长们开会,你和卡露椰呆在房间里,不许出去。”

  “是。”卡露椰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这大概就是玛玛和蔵⾎的不同。蔵⾎总是顾及别人的感受,总是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笑脸,就算有天大的心事,也只是困惑在心里,顶着一张笑脸,就打算蒙混得天下无事。如果蔵⾎换成玛玛,他就不会打断卡露椰的话,就不会拒绝涂葯,就不会说“不许”因为蔵⾎是体贴的人,真的非常非常体贴。

  “雾姐姐,你会永远留下来吗?”卡露椰飘过来问。

  “不会。”雾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卡露椰的头。

  “那个有漂亮头发的哥哥呢?”卡露椰又问。

  “他回家去了。”雾的手指在卡露椰头上慢慢地移动,把它的长⽑打成一个蝴蝶结。

  “你会想他吗?”卡露椰浑然不觉自己的头发正发生问题。

  雾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我…”

  “我会想他的,哥哥说要给我漂亮的长头发,他还没有给我。”卡露椰顶着満头蝴蝶结,在雾面前走来走去,得意洋洋。

  它还记得啊?雾拍拍它的头,点点它的鼻子“下次姐姐看到他的时候,一定叫他赔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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