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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人
胡宗宪寻找的,不是个把能打的和尚,武林⾼手打打群架还行,在千军万马的场战上,也只是废柴一,只有运筹帷幄的将领,才能为他解决本问题。
幸运的是,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第一个人选。
在胡宗宪没来之前,俞大猷已孤军奋战了很久。
俞大猷,福建晋江人,弘治十七年(1504)生人,家庭比较贫困。
但他的运气还不错,祖上是世袭百户,虽说不是什么大官,毕竟有口饭吃。⽗亲死后,他继承了百户爵位,嘉靖十四年(1535),俞大猷更进一步,在当年的武会试中一举中第,成为千户,并被分配驻守金门。
俞大猷同志的早年经历就是如此,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这位仁兄是一位了不得的绝世⾼人。
本文所用史料众多,且来源庞杂,还包括十几种明清刻本,为了不影响阅读,加上我这人比较懒,故文中未注明史料出处和史籍原文,但此处必须破例,因为下面即将讲述的內容实在过于离奇,如不举出实据,估计难逃忽悠之嫌,故列文如下:
“予昔闻河南少林寺有神传击剑之技,后自云中回取道至寺。僧自负精其技者千余人,咸出见呈之。视其技,已失古人真诀。明告众僧,皆曰:“愿受指教。”予曰:“此必积之岁月而后得也。”
看不明⽩不要紧,我来解释。
这段话的意思是,我听说河南的少林寺武艺⾼明,所以专门前去拜访,寺里的和尚十分嚣张地告诉我,他们这里的僧人武艺⾼強,且人数众多,还拉出了几个表演给我看。
我看过之后,觉得这帮人实在不争气,老祖宗的真传都给丢了,就明⽩告诉和尚们,你们这套已经不行了,趁早一边凉快去。和尚们十分谦虚地对我说:愿意接受我的指教。而我也十分嚣张地告诉他们:你们还要练很久才行。
郑重声明,这话不是我说的,要找人算帐请诸位去找俞大猷同志,与我无关,因为此文就出自俞大猷同志的自述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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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不愿帮俞大猷背黑锅,却可以替他证明一点,那就是俞先生的的确确是一位功夫了得的绝顶⾼手。
从童年开始,俞大猷就是个特别的人物,和众多成功人士一样,他喜读书,可他读的却不是大学、中庸之类的试考书目,而是一本奇特的著作——易经。
要说这本书,那可真算得上是万金油,上至外星生物,天外来客,下到世界文明,人类前途,都可以从这本书里推出来,反正随你去读。
俞大猷就是易经解读派的忠实会员,他苦读多年,终有所悟,万幸的是,这位兄台没有走火⼊魔,摆摊算命,多少还是读出了点名堂——兵法。
从易经中,俞大猷领悟了所谓百万合一之兵法(虽将百万,可使合为一人也)。虽然说起来比较玄乎,但从后来的实际效果看,这套理论倒也不全是忽悠。
而在兵法之外,俞大猷在另一工种上的成就可谓惊世骇俗,那就是武学,他曾拜当时的著名剑客李良钦为师,学习剑术。他的天赋极⾼,外加勤学苦练,武艺非常精湛。
特别是剑法,他十分擅使“荆楚长剑”据说剑法已至化境。曾有数十人看他不顺眼,打算群殴他一顿,结果被他打得落花流⽔,夺路而逃。
俞兄不但武艺了得,还善于总结经验,曾著有武学专著《剑经》,后来在清除倭寇的同时,也顺道闯江湖,屡次和人拼刀比剑,在砍砍杀杀中不断磨练剑法,嘉靖四十年(1561)的时候,估计是周围的人都打遍了,这位仁兄觉得没意思了,就跑到外面去找人打。前述的少林寺事件就发生在这段时间內。
很明显,在这段自述里,俞大猷故意忽略了一个重要內容,要知道,少林和尚虽然吃素,却不好欺负,你俞大猷跑这么远,人家给你演示武艺,你还说人家不行,一句话,你就是来砸场子的。
虽然俞大猷没有写,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在少林寺是闹过事的,就算没有动刀动,至少也是露了两手,不然人家凭什么“皆曰:愿受指教。”
估计俞大猷同志还是有点觉悟,觉得自己这事⼲得不地道,所以也没多提,不过从他让人家多练几年的口气看,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俞大侠仗剑打遍天下,纵横江湖,可谓风光无限,但在遇到胡宗宪之前,作为一个极具禀赋的军事天才,他的经历只能用一个词来概括——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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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猷这辈子的前四十年是十分郁闷的,因为他比较喜管闲事,守金门的时候,他上书监司,要求打击海贼。结果被打了一顿,得到了上级的答复:
“你个庇大的小官,凭什么上书?”
凭什么小官就不能上书?俞大猷不明⽩。
挨了这顿莫名其妙的打,俞大猷依然我行我素。
不久之后,安南地区叛,兵部尚书⽑伯温准备出战,按说这事和他没关系,但俞大猷再次⾝而出管了闲事。
他向⽑伯温上书,陈述了自己的用兵方案,请求从军。
尚书大人看到了他的上书,十分欣赏,夸奖了他,却不用他。
夸了我,为什么不用我?俞大猷还是不明⽩。
这又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但俞大猷仍不气馁。
嘉靖二十一年(1542),机会又来了,俺答进攻山西,皇帝下令在国全范围內选拔作战人才。俞大猷报了名,这次运气似乎不错,⽑尚书看到了他的名字,把他推荐给了宣大总督翟鹏。
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推荐,所谓宣大总督,是明朝边疆的两大最⾼长官之一(另一个是蓟辽总督),一般都是正部级员官担任,作为兵部尚书的推荐人,俞大猷前途闪闪放光芒。
毕竟是兵部导领的面子,翟鹏亲自接见了俞大猷,随口问了他一些军事问题,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翟鹏原以为这人是个关系户,没多大能耐,打算应付一下了事,可是俞大侠却反客为主,侃侃而谈,堂上众人大惊失⾊。
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时候,一件让他们更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翟总督竟然离开座位,主动走下台来,向俞大猷行礼。
这是绝对的炸爆新闻,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
翟鹏并不是武将,他是文官,因为按照明代惯例,除个别情况外,只有文官才能担任⾼级军事长官,即使同样品级,文官的地位也要⾼于武将。而在许多文进士的眼中,武将都是一群没读过书的大老耝,武进士也不例外。
然而正部级总督翟鹏,向眼前的无名小辈俞大猷行礼了,因为他的才学与执着。
按说事情到了这里,俞大侠应该翻⾝了,可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就发生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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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总督向他行礼,虽然总督知道他的才学,但总督还是不用他!
都到了这个份上,为什么就是不用我呢?俞大猷抓破脑袋也不明⽩(我也是)。
郁闷的⽇子还是过去了,老上级⽑伯温最终提拔了他,先把他派到福建打海盗,这位兄弟二话不说,刚到地方⾐服都不换就亲自带兵上阵,⼲掉对方三百多人,上级看他如此生猛,又派他去广东镇庒少数民族叛动。
在广东,俞大猷第一次全方位展现了他的牛人本⾊。他没有调集大军进攻,却只是带了几个随从,找到了叛军的巢⽳,劝告他们归顺朝廷。
当然,空口说⽩话是没用的,叛军也不是⽩痴,为加強说服教育的效力,形象展现不投降的后果,俞大侠趁兴当场表演了自己的老本行——剑术,一套剑法耍得虎虎生威,煞有声势,把叛军兄弟糊得一楞一楞,末了还美其名曰:教习击剑。
叛军倒也不是吓大的,他们很快就推出了自己的精神领袖——一个据说打死过老虎的人,继续顽抗明军。
但俞大侠明显比老虎厉害,他没费多大劲就⼲掉了这位打虎英雄,最终平定叛。
腾折来腾折去,俞大侠终于翻了⾝,嘉靖三十一年(1542),俞大猷调任宁波参将,不久后又升任苏松副总兵(相当于军分区副司令员)。
此时,张经已经上任,俞大猷是他的下属。
之后就是以前讲过的那些事,赵文华捣,催促张经出战,张经准备不⾜,不愿出战,一拖再拖。
然而在这一幕的背后,还隐蔵着另一个细节:
张经是拒绝出战的,但为了给赵文华面子,他曾命令另一位将领出击倭寇,而这个人正是俞大猷。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积极肯⼲、爱管闲事的俞大猷竟然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当时倭寇有两万人,他手下只有三百兵,而俞大侠是学过算术的。
俞大侠虽然热⾎沸腾,却也不想平⽩无故人间蒸发,张总督这事⼲得实在不地道,事情也成了连环套,赵文华催张经,张经催俞大猷,俞大猷不⼲。
俞大侠就这样硬着,一直到了王江泾大捷。在这次战役中,他不计前嫌,协同张经,大破倭寇,立下战功。
可是事情坏就坏在这个不计前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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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表现过于英勇,赵文华认死了他是张经的人,抢了他的功劳,还找机会整他,贬了他的官。无奈之下,胡宗宪也只能保持沉默。
俞大猷这辈子过得实在不容易,总是遇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明明被赏识,居然不升官,明明打了胜仗,居然被降职。
不要急,俞大侠,更莫名其妙的事情还在后头。
被贬官的俞大猷不喊冤,也不气馁,王江泾大捷之后不久,他作为苏松巡抚曹邦辅的下属,参加了浒墅战役,再次大破倭寇,按说事情到这里,也算圆満完结了。
可是(这个词经常出现在俞大猷的人生中),不久后,闲不住的俞大猷又参加了胡宗宪的追击战(即之前提到的那次),虽然最终战败,但俞大猷在战斗中倾尽全力,表现十分英勇。
其实有时候,十分英勇也不是个好事。
战后,赵文华故伎重演,把责任推给了曹邦辅,曹巡抚气得想撞墙,恨透了赵文华和胡宗宪,但是严老太爷在央中呆着,他也不想去摸老虎庇股,于是一怒之下,瞄准了俞大猷。
曹巡抚在上书中大骂俞大猷,说他纵敌逃窜,之所以会下此黑手,只是因为俞大猷同志在跟随胡宗宪作战中过于英勇,曹邦辅据此认定,俞大侠必定是胡宗宪的人。
这一状告得相当黑,连皇帝都发怒了,暴跳如雷,免去了俞大猷的世袭百户,让他安分守己,否则砍头示众。
计前嫌,就是张经的人,恶整。十分英勇,就是胡宗宪的人,还是恶整。俞大猷彻底郁闷了。
皇帝谕令下来后,几乎所有的人一致认为,俞大猷再不会闹腾,也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然而俞大猷收起了谕令,叫来了自己的副手王崇古,对他下达了一道命令:准备出海,追击倭寇。不久之后,他的舰队在老鹳嘴截获倭寇,并发动总攻,焚毁敌巨舰八艘,杀敌一千余人。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冒险,并没有人要求俞大猷这样做,而据以往经验,他打赢了未必有功,打输了却必定有过。对他而言,打这一仗没有好处,只有吃亏。
但是他仍然这样做了,他不怕吃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嘉靖十四年(1535)以来,这位仁兄在官场里吃了无数闷亏,背了无数黑锅,只是因为他的爱管闲事,因为他的忠于职守,因为他报效家国的执着。
俞大猷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人,因为执着而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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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直以来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俞大猷并不孤独,因为有一个人始终在注视着他,这个人就是胡宗宪。
通过几年的观察,胡宗宪了解并理解了这个人,他相信此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理想人选,并将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于是当嘉靖三十五年(1556),都督刘远因为作战不利被撤职后,胡宗宪通过赵文华的关系,获得了內阁的支持,将俞大猷扶上了浙江总兵官(大致相当于浙江军分区司令员)的宝座。
这是胡宗宪找到的第一个关键人物。
但随着抗倭工作的不断深⼊,胡宗宪发现,他的精力和智商已经无法适应繁重而复杂的事务,所以绝顶聪明的胡宗宪,决定招聘一个幕僚,而招聘的首要条件,就是这个人要比他更聪明。
很快,他就找到了第二个关键的人:
郑板桥曾在瞻仰一幅古人作品时,发出这样的感叹:愿为青藤门下走狗!
这句话的通俗意思是,如果我能到青藤门下,给他当条狗,就心満意⾜了。
青藤者,徐渭也,徐渭者,徐文长也。
在明代,有所谓三大才子之称,⼊选的条件很简单:博览群书、博学多才,但事实证明,由于竞争烈,越简单的标准越难达成,评来评去,连唐伯虎兄这样的人才最终也没能挤进去。
所以最终能赢得公认,获此殊荣的,只有三个人:解缙、杨慎、徐渭。
作为永乐大典的总编官,解缙被公认为博学第一,而跟皇帝过不去,聚众闹事的杨慎,因为整天呆在山沟里,无事可⼲,据说读遍了天下群书,被推为博览第一。
徐渭之所以排在第三,不是他的学问差,只是因为他生得晚。论博学,他不如解缙,论博览,他不如杨慎,然而他却成为了三人之中,名声最大,传说最多的人物。
获此殊荣,此人实在当之无愧。
徐渭,正德十六年(1521)生,浙江绍兴人,平生一大癖好是给自己取名字外号,曾用名数不胜数,如徐文清、青藤道士、田⽔月、漱老人等等等等,当然其中最有名的,还是徐文长。
张爱玲曾经说过,出名要趁早,而徐渭兄绝对符合张姐小的说法,因为他出名的时候,只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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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小学三年级、汉字尚未认全的年龄,徐渭已经完成了一项壮举,他通读了著名文学家杨雄的名文《解嘲》,但这位牛人并不満⾜于读懂,他还别出心裁,改写了这篇著名文章(即今天的所谓恶搞),最后还给自己大作起了个比较对仗的名字——《释毁》。
徐渭绝对是国中历史上的著名人物,他少年时期的传奇故事可谓是家喻户晓,在我还不知道唐伯虎兄有八个老婆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徐文长智斗地主、徐文长智惩贪官之类的故事。
虽然传说十分动听,但我却可以肯定,其中大部分都是假的。因为真正的徐渭先生,是没有精力去⼲这些闲事的,在三十岁之前,他一直忙着⼲一件事——试考。
徐渭的前二十年还是很顺利的,二十岁时,他考中了秀才,此时他的名声已经不小了,恰好当时的吏部郞中薛蕙到了浙江,听说了他的才能,叫来一聊,顿时惊为天人,连连赞誉他是最杰出的人才。
有了这位央中正厅级别⼲部的吹捧,徐渭的名气更大了,他抖擞精神,准备再接再厉,参加乡试考取举人,直至那最后的目的地——京北。
在舂风得意的徐渭看来,这不过是走个程序而已。
毫无疑问,徐渭确实是个少有的天才,他多才多艺,年纪轻轻就名満国全,然而在个人前途问题上,他却犯了个致命的认识错误。
因为科举试考,只认进士,不认天才。
一说起明代的科举试考制度,总是千人踩、万人踹,什么葬送人才,噤锢思想等等,比黑社会还黑,比十大酷刑还狠,但历史已经证明,在那年头,这是一个最为科学的制度。
在科举的考场上,没有绝对的公正,却有相对的公平,无论你是世家弟子,还是贫苦百姓,要想奔出美好前途,只有一个选择——拿起手中的笔,把那张考卷答完。然后封上你的姓名,等待着命运的来临。
事实证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中第的最佳途径,想玩花样,走后门,几乎肯定是死路一条。
在明代考场上,作弊不是闹着玩的,进去之前要搜⾝,如果夹带,就要取消试考资格,几年內不准再考,要是你胆子再大一点,准备搞点串通考官、买份考题之类的招数,最好还是先收拾行李,安排后事。因为当年⼲这行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杀头或是流放,那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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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弊难度过大,想搞歪门琊道的诸位朋友,估计只能靠拉关系走后门,但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们,即使你是当朝首辅的儿子,也只能说明你的悲哀,因为在整个明代,⾼⼲弟子参加科举大都没有什么好名次,要是你真走了屎狗运,考了前几名,也不要忙着⾼兴,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你爹很快就要遭殃。
明代历任首辅如张居正、王锡爵等,虽然平时在朝中威风八面,但只要听说儿子考了前几名,就会马上去洗把脸,准备接即将到来的谩骂。因为据惯例,儿子的捷报刚送到,最多几个时辰,言官的骂章就要到了,什么子凭⽗贵、作弊嫌疑之类,铺天盖地。
明代的言官们是很有主民精神的,几乎个个都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度,外加唾系统非常发达,且极具穷追猛打的狗仔队精神,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放过,逮住就咬,咬住就不放。
而要向从这漫天口⽔里爬起来,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和脸⽪的,比如那位后来的首辅王锡爵,儿子中了乡试第一名后,实在噤不住骂,竟然把儿子赶回了家,直到十三年后,他早已卸任回家,才让儿子参加会试。
当然了,老子是朝廷⾼级⼲部,儿子试考名列前茅,却不挨骂的,也还是有的,不过是绝无仅有,这对英雄⽗子,就是杨廷和,以及他的儿子,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
杨慎兄考中了状元,老爹却没有挨骂,这是因为杨慎兄名声太大,⽔平太牛,牛到大家达成共识,如果杨慎考不中,那才说明试考有问题。
同样的命运似乎又降临到了徐渭的⾝上,他名闻天下,才⾼八斗,去参加小小的乡试,所有的人都认为,中举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名次问题。
可是上天偏偏要玩徐渭一把,他第一次参加乡试,没有考中。没关系,擦擦汗,三年后接着考。
第二次,徐渭又没有考中,老天爷玩了他第二把。
同样的游戏发生在三年后,徐渭第三次落第了。
郁闷到极点的徐渭遇到了一个无法解答的难题——为什么就是考不中呢?
正是在这人生最艰难的时候,他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人——胡宗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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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追击战失利后,打了败仗的胡宗宪已经不是浙江巡抚了,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仁兄非但没有降职,反而升任了总督。
因为他的靠山赵文华充分地发挥了自己栽赃的特长,不但把有功的曹邦辅贬了官,还顺带捎上了当时的总督杨宜,硬给他背了个导领责任。
于是曹邦辅和杨宜就此走人,胡宗宪成为了新任总督,他终于可以全力以赴地开始自己的雄图大业。
在这之后不久,他听说了关于徐渭的种种传说,经过实际考察,他决定收编这位才子,作为自己的幕僚参谋。
胡宗宪天聪明绝顶,是一个十分自负的人,他虽然逢赵文华和严嵩,但在心底里却本瞧不起这两个人,而此时的他,更是威风八面,上有严嵩撑,下有心腹爪牙,除了福建和浙江外,连南直隶、广东各省都要卖他的面子。
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位胡总督还是个相当可怕的人,据史料记载,胡宗宪生来相貌非凡,而且有一种人的气势,不怒自威,大致相当于今天所说的官威,令人望而生畏。
比如俞大猷,这位同志是出名的硬骨头,敢于坚持原则,不怕丢饭碗,外加还有一⾝纵横天下的武艺,曾有人戏言,就算他死了,黑⽩无常都不敢来带他走。
但就是这么一位响当当的大侠,浙江军分区司令员,每次遇到胡宗宪的时候都小心翼翼,连头都不敢抬,有时还会发抖。
相对而言,徐渭的层次实在太低,连个举人都考不中,虽然有名,也只是个有名的穷光蛋而已。
现在总督看上了穷光蛋,打算请他当幕僚(师爷)。在绍兴一带,当师爷是常事,但能遇到胡宗宪这样的大主顾,还是可遇不可求的,更何况是人家主动来请,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徐渭还是比较直率的,面对总督的使者,他用一口流利的绍兴话快速作出了回答,但他说完之后,使者却一动不动——实在听不懂。
无奈之下,使者请来了翻译,这才了解了徐渭的意思,真可谓是言简意赅——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谁让你来,你让他来!
面对这位超级牛人,使者也无话可说,只好乖乖回去,哆哆嗦嗦地转达了这位穷秀才的原话。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贯狂傲不羁的胡宗宪竟然没有发火,他思索片刻,便对下属说道:我去找他。
骄横的胡总督竟然让步了,让步给一个穷秀才,这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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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证明,胡总督没有做亏本买卖,和这位穷秀才后来作出的贡献相比,别说是让步,让他磕头他都值了。
自古以来,风流才子就是很多⾼官拉拢的对象,但实际上,这些所谓才子除了昑诗作对、附庸风雅外,并没有任何作用。比如著名的王羲之、王徽之⽗子,字写得很好,诗文也很不错,但在⽇常工作中,他们则应该直接被划⼊低能一族。
王羲之就不说了,官做得不小,却几十年如一⽇领工资,混⽇子,他的儿子王徽之更离谱,这位仁兄曾在军中当过骑兵参军,多少也算个武官,但整天只是东游西,啥事不⼲,浑似梦游。有一天,有人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的?”
王徽之同志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作出了回答:
“我经常看见有人牵着马在我前面走,我可能是管马的。”
在历史中,这种才子兼⽩痴可谓是数不胜数,而徐渭似乎也应归⼊此类。
因为徐渭的情况和以上两位十分类似,他⾝负盛名,且多才多艺,十分擅长书法、绘画、诗文,郑板桥老先生看了他的画,便愿意到他门下当条狗,虽是个人意愿不好推广,倒也充分体现了徐渭的绘画⽔平。
然而对于大众的厚爱,徐渭兄却十分低调,极其谦虚,从他的自我评价中可见一斑:
吾书第一,诗次之,文次之,画又次之。
照这个说法,让后人敬佩不已的⾼超画技,竟然是徐渭先生最不用心(相对而言)的专业,实在是耸人听闻。
万幸的是,徐渭先生并不孤独,因为据我所知,还有一位广为民人群众传颂的人,也有着相同的绘画⽔平,他就是著名的神笔马良同志。
牛到这个程度,也算是相当可以了,然而牛得上了天的徐渭先生,在现实生活中却是相当失败,读了二十多年书,连举人都考不中,基本生活也无法保障,似乎比那位王徽之也好不了多少。
可是胡宗宪依然亲自前去拜访了他,着一口徽州话,连说带比划,糊弄了半天,终于把人带了回去。
胡宗宪是一个喜实⼲的人,极度讨厌说空话的文人,而他之所以对徐渭如此看重,如获至宝,只是基于自己的一个直觉判断——除了诗词书画外,这个人还有着更为出众的能力。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