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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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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吉公主下凡临行前,领着侍儿紫云前去瑶池拜别⺟亲。

  一见瑶池金⺟,拜伏在地,泣道:“女儿触犯天颜,今⽇正该下凡,特来拜别⺟亲。”

  “龙吉。”瑶池金⺟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轻轻抚着她柔软的细发,柔声道。“你此番下凡,虽然⾝处红尘,但你与紫云侍儿切记不可多言多事,轻怈天机,再惹俗孽,知道吗?”

  “女儿知道。”龙吉公主点头答应。

  “紫云。”瑶池金⺟又道。“你修行尚浅,指派你陪公主落凡,乃修道试炼,你二人需互相扶持,好自为之。”

  紫云伏⾝下拜。“是。”

  龙吉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亲何时才派旌幡来接我们?”

  “我的儿,你今被贬下凡,也是天数始然,要去了却人间一段俗缘,其余的事你就不必再问了。”

  “⺟亲…”龙吉公主自幼娇养蕊宮,无忧无虑,而此番别离,却是前途茫茫、祸福难定,她不噤黯然落泪。

  瑶池金⺟恐她误了时辰,宽慰道:“龙吉,你放心,你自然有返本归原,重回瑶池的一天。彼时再修⾝命,方是真仙。知道吗?”说着⽟指朝东方一指,登时云开雾散,人间在即,她道:“你今往东方守时待命,自有结果,去吧!”

  “唉,公主,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想不透,您怎么会为听了一个凡人箫声,而耽误蟠桃盛会这样的大事?”紫云边走、边抱怨。“难怪天帝要怪罪了,将你谪贬下凡。”

  龙吉不答。

  紫云又叹了一口气,道:“听说凡人心机重、心眼多,贪婪狡猾、最虚情假意了,咱们不知怎么应付才好呢。”

  “瞧你说的!”龙吉瞅了她一眼。“你怎知凡人就这么野蛮?”

  “想也知道。”紫云小嘴一撇。“你看他们成天为了点小事,吵吵闹闹,一会儿又这个打那个,那个又打这个,没完没了的打仗,那还不野蛮?”

  龙吉公主只是淡然一笑。她生向来內敛静默,也不多言。只任小婢没完没了地一路叨念着。此时一阵清风拂来,将她两人的面纱吹得飘飘

  “这里有一条小溪。”紫云呼。忙道:“咱们在这儿洗洗手、吹吹凉风再走吧!这天真热,才四月呢!”她迫不及待地揭了面纱,弯⾝掬⽔泼了泼脸。“呼,舒服多了。”

  龙吉公主跟着也在溪旁的大石上坐了下来,⽟手一拨,揭去脸上薄纱。

  只见她秋波灵动,⾊⾊动人,好一张绝世无双的容。再一细看,不难发现她眉目之间甚是淡然清静,全然不见一丝喜怒情绪,且又多一分超凡脫俗的雅致贵气。

  凉风吹过,脸上少了这层隔阂,顿时觉得清凉不少。龙吉伸手拂去垂在眼前的一绺细发。望着⽔面被风吹起的阵阵涟漪,静静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其实连⽇来,她也忍不住会回想那⽇情景:蟠桃盛会,该她奉酒,结果她却姗姗来迟,大失规矩…

  话说那⽇,龙吉公主跨青鸾赴瑶池蟠桃盛会,原本她是提早的,只是途经一座不知名的好山,不经意低头一看,但见一⾼山湖泊嵌在环山幽壑之中,宛若明镜。此时天上⽟盘⾼挂,晶晶亮亮映在⽔中,一上一下,皓月清波,龙吉一时贪看月⾊,不觉止行,落将下来。

  她立在湖畔松荫之下,赏玩景致,享受清幽。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时,却闻一缕箫声隐约传来。

  那箫声时而清丽婉转、时而凄然盘旋,教人如醉如痴。

  龙吉公主隐⾝树林中,听着箫音,一时之间心神驰,完全忘了蟠桃盛会之事。想她乃仙人,原本贪嗔痴三尸尽除,却没想到在此时一动尘心,牵动凡念,因而种下罪愆。

  原来那吹箫之人乃当朝卫国大将军洪璟。正巧他当⽇班师回朝,驻军在山脚下。而他一人则趁着月⾊,信步上山。

  眼看明月当头,古木乔松,甚是清幽。一时兴起,便拿出怀中洞箫,对着湖边月⾊吹奏起来。此时天空地静,林里的箫声更显清雅飘然,又像有无数心事倾诉,声韵悲切,令人闻之动容。

  也是因他继承⽗志,长年征战在外,奔波颠沛,如今见夜静月明,不免心生寂寥感慨。

  一时箫声渐止,余音尚在林间缭绕不绝。

  龙吉听罢,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是谁?”洪璟自幼內外兼修,自然练得耳目机敏,他回头喝道。“是谁躲在林里?”

  龙吉一惊,若换在平时,她才不现⾝与凡人打照面,但她出⾝尊贵,行止坦然,如今既教人发觉了,岂肯再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所以也不及细想,当下便从树后走了出来。

  洪璟只见一个女子⾝影,莲步轻移,现⾝于月下。⽩⾐⽩裙,⾐袂飘飘,莲步徐行,还隐约带出一阵香风,当真恍若仙子。

  不过彼此相距有段距离,天⾊又暗,是以五官面容看得并不真切。

  “你…”洪璟正要上前出声相询。

  “将军,是我!”正在此时,却见一个侍卫提着灯笼,从另一方向走出来。“我方才听您在吹箫,不敢打搅,所以不敢出声…”

  洪璟转头一看是亲卫秦大德,便随口答应一声。“原来是你躲在这树林里。”待回头想再看那月下佳人,怎知却已不见人影。“咦?”他忙奔到树旁。“姑娘?姑娘?”

  秦大德一怔。“什么姑娘?”

  “你没看见吗?方才树下站着一位姑娘…”洪璟指着方才龙吉所站之处。“她就站在这里。你没看见吗?”

  秦大德跟了过来四下看看,搔搔头。“没有哇,我没注意。不过这种荒郊野地,哪来的别人?”

  明明就有。他又不醉不昏,怎么可能看错?

  洪璟忍不住跺脚气道∶“都是你,没事跑来做什么?惊扰了佳人,人家这才走开。”

  “是您方才出声叫唤,我才出来的。又不是故意打搅…”秦大德委屈道。“而且我是看将军一个人出来那么久,不放心,才特地出来找您。”

  “找什么找?你还怕我丢了不成?”他没好气地说。“多事!”

  秦大德神经兮兮地四下张望,庒低嗓子道:“将军,您刚才真的看见了一位姑娘吗?”

  “是啊。”

  “可是您想,在这荒山野岭又是深更半夜的,怎么会平⽩无故出现一个姑娘家?我在想说不定是那个…那个不⼲净的东西。”他说着不觉寒⽑竖直。“我娘以前就常跟我说,在那种人气少、气盛的地方,就会有那种不⼲净的东西呢!您看这里不就是森森的…”

  “不⼲净的东西?”洪璟瞪他一眼。“去你的。你才不⼲净呢!”

  秦大德忙道:“是真的,您不信,我娘就说过,小时还带我算过命呢,幸好算命的说我八字重,那些妖魔鬼怪都不敢近⾝,所以不怕的。不然您看,我一来,她就吓跑了。”

  洪璟啐道:“什么八字重,我看你本就是胖!”他气得掉头就走,一面挥着双手,骂道。“你不说自己是个浊物,臭气熏天,把神仙都给吓跑了,还夸自个儿八字重!真是恶心。”

  当他主仆二人对话时,其实龙吉公主并未走远…“哎呀,我怎么糊涂了!”龙吉见秦大德现⾝,恍然大悟,忙施了隐⾝术。

  忽地她心下又懊恼。“想他一个凡人,怎可能发现我?原来他听到的是那个耝人的声响,不是我,怎么我反倒是自己站了出去,真是的。”

  又听到秦大德说自己是妖魔鬼怪,更是忍不住好笑。洪璟倒是替她辩了几句。“这个人倒是有慧眼,不像那个胖子,口里不⼲不净的,真该给他点教训。不过这位年轻将军长得昂蔵俊秀,皎皎出尘,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可是仙凡路回,怎么会呢…”她正胡思想,猛然记起,原该赶赴蟠桃盛会的…“哎呀,糟了!”她忙跨上青鸾赴瑶池而去。

  就这么一耽搁,使她获罪于天,贬落凡尘。

  洪璟因心里挂记着前一晚的奇遇,故令士兵多休息一⽇,趁着⽩天自个儿则又上山走了一趟,但这一路上除了遇见一位捡柴火的老人家外,并不见任何人家落居于此深山僻壤之处,心中不噤纳罕。

  “难道真如秦大德所说的,她…不是人?”他又忍不住回想那匆匆一瞥。“虽然看得不清楚,但觉得那女子周遭仿佛裹着一层光似的晶莹闪亮,说是九天仙女还差不多,怎可能是琊魔外道之流呢?呿,都是这个死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除了知道附近的人都叫这座山为“凤凰山”之外,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他只得领军继续赶路回朝。

  数⽇后,洪璟抵京凯奏谒圣。龙颜大悦,命內侍将许多赐物备出,除⻩金贵物之外,还有一把难得的“青泉宝剑”

  天子曰:“宝剑配英雄,朕就将这柄剑赐给贤卿。”而后又特赐御宴贺功,命阁臣数人作陪。

  宴中班部阁臣徐大学士见圣上心情极佳,跟着上前奏道:“圣上怜才,曾面许钦赐八公主为洪将军,如今算来,洪将军三年服丧之期即満,圣上何不顺道再添一件喜事?”

  “喜事?啊,是了!”天子展颜笑道。“多亏得贤卿提起。事隔一年多了,朕几乎都忘了这件事。”又问洪璟:“老将军祭⽇为何?”

  洪璟忙上前答道:“十月初十。”

  “嗯,这样算来也还有半年才満孝。”天子想了想,又道:“依朕看,贤卿与公主婚期就定在年前好了,让你们在年前完婚,也了却朕的一桩心事。”于是代內侍官。“传朕旨意,命礼官尽快择定吉⽇,好替洪将军与公主大婚早作准备。”

  一时之间,群臣恭贺声不断,由于洪璟之前得了圣上所赐的“青泉宝剑”故俱称他为“青泉驸马”当下君臣宴,乐声不息。

  而后几⽇,百官见洪璟得圣上如此宠眷,自不免纷纷前来趋承庆贺,⾐冠车马,熙熙攘攘,行馆前车⽔马龙、冠盖云集。

  而此时京城一带也早传遍,人人皆知他⾝为卫国大将军又是青泉驸马,简直占尽人间美事,是皇上⾝边的数一数二的爱将宠臣。

  为了接待川流不息的访客,洪璟也为此多留在京城行馆数⽇,耽搁了一阵子才得空返回位于城郊的将军府。

  ###待洪璟领着几个亲卫返家,车驾才近洪将军府,就见亲眷仆人早已快喜的在门口接。一见他的车马轿与鸣锣开道而来,忙放起花炮,一时之间喜气洋洋,热闹非常。

  洪璟之⽗原是潼关总兵元帅,两年多前因病去世,当今圣上见洪璟英雄少年,年纪轻轻便跟随⽗亲南征北讨,且才术双全,立功无数。便让他承继⽗志,袭封将军头衔。

  而洪璟倒也不负众望,几次带兵征伐,所战皆捷。圣土龙心大悦之余又钦点他为凤翔公主驸马。及至此时,他洪家一门可谓圣眷正隆、富贵一时。

  这时洪璟含笑下轿,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大厅,第一件事就是到宗祠祭祖,感谢祖先庇估;回头又要打赏下人小辈,闹了一阵,这才有空与家人及近族亲眷等坐下好好寒暄。

  回到家,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心情顿时轻松不少。“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他笑。又对端坐堂上的妇人道:“姨娘,我这阵子不在家,府里又劳您心了。”

  “哪有什么?”柯姨娘是洪老将军的侍妾,自从老将军及夫人先后去世之后,洪府就一直由柯姨娘来当家。柯姨娘笑道:“倒是你这一仗辛苦了,瞧你还真是瘦了不少,回来该好好补补才是。”又问:“对了,我们在家等你好些天了,怎么今⽇才回来?”

  “我可是早想回来了,只是走不开。”洪璟笑道。“前几⽇在京城行馆,⽇⽇送往来,简直比打仗还累人。”

  “人家还不是看大哥这会儿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所以才赶着来巴结,不止你在京城热闹,这几天咱们家里也多了许多来拜望送礼的。”洪珏的话语中似乎流露出些许酸味。

  “听说圣上已经降旨,说是让你年底前与公主完婚,是不是?”柯姨娘倒是一脸‮奋兴‬,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咱们也得开始准备、准备了。”

  洪璟淡淡一笑。“说是这么说,可⽇子还没定呢,不必急。”

  不知怎么地,对于这桩钦点婚事,他一直提不起什么劲儿来。

  柯姨娘又道:“听人说凤翔公主美丽贞静,通文达礼,想她再过不久就要嫁到咱们家了,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公主长什么样,还真是好奇…”

  洪珏听了,忍不住揷嘴笑道:“公主也是人,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好奇的?”

  “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柯姨娘笑骂。

  洪璟在旁但笑不语。

  凤翔公主?他连她是⾼是矮、是胖是瘦、人品如何全都一无所知,什么美丽贞静,通文达礼?说得跟真的一样,不过是些马庇精拍出的马庇罢了。当中有谁真的见过凤翔公主真面目来着?

  老实说,他觉得红袖楼的昭珺可能还比较对味。至少看得到、摸得着,⽩天温顺,晚上够劲…“哥,你在想什么?”洪珏见他发呆,脸上似笑非笑,问道。“难道你这次在宮里见过凤翔公主了吗?她美吗?”

  洪璟忙回神。“不,我没见过她。公主一向待在深宮內苑,怎么可能见得着呢?你们别想太多了。”他又笑。“免得到时真见到了本人会失望的。”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柯姨娘瞪眼道。“人家可是位公主呢!”

  众人一笑。

  一时洪璟又忽然想起来。“咦,怎么不见姑妈?又在道观里诵经做功课吗?”

  “姑妈呀,她正忙着呢,”只见洪珏脸上笑意渐浓。“她忙着招呼神仙。”

  “神仙?什么神仙?”

  “前几天姑妈在街上捡到了位神仙,还把人家请到家里来住。所以她这会儿正忙着打点呢!”

  洪璟一呆。“什么?”

  别又来了吧!说起他这位在家修行的姑妈,道号凌玄子,一心只想求道成仙。前两年,有一次出外去访道友,回来路上,不知怎么碰见一个江湖术士,说是什么大罗神仙降世,大有修为,她为表恭敬,还把人家请回家中供养。

  洪璟虽觉不妥,但碍于姑妈是长辈,只得答应。

  只是那位什么“活神仙”在将军府住了大半年后,大概也觉得闷了。也怕再待下去要露出马脚了,便想溜之大吉。其实他若悄悄地离开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如果他又顺手牵羊地带走了祠堂中的⽟佛金杯什么的,那可就不太妙了…结果他当场让洪璟逮个正着。证明了活神仙不过是个蹩脚的骗子罢了。

  没想到,姑妈这回老⽑病又犯了,洪璟捺住气。“阿珏你说清楚,什么叫在路上捡到的神仙?”

  洪珏道:“姑妈是这么说的,说是在雁潭边上,见她二位坐在树下,当场‘惊为天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成语用得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忍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就把她们给请回来‘供养’了。”他双手一摊。

  “二位!”洪璟讶然道。“这回捡了两个回来!?”居然还愈捡愈多!

  洪珏无奈地点点头。“没错!一主一婢。”

  洪璟忍住气。“你见过了吗?”

  “她们俩前两⽇刚进来的时候见过一面,不过那两个人蒙着纱,是丑是美也不知道。”他又补上一句。“但那⾝段是没话说的。”

  “女人!”洪璟一口茶差点噴了出来。“是道姑吗?”

  “看那打扮又不像…”洪珏笑道。“喔,对了,姑妈说她们二位是仙姑。”

  “什么仙姑!我看我堂堂将军府,简直快成了善堂,一堆闲人来来去去,这像话吗?”他气得又灌了一口茶。

  洪珏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又接下去说:“而且呀,后来姑妈还带着她俩大摇大摆的在咱们府里走了一圈…”

  “阿珏。”柯姨娘瞪了儿子一眼。“别说话。”

  “我哪有说话?本来就是这样。”洪珏‮议抗‬。

  “绕了一圈?⼲么?”洪璟没好气的说。“学圣驾绕境出巡吗?有没有拿着杨枝洒甘霖好驱妖伏魔?闲杂人等要不要回避?”

  “大哥愈来愈会说笑话了。”洪珏抱着肚子笑个不住。“人家是在挑仙驾居所啦!”

  洪璟一时听不明⽩。“什么叫挑仙驾居所?”

  “就是她俩要住的屋子。”

  洪璟奇道:“她们不住在西厢客房吗?要不住泵妈道观旁的精舍就是了,还挑什么挑?”

  “那两处的方位都不对。”洪珏摇‮头摇‬。“后来那位仙姑看中了哥哥的⽟书斋…”

  “什么!”洪璟跳了起来,瞪眼道。“难道姑妈让那些个莫名其妙的闲人住在我的书斋吗?”

  洪珏状似无辜的两手一摊。“我们可阻止不了。”

  他搁下杯子,气冲冲地出大厅,决定去把⽟书斋要回来。

  开玩笑,他在外头南征北讨、开疆辟土,难道回来自个儿家里却连个书房都保不住,这还像话吗!

  在⽟书斋前,洪璟果然找到那一⾝道服的姑妈。她正兴冲冲地指挥下人准备打扫前院。“去提几桶⽔来,把这门口阶上的青苔刷一刷…”

  近一年不见,洪璟看姑妈还是一脸容光焕发,加上那福泰的⾝材,本不像她那些道友们个个仙风道骨,倒像是尊弥勒佛似的圆润可亲。

  他上前唤道:“姑妈。”

  洪姑妈一抬眼,见了侄子倒是意外。“咦,你回来了呀?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这话着实说得太假。别说洪府全家上下,就是整个镇也都知道他洪将军今⽇⾐锦还乡,分明就是她自个儿忘了。

  “想来姑妈心里本就没有侄儿。”洪璟抱怨。

  “怎么会呢?”洪姑妈陪笑。“我成天燃灯诵经,还不是为你消灾祈福。心里‮挂不‬记你,还挂记谁?”

  “哼!那姑妈这回弄了什么仙姑到家里来,难道也是为我?”他开门见山地说。“姑妈,您怎么老是在外头捡人啊?”

  “咦,你也听说了啊!”洪姑妈拉着他的手,说道。“来来来,你先听我说,这二位仙姑来头可大着咧,不只是对你好,对咱们家都好。你想想,神仙降临,那是何等的荣幸啊,就是皇帝也未必有这个机缘。”

  天啊,姑妈真是走火⼊魔了。洪璟不由得唉声叹气。

  “姑妈,我不管她是什么来头,您请客人来住咱们家也就罢了,但硬要住到我的书房,那可就太过分了。而且姑妈又不是不知道,我平⽇待在那里的时间最多,本算是住在那儿的。”他试着讲理。“您现在要我住哪里呢?再说,我可不要别人随便动我书房里的东西。”

  “哎呀,你们男人哪里讲究这些?随便一躺哪儿都行,⼲么非要⽟书斋?再说仙姑也不会怎么动你的东西,你放心好了。”姑妈摆摆手,再道:“而且这可不是别人,这是活神仙的旨意。”

  活神仙!“姑妈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洪璟冷笑。

  洪姑妈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不信,那也没关系,我早就看出你这个人没慧,不会懂的。”

  居然还说他没慧!她又道:“再说这两位仙姑安静得很,我自个儿也会招呼,绝不会打搅到你,你照样⼲你的事儿去。”

  “不会打搅我?”洪璟回嘴。“都占了我的⽟书斋还说不打搅?”

  “我说我的好侄子呀,你平时在家的时间又不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练兵打仗的,书斋空着也是空着,借姑妈用用也没什么嘛,别那么小器。”

  洪璟赌气道:“我哪里小器了?家里明明有那么多客房,她怎么不选?偏要抢我的房间,这简直是鸠占鹊巢嘛!”

  “呿,什么鸠啊鹊的,没礼貌!”洪姑妈忍不住轻打他手臂一下。“人家选中你的书斋,那也是你的福气,表示这间屋子好,宝地灵气的,而且你以后在外打打杀杀的,仙姑也会特别保佑你平平安安。”

  “我可不敢当。”他嗤之以鼻。

  “再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

  这句才是真话!“姑妈。”洪璟板起了脸,‮议抗‬道。“难道您是嫌我回来得太快,这个仗结束得太早喽!”

  洪姑妈忙陪笑。“不是啦、不是啦,姑妈想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这么想呢?亏你长那么大个儿,怎么这么小心眼。呵呵呵…”后来洪璟好说歹说,‮菇蘑‬了大半天,但洪姑妈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肯把他的⽟书斋还他。

  “好了、好了,你别瞎着我,我很忙的,总之,就是这样了,去去去…”洪姑妈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他走。“还有啊,没事别到这儿来。”

  洪璟被人当苍蝇般赶走,更是一肚子气。无奈又不能发,他⼲脆气得掉头就走。

  正在此时,只听“呀”一声,书斋大门打开。里头走出一位妙龄女子,双髻系着丝带,一张姣容说不出的明媚俏丽。

  洪姑妈忙道:“这位是紫云仙姑。”

  紫云向洪璟微一施礼,说道:“公主有请将军。”

  洪璟不解。“公主?什么公主?”除了仙姑,又来了个公主?而且他现在对“公主”这个字眼特别敏感。

  “就是龙吉仙姑。”洪姑妈忙道。

  洪璟益发不屑。他抱着冷笑道:“她是公主,那我见了她岂不是要下拜?我不去。”

  “没礼貌。”洪姑妈又拍了他一下。“难得仙姑要接见你,你还不快去!别说是下跪,就是要你磕头也不为过。”她硬是推着他往前走。“去去去。”

  洪璟心想:也好,那我就来会会这位仙姑到底是何方神圣?最好顺便把她的牛⽪给戳破,赶她出去算了。

  紫云也不动声⾊,只道:“将军请!”

  洪璟哼了一声,大步走进书斋。洪姑妈唯恐这个侄儿口无遮拦,胡言语的顶撞了仙姑,忙也跟了进去。

  洪璟原以为书斋会被搬动得面目全非,四下一看,桌椅书柜倒是毫无更动,想是她二人在楼上起居。正在思量,却闻到阵阵香风袭来。抬眼一看,只见一名⽩⾐女子提⾐款步从楼上飘然而下。

  一照面,但见她桃容樱、美丽绝伦。特别是那一双星眸,有如月寒潭,又深又静,大不似凡人。

  洪璟看得出神。

  咦?她…像在哪儿见过,怎么有些面

  洪姑妈见他痴痴而望,大是失态,忙推了他一把。“阿璟,这位便是龙吉仙姑了。”

  洪璟自觉莽撞,连忙回神,清清嗓子,也不施礼,只是故意问道:“仙姑?那为什么侍儿又称你为公主?你到底是仙姑还是公主?”

  龙吉似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便道:“我自幼生长在蕊宮,是以小婢具以‘宮主’称之。”

  “喔,原来是这个‘宮主’。”他点点头。“可是我不想叫你仙姑、也不想叫你什么宮主,不知该怎么称呼?”想了一想又说道:“那我叫你龙吉姑娘好了。”

  洪姑妈又打了他一掌,喝道:“阿璟!”

  “没关系的。”龙吉微微一笑。“随你吧!”又道:“不好意思借用了将军的书斋…”

  谁叫对方又美又客气,洪璟也只得笑笑。“没关系。”总不能教他跟个女人计较吧?何况谁能拒绝那样的娇花浅笑?

  龙吉微一欠⾝。“那就多谢将军慷慨相让了。”

  洪璟本来还想乘机与这位姑娘多攀谈几句…“如此洪将军可以告退了。”龙吉说道。

  “嗄?”叫他告退?有没有听错?洪璟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但见龙吉已一转⾝,飘飘然地走回內问,转回上楼去了。

  洪璟犹愣在当地。

  泵妈见他脸⾊已变,似要发怒,忙向紫云陪笑道:“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搅了、不打搅了!”一边拉着洪璟出来。

  “喂喂喂,这太没礼貌了吧!居然还叫我告退!她以为她真是公主吗?”洪璟气冲冲跟姑妈‮议抗‬。“我长得像下人吗?她居然对我这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还一声不吭地就走开,哪有人这样待客的?”

  “你又不是客人!”姑妈提醒他。

  洪璟一愣。对呀,他不是客人,他是主人,可想想又不对。“那更过分,哪有人这样不把主人放在眼里的?”他叫道。

  洪姑妈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了、好了,你不要在人家门口大吼大叫的。仔细让人家听到,太没礼貌了!”她拍拍他的肩。“我告诉你,仙姑不比凡人,人家行事就是这样的。况且她也跟你道谢了,自然是话说完了就算了。你不告退还留在那儿做什么?人家不作兴那些繁文褥节,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的,那多俗气,是不是?”

  “可是也不能…”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姑妈也掉头走人,他只能张大嘴杵在当地。

  “这些人真是、真是没礼貌!还说我!”他顿⾜。

  此刻,龙吉立在窗边,往下看着院外洪璟和他姑妈气呼呼地争执抱怨。

  “原来是他…”她叹了一口气。心里一念头盘旋不去:怎么这样巧,那⽇我便是因他才误了蟠桃盛会…不意今⽇又遇见,不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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