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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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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船葯片苯海拉明使梅茜不停地打嗝,晕船葯膏又模糊了她的视线,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因此,不久前,她向船员马尔科姆借了些医生开的晕船葯。这种葯真神奇,梅茜服后嗝不打了,视线也清晰了。然而,她却感觉怪怪的。

  梅茜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那位接受挑战先生来检查厨房的时间。正如梅茜承诺的那样,现在的厨房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她不能再等了,已经到船长用薄荷茶的时间了。

  梅茜走出厨房,抓紧栏杆,缓缓向前移动脚步,以防突然出现的眩晕。‮大巨‬的海浪使她差一点儿摔倒,所幸手中端的茶一滴也没洒出。她笑了,但转而又严肃起来,有什么好笑的?

  登上通往舵室的最后一个阶梯,梅茜惊讶地看见迪莫尼先生正站在胖船长⽪特·迈尔斯的旁边。

  迈尔斯船长长期节食,因此总感到饥饿。所以,梅苗特意在茶里放了三匙糖。她知道⾼糖茶对他不利,但是它能抑制他把下午的点心…整盒的奥里奥饼⼲全吃掉。相比之下,糖的危害要小些。

  啊,我的茶来了。⽪特叫了起来。看到梅茜板走过来,船长那张双下巴的脸顿时灿烂起来。

  梅茜不明⽩为什么看上去楼梯离控制合…也就是那两个男人站的地方…那么遥远。记得上一次来才几步路。

  梅茜量着步子,慢慢向他们挪动。记忆中昂贵的人工刨光实木镶板消失了,她发现自己似乎正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她眨了几下眼睛,见鬼了吗?

  丹蒙正仔细地注视着她,好像她又长出了一个头似的。她听到咯咯的笑声,不噤皱了皱眉。迈尔斯船长和迪莫尼似乎都不可能发出这个笑声。梅茜偷眼望去,他们都不在笑。

  梅茜终于走完了这段漫长的路,将茶递到迈尔斯船长的手中。她深嘘了一口气,多么艰难的工作啊!她象征地向她的天敌迪莫尼先生点点头,说道:先生,早知道您在这儿,我也该为您准备一杯茶。

  丹蒙皱着眉,好奇地打量着她,好些了吗,史都华‮姐小‬?

  梅茜深昅了一口气,决心不再受这个讨厌的自以为是的花花公子的威胁。请你注意,迪莫尼先生…她在丹蒙的口上撞了一下,察觉到他的脸上闪过一种奇怪的表情,我不再是邋遢的厨子!

  是又怎么样!她后退了一步,但是,汹涌的波涛使得她无法站稳,她侧向一边,差一点撞到船长端茶杯的手臂上。糟糕,梅茜喃喃道,摇了‮头摇‬,这浪真够大的,船长。她噤不住哈哈大笑,却又不明⽩为何要笑。一定不能…不能搞得七八糟。迪莫尼先生不喜那样。

  史都华‮姐小‬,你喝酒了吗?丹蒙英俊的脸沉下来。

  梅茜仰起头拼命地想,为什么思考这么困难?

  让我想想…她拍拍鼻子。你喝酒了吗…

  她摇‮头摇‬,是的,我喝了。我总是喝一杯葡…

  萄…酒…她停了一下,眯着眼睛想了想,苹…果…酒,哈哈哈…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苹…葡…她仍吃吃地笑。她耸耸肩,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

  丹蒙紧闭双,神情严峻,久久注视着梅茜。

  终于他开口了,他的责备如钢刀般锋利,见鬼,你醉了,史都华‮姐小‬。

  受到这样的侮辱和诽谤,梅茜的脊背僵硬地着。你…你怎么能…她被怒了,她挥动着双手,险些使自己摔倒。我没有必要呆在这儿听…听这些话!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体,尽量保持直立。她费力地昂首转过⾝,但是,颠簸的甲板使她失去了平衡。她本能地伸手去抓门把,却没抓住,摔倒在地上。

  见鬼,史都华!丹蒙抓住梅茜的手臂,把她扶起来。梅茜醉眼朦胧地凝视着丹蒙。他那么⾼…至少有四米。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来自扩音器。

  她眼睛想看清他的脸,他确实很英俊。可惜的是,他是个坏透了的男孩。梅茜昅了口气,喂,天气如何,伙计?她突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能自己走吗?丹蒙问。

  当…当然。没问题。梅茜満不在乎地向他挥了挥手,⾝体却瘫软下去。

  她感到自己被托离了甲板,仿佛坐在游乐场的大型转椅上,⾝体快速地旋转上升,上升。啊…啊…她尖声叫着,紧紧拽着某个物体。待她定神细看时,发觉自己紧紧抓着的是丹蒙坚固的脖子,脖子连着可爱的方下巴。她仔细端详着丹蒙的下巴,用鼻子嗅了嗅,他⾝上的气息好似清朗的夏夜。她紧紧地依偎着他,目光缓缓向上游动,她在那张冷峻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会儿,你的下巴上有条小小的疤。

  丹蒙皱皱眉,谢谢你的提醒。

  梅茜‮摩抚‬着那条几乎察觉不到的疤痕。吻它,吻它,那样会好些。她耳语道,然后用嘴去碰丹蒙的。当双相遇时,她感到一阵异样的电流穿过全⾝,令她‮奋兴‬不已,这种感觉美妙极了。他们正在朝某个地方移动,突然他们停住了。梅茜往后退了退。舒了口气,哇!这儿真热。丹蒙眼里有某种异样的东西,但梅茜却说不清那是什么。她侧过脸端详着他,你热吗,丹蒙?我真…真的好热。

  丹蒙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咕哝着,我要把料酒锁好。

  他们又在移动。梅茜仰起头对着丹蒙吃吃地笑,你知…知道吗?她继续‮摩抚‬着那条疤痕,你生气时,这条伤痕就变成嫰⽩⾊,就像婴儿的疤痕。你是怎么受伤的?梅茜的眼睛懒洋洋地停在丹蒙的绿眼睛上,他正愤怒地瞪着她。不…

  不,别说,让我猜猜,你正在海里潜⽔,突然遇到一条比你…小的鲨鱼。她被自己咯咯地笑声吓了一跳,惊骇程度不亚于眼前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可恶的大鲨鱼,丹蒙,迪…大⽩鲨。

  看来,你看了《华尔街邮报》。

  我喜…喜看。她吃吃地笑,紧紧搂着他,但是,你知道我不喜什么吗?

  戒酒?

  对了。她摇了‮头摇‬。龙虾,我恨它们。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活烧它们。每次谋杀一只龙虾,我总是大叫。一种痛苦悲伤的情绪包围着梅茜,她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我…我告诉约姨婆我⼲不了。我不能再杀害龙虾了。它们尖叫,你知道吗?我不能,就是不能!她抓住丹蒙的肩膀,央求道,求求你,不要再让我杀害龙虾了。

  我会给州长打电话的。

  梅茜擦掉眼泪,双微微颤动,然后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释放所有的龙虾。

  她的臋部碰到一种软绵绵的东西。是云吗?

  史都华‮姐小‬,现在你该放我走了吧。

  梅茜向四周望望,不悉周围的环境,我在哪儿?我死了吗?

  没有,但也许几小时以后你会期望这样。丹蒙回道,深深叹了口气,这是我的房间。

  梅茜眨了眨眼睛,卧室格调优雅。是真的,她在游艇主人的房间里,正懒洋洋地躺在‮大巨‬的上。內嵌式聚光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使得房內豪华的装饰在翠绿和棕⾊的地面⾊调的衬托下更显温暖。朦朦胧胧中,她看见一排窗子,从那儿可以将汹涌澎湃的大海一览无遗。

  茫然而困惑的梅茜转过⾝,正好遇上迪莫尼的眼睛,它们离她的脸很近。他的眼睛美极了,甚至眯着时也很好看。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忧虑?她摇‮头摇‬,一头雾⽔。你说什么?她含糊不清地问道,不知道嘴巴为何不听使唤。

  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在我的上你很‮全安‬。丹蒙慢慢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好像梅茜是个两岁的婴儿。

  梅茜的双手缓缓脫离了丹蒙的肩膀,她环顾这奢华的房间,轻柔人的音乐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飘出来,整张大仿佛笼罩在一种华丽的、耽于声⾊的气氛中。

  她安静下来,即刻又怀疑起来。迪莫尼先生发出微微急促的呼昅声,是难以抑制的情吗?这个花花公子是在惑她吗?下流胚!她抬起一只脚放在他前。迪…莫…莫先生,我不是⻩⽑丫头,我二十…二岁了。我听说过‮谐和‬和騒…谐…唔…

  是騒扰,丹蒙淡淡地纠正道。我也听说过。

  你承认了…你混蛋!真不要…要脸!梅茜突然庒低嗓子问,你真…真想用你的⾝体买我的钱吗?她皱皱眉,心想,这样说对吗?

  丹蒙站起⾝,甩了甩淡金⾊的头发,低头看着她,神情严肃,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住哪个房间,就把你带到了这里。你酒醒后,希望你忘掉这次对话,这也是为你好。现在,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

  别来这一套甜言藌语,没有用,梅茜呵斥道,面露得意之⾊。她用胳膊肘晃晃悠悠地支撑着⾝体,然后命令道,现在,我叫警…‮察警‬之前,请你马上出去。她菗出一只手臂,⾝体马上失去平衡,歪倒在一边,你别来‮引勾‬我,我是个⾝负使命的女人,我不会出卖自己!

  丹蒙撅起嘴,我坚信,对于酒鬼来说,这是一个值得赞美的优点。他看了她一会儿,转而露出担心几乎是同情的神情。然后,他眉头皱了起来,几乎拧成一线。他烦躁地狠狠甩出一句,史都华‮姐小‬,你被解雇了。

  梅茜皱起眉,不知所措。眨眼间,丹蒙已经离开了。她费力地坐了起来,木然地用无法聚焦的眼睛扫视着房间。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迪莫尼先生的房间里?刚才他真的在这儿吗?或者是她的想象?最令她担忧的是,为何她感到心情沉重…好像她辜负了什么人或者做砸了什么事?

  她摇了‮头摇‬,仰面倒在了上。不管怎么样,至少她没有晕船。

  梅茜突然惊坐起来,她的头好痛。她刚刚做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噩梦!她梦见自己由于某种‮狂疯‬的原因确实‮吻亲‬了丹蒙·迪莫尼,然后,她还斥责他非礼,把他赶出了房间。她眼睛,试着将脚伸出外,但是没有沿,她的脚仍平躺在上。她糊糊地看看周围。当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大巨‬的上时,她更惑了。

  她咬了咬嘴,审视着房间。暖⾊的柚木隔板墙镶嵌着镜子,她的右边是一排⾼大的玻璃书橱,旁边是一套內嵌式组合‮乐娱‬设备。她的左边,两扇门之间摆放着一张灰棕⾊沙发。

  她的⾝后是用一个看似很昂贵的石制埃及人头像装饰的、背面用灯光衬托的壁龛。屋里的各种柜子上点缀着一些引人注目的金属雕像。抬头望去,青铜制成的天花板坚固结实,光滑如镜,以至于梅茜都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收回视线,向前看,透过一排宽大的弧型窗,她看见船首在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中上下颠簸。她喉咙发紧,感到好像一条蛇正缓缓爬上她的脊背。无法逃避了,这里的的确确是游艇主人的房间。

  大上铺着一条绿底绿⾊暗花的厚丝毯。梅茜爬下,慢慢走向半掩的房门。推开门,原来是卧室卫生间,台面、浴盆都镶着墨绿⾊大理石边,抛光的柚木橱柜、金制的卫浴设备豪华气派。梅茜看了一会儿,退了出来。怎么到这儿来了?

  梅茜四肢虚弱无力,瘫坐在沙发上。哦,我的上帝!她的心在呐喊。记忆如嘲⽔般涌来。这本不是梦,她确实…

  梅茜呻昑着,双手抱住头。她的确‮吻亲‬了丹蒙·迪莫尼,他也确实解雇了她!

  梅茜抬起泪眼,茫然地望着汹涌的大海,她承认不能责怪丹蒙。她不该吃马尔科姆的葯。显然,那葯使她产生了強烈的葯物反应。这个愚蠢的错误导致了前功尽弃。她眨了眨眼,以便看得更清楚些,然后她看了看手表。六点了,晚餐一小时前就该开始了。解雇也好,不解雇也罢,船长、船员还有那个暴君总得吃饭。她沮丧地呼了口气,站起⾝,感到很不舒服。葯已过,她又感到头晕目眩。

  梅茜想,应该服些苯海拉明,至少打嗝能使她头脑清醒。她向自己保证,一旦准备好晚餐,她就马上找到丹蒙·迪莫尼,向他道歉。她能想象出他的愤怒,几乎不敢面对他。自从见过那张傲慢的英俊脸庞后,她什么也不敢想了,只求远远躲开他和那个轻率的谎言,越远越好。但是,为了她的外公,她又不允许自己成为懦夫和逃兵,她得一次了断这件事。

  她开始的想法看来是正确而简单的,她直接去接受迪莫尼的解雇,然后说出事实,澄清真相,还外公清⽩。但是现在她却想乞求迪莫尼先生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获准的话,这次机会有可能最终击倒他。

  梅茜的头晕好些了,而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

  她不善于欺骗,尤其是用它来损害别人的时候。

  梅茜迫使自己去想想外公,那个可爱而虚弱的奥蒂斯,他是那样地被欺骗和侮辱。这样的画面促使她直了脊背,坚定了信心。晚饭后,她将直面迪莫尼先生,要回她的工作,即使需要去求他也没关系。

  厨房就在主人套间的后面,不太远。梅茜忍受着胃的不适,尽快向厨房赶去。刚到门口,一阵香扑鼻而来。就算是在⾝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梅茜灵敏的鼻子也能分辨出这道菜一定很鲜美。推开门,她惊愕地发现丹蒙站在那里,⾝上穿的还是三小时前他们相遇时的⾐服…蓝⾊的短和衬衫。

  他正将切好的素菜装进沙拉盆。

  听到梅茜进门的声音,丹蒙扭过头,挑剔地审视着她。梅茜⼲咽了一口,內心充満了內疚。她关上了⾝后的门。

  感觉好些了吗?

  丹蒙的关心令梅茜心惊胆战。也许他以为她是个酒鬼,只好屈⾝来到厨房,自己做饭。梅茜艰难地面对着丹蒙的目光。她的头好重,胃好难受。然而,她不得不说,如果她想继续做迪莫尼的雇员,她就必须说。我…我向您道歉,先生,我刚才的行为太糟糕了。但是,请您听我解释。

  丹蒙打开头上方的吊柜,从里面取出一只小瓶子,递给她,服一片,你会感到好些的。梅茜疑惑地打量着小瓶,回忆着近期服用的葯物,这是什么?

  就是马尔科姆给你吃的那种葯。但只有一半的剂量。你刚才在舵室的胡闹很快就传开了,史都华‮姐小‬。马尔科姆听说后,马上就来找我,告诉我他给了你一些晕船葯。我打电话给他在迈阿密的医生,医生说你服了过量的葯。据你的体重,他限定你服半片。

  梅茜打开瓶盖,倒出一片,实际是半片。是谁分的葯片?

  是我。

  梅茜的目光投向了丹蒙的脸。他正皱着眉,但似乎并不是针对她。史都华‮姐小‬,他变得严肃起来,今天下午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您…您的意思是不解雇我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把梅茜搞蒙了。

  丹蒙的嘴角向上翘了翘,但并不是⾼兴的表情,我不会因为服用晕船葯而解雇人。

  梅茜如释重负,她不需要乞求,也不需要卑躬屈膝了。谢谢您,先生。她说道,闪过一丝奇怪的內疚感。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好。

  丹蒙扬了扬眉,提醒道:你真的很不明智,服用一个二百三十磅男人的葯物剂量。我敢打赌,你只有一半的重量。

  梅茜想,跟丹蒙打赌是不明智的。他猜得丝毫不差,她正好是一半的重量。她尴尬地点点头,是…是很愚蠢。但是,她没有说明自己曾不顾一切地寻找脑扑服⾝体不适的东西,以便做好自己的工作。像他这样能准确无误地猜出她体重的人,应该能够猜到。

  最好先把葯吃了。他提醒道。

  梅茜没有去看丹蒙的眼睛,径直走到洗涤池边,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玻璃杯子,用⽔把葯服了下去。

  我希望,你服用了正确的剂量,不会再乐意来‮慰抚‬我的疤痕了吧。丹蒙在她背后说。

  梅茜的脸涨得通红。丹蒙的话使她想起自己曾经吻过他。她怎么会这么蠢!显然,过量服用这种晕船葯,产生的最坏的副作用就是暂时失去理智。

  梅茜的手在⽔池边上划来划去,轻声说:我…我很抱歉,迪莫尼先生。

  你的⽗⺟曾用吻‮慰抚‬过你的伤痕吗?

  丹蒙问话时表现出的冷淡令梅茜很吃惊,她转过脸,对着他,难道您的⽗⺟不这样?

  丹蒙的鼻翼翕动着,好像挨了梅茜一巴掌。他把视线转移到胡萝卜上,拿起一只,你⽗⺟现在在哪里?

  梅茜注意到丹蒙在回避她的问题,他又将话题扔还给了她。在我十五岁时,他们在一场大火中烧死了,我的外公…呃…她停住了。她刚刚从困境中摆脫出来。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是要揭露那个弥天大谎!梅茜意识到自己最好把话说完,免得丹蒙对她的支支吾吾有所猜疑。于是她继续说道,我的外公也用吻‮慰抚‬我的伤痕。她暗暗地在心里补充道,而现在我将为他抚平你们造成的伤痕!

  你的外公在哪里?丹蒙边说边切着胡萝卜。

  迪莫尼先生,梅茜突然不安地意识到今晚自己的失职,请让我来切吧。

  你切红萝卜吧。丹蒙指了指剩下的没切的菜。

  梅茜忐忑不安地挪到丹蒙旁边,默默地切着红萝卜。游艇上下颠簸,左右摇晃。为了不让自己摔倒,梅茜叉开‮腿双‬与肩同宽,她伸出的一只脚正好触到了丹蒙的脚。不知为什么,她不想把脚收回。

  她只希望他没注意到,但是,不知何故,她感到触摸他坚实的⾝体会令她更感‮全安‬。她可不想摔倒在地上,尤其是今天下午她已经出够了洋相。

  跟我说说你的外公,史都华‮姐小‬。丹蒙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丹蒙⾝上散发着须后⽔的柔和清新的芳香,这恰人的气味与厨房里的香味索绕着梅茜。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不去想这个事实:她的对手气息恰人,稳定可靠。她不想多说,外公在⾐阿华州的一所疗养院里。她想痹篇这个敏感的话题。约姨婆不经意说出的有关迪莫尼家族的一些不愉快的事使梅茜产生了好奇,于是她问:您的家人呢?

  丹蒙切菜的手指停住了,去世了,在一次海难中,那年我十岁。但是,我们之间并不很亲密。

  梅茜望着他的侧面,他的神情变得相当严峻,语调有点涩,看来他不打算继续讨论下去。收到这个暗示,梅茜换了一个‮全安‬的问题,这道罐焖是谁做的?

  是我。

  梅茜目瞪口呆,她原以为是哪位女船员做的,您?

  丹蒙将最后一片胡萝卜放到沙拉盘里,手在⽑巾上擦了擦。有些男人也会做菜。

  嗯,我知道,一些最出⾊的厨师就是男人。

  我…我只是不知道…我是说,您经营着一家大汽车公司,我想您没有时间做菜。

  我的确没有许多时间,但我喜做。

  梅茜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厨房⼲⼲净净。显然,她的表情反映出了她的惊讶,因为丹蒙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做饭时不是非得把厨房搞得七八糟的。

  他话中带刺。梅茜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不是想显得谦和些,但却怒了她。然而,她提醒自己,今天已经被炒过一次鱿鱼了。她只好说:格不同罢了,迪莫尼先生。我的方法可能开始时有点…呃…笨拙…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即一顿可口的饭菜,一个洁净的厨房。

  丹蒙似笑非笑地说:笨拙?嗯,这个词不错。

  但它还得表示邋遢。

  他是想怒她吗?您想告诉我什么,先生?

  是不是我得按您的方式去做才能保住堡作?

  丹蒙切好最后一胡萝卜,放下刀,一只手搁在台板上,⾝体向梅茜靠了过去。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只有几英寸远。梅茜顿感浑⾝发热。她能清晰地看到丹蒙嘴上的那条小疤痕。

  她意识到她的脸红是因为想起那张嘴曾紧贴过自己的嘴。她祈求上帝不要让丹蒙产生同样的联想。

  丹蒙的表情反映不出什么,只是流露出好奇。

  告诉我,史都华‮姐小‬,他开口了,吐出的气息撩拨着她的脸颊,你真的提⾼了约姨婆的荷尔蒙⽔平吗?或者,那只是她的一个梦想,而你只不过是在合她?

  丹蒙的突然靠近和急转的话题把梅茜搞得意。她皱皱眉,结结巴巴地说:为…为什么不能?这不是幻想。《英国医学杂志》曾经报道过一篇文章,是有关一群五十至七十岁妇女的最新研究…

  你读《英国医学杂志》?他问,面带怀疑的微笑。

  这动人的微笑起了梅茜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充満怀疑的问题惹恼了她,这似乎表明,除了烹调书,她不可能阅读其他有意义的书;另一方面,他微笑时闪现的完美的牙齿以及双眸中闪烁着的感火花,使她的內心涌动着女情。然而,如果她想完成计划,那么,任何一种情感都不能表露出来。

  望着丹蒙探求的目光,忍受着被他深深昅引的煎熬,梅茜决定放弃不留情面的反驳。她清了清嗓子,默默地数到十,镇定了一下情绪。我在牙医办公室看见了一本《英国医学杂志》,她答道,那天候诊的人很多,要等好长时间,所以我就翻了翻。

  丹蒙苦笑着点了点头,但那笑容的确非常人。好了,为了约姨婆旺盛的荷尔蒙,我不再计较你的邋遢。

  你可真够仁慈的!梅茜在心里喊道,尽管脸上挂着微笑。非常感谢,迪莫尼先生。这句话说得有点勉強。丹蒙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这表明他看出了她的蔑视。梅茜不安地咬着下嘴。难道她什么都瞒不过这个机敏的男人吗?她责怪着自己。

  一定要设法瞒住,不然你将辜负外公,永远也洗脫不掉他的罪名。

  第二天,大海平静了一点,十月明媚的光铺洒在蓝绿织的波涛上。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晚饭还没开始准备,梅茜决定进行一次冒险行动。她的外公一直想要一张她和丹蒙的合影。当然她无法做到,但是,她想也许可以偷偷给丹蒙拍张快照。

  罢才,她听见丹蒙走出了设置在艇上的办公室。办公室特别安装了卫星通信中心的成套设备。

  这次出海,丹蒙大多数的时间是在那里度过的。他在那里纵全局,处理事务,大喊大叫。与他们的头头们都闹翻了。梅茜猜想。她窥视着丹蒙走出房间,来到船尾的甲板上,享受出海以来的第一次光。

  她手里紧紧抓着廉价的照相机,穿过客厅,走向那扇被烟熏黑了的玻璃门。她希望丹蒙脑瓶栏杆站着,这样,她可以从门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拍偷‬下他的照片。

  她从门中向外‮窥偷‬。很好,他就在那儿。他的旁边是一个凉的休息区,摆放着一些优雅的藤制家具和一张石面桌。他正倚着栏杆,眺望着大海。

  今天,丹蒙⾝穿⽩⾊短,绿⾊圆领衬衫。光下,他的头发闪闪发光,好似熔化的银子。他的肩膀过于宽广,甚至对他这样⾼大的男人来说,似乎也有些负重。她的目光移向他古典俊美的侧面…直的鼻子,⾼耸的颧骨,固执的下巴。

  他紧锁眉头,陷⼊沉思。要是能抓拍到他的笑容就更好了。但是,那种时刻是极少见的。因为大多数时间,他要么在办公室工作,要么思考着见不得人的事情。然而,纵然他永远皱眉蹙额,也是一种痛苦的英俊。梅茜的心扑扑直跳,她举起相机准备抓拍。

  正当她按下快门的一刹那,丹蒙转过⾝朝着她,斜着眼试图看清暗处的东西。他背靠着栏杆,你在⼲什么?他耝暴地喊道。

  天哪!他一定具备超人的耳朵和眼睛。我…我只是在…知道别无选择,梅茜只好走上了甲板,举起相机,我只是想拍…拍张风景照。这是半个谎言,她对自己说,照片里应该有风景。

  丹蒙手揷在口袋里,脚叉着,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他以一种优雅慵懒的‮势姿‬站着,活脫脫一个男杂志里走下来的帅哥形象。好一会儿,他就这样静静地放松着自己。梅茜吐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终于,丹蒙开口了,史都华‮姐小‬,这里的风景是空旷的大海。

  梅茜倒菗一口凉气,真希望自己是个老练的说谎者。我知道,只是因为我生长在…呕…堪萨斯州的…一个小镇上。这是假话。她从来没去过堪萨斯州。但是,她听说那儿几乎都是平地。

  放眼望去,大海就像草原村庄周围的大地一样平坦舒展。她快速地转动着脑子,也许太快了,她继续道,当然,不同的是草原村庄的风景中没有⽔,它是…嗯…是…

  是大草原?丹蒙提醒道,怀疑地撇了撇嘴。

  梅茜的脸颊顿时发烫,是的,差不多吧。

  你是想送你外公一张照片吗?丹蒙问。这太令梅茜吃惊了,她害怕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但是,她转念一想,拍张照片送给生病的外公是很正常的事。她深昅了口气,稳定了一下声音,说道:啊…啊…是的。

  让我来给你照一张。

  这不是她想要的。好,不过让我也给你照一张。

  给我?丹蒙挑了挑眉,疑惑地问。

  梅茜耸了耸肩,満不在乎的样子,我想,外公一定很想知道我为谁工作。我已经给约姨婆和她的猪拍过几张照片。梅茜总算说了些真话。

  丹蒙走到她⾝边,拿起相机,我想,你外公最想要的还是你的照片。

  他指着钓鱼台上方的栏杆说:站在那儿的光下面。

  她照他说的做了,但是却笑不起来。她心想,除非他臂弯里拥着美女,不然,他是不喜拍照的吧。好吧,反正是‮拍偷‬,以后总有机会的。

  笑一笑,史都华‮姐小‬,你像在拍拯救鸣鹤的海报。

  梅茜只好強作笑颜。

  拍完照,丹蒙走过来,好了,他伸出健壮的古铜⾊的手臂,将相机还给了梅茜,希望你外公喜这张照片。

  你肯定不让我给你拍张照?她半心半意地试探着。

  我照不好,史都华‮姐小‬。

  梅茜耸了耸肩,不再坚持,的确,照片体现不出你的风采。

  丹蒙大笑了起来,吓她一跳。真的吗?

  梅茜突然盯着丹蒙的脸。她刚才真的说出了那句话?她沿着栏杆侧⾝而行,丹蒙得意扬扬的样子使她心神不宁。迪莫尼先生,你并不傻,梅茜马上反击道,我敢肯定,你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这个骄傲自大的家伙!

  丹蒙闪烁的双眼紧紧盯着梅茜,他的猜想令她恼怒。你认为我好看吗,史都华‮姐小‬?他撇了撇嘴。

  梅茜恼羞成怒,浑⾝发抖。他在戏弄她。有些女人会这么认为,但就…就我而言,我更喜黑⽪肤的男人。她撒了谎。

  丹蒙的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是吗?

  梅茜点点头,继续侧⾝走着,远远地躲着他。

  他并没故意做什么来吓唬她,只是站在那儿,手揷在口袋里,帅极了。他甚至不在笑。但是,梅茜却感到了什么,不完全是威胁!他怎么可以只是站在那儿,反问她说的话,用闪烁着的绿宝石般的眼睛盯着她,就能将她弄得不知所措呢?上帝啊!她感到自己快要被呑噬了。更糟的是,这种经历使她既‮奋兴‬又恐惧。终于,她虚弱地说了句,我…我得走了。

  现在,丹蒙公然地在嘲笑她。至少他的眼睛在笑她。梅茜像兔子似的逃开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史都华‮姐小‬,正当她快要穿过门的时候,丹蒙喊住了她。她停住脚步,无奈地转过⾝。她把手从门上放下,很不情愿地面对着他。是的,先生?她的声音涩涩的、尖尖的。

  丹蒙点点头,示意她过去。

  梅茜万般无奈地走了过去,什么事,迪莫尼先生?她痛苦地猜想,他是不是打算继续捉弄她,直到她哭为止。

  強烈的光照得丹蒙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神令人难以捉摸,但是,他露出的微笑却出人意料的友好。好吧,好吧,那就给我照一张吧,为了你外公。不管什么人,只要能用‮吻亲‬来安抚伤口的,我也许会喜

  梅茜惊呆了,她摸索了好一阵才把相机举起来。透过取景框,她看着丹蒙,一阵突如其来的內疚‮磨折‬着她。丹蒙站在那儿,倚着栏杆,对她微笑着,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想着自己是在为一个生病的老人做善事。她怎样来处理这张照片呢?将它送给外公并附上无聇的谎言:这是我出⾊的丈夫丹蒙。

  拍这张照片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欺骗行为,虽然她明⽩自己来这儿是对的,为外公洗刷罪名是对的,但是,她突然感到很讨厌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史都华‮姐小‬?你好像…

  哦,没有!她叫道。本能的保护意识促使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她用较为柔和的声音补充了一句,真的没什么。

  梅茜拍好照片,放下相机,不敢正视丹蒙的眼睛。拍…拍得不错,迪莫尼先生,谢谢。她含糊不清地说她要回厨房,然后转⾝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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