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西带齐了吗?”商无题站在马车前问。
“是的,一大早就准备齐全了。”向残宵恭敬的回答。
“那么咱们动⾝吧!”商无题说完,挽着沈掬坐进马车厢中,示意马车前进。
沈掬僵着⾝子坐在椅子上,怔仲地瞧着他的侧脸,他正专注的注意外头的动静,以致没留意她的眼光。
直到此刻,她仍不敢相信他要陪她回娘家,而且还准备了一大堆礼物,说是要孝敬她的爹娘,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表现得像个兴⾼彩烈的新郞倌,甚至比她还奋兴,实在让人搞不懂。
摇头摇,她忍不住皱起眉。
这件事着实诡异,两天前她烦恼得要命,不知该怎么求他相陪才是,谁知她本不必开口,他老兄便一脸傲慢的告诉她,他会陪她回去见她的⽗⺟!
多么纡尊降贵啊!那副嘴脸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不晓得他有什么谋?她瞇着眼瞧他,那张美到令女人想哭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拥有菩萨心肠,或许他想借机一并羞辱她的家人!
老天!
他该不会一开始就打定这个主意吧?她瞪大眼睛。
“⼲嘛一副见鬼的表情?”商无题很不⾼兴的说,她用那种嫌恶的眼神瞅着他,彷佛他丑到见不得似人的,真是令人火冒三丈!
亏自己为了博取她的心,还特意给了她这个惊喜,结果她还老大不⾼兴,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沈掬抿紧,一脸戒备的问。
商无题眨眨眼睛。她在说什么呀?
“什么目的?”他冷诮的问。“讲话一点条理都没有,听得懂你话的人我就跟他姓。”
“我的意思是--”她隐忍住怒气说:“你这样大费周章的陪我回娘家,目的就只是想向两位老人家请安?”
“不然还有什么?”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想博取她的心!
“那就是我想知道的。”沈掬直背脊。
原来她认为他心怀不轨、别有目的-一商无题叹口气,无奈地领悟到他这个自尊比谁都⾼的小娘子还生多疑呢!
“你们沈家在这桩婚约上,有做什么亏心事吗?”他真想点点她傲慢的小鼻子,要她心宽大一点,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马上打掉他的手,想到这,他不由得暗笑。
“当然没有!”他的暗示令人气结!
可是…她的心犹豫了一下,她是没有,可她那对眼⾼于顶、视钱如命的爹娘可就难说了。
大约是半年前吧!她曾偷听到她爹说希望她嫁个官爵弟子,想不到不久后,皇上便派人来宣布这桩婚事,说真的,她实在没把握她爹究竟清不清⽩。
“至少我没有。”她说。
“你不敢替你爹娘做担保?”她还真是坦率得可爱呢!
他欣赏她的诚实,这是除了勇气外,他喜她的另一项美德。
沈掬红了脸,难道他非挑她的语病不可吗?质问的人是她!怎么换成他在质问了?
“大人们的事哪容得了小孩过问。”她敷衍的说。
“所以你是不知道了?”他扬扬眉。
“我--”
“你放心,即使他们曾经做了什么,我也不会追究的,毕竟我还得尊称他们一声岳⽗岳⺟大人呢!”
“你不怪他们?”真的不怪他们吗?思及他新婚之夜的表现,她不噤纳闷。“我的意思是说,倘使他们真做了什么而使你必须娶我,你也不生气?”
“皇上铁了心要我成亲。”他淡漠的说。“不是你,也会是另一个女人。”
不是你也会是另一个女人--
这句淡然的陈述,没来由地令沈掬的心蓦然一阵揪紧。
她为何会觉得口闷闷的,一颗心沉甸甸的呢?
他只不过是道出事实,即使嫁给他的人不是自己,皇上也会塞另一个女人给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然而,她为何觉得喉头一阵紧窒,口像有块巨石庒得她透不过气?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究竟代表了什么?她寻遍脑中所有可能的解释,只换得两个最简单的字,那便是嫉妒。
是的,她在嫉妒,事到如今,她已不能再否认,眼前这男人已然占据她的心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是两人初见的第一眼,抑或是他将她丢进木桶里的那一次--
她不清楚,也知道没必要再去探究了。总之,她无法容忍他心中有别的女人存在,她要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认知令她既奋兴又恐惧,久久无法自己。
没多久,静王府的人马便抵达沉府。
沈长鹤及夫人笑咧了嘴,早等在门口接他们的到来。
商无题料中了一点,沈长鹤的确是个贪得无厌,野心的老头子。
为了表示隆重和对商无题的敬意,沈长鹤特地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设下宴席,还请来戏子乐娱众人。
席间,沈长鹤脸上的笑容从没停止,一杯杯上好的醇酒不间断地往商无题的酒器里倒,一会儿夹菜,一会儿说笑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着商无题。
商无题脸上泛着淡淡的笑,笑意却没扩及眼睛。
“对不起--”沈长鹤稍一离开,沈掬随即喃喃的说。
她不确定商无题心里是怎么想,可她爹那副谄媚的嘴脸着实令她愧羞万分。
“⼲啥说对不起?”商无题淡淡的问。
“我爹实在是…”一脸难堪,硬是说不出口。
商无题牵动角“我不在意,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他竟要你替他找个官做--”
“他是开玩笑的。”他忍不住安慰她。
沈掬别开脸。“若真是开玩笑就好了。”
“他的确是的。”他強调。
明⽩他是在安慰自己,她十分感他的仁慈。
“你若待不住,咱们可以马上走人。”他突然轻她的耳垂,大手在她际轻柔抚弄,一点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瞧见。“回家后,我保证咱们可以找到更有趣的事来做…”
沈掬轻菗口气,⾝体起了一阵酥⿇。
天哪!他真是大胆,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逗挑她,还那么迫不及待--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鬼!
“不要脸!”她嗔道,站起来走开,娇容却俏俏漾起甜藌的微笑。
注视着她优雅离去的背影,商无题角的笑意久久不退。
***
下定决心要做个好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意思是,她有心做,但也得有人捧场才行。
好不容易渐渐习惯他的霸道和占有,他却在新婚的第十天,被皇帝召进宮,留下她独守空闺。
难道皇上忘了人家正值新婚燕尔吗?
呿!他会遗忘才有鬼,毕竟这桩婚事还是他钦点的。
百般无聊的走到中庭的园子,沈掬撑着下巴陷⼊沉思。
没有他的⽇子竟是这般寂寞,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想当初她一心想从他⾝边逃开,谁知非但逃不走,一颗心反倒遗落在他⾝上。
颐手摘了朵不知名的小⽩花,她一片片地撕着瓣花,让它随风飞扬。
爱,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曾经她以为自己死心场地的爱着楚易南,可失去他,她却只感到愤怒和失望,却不心痛。
可对商无题呢--
瞧他只离开她一天,她便想他想得几乎要落泪,这种心情又是什么?除了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外,她已无法解释了。
无可讳言的,他已然成为她生命中的全部,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子。
***
“姐小,你在吗?”
商无题进宮的第四天,沈掬穷极无聊,一个人跑进商无题的书房里画画,没多久,小夜便敲门走了进来。
“找我什么事?”她专注地画着鸳鸯,头也没抬。
“呃…是…”小夜抿着嘴,一脸犹豫。
“到底什么事?”
“有一封信,”小夜叹口气。“我不晓得该不该给你。”
“既然是王爷的,就等他回来自己拆呀!”连这种事都不懂,小夜真是愈混愈回去了。
“不是王爷的,是姐小你的。”小夜说道。
“我的?”沈掬终于抬起头。
“是--楚公子捎来的。”
是他!
沈掬的⾝子一震,手中的笔滑落在纸上,弄脏了画。
他想做什么?
若是几天前,也许她会很⾼兴接到他的消息,毕竟她以为自己还爱着他,可如今她和商无题已是名副其实的夫,他的任何讯息对她来说只是困扰,而不是安慰了。
他想告诉她什么呢?犹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深情款款地告诉她,他永远不会忘了她--
难道他决定挽回什么了?
“把信给我。”她命令小夜道。
“是,姐小。”小夜把信给她,而后退到一旁。
沈掬拆着信,手不自觉地微微轻颤。
掬:
你好吗?
很想说声祝福,可是努力了许久,甚至強着自己张开嘴,可我仍然…仍然说不出口。
他待你好吗?
数十天来,我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回着这个问题,他待你好吗?他有没有倾尽温柔来疼惜你?
可我亦明⽩,就算他待你不好,我又能如何?在我懦弱胆怯地放弃了你之后,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在乎你的幸福?
唾弃我吧!为我的软弱和无能,可即使如此,我仍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因为…因为这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我不想再当个贪生怕死的人,我已下定决心要捍卫我俩的幸福,即使人头落地,为了爱,我亦无怨无悔,只要你我的心深深相系,永不离弃…
答应我,尽快给我消息,不管等待的时间有多漫长与寂寞,我仍会默默地守候你的讯息,直至地老天荒。
楚易南笔
她猜得没错,他果然想要挽回她!
薄雾蒙上她的眼眸,她的指尖轻颤,信纸缓缓地飘落地面。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在她已然醒悟自己的感情后,他才说要带她走,一切都太迟了。
她闭上眼睛,任凭口的苦涩蔓延,这不是她的错,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忠于自己实真的感情,毋需为负了他而感到歉疚,她不需要--
不时何时落下的泪⽔灼痛了她的脸颊,她举起⾐袖狠狠地抹⼲。
“姐小?”小夜犹疑地走了过来。“楚公子写了什么?”
“没什么。”沈掬别开脸。“只是问候罢了。”
“姐小…”小夜顿了顿。“我知道我不该多嘴,可是,你最好忘了楚公子,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沈掬闻言笑了笑。
她也不想,而且也不能,这种事何需小夜来提醒。
她的泪只不过是为了那段青涩的岁月哀悼而已,再无其它涟漪了。
遗退小夜后,她陷⼊了沉思。
懊怎么才能了断楚易南对她的思念,并将伤害减至最低呢?
她真的必须好好想想…
***
在皇宮內院待了整整七天七夜,商无题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偏偏屈公公又来宣他⼊御书房,他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往外冲去。
屈公公只感到一阵风从他⾝旁扫过,接下来,紫心殿就只剩他和向残宵两人四目相对。
他朝向残宵眨眨眼,向残宵则回给他一个无奈的耸肩。
“静王怎么了?心情好像不甚愉快。”屈公公忍不住问道。
“王爷想家了。”向残宵简单的说。
“想家?”又不是女人家,想家?
对屈公公的纳闷,向残宵忍不住翻翻⽩眼。不过难怪他不懂了,屈公公哪里能体会男女之间的⼲柴烈火呢?
“王爷想娘子,想得都快抓狂了。”他解释。
“哦!”屈公公扬扬眉,随即露出暧昧的笑容。
“屈公公笑什么?”向残宵忍不住问。
“我记得皇上也曾用同样的手法捉弄了宁王一次,相同的,那也是在宁王成亲不久后。”
向残宵好奇地眨眨眼睛。“原来宁王也遭逢其害?”
“小心你的措辞,向残宵。”屈公公大笑。“不过那回呢,宁王也是待了整整七天才回得了家。”
“皇上是故意的吗?”
“或许吧!皇宮內院待久了,偶尔瞧瞧他的宠臣火烧庇股的冲回娇⾝边,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皇上的嗜好果真与众不同。”向残宵忍不住头摇。
“谁教他是皇上嘛!”屈公公笑了笑。
***
商无题骑着爱马,一张脸臭得跟什么似的,在回静王府的一路上,他的俊颜仍偷走了不少姑娘的心。
老天!他真不敢相信,他怒不可遏的想,当他走进御书房,正想质问皇上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回去时,皇上竟淡淡的开口--
时间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就那么-句话,时间到了!
一时之间他傻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皇帝老大又开口了--
不想回去吗?想再留下来陪我下棋也行,不过你若再输棋,十天半个月內你也甭想回去了。
当下他二话不说马上冲出御书房,就怕一个不小心,真被皇上留个十天半个月。
不过,或许他得感皇上这一闹,他才得以发觉掬对他的重要。
他想她,比他原先以为的更深、更浓。
不知不觉中,她已⼊他的骨⾎之中,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了。
他想念她的味道,想念她生气时发亮的眼神,想念她情不自噤在他怀里娇的模样,想念她的一切一切…
想过去自己曾经流连忘返于多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美女怀里,却始终不曾动过真情,最后,他却把心给了一个从不曾给过他笑容的女人,该说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
倘若是,他倒也心甘情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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