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午三点钟,初舂的光照得人全⾝暖洋洋的,在湾台北部的某个大学里,正是下午第二堂课下课的时候。
季若桑捧着一大叠书,匆匆忙忙地在校园里走着,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人呢?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忽地,右边那一片翠绿草地昅引了季若桑的目光,她一边叹着气,一边快步走了过去。
这下子可让她找着了吧!
一大片韩国草⽪被修剪得短短的,草坪上正躺着个女孩子,女孩的脸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实验长外套,像是以此挡住午后強烈的光,使她可以更舒服地睡午觉。
“小安,起了!你快迟到了!”季若桑弯下,顺手把那件还沾着些⾎污的⽩⾊外套掀了起来。
江以安正仰躺在学校的草地上舒舒服服地进行补眠计画,突如其来地被刺眼的光照到了双眼,她眨了眨眼,晃了晃还不太清醒的脑袋,才老大不甘愿地和周公结束了棋局。
“桑桑,是你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江以安无精打采地向季若桑打着招呼。每天都打工到十一点多,今天又好遇到要大体解剖的⽇子,差点把她累得连命都没了。
大体解剖对于他们这些医学院的生学而言,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十分谨慎的大事。她早上七点就忙着到学校准备解剖台、解剖实验,好不容易才在充満了福尔马林气味的解剖室里找到了解剖体的眼上神经,草草写完纪录,她连忙溜到医工馆后的草⽪,打算乘机补眠,没想到又被季若桑吵醒了。
“什么叫作样‘是你啊’?!”季若桑翻了翻⽩眼;显然小安是还没有清醒。“解剖完的时候,你不是要我三点叫你起吗?”
准备到哪里觉睡也不代一声,让她満校园找人,现在都快三点半了。
“三点了?我居然睡了那么久?”江以安这下可全醒了。
老天!她五点钟还有一个家教呢!
“都快三点半了!”季若桑提醒她。
“三点半了?天哪!”江以安从草地上一骨碌地坐起来,急急忙忙地拍着⾝上的草屑;学校离她家教的地方还有老半天的车程呢!
“天气那么冷还睡在草地上,也不怕生病了,到时候你连工都没有得打。”
江以安在班上是出了名的打工族,季若桑又是她的死,每次江以安逃课的时候,她总是无怨无悔地替她抄笔记。不过看江以安为了钱这么卖命,每天兼差到半夜,季若桑真的很担心她的⾝体会受不了。
“不会啦!反正这种⽇子也没有多久了。”江以安笑着摆摆手,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再过四个月,她们就要毕业了,半工半读、两头跑的⽇子也不长了。
“说真的。你到底还差多少啊?”
这几年下来,这几乎是季若桑最常问江以安的一个问题。
江以安一直希望毕业后能够到德国留学,可是她三岁时就⽗⺟双亡,一直在儿孤院住到⾼中毕业,连念大学都是靠奖学金在支撑着,所以不可能有人会替她出钱,让她到德国去念书的。为了凑⾜出国的费用,江以安只好拼命地当家教和兼差了。
不过凭着打工所得的微薄薪⽔,还必须应付一切生活上的开支,实在也存不了多少。
到了大学的最后一年,眼见预定出国的⽇子越来越近,自己的荷包仍然涩羞,江以安只好趁着学校的课比较少、医院里的见习轮值难得的空闲多兼几份差;季若桑实在很替她那原本就不算強壮的⾝体担心。现在她们都快毕业了,不知道江以安到底还差多少?
“我算算…“江以安从袋子里拿出一本⻩⾊的小记事本,开始估量着,最后,她谨慎地下了结论:“我还差二十万。”
“老天!居然还差这么多?”季若桑不噤惊呼出声。
二十万对一个成年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一个大生学想在短时间內赚支二十万不是容易的事。
再四个月就要毕业了,小安真的赚得到吗?
“士奇的公司最近好像要办一个服装发表会,你要不要再多兼一份差?”
季若桑的男朋友左士奇是跨国企业集团的总裁,旗下的公司各行各业都有,因此每次一遇到不错的工作机会,季若桑都会先介绍给江以安。
“太好了!”听到有钱赚,江以安整张小脸都亮了起来。
她跳起来拉住季若桑的手臂,半带撒娇地说:“你替我去问问左大哥吧!我什么都做,看看有什么钱多一点的缺…”
“我知道啦!”季若桑笑了,她还是决定替江以安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省得她真的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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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江以安就在季若桑和左士奇的介绍之下,开始了在“秋漾’服装设计室的工作。
“秋漾”是左士奇的集团旗下一个十分知名的服装品牌,主要设计师⾼大宜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七岁,是刚从巴黎重金礼聘回来的知名设计师。这次的服装发表会就是为了替他在国內打响知名度而举行的,所以每一项工作都十分讲究,在服装发表会之后,甚至还举行了化妆舞会,邀请各界名人参与。
江以安的工作,就是在发表会的后台帮忙整理配件和照顾模特儿,美其名是“执行助理”说得明⽩一点,就是个打杂小妹。
发表会的准备工作既琐碎又冗长,只要有任何小闪失,就很容易导致后序工作的停摆,一般人本不愿意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不过江以安却做得很⾼兴,还眉开眼笑地拼命加班。
原因呢?
当然是因为薪⽔⾼,连带加班费也提得更⾼,让她的积蓄又更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经过整个工作室的人努力工作了半个月,终于到了服装发表会的当天了。
下午四点半,华亚饭店的三楼,服装发表会正热烈地进行,台前坐満了受邀而来的记者、来宾,镁光灯闪烁不停;而后台则恰好相反,一团混。
丢得満地的⾐服、配饰,四处伫立的塑料人型,忙着换装。做造形的模特儿…而江以安就是在一群混中任人使唤着。
“小江,帮我拿六号的鞋子!”
“小江,拿那件⽩⾊的七号洋装来!”
“十五号的⾐服,小江!”
由于江以安工作一向十分用心,因此每个人都习惯叫她做事,也因此,四处都是唤着她的声音。一直到了最后…
“小江!”首席红牌模特儿珍妮又叫着江以安。
“小江不在,她去设计室拿资料了。”小惠响应着。
服装发表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宜才发现少拿了一份资料,于是派江以安回设计室拿东西,江以安才得以暂时逃开这一片混。
当珍妮正唤着她的时候,她刚拿了资料回到饭店,准备从地下室的停车场进电梯。
虽然说是“一份”资料,但也是十几个档案夹,使得江以安必须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才能免于东四掉在地上的命运。
不过这么一来,她就连按电梯按钮的手也没有了。
怎么办呢?用下巴顶吧!
江以安站在电梯前,正打算低下⾝子用下巴去顶电梯按键的时候,从她的⾝后伸出了一只手,迅速地替她按了上楼键。
“谢谢。”虽然被一大堆资料挡住了视线,本看不到眼前的人,江以安还是朝着应该的方向道了谢。
雷少游看着眼前这个向自己道谢的小女孩,手中的东西都快把她淹没了,他笑着顺手替她拿起了大部分的档案夹。
“不客气。”
清除了障碍,雷少游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她很年轻,真的很年轻,才不过刚満二十吧!一张脂粉末施的小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对大大的、像是猫咪一样清亮的眼睛。
长长的黑发扎成了马尾,柔顺地垂在⾝后,直达际,成了她最大的特⾊。
是一只长了长尾巴的小黑猫哪!
雷少游笑了。
少了障碍物,江以安也才得以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真的很⾼!最起码也有一八五,以她一六七的⾝⾼居然不不到他的肩膀,她必须仰着颈子才看得清楚地。
他脸上戴着墨镜,让她没有办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有着略微黝黑的肤⾊,刚毅的下巴、坚定的看起来很感,再衬着富有英国绅士风格的黑⾊礼服和风⾐,看起来更是昅引人,就像是明星一样,让别人一望见就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到几楼?”雷少游问。
他的牙齿好⽩!
江以安从来不知道,仅仅只是一个男人的牙齿,也可以这样昅引她的视线。
“姐小?”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没有回答,雷少游又问了一次。
“四楼,谢谢。”江以安这才回过神来。
天哪!她竟然看男人看到失神,而且才不过是半张脸!那不是和发花痴一样吗?
电梯到了四楼,门开了,雷少游又看了江以安好一会儿,才把手中的那一堆档案夹又丢回了她的手上。
“呃…谢谢。”突然之间又增加的重量让江以安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她费了点工夫稳住⾝子,才再次向那个男人道谢。
“不客气。再见,小猫咪。”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电梯门就又合上了。
小猫咪?那是什么意思?
望着已经合上的门,江以安満头雾⽔;但是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刚才那个男人,已经不知道被电梯载到哪个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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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
“是!”又听到了召唤,江以安丢下了正在搬运的鞋盒,匆匆跑过来。
在发表会中,每一个模特儿的任何需要都是最紧急的。一回到了后台,江以安就又被每个模特儿呼来唤去的,早就把刚才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男人拋在脑后了。
“配我那件六号⾐服的项链呢?”艾玫问她。
“项链。”江以安微偏着头想着,配六号⾐服的是—条蓝宝石项链。
到哪里去了呢?
“对了!”她想起来了“现在咪琪正在前展示。”那条项链也要搭配咪琪现在正展示的一件⽩⾊晚装。
“—条项链那么多人用!”艾玫皱了皱眉“我不喜戴太多人用的配饰。”
“是,是。”虽然知道这是当初设计进早就搭配好的,江以安还是陪着笑脸应着。模特儿最大嘛!
“小江,”艾玫向江以安打着商量“⾼老师最疼你了,你去替我说说,让他替我换一条项链嘛!”
江以安长得清秀可人,做事又勤快、肯吃苦,不会像一般的临时工读生时常请假,⾼大宜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是—个对服装大有趣兴的女孩子,因此十分赏识她。
“可是…”江以安也迟疑了。
早就决定的表演流程,临时要怎么换呢?弄得不好恐怕连⾼大宜都会发火。
“小江”
远远地又有人叫着她,正好给了她一个脫⾝的机会。
“美玲姐要上台了,我鞋子还没有拿给她呢!”对艾玫匆匆地道了歉,江以安马上溜之大吉。
虽然同样都是模特儿,临要上台的模特儿还是最大的,艾玫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替王美玲换上了鞋,江以安接下来正打算替另一个刚下了伸展台的模特儿找下一件该穿的⾐服。
“小江!”助理王世青喊住了她。
“是。”江以安连忙响应,越过地上的重重障碍跑了过去,两手还拎着三号模特儿预备要穿的十二号⾐服。
“你现在在做什么?”看她満手的⾐服,王世青问。
“我在帮晓珙姐准备⾐服。”
“别管那个了。”王世青皱了皱眉“你让小惠去替她找吧!六楼右边走道的尽头有—间刚租下来的准备室,等—下舞会要用的东西都已经送上去了,你赶紧去整理一下。”
再过两个钟头,化妆舞会就要开始了,一切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就绪,一般的工读生又不喜准备舞会用的各式器材和、道具,所以王世青决定指派江以安去打理。
虽然得一个人在六楼搬上搬下地做苦工,江以安心里却笑得很开心。
参加舞会的筹备工作,还可以再多领一份津贴呢!江以安又开始在心里算起钱来,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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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安上了六楼,才发现右边走道的尽头有两个房间。
会是哪一间呢?她望着眼前两扇一模一样的门发愣。
现在下楼去问又大⿇烦,她打开看看应该就知道了吧!
江以安先选了左边的门,试探地推了推门,门没锁,被她轻轻一推就开了。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并没有看到半个人,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像是装着舞会用具的纸箱就是了。不过一般饭店里有住客的房间都会上锁的,既然这一间没有锁,应该就没有错了吧!江以安开始佩服起自己的好运。她整理的东西,不过除了摆在地上的两面个黑⾊大⽪箱之外,她就看不到其它东西了。
江以安狐疑地想着,王助理不是说有好几箱,怎么就只有这些?不过不打开来看看是不会知道的,那么她就先打开箱子看看再说了。
冷不防地,她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江以安一个重心不稳,就整个人摔在边的地毯上,右脚还撞到了⽪箱的角,疼得她直想掉泪。
“哎哟!”她噤不住痛呼出声。
“怎么回事?”正在浴室里冲澡的雷少游敏锐的捕捉到从客厅传来的奇怪声响。
扯过一旁的⽑巾随意遮住自己的下半⾝,他决定先出来看看再说。
为了方便士奇进来,他特意没有锁门;难不成这么大的一间饭店还会闹小偷?
“对不起…啊…”听到有人从浴室出来,江以安就知道自己八成是走错房间了;她七手八脚地想爬起⾝道歉,在看到来人后忍不住惊叫出声。
天哪,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没有穿⾐服的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她吓得连爬起⾝都忘了,两手无意识地四下挥动,一边坐在地板上道歉,一边拼命地移动⾝子向门外挪。
又是她!看清楚不速之客面孔的雷少游也忍不住讶异着。
是刚才在电梯里遇到的小猫!
她大概是很少看到男人没穿⾐服吧!居然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只会一个径地双手挥,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够了!”
等了一阵子,看她还是没有恢复镇定,雷少游终于忍不住了,伸出右手拉住了她挥的手,一把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她到底要道歉到什么时候?而且,他可不需要人用子替他擦地板!
他两个钟头前才下了机飞,正在士奇为他找来的临时休息室小憩,顺便冲去一⾝的疲惫,谁知道这只小猫就这么闯了进来。
而且,还是在澡洗的时候!
虽然他对联自已的体格颇为自豪,不过他可不是暴露狂,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状况有趣;对他而言,还是早点结束这一场意外来得好些。
看她望着他发怔,雷少游右手仍制住了她的双手,左手则探向她的脑后,抓住了她绑着的猫尾巴。
见她仍然是怔愣着没有反应,他真⼲脆轻轻扯了扯那条长长的猫尾巴,然后把它卷在自己的左掌上。
乌黑柔亮的秀发,像是蔓藤住树木一样地环绕着他的的手,那会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他刚才在电梯里就想这么做了,现在她乌黑的长发就服贴地在他的掌握当中,果真如他所想象的一样,细细的、柔柔的。
“哎呀!”头发被人扯住屯,江以安才大梦初醒似地低叫出声,开始像只被人抓住巴的小猫一样地挣扎着。
“小猫咪,你路了吗?”雷少游笑着揶揄她;人们都说猫咪不若狗儿一般会认路,看来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假。
“你…”听到雷少游的话,江以安也愣住了。
小猫咪?在她的印象中,只有一个男人会叫她小猫。
“是你!”她也认出他来了。
“你真是糊!”雷少游老实不客气地取笑她的迟钝。
面对她纯真可爱得有些糊的反应,他不噤觉得有趣,对她走错房间的事,反而一点也不在意了。
“真的对不起…”知道自己走错了房间,江以安只觉得尴尬,反倒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她支支吾吾地道歉,一心只想尽快爬起来离开这个地方,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
“完了!”江以安猛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右脚踢中雷少游的小腿,他没事,反而引来她的脚趾一阵剧痛。
她气呼呼地⽩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他的脚是石头做的吗?
服装发表会马上就要结束了,紧接着上场的就是化妆舞会,一切的道具都还没准备好,而她居然还在这里发呆!
面对江以安又突如其来的大叫,雷少游反地放开了手,江以安就顺势向后退去。
而她原本撞到⽪箱的右脚又踢中了茶几.—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就硬生生地跌在地上,右腿还被桌脚狠狠地撞了一下。
好痛!江以安哀号了—声,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来。
“怎么样了?”雷少游连忙靠了过来。
她一定摔得很重,整张茶几都被她撞歪了。
“好痛!”江以安的回答満是哭音。但是她连停下来查看的时间都没有,就忙着从门口逃走了。雷少游想再出声留住她,但只看得到她那一闪而过的背影,和那条长长的“猫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