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
宜宣和若溪进宮面圣,谁料皇上喜怒无常,先是出言轻狂又动了雷霆之怒。
宜宣子一向內敛,除了若溪在其他人面前总是喜怒不形于⾊。可但凡一涉及到若溪,他便失了冷静。他见皇上当着自己的面打量若溪,毫不吝啬的夸赞,还说出些略带随意的话来,不觉怒火中烧出言顶撞。在皇上盛怒的情况之下提出不当世子,还请皇上永不召见她们夫二人进宮。
事情突然变成这般糟糕模样,是若溪始料未及的。在她看来,皇上并无恶意,这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知道皇上和宜宣有兄弟情义,皇上虽年轻却是明君。方才皇上状随便,她却并未感觉到半分的恶意。不过伴君如伴虎,皇上如此年轻便能坐稳这龙椅,没有雷霆手段怎么能行?
若溪不敢揣度圣意,见夫君跪下便同气连枝。不管后面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做子的在这个时候要毫不犹豫的追随夫君。
“韩氏起⾝,朕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皇上的声音里満是杀气。
宜宣闻言想要松开紧攥着若溪的手,她却反手攥住,抬起头坚定地说道:“臣妾的夫君得罪皇上,若是皇上怒气难平就请处置臣妾夫二人!”
“得罪?”皇上不悦的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朕是个罔顾法纪,全凭心情便给大臣定罪的昏君?”
宜宣的手一动,神⾊紧张起来,若溪却轻轻抠了一下他的手心。他看着若溪的眼神登时疑惑起来,又把方才从进屋到皇上发怒的过程快速的回忆了一下,随即明⽩了什么。
“皇上三岁识字,五岁能读诸子家百,十岁便⼊金銮殿随着先皇学习打理朝事。十二岁⼊军营,曾在平南战役中挑敌方先锋,吓得敌军溃不成军。
皇上十五岁被立为太子,贤德之名传遍天南海北。先皇不幸染上恶疾驾鹤西去,皇上登基众望所归万民臣服。皇上登基以来陆续实行仁德之道,特别是减赋免税的政策,让天下百姓拍手称赞。大江南北都在传诵皇上的丰功伟绩,更有地方百姓为皇上塑像⽇夜跪拜。
臣妾不过是个没有见识的耝妇,整⽇待在深闺,对于皇上的事迹知之甚少。不过臣妾却知道皇上是个难得一见的明君,是江山社稷之福,是天朝百姓之福!”若溪侃侃而谈,语气平静丝毫不闻半点奉承之意。
都说千穿万穿马庇不穿,就看拍的人技术如何。若溪这番话句句属实,没有半点夸张,皇上听了自然是舒服。
“难怪世人都爱听好话,朕満腔的怒火竟然被你说得烟消云散。”皇上的语气平静下来,又瞧了宜宣一眼“关键时候让自个媳妇出头,你这个夫君做得倒是舒坦。你就不怕朕昏庸一次,治了你媳妇的罪,砍了她的头吗?”
“臣与夫人同进退共生死!”宜宣掷地有声的说着,扭头看着若溪朝着她笑了一下。
“好个同进退共生死!”皇上眼睛一滞,随即陷⼊沉思。
良久,屋子里响起皇上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他命宜宣二人起⾝说道:“朕听闻你为了夫人不再纳妾,听闻你专宠正室,听闻你曾说过‘愿得一人心,⽩首不相离’。朕觉得你就被了心窍,如今看来却是情深所致。朕有后宮佳丽三千,却无一人能让朕如此。这不是她们的不幸,是朕的悲哀啊!”
“皇上是九五至尊,是天下黎民百姓的⾐食⽗⺟。您的心中装载了太多的责任,大爱无疆,岂是微臣这等小情小意敢比拟的。”宜宣知道皇上是情中人,一直以来⾼处不胜寒,他的心里是孤寂的吧。
皇上听了略感安慰“宜宣,你始终是明⽩朕的!”
宜宣闻言默然,他跟皇上一起长大,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不是他抛弃了兄弟情义,是那个位置太⾼,他只有仰视的份。他不敢随意揣度皇上的心意,即便猜中也假装不知道。
眼下听了皇上的话,宜宣突然感觉心里一股子凄凉。他有慈爱的⽗⺟,孝顺可爱的子女,深爱相依的夫人,人生越发的圆満。
可皇上除了这触及不到的江山社稷,剩下的恐怕只有心不完的朝事,尔虞我诈的争斗。宮里的娘娘虽多,每个人见了皇上都恨不得掏心掏肺,可这其中又有几分真心?不管皇上愿不愿意,这就是他的人生!
一时之间,御书房里安静下来。
片刻,皇上吩咐道:“德妃昨晚上就念叨想见见世子夫人,你去吧。”
若溪闻言告退出去,外面自有小太监领路。一路到了德妃娘娘寝宮,只见一个大宮女正在门口张望,见到若溪笑着轻呼“来了”便见有小宮女往里面疾走,她笑呵呵的上前。
“舂姐姐,世子夫人护送到,奴才回去复命了。”小太监讨好的说着,脸上带着媚笑。
若溪便知她一定是德妃跟前的得力之人,笑了一下说道:“劳烦舂姑娘相。”
“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宮女,世子夫人这一声‘姑娘’折煞奴婢了。德妃娘娘早就盼着能见见世子夫人,夫人快请随奴婢进来。”她大方慡利,脸上不见半点矫造作,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若溪并不过多的客套,随着她进了宮门。一路上穿花丛,过小桥,转假山,绕回廊,偶见宮女、太监无不规规矩矩的见礼。回想上次自己穿着宮女的⾐裳偷偷过来,若溪心中涌起一股子感慨。
到了大殿,若溪瞧见一个悉的⾝影。正是上次跟她换过⾐裳的子清,她朝着子清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子清见礼引着她进去,德妃正端坐在上首。
“参见德妃娘娘,祝娘娘青舂永驻,笑口常开。”若溪虽是四品的诰命,可见了德妃还是要下跪。
德妃听了她的话笑了,赶忙吩咐子清把她搀扶起来,又赐座说道:“人家都说什么⾝体安康之类,你的话倒是新奇。不过细想起来倒是很得我的心思,如今看到青舂人的你,我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若溪闻言说道:“娘娘正值壮年,哪里有半点的老态?”
“算了,老就老吧。眼瞅着皇儿就要十三岁了,再过两年我要娶儿媳妇的。”德妃的态度跟上次迥然不同,态度亲切温和,也没有自称‘本宮’,一个劲的跟若溪拉家常。
二人说了几句,德妃便询问老太君和侯夫人等人的情况。
若溪赶忙回道:“老祖宗的⾝子一向康健,娘娘不用挂心。她老人家的寒腿比往年好了许多,没听见喊凉,请大夫看过说是不用喝药,平⽇里多加注意就行了。
前一阵太太的头疾犯了,侯爷又是请大夫,又是整⽇陪在⾝边宽慰照顾,不出两⽇就好利索了。侯爷生怕太太再犯⽑病腾折的难受,把侍候太太的丫头、婆子都细细的叮嘱了一番,还亲自过问太太的饮食等琐事。
人家都说年轻的夫老来的伴,这话在太太和侯爷⾝上应验了。侯爷可是生怕太太哪里不舒服,比谁都紧张呢。自从太太病了一场,侯爷就一直宿在上房…”说到这里若溪突然停住,随即不自在的喝了一口茶。
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说公公婆婆房里的事不妥当,不过德妃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
“家里都好我就放心了。”德妃笑盈盈的瞧着若溪,眼中多了几分温度。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需要太直⽩,德妃自然明⽩若溪说这番话的意思。她听闻⽗⺟亲感情越发的深厚,心里倍感安慰。
若溪放下茶杯说道:“临来时老祖宗和太太让臣妾禀明娘娘,府中一切安好,请娘娘在宮中不必惦记。娘娘侍奉太妃娘娘,侍候皇上,这是祖宗的荣耀。侯府上下等人自当⽇夜祈祷,请佛祖保佑皇上、娘娘和太妃娘娘安康!”
德妃听罢遗憾地说道:“皇上念及天伦,准许宮中昭仪以上的娘家人每逢十五进宮,不过只限有诰命在⾝的內戚。我听说府里一连得了三个小婴儿,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可爱,可惜竟不能亲眼得见。”
“娘娘送过去的贺礼里面有一对金锁,臣妾把它们分别挂在两个孩子的脖子上。她们没事就喜用手鼓捣,似乎很喜呢。”若溪笑着回道“臣妾时常在她们耳边念叨,这是德妃姑⺟给的。现在只要提到娘娘,她们都会用手摸那个金锁。”
德妃闻言越发的想见见孩子们,到底是骨⾁至亲,多多少少连着筋呢。况且德妃只有宜宣一个亲弟弟,岂能不惦记?逸竣的腿有⽑病,宜宣的世子迟迟不能册封,她比谁都着急。如今可算是得了预示着大吉的龙凤胎,皇上册封世子的旨意也下了,德妃心里舒坦极了。
原本宜宣要娶若溪做正室的时候,她不怎么同意。无奈宜宣是铁了心肠,侯夫人又相中若溪说了不少好话,两个人的八字还极其合。德妃这才松了口,可心里却并不満意若溪的出⾝,觉得她出⾝小门小户又是个庶女,怎么都配不上自己的弟弟。
上次德妃嘱咐老太君偷偷带若溪进宮来,见到她容貌出众气质超群,心里难免有些防备。可见她无意在皇上跟前露面,是个懂规矩知道本分的人,德妃心中才有些赞许。
若溪的肚子够争气,一下子生下龙凤胎,德妃觉得她是个福星,打心眼里接受了她。
德妃虽然贵为娘娘,又有大皇子傍⾝,可想要在宮里立⾜必须有娘家強大势力的支持。定伯侯本就是皇上倚重的大臣,眼下皇上又打算重用宜宣。德妃是个聪明剔透之人,对若溪岂能不亲近热情?
德妃说完小孩子又提及逸竣,笑着说道:“我听说逸竣又救了明月郡主一命?这两个孩子竟是这般的有缘,只是子不合拍,每每话不投机便恼了。”
“都是小孩子,隔天就忘了。”若溪听了笑着回道“郡主生气走了,第二天便差人送了东西给菲虹。里面竟然有一瓶御用的跌打药酒,这不是明摆着是给逸竣用的吗?”
“郡主的子虽然有些骄纵,不过却极其容易哄,只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就成。可逸竣偏生是个闷葫芦,半句软化话不会说。郡主哪里被人出言顶撞过,自然会针尖对麦芒,其实心里对逸竣的救命之恩是感的。”德妃似乎有意让逸竣和明月从小就打好关系。
若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下一动,睿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若是能被拉拢过来,对大皇子是极其有利的。不过逸竣才多大,德妃怎么能把主意打到他的⾝上?孩子间的情感应该是纯粹的,生生掺杂了谋、政治,只会玷污这份童真。
“小孩子吵吵闹闹都是正常的,大人越掺和越复杂。今个好了,明个儿又闹别扭,随她们去吧。或许等他们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就会发现,小时候的喜怒都是那么的可笑。”若溪淡淡的笑着回道。
德妃闻言瞧了她一眼“是啊,她们还只是孩子,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都说姑⺟也是⺟,他亲娘去的早,这孩子的婚事我会上心的。”
若溪听罢眼睛一滞,随即回道:“那臣妾就替逸竣谢谢娘娘了。”心里却有一丝不甘,替自己,更替逸竣。
那孩子只因这一句话,就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利。若溪希望他能找到自己心爱的人成亲,厮守在一起一辈子。可眼下看来,这个愿望恐怕很难实现了。逸竣打小就受了太多的苦,如今连未来的幸福也被強行规划,他这辈子活得太过沉重!
“你放心,我这个做姑⺟的一定不会亏待侄儿。我会挑个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姑娘,不会让逸竣委屈!”德妃见若溪答应下,笑意更浓了些。
若溪想要说些场面话,可实在是说不出口。她只好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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