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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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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湾台‬,北投山区,一片苍翠林间。

  “七叔。”乐上弦推开竹篱矮门,飞快地往门內跑。

  她稔地闪过门內几处洼地,轻盈脚步飞跨着泥地里紧嵌着的鹅卵石,小心闪过几株依⽔而植的⽔仙花,及一旁的莲池⽔塘,跃到了一株柳树旁。

  “七叔。”她对着另一道竹篱旁,一个蹲低⾝正摘着青菜的暮年男子又唤了一次。

  那男子缓缓抬头,见到是她,连忙将手中青菜丢于一旁的竹篮中。

  “小‮姐小‬,你回来了!”程七抬头,脸上扬开灿烂笑纹,将⾝旁另一只竹篮由一旁的潺潺流⽔中拉起,拾起一条小⻩瓜,丢给了乐上弦。

  “方才摘的,漂过清⽔,冰凉得很。”这丫头从小就特别喜吃溪⽔清漂过的生⻩瓜。

  接过⻩瓜。“嗯。”乐上弦点头,⾼兴的啃咬了起来。“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一嘴咬着⻩瓜,她率的将背后的背包往前一甩,由里头摸出一本书⽪泛⻩的后汉古葯书。“这次是在欧洲黑市里寻到的!”她将书丢给了程七。

  从小七叔就最疼她,总是喜抱着她四处玩,所以在她开始有了自给的能力后,每年总会带一些七叔喜的古书回来送给他。

  程七看着手中的墨书,却皱起了眉头。“你又偷画去了?”带着灿烂笑意的眼中,有一丝丝的责备。

  乐上弦吐吐⾆头,顽⽪地眨着眼儿,她这动作跟表情简直是默认。

  “小心老爷责罚你。要你别偷画,却老是不听。”‮头摇‬叹息,程七只能在嘴里嘀咕着。

  一个劲的咬着⻩瓜,乐上弦嘴里传出嗯嗯呜呜的声音:“我真不明⽩爷爷在想些什么?偷画跟偷古宝又没啥差别,为何不准我们偷画?”蹲低⾝子,她又由竹篮中拾起一条⻩瓜,一口一口的咬着。

  程七看着乐上弦,平舒的眉结陡然拢起,他一手拉过她,连忙捂住她的嘴。

  “这话别被老爷听见,否则一会儿的责罚铁定不轻。”由篮中再拾起一条⻩瓜,这次程七是直接将⻩瓜塞⼊乐上弦嘴里。“多吃点、少说话,而且千万记住,别将你又去偷画的事说溜了嘴。”

  看着这张长得越来越像‮姐小‬的脸蛋,程七的心里五味杂陈,一喜一悲,喜是乐家有传人,而且两个小女娃已长大。

  悲呢?则是‮姐小‬和纪少爷的死,不知到何月何⽇才能沉冤得雪,追查出真凶。

  “为何不能说呢?”嘴里咬着两条⻩瓜,上弦聪慧的眸里闪着芒光。

  她喜画,从小即非常喜看画,也因此从她习得了一⾝神偷的本事后,偷画自然就成了她的乐趣。

  可是,不知为何,爷爷和七叔就是反对她接触画;爷爷甚至更夸张的在她偷了第一幅画时,重重的责罚了她!

  不但关了她两个月的噤闭,还外加整整半年不跟她说话。

  “总之就是别提!”程七意外的板起了脸孔,眉头皱得更紧。

  他提起两个竹篮,转⾝径自往主屋的方向走。

  “七叔。”乐上弦红略噘,嗲声撒娇,赶紧跟上脚步。

  心里的疑惑没得到解答前,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程七没放慢脚步,而乐上弦的脚力也不差,他们走过了菜圃、越过⽔仙花田、垂池杨柳,终于回到了木造的⽇式主屋前。

  “七叔呀!”乐上弦依旧着程七不放,单手甚至握着程七的手臂晃动。

  反正从小她就对程七撒娇惯了,当然不在乎会让爷爷撞见。

  程七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乐上弦,任由她扯着自己的手臂晃动,却只字不语。

  “你别再着七叔了。”主屋回廊尽头,庭院的柳树飘影处,闪出了一个纤柔⾝影。

  她很快地越过几株扶桑,穿过廊道,来到程七和乐上弦面前。

  见到她,乐上弦连忙放开紧扯着程七的手,丢掉啃咬了一半的⻩瓜,冲上前去抱紧了她。

  “姐姐。”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她,不知道她也回来了。

  “大‮姐小‬,你回来了?”程七看着两姐妹,平抿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我先去通知老爷,说你们两人回来了!”赶紧推门走⼊屋內,程七飞快的跑往后院。

  看着程七消失的背影许久,乐下弦才拉着妹妹走下屋前的台阶,两人在⽔莲池塘旁、一株柳树下的大石上坐了下来。

  “你又去偷画了?”池塘⽔面映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儿,否眼一样莹亮、细眉一样粉黛、珠一样潋滟,惟一不同的是眸光。

  乐上弦的眼儿滴溜的转着,眸里含着调⽪灵动。而乐下弦的眼中则深寒如冰,聪颖与冷静并存,是一对容易令人不寒而栗的黑瞳。

  “嗯。”点点头,反正她逃不出姐姐的双眼。

  “这次又是谁的画?”下弦眼中没有怒气,她跟爷爷和七叔不同,对于妹妹喜偷画,她不抱反对意见。

  至于爷爷和七叔为何反对,她则与上弦一样,抱持着疑惑和好奇的态度。

  不过,她的做法不同,她不会直接追问,而是在背地里暗查;反正事情总有⽔落石出的一天。

  “林布兰的莎斯姬亚肖像画。”耸耸肩,上弦知道姐姐不会生气。

  “价值多少?”看了妹妹一眼,下弦知道以妹妹的子,下手的同时早已找到了买主,如今画应该早已脫手。

  “五百万美金。”得意一笑,上弦由背包中取出一张支票,将它递到姐姐手中。“这是三分之二的金额,这次捐给世界展望会。”另外三分之一早已存⼊她瑞士‮行银‬的户头。

  “不心疼吗?”下弦冰寒的眸中,绽着赞赏的光芒。

  “偷儿总得做点好事,为自己积积德嘛!”吐吐⾆头,上弦的话中有话。姐姐过去所捐的钱,还胜过她数十倍呢!

  收下支票。“一会儿,别在爷爷面前提起。”下弦侧过头来代,她可不希望妹妹受到责罚。

  站起⾝,她径自往屋內方向走了数步,然后停下,等着上弦跟上她。

  “姐姐,对于爷爷噤止我偷画,你不好奇吗?”乐上弦跟上了脚步,挤到她⾝边。

  “这事,一会儿后别再提了,我会查个⽔落石出。”纤细的手指轻庒。妹妹的小嘴,黑瞳一眨,上弦甚为默契的住了嘴。

  推开木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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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办公室里,项面对着玻璃长窗,视线落于窗外渐落的烈

  夕西下,余辉染红了大台北地区。

  “查出地点了吗?”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没转回⾝,沉着嗓子问。

  他指的当然是乐上弦的下落。

  那个该死的女人,落跑的速度可真快,昨天一早由鲁诫手中取饼赃款后,她即马不停蹄的由戴⾼乐机场离开巴黎,经过几次转机,直飞回‮湾台‬。

  正如他所料,那幅画一脫手,她即会返回她的巢⽳,因此他就一路派人跟踪她,直到她消失于这座台北盆地。

  鲁诫带着一名男子走进来,在靠近项一步左右的距离停住了脚步。

  “主人,小西‮出派‬去的人已经查到她的下落了,并且还拍了一些照片。”小西是项在‮湾台‬分公司的负责人,也就是跟着鲁诫一起进来的男子。

  鲁诫提肘轻推了下小西,示意他将照片递上前。

  一听到有了消息,项终于转回⾝,他走到沙发旁,慵懒的坐了下来。

  “东西。”只是短短两个字,声音中却充満了威严。

  小西连忙将照片递上前。“人消失在北投山区,但我们派去的人,已经确实找到了位置,还拍了一些照片。”他有些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见到幕后老板,以往总是鲁诫出面联络,所以他一直误以为鲁诫就是老板。

  没想到今⽇一见,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幕后老板年纪并不大,还可说是青年才俊。

  接过照片,项挥手示意鲁诫走近他。“帮‮湾台‬的员工加三个月的奖金,还有三个月后,让小西到德国总公司报到,我要亲自留他在⾝边训练。”

  鲁诫点头,看向小西,小西则是腼腆一笑。

  主人的赏罚一向分明,小西这小子在工作上向来勤奋努力,颇得同燎的赏。这也是为何这次他会向主人建议,由小西出面来查出乐上弦下落的主要原因和理由。

  “帮我倒杯茶来。”项看着站于⾝旁的两人,挥手要他们退下。

  两人退了出去,鲁诫去倒茶,而小西则回到他的工作岗位。

  一时之间,岑寂的办公室里只剩项独自一人,他低头菗出了那叠照片,仔细地看过每一张。

  “仙境能创造美人!”他轻喟一声。

  照片中的环境清新雅静,有菜圃、潺潺溪流、莲池杨柳、孤傲⽔仙,而

  群树环绕其中的那幢古⾊古香的⽇式建筑,简直可媲美人间仙境。

  难怪能孕育出那样一位如精灵、似猫儿的女子。

  “主人。”鲁诫推门走⼊,手中端着茶,和另一只锦盒。“我们何时去拜访?”他来到项⾝旁,恭谨地将茶置于一旁的矮桌,手中依旧捧着那只锦盒。

  依主人目不转睛盯着照片的神情看来,应该不会久等。

  “明⽇一早。”如鲁诫所悉,项只回以简单结论。

  他站起⾝,一手端着茶,另一手握着一张近距离的特写照片,视线紧凝着照片中的人儿,他漫不经心的啜了口茶。

  “准备好我代的大礼,如果没错,我们明⽇就能见到乐芮。”

  “主人看看,是否是这对汉代⽩⽟圭?”鲁诫掀开锦盒,递上前。

  传言中,乐芮对于⽟器可说是情有独钟。在他未完全隐退前,他所盗过的六百八十三件古物中,有三百二十几件就是⽟器,⾜见他对⽟器的偏爱。

  主人会选这对汉代的⽩⽟圭,可说是投其所好。

  项缓缓转⾝,视线由照片上拉回,看了那对⽟圭一眼,淡淡点了点头。

  鲁诫放心的盖上锦盒,依旧小心的捧于手中。

  “你说,明⽇一早,乐芮可会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视线由鲁诫紧捧于手中的锦盒收回,项问得突兀。

  “这…”鲁诫偏着头思考,视线紧盯着手中的锦盒。

  乐芮个古怪早有耳闻,虽然他爱极了⽟器,但对于不速之客的造访,他会有多大的耐心,鲁诫就不敢抱着太乐观的态度。

  何况他们的目的,还是“月缺”这样宝物的秘密!

  “主人,我想…”鲁诫往下说,项却抬手制止。

  “你下去吧,准备好明⽇一早的事。”转过⾝,他又面向窗外。

  乐芮他,他可不知,不过有个人,明⽇一早见到他后,铁定会想要扒了他一层⽪。

  思及那个小女人,他的瓣又忍不住地扬起了一抹淡笑。

  他会让她知道,她是摆脫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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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家的晚餐有些奇怪的惯例,也可称之为规矩。

  长长的方桌上,有着丰盛的菜肴,和一盆金盏菊。‮花菊‬时常会被替换,但一年四季摆放于桌上的依然是金盏菊。

  坐在餐椅上,乐上弦无聊的晃动一双长腿,灵动的眼儿呼噜的转。

  自她有记忆以来,这‮花菊‬没有一天不出现在餐桌上,塞満了她幼年的记忆直到现在。

  她伸手摸摸‮花菊‬的叶瓣,却换来爷爷一个瞪视,她赶忙收回小手。

  其实,奇怪的事,不止是这盆‮花菊‬。

  譬如说,方桌的座位方式,爷爷通常坐于方桌的一端,即主位。而他的正对面自然是没人坐,因为早已不在。

  再来则是爷爷的左手边,那两个座位永远是空着的,爷爷从不许人去坐那两个座位,但桌上的餐盘碗瓢却一应俱全。

  至于她跟姐姐,则是坐于紧靠着爷爷右手边的两个座位,七叔则坐于那两个空座位的一旁。

  对于这些奇怪的规矩,小时候她曾好奇的提出疑问,换来的却是爷爷严厉的责骂,也是自那次之后,她识趣地不再去碰触同样的问题。

  噘着子邬,乐上弦小口小口的喝着汤,她偷看了姐姐一眼,才又转向爷爷。

  “爷爷,这送给你。”放下汤匙,她由挂于椅背的背包中,小心取出一个小⽟罐,递到乐芮面前。“这是在欧洲黑市中找到的,清乾隆年间⽟制鼻咽壶。”

  乐芮轻咳了两声,老迈的⾝体已无往⽇的硬朗。他灰蒙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伸手轻抚着下巴的⽩亮胡须。“你这次没去偷画吧?”严厉声音中含着浓浓的质问意味。

  “没、当然没。”上弦轻颤了下,滴溜溜的眼儿心虚地连忙转开。

  眸光飘忽,她不敢正视爷爷,从小爷爷就仿佛能透视她的心思,她的一举一动在他面前全成了透明似的。

  “是呀老爷,小‮姐小‬绝对不会去偷画的。”程七站起⾝,连忙为乐芮递来一盅清蒸鲈鱼汤,适时地打围场。

  他对着上弦猛眨眼,希望她别说溜了嘴。

  “是呀,我不会去偷画的,爷爷。”她噘着子邬,虽然心虚,但还是硬着头⽪抬眼说谎。

  “她上次受的教训够了,不会去偷画的。”一直坐于一旁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青菜的乐下弦终于开口说话。

  她优雅的举动、不变的神情,着实让上弦折服。

  姐姐就是这样的女子,冷静的思考、敏捷的反应,就算泰山崩于前,她永远可以不改其⾊。

  乐芮抚着长须的动作不变,视线由上弦滴溜转的眼儿,移向下弦沉定的黑眸。“记住乐家的规矩,不管西画或是墨宝,你们一概不准去动!”放下抚须的手,他端起程七端来的汤盅,轻啜一口。一会儿后,他放下汤盅,拾起桌上的小鼻咽壶,收⼊唐装袖口內。

  “知道了,不会去动的。”应和得大声,乐上弦终于吁出一口气,狂烈的心跳止住后,她低垂的眼儿有着淡淡笑意。

  “下弦,內地的生活还习惯吧?”乐芮看向下弦,将话题转移到她⾝上。

  他指的是这段时间里,乐下弦在‮疆新‬研究维吾尔族文化古物一事。

  其实这姐妹俩,若撇开上弦喜偷画一事不谈,他较担心的反倒是下弦。因为上弦个开朗机灵、懂得撒娇应变,所以吃亏之事通常轮不到她⾝上。

  反观下弦,她个虽沉静敏锐,但却冷漠不知变通且过度执拗,再这样下去,吃亏恐怕是迟早的事。

  “还好,不过没什么好谈的。”如预期,一提及私事,乐下弦便懒得开口。她低着头,又径自吃着餐盘里的素菜。

  “听说姐姐学会骑马了,能在大草原上策马疾奔,一定好玩极了。”上弦眨着眼,连忙开口道,而一只小手则探到桌下,轻扯着姐姐的⾐袖。

  她知道沉静却硬气的姐姐,铁定跟爷爷说不到两句话,就会懒得开口。

  乐下弦看了她一眼,只是点点头。

  “爷爷,下次我们⼲脆也跟姐姐一起去骑马,好吗?”上弦忙着转向乐芮,她可是努力的不想让餐桌上的气氛变差。

  “是呀老爷,下次我们也一道去好了。”程七也加⼊劝说的行列,他之所以会那么疼小‮姐小‬,就是因为她自幼就特别的善解人意。

  乐芮终于点了点头,他灰蒙的眸光于两姐妹间打转。妹了。

  他希望她们能有好的归宿,过正常女子的生活。这样就算有朝一⽇他⼊了⻩泉,也才得以对他惟一的女儿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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