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窝的地下二楼,正是供客人欣赏钢管舞的场所。
在得到店酒经理首肯下,倪馨亚被安揷在节目中段表演,当她换好服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台下的观众全傻眼了。
原以为她会穿著清凉的三点式服装现⾝,没想到她竟穿著旗袍,全⾝上下包得密不透风,唯一可以吃冰淇淋的地方,就是她那双细长匀称的腿美,只不过光就这么一点,还是无法让底下男观众有一丁点遐想。
不管现场臂众怎么嘘她,她只对台下正前方的韩在予负责,是他要她跳钢管舞的,所以她只需跳给他一个人看,如果他没有意见,管其它人怎么不満,那都不⼲她的事。
而韩在予对于她这种另类的钢管舞表演,更是觉得别有一番趣情。穿旗袍跳钢管舞?呵呵,亏她想得出来,是啊,他只要求她跳钢管舞,可没有限制她必须以什么样的服装造型出现,像她这样既能爱惜羽⽑,又能展现出窈窕的傲人曲线,可以想见她绝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肤浅,光有脸蛋而没有大脑。
倪馨亚的表演虽然没有职业⽔准,但她还是很努力地舞动⾝躯卖力演出,就她印象中的钢管舞尽力表演,虽然没有什么惹火的肢体动作,但对韩在予而言,他看重的不是她表演的方式,而是她的勇气,至少她敢上台,说到做到,还能不怯场,这点就⾜够让他打从心底佩服了。
只是这样索然无味的演出,还是让一些寻芳客再也忍受不住,有位蓄着台客头,一⾝黑⾊劲装打扮的男子,満脸不悦地从坐位上站起,他哪管表演进行到什么阶段,直接就对着台上大声咆哮。
“喂,你他的在表演什么东西,快给我下去,老子不想看你这种烂表演。”台客男子手扠着,对着台上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音乐停止,倪馨亚楞在台上不知所措,她的表演是韩在予他叔叔去涉后,经过店家同意,当作是节目之外的揷曲,观众们看了就算有嘘声,同时也感到新鲜有趣,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位⽔准极低,风度极差的人,恶意不让表演进行下去。
这位脸上満是痘疤,嘴里嚼着槟榔的台客,大步大步往台上走去,就在经过韩在予⾝边时,突然被一只突如其来的脚绊倒,当场跌得狗吃屎。
“马的,是谁,是哪个八王蛋给我站出来!”
狼狈从地上爬起,他満脸灰尘,双手手掌也被擦破⽪而出⾎。
痘疤台客一眼就相中在他旁边的韩在予,也唯有这种一脸⾼傲,连他站在旁边也不愿正眼看他的家伙,才有可能做出这种不怕死的行为。
“如果不喜看表演,你可以滚回家去,没必要在这鬼吼鬼叫,像台上这种⾼⽔平的演出,不是你这种等级的人懂得欣赏的。”
他的视线偷偷扫向台上,与倪馨亚来个四目相接,那神⾊仿佛在告诉她,一切包在他⾝上,她可以放心,毋需紧张。
韩在予没有站起来说话,认为这种人不需要给他多少尊重。
痘疤台客从没听过有人敢在他面前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尤其在这种声se场所给他丢脸,叫他以后怎么出去跟人家混。
“马的,有种再说一遍看看。”
眼看着侄子就要闯祸,韩震绍赶紧朝韩在予耳边贴过去。“看在叔叔的份上,别惹事行不行,要是事情闹大传开,我会被你爷爷修理死。”
对于叔叔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不是那种唯唯诺诺,遇事怕事的人,本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精神,他双眼无惧地看着痘疤台客。
“听好了,我说你要是不喜看,就给我滚回去,别妨碍我看表演,这样够清楚了吧!”
这下,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整整⾼痘疤台客一个半头⾼的他,在站出来那一瞬间,当场就让对方的气势矮了半截。
痘疤台客这下不敢随便造次,这家伙人⾼马大,双目深沉,看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搞清双方关系再说。
“我能不能知道这女的跟你是什么关系,让你这么她?”
韩在予朝台上瞄了一眼,发现倪馨亚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眼神左右飘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仿佛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利她的说词。
“她是…我表妹。”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别说是场內观众,就连倪馨亚也错愕连连,以为自己耳背,听得有些雾煞煞。
“她是你表妹?”痘疤台客觉得匪夷所思,台上这女的怎么看都像他表姐,怎会说是他表妹呢?
“难道你希望你表妹穿著清凉的三点式给一大堆男人看吗?”他这一问,当场把痘疤台客给问哑了。
“你没说错吗?她真的是你表妹?”表姐还比较有说服力吧!
“不像吗?”
“我…能不能知道你表妹几岁?”
“她…”为了替对方保留点面子,他不得不谎报年龄“我表妹今年二十一,她只是想试试看什么是钢管舞,纯玩票质,店家都同意她表演了,你能不能卖我个面子,别把场面搞砸,再说,有必要每次看女人跳钢管舞都一定得脫得精光吗?这样有什么趣味可言,偶尔看看不一样不是也不错的吗?”
痘疤台客来到舞台前,抬头看她,一脸狐疑。
“你…你说她几岁?”
“二十一。”
“不像啊,骗肖ㄟ,少说也有二十七八岁。”
这话说得铿锵响亮,字字句句都传进倪馨亚耳里。
“我二十七八岁?”最容易让女人发怒的地雷,莫过于把她的年龄往上虚增。
“你明明不像二十一,二十一岁的女孩子不会穿旗袍跳钢管舞,人家年轻有本钱不怕露,你可以露吗?”痘疤台客说话简直是没⽔准到家了,亏美眉完全不看场合,也不管众目睽睽是否不方便说。
“露?”她从台上跳下来,气得全⾝直发抖。这死矮冬瓜吃⾖腐也吃得太过分了吧!她抡起拳头,死命地往他⾝上捶了过去。“就是有你这种人,社会风气才会这么败坏,你要这么爱看女人露,怎么不叫你妈露给你看…”
倪馨亚一发起火来,就像盛怒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她实在是受不了有些男人嘴巴就是这么犯,不对女人轻薄几句,亏个几下,就好像⾝体不知哪里长了虫,会庠得让他受不了。
她的爆发力让一旁的韩在予看得是目瞪口呆,发觉女人的肾上腺素一旦被发开来,那威力就像纳莉台风,完全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我二十七八岁?我有那么老吗?你们男人为什么对女人就那么物化,年轻美眉在你们眼中就是宝,有点年纪的女人在你们眼中就是草,我有那么糟吗?我不露是因为我爱惜羽⽑,我洁⾝自爱,想看娘老的⾝体,你还不配!”说完,还狠狠朝痘疤台客踹上一脚,痛得他像虾米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本来还想上前助阵的韩在予,这下完全看傻眼了,眼前这女人拳脚功夫不输给李连杰,打起男人虎虎生风,俐落⼲净。
“你有练过功夫?”
“以前社区有开设女子防⾝班,下班无聊就去学学。”她拨拨头发,恢复女人原本的优雅。
“看不出来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会的还不少的。”
“所以不要轻视女孩…不,女人,我们不是年纪越大就越没本事,我希望你能明⽩这一点。”看着现场一片混,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我的表演已经完毕,今天是替朋友代班才会来到这里,今后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希望你以后能对各个年龄层的女人一视同仁,不要像那个⽩目的家伙,到时候只有讨打的份。”
倪馨亚对于自己的表现相当満意,趾⾼气扬地转⾝离开,她不理会旁人眼光,一路上还忍不住抿嘴窃笑。呵呵,今晚的表现总算让男人刮目相看,她给自己的分数当然是打上一百分喽!
对韩在予而言,二十一岁并不是可以让他尽情玩乐、享受青舂的⻩金岁月,被寄予厚望的他,除了要面对学校的繁重课业、家族的严格约束外,还得不时帮忙一些不成材的亲戚处理烂摊子,像他叔叔韩震绍就是一例,还有,他的表姐柳恩美也是让他颇为头痛的人物。
在店酒事件过后一星期,他开车回到自宅门口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他很想赶紧绕进车库装作没看见,但这一大一小视力更佳,一看到他的车子,便迅速冲到他引擎盖前,如拦轿喊冤般硬是将他挡了下来。
柳恩美提着大包小包,看到韩在予就好像看到耶稣降临,开心得不停敲打车窗。
坐在车里的他感到太⽳隐隐菗痛,青筋不停浮跳。
看她这副阵仗,肯定又是跟老公吵架,想到他这来住上一阵子。
“嗨!”
“嗨!”他苦笑。
柳恩美对着儿子说道:“叫表舅,跟表舅问好。”
七岁的葛禹龙跟他⺟亲宛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也是笑得动⽪不动⾁。
“表舅好。”
两人在未经许可下就自动打开后车门,然后将大包小包往后座塞,接着愉快地坐上车,脸上同是奋兴得不得了的表情。
“表姐,你…该不会又要来住我这吧?”他把重音落在“又”字上头。
柳恩美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地说明原由。
“还不是你表姐夫,要不是他老⽑病又犯了,我又何尝想来⿇烦你。”所谓老⽑病就是偷吃没擦嘴,带女人上宾馆被她抓奷在。
奇怪了,这⼲他庇事啊!
韩在予心里嘀咕着—为何这对夫吵架,台风尾都会扫到他这,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那这次你打算住多久?”上次他回国,她跑来他这整整住了快两个月,搞得他毫无私生活可言,这回可不会再让步了。
“我妈咪说,要是我爹地不来接我们,我们就不回去。”葛禹龙手上拿着PSP,正玩得不亦乐乎。
“什么?表姐夫不来接你们,你们就不回去?”还好车子已经熄火,要不然他恐怕会气到油门一踩,直接把地下停车场冲破一个大洞。
柳恩美一一将行李提出车外,完全没注意到表弟那张快休克昏厥似的脸。
“这次我跟他耗定了,在予,你会站在表姐这边对不对?只要我们携手同心,一定可以让你表姐夫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惹的。”她提着重重行李,看到葛禹龙边走边玩PSP,气得放下⽪箱,往他后脑勺巴下去。“叫你走路不要玩电动玩具,你把我的话当放庇是不是?”
的一声,这一巴掌打得是又响又脆!
梆禹龙当场嚎啕大哭,哭声震耳聋,简直就快把屋顶给掀开来。
只见柳恩美揪着儿子的耳朵,像是在提灯笼般,一路提往楼上去。
整个屋里都是那小表的哭声,还有他表姐的叫骂声。
站在车旁的韩在予,呆若木不知所措,要是让这对⺟子长住下去,他相信第一个发疯的人绝对会是自己。
这对⺟子一住进来,就让他有做不完的事。
隔天傍晚,柳恩美与征信社业者约好,要前去一家汽车旅馆抓猴。她拜托韩在予带葛禹龙去故事屋报名。
他已经跟妈妈吵了好几个星期,说同学都参加故事屋听故事,只有他没有,今天总算能够得偿所愿,让他奋兴的心情一刻也停不下来。
“舅舅,我跟你说,王秉宏说有位倪老师好会说故事,她会一边讲故事,一边做好好笑的动作喔…”
“舅舅,他们还说那个倪老师很会讲冷笑话,冷笑话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就是讲了之后全⾝都会很冷的笑话…”他呵呵一笑“不好笑对不对,这就是冷笑话。”
“听说故事屋有个叫朱泰郞的很不给倪老师面子,会一直吐她槽,大家就会一直笑她…”
“还有,舅舅…”
“葛禹龙!”韩在予开车开到一半,终于受不了他的聒噪,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舅舅,什么事?”
“安静,让舅舅好好听个音乐,行不行?”
“你不想知道那个倪老师的事吗?她好会耍宝…”
“葛禹龙…”
“啥?”
“舅舅对那个叫什么倪老师的没趣兴,不要再提她了,OK?”
看得出舅舅的确对倪老师不感趣兴,可是他们班的小朋友,一提到倪老师就会奋兴得要命,有时候下了课都还围在她⾝边不愿离开呢!
一定是他从没见过倪老师才会这样,他相信,等会舅舅一见到她,就会跟他一样喜她。
绝对会的。
因为他同学的爸爸妈妈,没有一个不喜倪老师的。
笔事屋里⾼朋満座。
倪馨亚讲故事的功力,一天比一天还要抓得住小朋友的心。
自从被朱泰郞刺到后,她发奋图強,决定要一雪前聇。
因此,她不但在讲故事时尽可能模仿故事中各个角⾊的声音、动作,还会自制道具和服装,让小朋友⾝历其境,融⼊故事的情节当中。
“馨亚,你看看,好多小朋友都带同学来报名,班主任现在看到你,嘴巴笑得都快要裂开了!”阮绵绵在一旁吃味,这个月新进的小朋友,十之八九都是冲着馨亚来的。
“会有今天,这都要感谢朱泰郞。”
“朱泰郞?”她从教师休息室往教室里头看“你说那个有朝天鼻,脸圆得像飞盘的小表?”
“是啊,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进步。”
“怎么说?”
“你没听说过吗?唯有敌人才会刺你进步,也唯有敌人才会指出你的缺点,把你的缺失一字不漏地全说出来。”
“你有什么缺点好让他说的,这小表有这么神通广大?”不会吧,才小学一年级,有那么神?
倪馨亚侧过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他说…我讲故事的方式很无聊,他会睡着。”
“那小表真敢讲,我都不敢跟你说ㄟ…”见她变脸,阮绵绵马上住嘴“没有啦,反正现在你受就好了,不过,你得要趁现在跟班主任要求加薪,狠狠地捞他一笔。”
“你真是无时无刻不谈到钱,说你是钱嫂一点都不为过。”
“拜托,这世界上有谁嫌钱少的,要是钱那么好赚的话,我也用不着晚上还去兼差了。”蜡烛两头烧,做得要死要活,还不是为了新台币。
说到兼差,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叫她欧巴桑,最后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男人。
他有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庞,可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却透露出早的一面,尤其是面对黑道兄弟呛声还能不慌不,那冷静不凡的气质,倒是让她欣赏的。
唉,只可惜没问清楚他叫什么名字,也没留个连络方式,这一切只能说是萍⽔相逢,没什么缘分啦!
“喂,你还好吧,在发什么呆,你的课快开始了,还不赶紧进教室。”阮绵绵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叫醒魂魄飞掉的她。
“喔!”
倪馨亚拿着教材,起⾝将椅子靠上,一抬眼,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突然掀起不小的涟漪。
她的心脏卜通卜通狂跳,这天底下的巧合,也未免太叫人不可思议了吧!在玻璃窗外那个跟着班主任参观教室的男子,长得好像、好像…
那个她跳钢管舞的男子。
斑大的⾝形,立体如混⾎儿般精致的五官,在明亮⽇光灯的照映下,比起那天在店酒昏暗的光线中,更让她心动。
他的⾝边跟着一个小孩,那会是他儿子吗?
不会吧,那小男生看起来大概也有七八岁,而他可能那么早就生孩子吗?他最多不超过二十四或二十五,照这样算来,他真的是太早。
然而念头一转,倪馨亚突然想到,要是她出去跟他见面,万一被他说破,岂不是会让班主任知道她在店酒代绵绵的班,如此一来不但害了自己,还会害到绵绵,到时候她和绵绵的饭碗,哪里还有可能保得住…
不成,绝对不能跟这家伙碰面,她要先痹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时候跟他相认。
“绵绵,我…肚子突然痛了起来,你帮我跟主任请两小时的假,我得去医院挂急诊。”
阮绵绵被这突发状况吓到,赶紧上前搀扶。“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我…我可以的…”她偷瞄一下教室“那…就⿇烦你,我…我先去医院了…”
“真的不用我送你去吗?”
“不用…你快去忙你的吧!”包包一抓,背对教室,她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就在她庆幸逃过一劫之际,后头竟扬起班主任可怕的魔音传脑。
“倪老师,⿇烦你过来一下,有新来的生学想见见你。”
突然间,倪馨亚两脚就像打了⿇醉针,软到再也跨不出半步。这下可好,是福不是祸,是祸怎样都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