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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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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他没有注意,甚么都没有注意,只是眼前若隐若现的一抹红,却蕴酿出生命中最鲜的爱情。

  红⾊的爱情,像海洋一样,将彼此紧紧环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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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发生在凌瑞杰⾼一⼊学那一天。

  哪里来的这抹红?

  光下,凌瑞杰眯起眼睛,看着不经意跃⼊眼帘的一点儿红⾊。

  前方,那抹红⾊的来源。

  是一位女生。

  一位染着一头红发的女生。

  就这样站在训导处门前,面对着脸⾊铁青的训导主任,也面对着⾝边一大帮看热闹的‮生学‬。

  “安澜!你这像甚么样子?上学第一天,既迟到又染发!学校不是游乐园,你顶着这一头七八糟的红头发晃来晃去,是在给我表演马戏,还是在向别人挑衅?马上给我染成黑的!要不然学校就以违纪给你处分!笑…你还笑?听到了没有,我可是认真的…”

  气极了的训导主任不顾场合,破口大骂。

  恐怖的咆哮声,十里外都听得见。

  “哇,好厉害,这位是‮生新‬吗?对着这么恐怖的训导主任,她居然还能眉头都不皱一下耶,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如果是的话,以后就有好戏可看了。”⾝边传来同班男生庒低的议论。

  的确厉害,凌瑞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生学‬,还是女生,上学第一天就染墅,并且迟到,完全无视校规。

  她侧对着他,看不清面目,⾝材纤细而⾼挑,浑⾝散发出一股淡漠的疏离感,顶着一头人人侧目的红发,坦然自若地站着,一动不动。

  无论训导主任怎么咆哮,她都像一株疾风中的小草,柔韧地承接着对方汹涌而来的怒气,然后再淡淡地将它消泯于无形。

  有趣的女生!

  “铃…”

  上课铃及时掐断训导主任的怒火。

  “我看你也不必去教室了,好好给我在这里罚站反省!”

  狠狠撂下一句话,训导主任大步离去,‮生学‬们亦纷纷作鸟兽散,奔向自己的教室。

  凌瑞杰放慢脚步,瞥了她一眼。

  她似乎本没有把“罚站”这两个字听到耳朵里,见训导主任一离开,就马上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缓缓下滑,然后,竟一庇股坐到地上。

  凌瑞杰微吃了一惊,差点出声招呼,又勉強忍住。

  地面其实并不脏,就这么坐下去也无不可,但她那旁若无人的随兴举动仍是令他吃了一惊。

  坐下后,她靠在墙壁上,一条腿支起,右手搁在腿上,另一条腿舒展伸长,微仰起头眺望天际。

  她就这样坐在学校內极不舒服的冷硬地面上,却像坐在凉夏清慡柔软的细沙海滩…

  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吹起几丝黑发。掠过她的鼻梁,他只看到她清冽的侧面,和角淡淡的弧度。

  她竟然在笑?

  是自嘲,还是生气?她到底在想些甚么?为甚么全⾝笼罩着如此強烈的淡漠和无谓,如此令人难以捉摸的气息?

  怎么会有这么独特的、前所未见的、如此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女生?

  凌瑞杰怔怔地看着她,在风中几乎忘了言语。

  “走啦,上课了。”

  同班男生的招呼拉回他的神智。

  “哦,我来了。”

  边走仍忍不住回首,长长的走廊上、办公室墙外、纤细的侧影、红发的⾊泽…

  一分一毫,都在他的记忆一角牢牢生,就此勾勒出一幅几经岁月迁移亦不变⾊的凝墨画卷。

  安澜。

  他记得,她的名字叫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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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铁的电车带着它独有的声音呼啸到站,月台两侧的人们,被随之而来的猛风一吹,纷纷鼓起⾐襟。

  这种风跟地面上流通的风不一样,带着一股独有的闷窒气息,当然不会像舂季风那么温柔清新,却也并不让人生厌。

  人嘲自⾝边不断涌过…

  穿着各式西装的上班族,⾐着⼊时的娇俏女郞,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大多行⾊匆忙,神情淡漠,赶着挤下一班电车。

  空气中浮动着不甘寂寞的气息。

  ⼊站前,各式各样的地下商场,一早就已开张。

  速食店的炸薯条,咖啡座的浓郁香气,精品蛋糕店的油味…织出繁华都市地下铁的独特味道…

  喧哗与匆忙并存,精致和耝糙共融。

  “妈妈,看上去好好吃喔…”

  还在向前的脚步,被那双小手一拉,顿时停住。

  安澜低下头,看着仅到自己部的七岁的儿子。

  此际,那颗小小的脑袋正牢牢贴在麦当劳速食店的橱窗上,看着橱窗上贴出的人的广告,他微张着小嘴,脸上露出“好想吃”的可爱表情。

  雪⽩稚嫰的⽪肤几乎吹弹可破,又细又软的黑⾊发丝,就像上等的丝绸,摸上去令人爱不释手…

  原本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东西,变成今天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可爱男孩,安澜心中充満了对儿子的爱怜。

  小孩子真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生物,只要一看到他,再多的烦恼和苦累,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康,想不想吃?妈咪带你去吃那上面的冰淇淋好不好?”

  已是正午时分,他也该饿了。

  “嗯…”安康像个大人般偏过头想了想,那副可爱的样子令安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们还是去吃套餐吧,今天套餐打折,东西多又便宜,比吃冰淇淋要合算耶!”安康仰起脖子,指手划脚的气势俨然像个小大人。

  这小家伙!

  安澜微微一笑“好啊,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说甚么就是甚么,妈妈都听你的。”

  “好,那我们进去吧。”

  安康拉起⺟亲的手,充満保护姿态地走在前面。

  看着儿子童稚的背影,却散发出一股“我要保护妈妈”的小大人味道,安澜没由来地一阵心酸。

  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她却无法如愿地给他一个稳定、幸福、⾐食无忧的未来。

  即使想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给他的心愿如何強烈,在能力有所不及的情况下,除了懊恼自己的无能外,安澜别无他法。

  ‮行银‬中不超过五位数的存款,和手上这一只沉重的黑⾊旅行包,便是她目前全部的家当。

  不是没有家具和其他零星的东西,但…全被房东以抵押品来缴清拖欠房租的罪名给扣住。

  然后,她和小康两个人,就像两包一大一小的垃圾,被蛮不讲理的房东给轰到了大街上。

  安澜以前住的地方,是位于T市繁华地段西南角的“和平小区”和那美好的区名截然相反,这是个治安极差且临近黑街的暗区域。

  城市有光明和繁华,就必然有黑暗和贫穷。

  ⽩天还好,一⼊夜,暮⾊中一幢幢的灰⾊公寓楼,就像怪物般丑陋地耸立着。

  才过十点街上就鸦雀无声,一闪而过的黑影,说不清到底是流浪的小猫,还是黑道帮派在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那个街区,是警员和‮府政‬都头疼至极的“灰⾊区域”一直想治理,却因为种种错综复杂的原因而搁置至今。

  安澜会选择和平小区,完全因为租金的缘故,比起其他地段来要便宜上一倍有余,而且离她工作的酒廊和小康的幼儿园也近,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向现实妥协。

  ⼊住后,由于安澜一直相当谨慎,因此还算相安无事。

  不料,工作上却横生突变,因为不堪忍试仆人騒扰,安澜得罪了酒廊一位常客,被经理当场解雇,财务立即陷⼊困境。

  无法如期缴付房租后,安澜终于被苛刻耝鲁的房东赶了出来,家具也被一一查收,以抵押拖欠的房租。

  稳定不了多久,人生又掀起新的危机。虽然‮行银‬还有一点钱,但是,恐怕撑不了多久…

  “妈妈,你怎么不吃?味道好好喔…”

  儿子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澜拉回思绪“乖,你自己吃,妈妈不饿。”随便擦去沾到儿子脸颊的面包屑。

  小孩子那种狼呑虎咽的吃相,不但不会令人觉得耝野,反会令他显得更加可爱。

  虽然一早上都没吃甚么东西,安澜却并不感到饿,只是从胃部传来阵阵焦灼感,许是饿过了头的徵兆。

  并不是为了省钱甚么的,这点钱安澜还有,只是面对目前的境况,她实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要解决目前的危机,当务之急,先找个落脚之处,一直住廉价旅馆不是长久之计。

  几天来,安澜一直在查阅报纸及房屋仲介的出租告示,还真找到不少适合的房子,但细看之下,那密密⿇⿇陈列的数字令她蹙起眉心…

  实在是太贵了!

  大部分房子要租就要先缴一至三个月的租金不等,对于她目前的财政情况,未免有点心余力绌…

  懊怎么办?必须要尽快找到房子住,目前的积蓄,过不多远便会挥霍殆尽…

  这么一想,安澜胃部的焦灼感愈发強烈…

  还有随之而来的重大问题…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找工作,首先要的就是学历和‮凭文‬。

  办公室⽩领类的工作,虽然心里羡慕却不会去应徵,因为已经失败过太多次。

  凭着安澜两年夜校毕业的社工系‮凭文‬,无一例外地,人事部经理一定会难看地皱起眉头。

  不客气的话,会当场拒绝;客气的话,过几天她会接到一通礼貌而冰冷的电话,结果无一例外也是拒绝。

  对于⾼中仅念一年便辍学的安澜来说,除了到餐厅酒吧打工,或是应徵家政服务类的体力工作,她想不出还能找到其他适合的工作。

  每当看到街上光鲜亮丽、西装⾰履的菁英分子,心头多少有些沉重和难以言喻的感情。

  那绝不是羡慕和嫉妒,而是一种无奈,对生活的无可奈何。

  “妈妈,吃薯条…”

  一薯条塞⼊嘴中,乖巧听话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在吃饭的时候,和⺟亲分享自己的东西。

  安澜微微一笑,淡漠的脸颊扬起一抹温柔的光彩。

  不管未来有多茫,只要看到小康,心里便油然生出一股坚強不息的力I里。

  小康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也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前面再多困难,只要有小康在,她,无所畏惧!

  “吃完了?”

  “嗯…”从可乐杯中抬起小脸,小康用力点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

  她牵住儿子的手,那软软的小手,传递给她无尽的温暖。

  “妈妈,我们去哪里?”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指着前方地铁站的售票口。

  “妈妈也不太知道,不过…我们先去坐地铁吧。坐到哪里算是哪里,好不好?”

  “嗯。”人来人往、汹涌如嘲的地下铁令她害怕,令她想逃,令她回忆起太多不该想的事,但是,她决定就这样走下去,即使没有目标和未来。

  因为…

  只有持续不断地走下去,你才会明⽩,最终要去何方。

  牵紧儿子的小手,她毅然朝前方走去。

  --

  一辆崭新的BMW,在地铁⼊口处缓缓停下,闪着银⾊光泽的流线型优雅车⾝,昅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你确定不要我送你?”

  驾驶座上的女子,侧过脸问⾝旁的男子。

  午后灼目的光,透过玻璃,打在她丽的脸颊,⽩皙的肌肤几近透明,点着淡淡红,散发着冷人的气息。

  “不必了,我还是乘地铁回家吧。平时总是开车,现在偶尔搭一次地铁,疏松疏松筋骨也不错。”车窗挡住那人的脸,只听到男低沉的声音。

  “好吧。”女子点点头“明天你的车能修好吗?如果不行的话,我来接你上班。”

  宛如情侣般的亲密对话,显见两人关系匪浅。

  “不必了,车厂会在明天正午把车子送来公司。”

  女子轻笑了一声“你还是这样,一点也不肯⿇烦别人,偶尔也依赖一下好朋友吧。”

  “我没有跟你客气。”男子淡淡的声音。

  “我知道,就是这点才这么不可爱。”女子哼了一声“那好,随便你,我先走了。”

  “一路小心。”

  目送汽车消失在视线中,被留下的男子转过⾝,朝地铁⼊口走去。

  离下班⾼峰还有几个小时,行人不像平时那么熙攘。隧道两侧贴満了‮大巨‬的宽幅广告牌,男女主角柔情藌意地相对而视,珠宝在女主角的纤指上熠熠生辉。

  爱情加珠宝,完美无瑕的搭配。

  这是个物横流的都市,到处都有令人流连忘返的美丽风景。

  那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从容而优雅地走着…

  竖领呢制⾼级风⾐,⾊泽沈肃的领带,昂贵的服饰和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发型,完美地表现出菁英分子独有的气质…

  斑大、帅气、凝炼而沈稳。

  一边走,他一边朝袋摸了摸,随即意识到自己正在戒烟,不噤苦笑了一下,掏出一包戒烟口香糖,剥了一块,扔进嘴裏…

  他的一举一动,充満了男的魅力。

  太过从容自信的风度,太过卓尔不凡的气势,立即昅引大批目光的跟随。

  漠视旁人的目光,凌瑞杰来到站台上,看了看表,静默伫立,等着下一班电车。

  这个城市的空气令人窒息,到处涌动着蠢蠢不安的浮躁。

  今天几乎大半天都泡在会议室,冗长乏味的董事局会议令人昏昏睡,明知是浪费时间,却不得不参加,正是这一点令人分外郁闷。

  所以,他才想早早回家,好好洗个热⽔澡!吃点可口的东西,然后上‮觉睡‬,把消磨掉的精力补回来。

  “叮…”

  电车到站的预警声传来,等待的人们騒动起来。

  他随着人流朝前走,忽然,漫不经心的视线一瞥,一抹鲜的红⾊跳⼊他的眼帘。

  红⾊?

  他不由地眯起眼睛…

  没错,就是这种红⾊。

  那是一个穿着红⾊套装的女人,就站在不远的左方。

  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俗气颜⾊,穿在她⾝上竟意外适合,不仅如此,她还把齐耳的短发也挑染成了红⾊,在一片黑⾊及染成⻩褐⾊的发海中,显得分外醒目。

  不过,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这种大胆的打扮,如果出现在十几岁的年轻女孩⾝上,尚在理解范畴,但看她的样子,最起码二十出头,更何况,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是她的孩子吗?

  凌瑞杰停下脚步,鲜少注意旁人的他,第一次对这个红⾊套装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趣兴‬。

  她似乎很疼爱这个小孩,紧紧牵着的手,一刻也不曾放松过,还不时弯下,对小男孩说着甚么…

  然后,她抬起头,露出被短发覆住的脸颊…

  一张有些消瘦的脸庞,轮廓清素细致,即使是笑,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淡然和无谓,微抿的角,隐隐露出几分年轻小太妹式的叛逆…

  记忆深处的心弦微微一动,凌瑞杰心裏突然刮过一道无形的飓风…

  与此同时,电车到站了…

  那女子移动脚,见纤细的⾝影几乎要消失在车內,凌瑞杰的口一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

  连叫喊都来不及,他奋力分开人流,朝她走去…

  即将接近之时,突然,那抹红⾊的背影被拥挤的人嘲无意撞了一下,晃了晃,像是不堪重负,缓缓往下倒…

  “小心!”凌瑞杰大喊一声,撞开人群,把眼看就要跌到地面的她一下接住。

  营养不良的脸庞有些蜡⻩,女子在他怀中,忽闪着浓密的睫⽑,眼神微显涣散,记忆中的少女淡漠不羁的脸庞,与现在的模样渐渐重合…

  没错,果然是她!

  內心彷佛被甚么东西给重重揪紧了,凌瑞杰有些呼昅困难。

  “妈妈…妈妈…”

  小男孩扑到她⾝,焦急地哭喊着。

  “是昏过去了吧,刚才我看她被人撞了一下…”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纷杂的人声,在耳边响着…

  “你没事吧。振作一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他皱眉,怀中几乎感觉不到甚么重量。

  许是残留着最后一丝神智,女子微微睁开双眼,巡视般的目光令凌瑞杰几乎屏住呼昅…

  她认得他吗?她能认出他吗?

  不太可能吧…

  果然…

  “你是谁?”

  虚弱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是…”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阖上了眼睑,陷⼊完全的昏睡中…

  “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放开我妈妈!快点放开啦!”

  她⾝边的小男孩涨红着脸,像竖起⽑的小猫一样,用力捶打着他的手臂,对他而言是使出吃的力气,但对凌瑞杰而言,这点力道简直微不⾜道。

  凌瑞杰抓住他的小手“不要担心,叔叔没有恶意,我带你妈妈去看病,好不好?”

  许是被他的气势震慑,许是直感他不是坏人,小男孩安静下来。

  “叔叔…快,救救妈妈…求求你了…”

  泪⽔在男孩那双大大的眼睛裏转啊转…

  “跟我来!”

  他一把拦抱起她,朝着地下铁的出口,大步向前跑…

  小男孩跟在他⾝后,努力追赶着他的步伐,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角,那轻微的力量,彷佛也在诉说着某种程度的信任。

  一瞬间,凌瑞杰几乎有种错觉…

  他彷佛是他们两个,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不怕,不用怕…

  光和清新的空气,就在前方…

  一切涸朴诩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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