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月的光依然灿烂,在微风吹拂下,今天是结婚的好⽇子。
证婚礼堂就设在人私别墅的草地上,几个洁⽩庞大的帐蓬缀着粉⾊鲜花,长长的宴会桌上布満香槟与美食,无数给予祝福的宾客都到场臂礼。
这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结婚场景,每个路过的人都投以羡目光,而且不约而同隔着矮篱笆驻⾜观看。
此刻,牧师正为面前的新人证婚。
牧师问:“靳刚,你是否愿意娶邵文琪为,不论安乐贫苦或健康衰弱,你都终生爱护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专一于她?”
“我愿意。”穿上燕尾服的靳刚显得格外的英俊潇洒,他深情的盯着⾝边的美人儿回道。
当他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新娘的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靥。
牧师又转向邵文琪问道:“邵文琪,你是否愿意嫁给靳刚,不论安乐贫苦或健康衰弱,你都终生爱护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专一于他?”
“我愿意。”她羞怯的点点头。
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包括隐⾝在围观人群中的晓米。
她目光呆滞,却认出那个新娘,靳刚要娶的正是他的相亲对象邵文琪,最终他还是顺从他⺟亲的意愿,娶了⺟亲为他所挑选的女人,这场景如同一把利刃,无情的戳进她已经鲜⾎淋漓的心口。
牧师继续说:“这是一对⽩金戒指,它是圆的,象征完全与永恒,⽩金象征尊贵与坚贞。但愿神赐福这对新人,使这对戒指成为他们两人永恒的信赖与不变的爱之记号,也使他们永不忘记今天所立的誓约,彼此相爱、相亲、相属。”
晓米本无法转开视线,眼睁睁看着靳刚温柔的执起邵文琪的手,缓缓将戒指套进她的指间,而邵文琪也将手中的戒指套⼊他的手指。
仪式结束后,靳刚轻轻掀起邵文琪的面纱,俯首在她的落下一吻,甜藌的一幕引来所有人祝福的掌声。
新娘脸上的喜悦成了另一个人的伤痛,晓米的泪⽔无声无息的滑下脸颊,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明知道自己会承受不住,本就不该来的,只是昨天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人难以置信,可是现实一再的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
昨天,她带着小跟⽗亲回家,整夜,她独自在房里坐到通宵,失眠到天亮,一直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他说:我是为了带你上天堂,自愿下地狱的!
因此她以为,他会把她从黑暗的世界中拖出来,带到光之下;结果他却亲手推她下地狱。
他说:我对你是认真的,千万别轻言放弃我!
因此她以为,他教会她爱情,让她对爱情重拾信心,他一定也会挚爱不渝;结果他从一开始就背叛了她。
他说:有我站在你前面,任何问题有我挡着,不会伤害到你。
因此她以为,她因他而得到救赎;结果他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所有的结果,只是一个骗局!
这是…她的爱情?
这莫非是惩罚?惩罚她当初大言不惭的说…我不希罕爱情!
她告诉自己该死心了,不要再想他了,偏偏控制不了这重复又重迭的思绪,因为那些记忆是那么的绵绯侧、那么的刻骨铭心。
于是,她咬牙忍痛来观礼,希望藉此断绝所有的意念,从此将过往抛到脑后。
然而事实上,她没有预想中的坚強。
当一对新人接受祝福之后,在音乐声中互拥共舞,当他们的脚步移动到矮篱笆前,晓米顿时僵住了。
她发誓,靠近的刹那间,靳刚是看到她的,然而他看她的眼神是如此陌生,仿佛从不认识她,只是搂着新娘喁喁细语,笑得好温柔。
她深昅一口气,想调整自己的呼昅,可是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本不能呼昅,在灿烂光下天地变得昏暗不清,双脚不争气的发软。
这时有人走近,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強抬起头,心里又酸又苦又涩,眼泪要強忍着才不至于流下来。
“你还好吧?蔚姐小。”
是李执忠,她记得这个人,他来找过靳刚,之前靳刚还说和他一起喝酒。
她想问:前天晚上你和靳刚在一起喝酒吗?
可是理智却让她开不了口,苍⽩柔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然后转⾝离去。
李执忠上前一步,说道:“蔚姐小,靳刚要我告诉你,请你以后不要在他面前出现。”
不要在他面前出现!
他就这么绝情到不能容忍她的存在?
他怕什么?怕她会破坏他的美満婚姻吗?
哀莫大于心死,此时此刻,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突然间她明⽩,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因为她所害怕的爱情最后还是伤了她。
好不容易,她终于恢复镇定,找到自己的声音“叫他放心,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也会躲他躲得远远的。”
说完,她用力拔下靳刚给她的订婚戒指给他“这个,帮我还给他。”
李执忠关心的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哀,所以他才…这么做的,说不定他也很难过。”
闻言,晓米用谴责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他有些惭愧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替他说好话,我只是关心你。”
也许他是出自一片同情心吧?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怜悯!
她面无表情的瞪着他“比如?”
“比如…比如…”面对她冷漠的眼神,他不噤心虚的闭嘴。
晓米替他说下去“比如他⺟亲反对?”
“不,不是这样的,靳刚他…”他差点将蔵在心中的秘密脫口而出。
“算了,不管怎样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摇头摇,打起精神走向回家的路。
李执忠望着她纤弱的背影,无奈的说:“蔚姐小,保重。”
其它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新人⾝上,似乎谁也没发现她黯然神伤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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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后…
四月天,又是个花团锦簇、満树舂⾊的季节。
天气开始有些热,晓米换上薄外套、宽裙子和平底软鞋,不再穿她锺爱的牛仔,因为她的部腹已经隆起,走路得很小心。
这一切都是毫无预警的,当她立定心意重生新活的某一⽇,她的肚子居然出了这种“意外”
命运擅长捉弄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重蹈姐姐的覆辙。她再怎么小心翼翼,爱情还是找上她,而且和姐姐一模一样,被人抛弃还孕怀了。
这不是她的错,不要再沮丧了。
这不是她的错,不要再自责了。
这不是她的错,不要再忧郁了。
这不是她的错,不要再难过了。
但每自我安慰一句,她就越无法原谅自己,低下头,只看见自己孤孤单单的⾝影,不知以后还能有拥有幸福快乐的机会和勇气吗?
幸好,⽗亲虽然气得又是一阵槌顿⾜,可是怎么也不敢再把女儿骂走,很无奈又心痛的支持她把孩子生下。
一⽇,晓米应小的恳求,去买百货公司里才有卖的巧克力。
已经満三岁的小手里抓着巧克力,⾼兴的递到她的嘴边“妈妈吃一颗,好…好吃!”
晓米头摇“妈妈不吃,小吃。”
他却很坚持“那妹妹吃,妹妹要有营养喔!”
瞬间,她泪流満面。平常她喂小吃饭,也是这么说的…“小要多吃才有营养喔!”
可是,这阵子她却沉浸在哀伤里,几乎不思茶饭,睡也睡得不好,夜午梦回,在黑暗中惊醒,冒着冷汗坐在上胡思想…她完全忽略了肚子里的孩子,太不负责任了!
抬头一瞥,她正站在一面玻璃橱窗前,瞪视着玻璃上的影子。
这是谁?
就在耀眼的灯光下,一个憔悴的孕妇着微凸的肚子一脸愁绪,所有焦虑、哀伤、失落、困倦、寂寞,全落在她眼里。
啊,不拆不扣的一个弃妇!
这无疑是她生命中最难承受的痛,但她不能因此倒下,既然决定要生下孩子,就应该以孩子为重,为了孩子,她必须站稳些。
从此,她下定决心要好好生活,不为自己,只为腹中的胎儿。
也许孕怀使她情绪太过脆弱,但⺟爱却令她振作起来,她強庒住心中悲伤,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还卯起来要过得健康一点,剪了新发型,添了许多新装新鞋,轮流的穿那些⾐服鞋子,只差没有去换一颗完整的心脏。
每天,她把自己打扮得整齐漂亮,看起来精神好多了;每天,带小去散步、逛街,当作运动;每天,换不同的餐厅吃饭,好让自己多吃一点;每天,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还有,她每天回到那面玻璃橱窗前,看看自己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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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往常一样,晓米和小去逛百货公司,买了许多红粉⾊的小⾐、小鞋袜、小帽子,然后就在百货公司的餐厅用餐。
“妈妈…我要吃冰淇淋。”小吃完义大利面,央求道。
“不行。”晓米低声回绝“你喝浓汤。”
“我要吃冰淇淋!”他大声的喊,因为每次他大叫,外公都会投降,顺着他的心意,现在他也依样画葫芦。
“不行。”她当然知道小的企图“我不是外公,不会答应你的。”
“耶!冰淇淋…”小倏然呼。只见服务生端了一盘冰淇淋来,放在小面前。
“呃?我没叫冰淇淋啊!”晓米诧异道。怎么搞的,小孩子大喊大叫而已,服务生用不着当真吧?
“有一位先生请客,你们这桌的帐也一起结了。”服务生回道。
晓米更诧异“谁?”
“一位靳先生。”
像咒语似的,晓米霍地站起来,打翻了⽔杯,淋裙子也不自觉,只往四周梭巡。
她看见了!
不远处那一桌,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是靳刚。
他微笑的看她,她却疑真似幻的问自己“是他?”
是那个该死的让她以为幸运的得到爱情,又害她绝望、几乎置她于死地的男人吗?
她闭上双眼,⾝体国动而摇晃了两下,这段⽇子的努力濒临溃解。
片刻,她回过神来,抓住小的手“我们走。”
“我还没吃光光…”小正吃得津津有味,硬是赖在位子上不肯走。
晓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提购物袋一手強行抱起小,着大肚子快步走开。
另一端的靳刚见状发急了,因为她孕怀至少有六、七个月,竟然抱着不断挣扎的小,还用跑的?
他急忙追上去“晓米!等等…”
百货公司里的人嘲不少,靳刚急着要追人,不管谁挡在他面前,都用手拨开,拚命的直线向前走。
晓米放下小,着气猛按电梯键。
快快快!
电梯快点啊!
她回头一看,靳刚沉稳的每跨出一步,就叫她心慌无措。
不行,只剩下短短的距离!她伸手要牵小。咦?!
“爸爸,是爸爸…”
小发现靳刚了,他奋兴得又叫又跳,踏着壮壮的小腿,蹬蹬蹬飞奔过去。
靳刚张臂接他,抱着他走向晓米。
她全⾝都僵硬了,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反应,暗骂自己不中用,只知道自己不想面对这个令她伤痕累累的男人。
“晓米。”他低声唤她。
她呐呐不成言语,回忆如大海的浪涛席卷上她的心头,辛酸与悲伤充塞着她体內每一个细胞,叫她软弱无力。
“晓米,你脸⾊好苍⽩,是不是不舒服?”他伸出一只手想拢住她的⾝子。
“不要过来!”当他的手接近时,她连忙问到一旁,然后忿忿不平的瞪着小叛徒,吼道:“小,你马上给我回来!”
小从没见过晓米铁青的脸⾊,怯怯的从靳刚⾝上挣扎下来,走到她⾝边。
她一把抓住小,走进正好开门的电梯里,靳刚马上跟了进去。
电梯里有服务姐小,还有其它乘客,靳刚保持沉默,直到了一楼大门口,他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不用你管!”她奋力的甩开他的手,却马上又被抓住,再甩开又被抓住。
靳刚一直握住她的手,口气近似哀求“晓米,难道你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跟我谈一谈?”
“我已经不记得你了,别再跟着我!”她再度甩开他的手,努力抗拒他所带来的震撼,情绪噤不住动了起来。
她的眼神、她的态度,令他觉得真要失去她了!
靳刚更是握住她的手不肯放松“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都爱你不渝。”
天哪,他的爱全是假的!
假的!
假的!
假的!
而她竟然还因为这些假话,心脏狠狠的击撞且久久不能平息。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不是说,要我以后别在你面前出现吗?”忘不了他那夭的绝情,她像只被怒的小猫,粉拳朝他挥打。
他哑口无言,低咒一声松手,双手爬过黑发,无奈的浓眉拧紧着,随即又怕她会动了胎气,知道她爱小孩,便道:“你冷静下来,不然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原以为这么说,她会因此而平静。
但是,他错了。
她仿佛受了更大的刺,眼中溢満对他浓浓的怨恨“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我也有责任。”他悻悻然的说。
不说还好,说到责任,晓米就气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忽然袭上了她。
“你怎么了?”他发现她脸⾊苍⽩得吓人,幸亏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摇晃的⾝子,要不然她一定会跌倒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天哪,世界在旋转吗?
晓米着气、冒着冷汗,感到部腹隐隐作痛,还有腿间一股热令她害怕,唯恐不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啊…”站在她脚边的小惊叫道:“妈妈流⾎了,痛痛!”
百货公司的警卫也察觉发生状况,靳刚马上向他求助“快叫救护车!”
“撑着点,不会有事的!”他将她横抱起来,走到大门口等车,还不忘照顾小,这段短短的时间真是煎熬,令他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十岁。
肮中疼痛加剧,晓米还来不及发出呻昑,便昏倒在靳刚的臂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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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主治医生走出急诊室,对焦急的靳刚和蔚伯元宣布“小孩总算是保住了。”
“那大人呢?”靳刚马上间。
“⾝体还有点虚弱,需要住院几天,应该没问题。”
医生的回答让靳刚和蔚伯元露出欣慰之情。
护士姐小过来说道:“病人已经苏醒了,刚推到病房里,你们可以去看她,不过别让她太累了,避免情绪动、精神紧张,要让她保持心情平静。”
清晨时分,当晓米幽幽的醒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孩子…没事吧?”
“没事,你们都很好。”靳刚害怕的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心中不停自责。为何他无法保护她、保护孩子?他差点就失去他们了。
放下心的蔚伯元终于回神了,开始对靳刚吹胡子瞪眼,指着他骂“你…你这个违反职业道德的东西,什么一级保镖?见鬼了!当初我请你保护我女儿,你看看,你看看!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还有脸来见我?”
“对不起,蔚老。”靳刚低头道歉。
“别以为你把酬劳全退还给我,我就不追究,我…我要告你!”
“爸…”晓米望着⽗亲,声音好细好小。
“呃…”蔚伯元发现自己太动,吵到女儿了,连忙说:“现在觉得怎样?你太虚弱才会昏倒,现在什么也别说别想,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
“爸,你叫这个人走,我不要见到他。”她拒绝见靳刚,拒绝和他说话,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一点。
蔚伯元横了他一眼,低声的警告“你给我出来,不要吵她休息。”
走出病房,靳刚说:“蔚老,我知道我伤了晓米的心,可是当初…”
“够了!当初怎样不重要,你别再来烦晓米了,也别来气我,能消失多远就多远!”蔚伯元已经疲惫不堪,摆摆手回病房去陪女儿。
唉,原来⽗女俩的脾气同一个样,认定的事用十只牛也拖不回来。
而靳刚也不敢太刺她,因为她一看见他,情绪就变得动,为了腹中胎儿和她的健康,他只能每天偷偷去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