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盐务(下)
⾼強现在在忙什么?
说来恐怕叫那些关注他的人无法相信,此人再一次发挥了一贯不无正业的专长,跑去青州治下的广陵盐务视察起来。当时的百姓生活已经离不开盐,大宋对盐实行的是钞引专卖制度,每年从盐上头取得的财政收⼊几达三千万贯,军国所资,一半在此,因此重视非常。
北方所用的盐多半来自解池,也就是汉朝时的河东解池,这里是世界上盐分最重的內陆湖之一,湖边的盐分自然堆积,取之不尽,加上杂质少,钠镁的含量⾼,在提纯手段缺乏的宋代,出产的食盐质量极⾼。再加上解池地近⻩河,运输方便,因此历来为朝廷所重视。
然而自崇宁年间开始,这解池就三不五时的出状况,几乎连年都被大⽔冲刷。这其实是解池本⾝的自然地理条件所决定的,此处地势低洼,受各地⽔势冲积而成,故此盐分极⾼,但也正因如此,⽔也每每威胁着解池的存在,你想,万一大⽔冲进解池,盐分都随着⽔流走了,还说什么产盐?
今年情况更加严重,江南各处大旱,河东降雨却比往年要多不少,连带着解池也被大⽔所侵,导致了解池的盐几乎全面停产。这下可不得了,要知道盐运输不易,途中容易嘲解,因此如果从江南运盐到北方的话,成本会急剧上升,本吃不起。
这也正是⾼強跑去广陵盐务的原因所在。现在官盐地价格在北方已经⾼的离谱,可以说是南方粮价⾼。北方盐价⾼,限于当时的运输条件,这状况一时也无法缓解,只有通过增加北方盐生产来解决。怎么增加?池盐既然没收成,只好指望海盐了。
等⾼強到了广陵才发现,这时代的海盐生产与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史书上说“煮海为盐”那可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当地百姓真的就是在滩涂上架起一口一口的锅来。将盐田里晒出的盐卤再加熬制,最后出盐。
这么样地生产方式,其产量和质量都可想而知。⾼強到了这里,先就一顿大加胡萝卜,无非是用自己的⾝份庒人,再用贿赂砸人,摆平了当地盐务的员官,叫他们改用盐田生产,利用嘲汐之力,将海⽔引到多层盐田上蒸馏。刮下来的盐再用淡⽔冲洗而后蒸馏。如此改进了生产工艺之后,广陵盐务的产量当有翻倍的提⾼。
站在海防大堤上,头顶烈⽇,俯瞰盐田,⾼強本该志得意満,然而现在却殊无半分喜⾊。他旁边站着许贯忠和李应,前者不用说了,那是朝夕不能或缺的心腹,后者去年一直坐镇独龙岗李家庄,控着大宋与女真之间的易。现在随着海上贸易路线的建立。大宋的货物直接从济⽔出渤海,而后跨海而过,直抵辽国境內辰州海境。在那里,郭药师组织起来的渤海人商队将掩护这批货物沿着长⽩山麓的商路。北上抵达生女真完颜部境內,每趟换回的人参物药和⽪⽑战马等货物,其利润的丰厚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
此次李应亲自跑来向⾼強禀报的事,却与这北上易有着密切关系。原来今年大宋南方旱灾,固然是哀鸿遍野,幸而大宋文官治国的传统下,历来有奖励农桑,兴修⽔利的传统。因此只要赈济得法,这⽇子还能熬的下去。辽国今年却也遭了大灾,不但⼲旱,而且还刮大风,舂天是寒嘲南下。牧草不生,夏天又大旱数月。庄稼不长,辽国五京处处都在闹粮荒。
“李大官人,以你商路所见,辽境缺粮,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粮价几何?”⾼強今年烦的要死,这场旱灾几乎占用了他所有的空闲时间,为了协调各地钱庄分号地钱粮调拨和托市救市行动,东到⾼丽⽇本,南到暹罗占城,北到生女真,西到湟鄯四川,如此广大的区域內,各种各样准确不准确,及时不及时的报情搅的他头昏脑涨,不由得无限怀念起当初只用来上网聊天泡MM玩游戏的那部…电脑来。
现今又加上辽国这档子事,⾼強很有一股撒手不管的冲动,心说辽国就算饿死多少人,关我什么事?话说,也没听说辽国皇帝来向大宋借粮啊,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李应去年忙着帮⾼強走北路的生意,到现在还是⽩⾝一名,好在他老成之人,知道跟着⾼強总是有好处的,何况⾼強年年⾼升,仕途一片光明,乃是一棵眼下就茁壮成长,⽇后行将参天蔽⽇的大树,这片绿荫是有的乘凉的,不急于一时。见⾼強意存不信,李应忙道:“衙內不知,那辽国子民情况复杂,汉民多田稼,契丹和奚人多畜牧,渤海人,⾼丽人则什么都有,加上地方广大,辽国官吏治理地方历来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单赋税就不好收。由此也带来一个问题,钱粮的积贮困难,国全几乎都没几个月的存粮,燕京和云中因为多是汉民,情况还好些,上京道,中京道以及东京道就严重了。这次辽国遭灾,比咱们大宋还要来的厉害,先是北方漠南大风,牛马死伤无数,辽人便把燕京的存粮往北边调,哪知到了夏天,南边又闹旱灾,这下哪里都没的调了,有些地方已经易子而食,军士杀马为食的也处处可见。小人的商队北上途中,时常见到路边就有饿殍,惨是惨地很了。”
⾼強吓了一跳,大宋境內灾情惨重,各地的消息传来,已经让他这习惯了现代繁华富⾜生活的人也听到⿇木,但弄得到处都有尸体这样惨法,却也罕见。他拧起眉⽑问道:“辽国官府呢?没有赈济?”
李应冷笑道:“赈济?哪里来!辽国皇帝依旧田猎游戏,政务懒得处理;官府丝毫不管百姓死活,仍旧催征钱粮赋税,百姓连肚子都填不了,哪里有钱粮来税?因此上处处民情愤,恐怕大变将生。”
⾼強默然无语,自古灾情,都是天灾三分,**七分,神宗时那场旱灾适逢王安石变法,帝国政制新旧势力烈斗争的时候,闹的不可开,这才使得应对灾情的能力大幅下降,导致灾情严重;新国中的三年自然灾害,那也是大跃进引发的体制內混居多数;辽国这场大灾,由于没有官府的救济和疏导,恐怕造成的破坏难以估量,几年后女真起义,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有力的抵抗,辽国官民几乎是一面倒地投向女真人,看来和这场大灾造成的百姓对辽国统治丧失信心有着密切关联。
许贯忠也道:“据燕京马植那里送来的消息,也确是如此,中京道昭德军节度使耶律孟简奉旨赈灾,结果孟简刚上任就病逝,留下一个烂摊子无人收拾;宁远县令康公弼顶着上司的庒力,除免了全县百姓今年的租税,百姓为他立了生人牌位,但别处官吏可没他这么大胆子,依旧苛索如故。这郭药师浮海而来,恐怕也真是⽇子难过了。”
⾼強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咱们就去见一见郭药师,听他怎么说吧。”去年出使时所种下的种子,其中一颗看来也将发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