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第十五节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二章蚀苍黄第十一节
当天晚上,李弘、鲜于辅、徐荣、李玮和李儒五人围坐在火盆旁,商谈洛和北疆的局势。
李弘对北疆的将来非常担忧,一是河套和平城两地的屯田刚刚起步,困难重重,未来几年内戍边大军的粮饷很大一部分还要依靠朝廷解决;二是北疆疆域扩大后,戍边成了一件当前最棘手的事,除了粮饷受到制约外,还有兵力的问题,主要就是铁骑严重不足;三是滞留在北疆的灾民短期内很难回迁,这无形当中加重了北疆的负担和危机。
北疆虽然因为汉北郡的建立解决了许多矛盾,极大的缓解了危机,但同样也因为汉北郡的建立又增加了许多新的矛盾,刚刚缓解的危机好象又逐渐严重起来。李玮和北疆数位高官为此夜不能寐,苦思良策。
李弘对洛的局势还是非常乐观的,没有了阉和外戚,武人和士人之间无论怎么争斗都不会酿成大祸。武人也罢,士人也罢,大汉社稷的稳定永远是第一位,双方都不会做得太过份。何况现在远征大捷,朝廷可以从沉重的军资中摆出来,双方因此而产生的许多尖锐矛盾也会逐渐淡化,这有利于减缓和制约京中双方权势的争斗。李弘的乐观情绪影响了心事重重的李儒,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李弘着重解释了北疆的困难,他对李儒说,我已经接到了冀州牧韩馥大人的书信,韩大人在信中说,冀州因为连续两年受灾,粮食严重欠收,赋税锐减,所以朝廷调拨给幽并两州的五亿钱粮,今年没有了。李弘冷笑道:“冀州遭受了多大的灾,你我都清楚。冀州今年没有爆发叛,太行山、黑山的黄巾军也没有下山侵扰,灾民也给当地的府衙北迁到了幽并两州,那冀州的粮食为什么还会欠收?赋税为什么还会锐减?我早在七月南下的时候就对朝廷说过,要想确保冀州的赋税能年年入库,能按时足量的调拨到北疆,必须要在冀州驻军。这样既能剿杀派驻在山上的叛贼,也能监察和威慑冀州诸府的官吏,但朝廷坚决不答应。”
“今天的事表明我当时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今年粮食欠收赋税锐减。那明年呢?后年呢?今年我能咬咬牙撑下去,甚至还能帮助一下幽州的刘大人,但明年怎么办?还有冀州四郡的屯田。我得到消息说,韩馥不但没有在河间、安平等地展开屯田的准备,反而开始卖地了,这有接受回迁灾民的意思吗?”
李儒笑道:“相国大人也知道冀州的事,但相国大人目前尚未在洛站住脚,国事上也受到太傅袁隗等大臣的掣肘,所以他无暇顾及,也无力帮助大人。不过,大人如果还想在冀州驻军,相国大人倒是可以奏请天子下旨…”
李弘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和鲜于辅等人立即换了一个惊喜的神色,随即各自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董卓既然主动提出来可以答应李弘到冀州驻军,那一定有条件。他想要什么?
“相国大人说,北疆这几年的确困难重重,如果再遭遇几场天灾,北疆就彻底完了。北疆的安危直接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安危。所以相国大人不但答应大人派驻军队到冀州的要求,还愿意奏请天子,把冀州五年的赋税,包括盐铁之利全部调拨给幽并两州。五年后,晋中和冀西北的屯田已经基本见效,而河套和平城两地的屯田也初步见效,这时,朝廷再适当考虑减少对北疆的赈济,但五亿钱粮是一定给足的。”
李弘狂喜,他急切地等待着李儒说出董卓的条件。看来,董卓执掌权柄要比那些士人好多了。大家都是武人,干什么事都能互相理解,做事也爽快。如果现在是太傅袁隗大人主政,自己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答应的。
李儒还是没有说出条件。他又说到了洛的形势,说到了董卓和袁隗等门阀大臣之间的权势争斗,说到增加赋税和增古文经学为官学的事,预测洛局势在未来几个月里可能发生的险恶变化,最后,李儒终于说出来董卓的要求“相国大人为了维持洛的权势平衡,为了确保大汉能迅速稳定下来,为了让百姓能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他打算征询一下骠骑大将军的意见,看看能不能让北军在河东驻军?”
李弘、鲜于辅、徐荣和李玮四人立刻明白了董卓的意思。
董卓最担心的大概就是洛有变,李弘会率军南下直接切断他退回长安的路,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结盟李弘,以确保自己后路无忧,而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在河东驻军。这样即使将来李弘南下,大军也可以先在河东抵御一下,给自己腾出足够的撤退时间。河东对董卓的作用就象汉北郡对李弘的作用一样,只是为了争取一个缓冲地带,一条黄河远远达不到缓冲作用。将来董卓即使退回到长安,他向北还可以抵御和攻击李弘,向南也可以抵御和攻击洛,所以河东对董卓来说,的确需要控制到自己手上。另外,这也是维持洛权势平衡的一个基础。李弘的势力直接延伸到京畿,这无论对董卓还是对朝廷,都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其次,董卓在河东驻军,等于告诉洛的门阀士族,大汉国最有权势的两个武人结盟了,大家进退如一,大汉权柄尽在武人的掌控之中。
目前河东的盐铁可以说是北疆的命脉,如果李弘攻击董卓,战场必在河东,这对北疆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不过现在董卓把冀州的五年赋税全部给了北疆,还让李弘到北疆驻军以确保赋税。那么河东对北疆的重要随即下降,李弘好象没什么理由拒绝董卓在河东驻军了。而且,大汉国现在是董卓主政,送给李弘的都是天子的圣旨。李弘如果执意不从,这个骄纵枉法,抗旨不遵的罪名算是背定了。
李弘稍加迟疑后,立即问道:“北军如何驻军河东?”
李儒看到李弘脸带喜,知道李弘已经心动,急忙解释道:“大人无须担心,仅仅就是驻军而已。两万军队驻扎于河北城,蒲坂津、风陵渡、茅津渡三地由我们共同驻防。大人以为如何?”
李弘笑道:“我们商量一下,明天一早就答复你。李大人回到洛后,请代为转告相国大人。相国大人如此厚待我北疆,北疆将士后必将报答。”
这话其实就是告诉李儒,我已经答应了。李儒大喜,告辞离去。
李弘和诸将议事完毕后已经是深夜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后帐,却发现小雨和风雪还没睡。两人偎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好像正说到什么开心事,小雨不停地低声娇笑着。
风雪已经好了许多。脸色红润,如云金发慵懒地披散双肩,眼睛里的悲哀和忧伤随着时间的消逝正在渐渐淡去。李弘搂着小雨坐在她身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关心地问道:“没事早点睡,不要又出事来。子兼说,如果病情反复,他就救不了你了,要到南方去请他老师张机先生了。”
风雪抱歉地笑笑,抓住了李弘的手。
小雨轻轻捶了李弘一下,笑道:“不能说话,小雪快好了。等到春天,我们就到沙陵湖去,那里比这里漂亮,也比这里暖和些。”
李弘笑道:“我听子龙说,弓弦沙漠里有一片七星湖,风景也非常好。明年春天我带你们去看看,叫子龙带路,把文姬也带上。”
小雨拍拍李弘的脸,不地说道:“你不要再惹子龙将军伤心了。他这段时间情绪不好,上次和无畏、阙昆、柯比熊在一起喝酒喝多了,还哭了。”
风雪神情非常庄重地说道:“我们去把文姬抢来。”
李弘失声大笑“看样子,我抢亲算是抢出名了。子龙的事我正在想办法,到时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哈哈…”三个人正在说笑着,帐外传来李玮惊慌的喊声:“大人,洛出事了。”
临汾行辕的筱岚急书李弘。洛爆发宗室叛,廷尉刘弘等十七名宗室、大臣和部分门阀世家被诛,受牵连的门阀士族、朝中大臣多达数百人,三千多名诸生大儒在这场叛中死于非命。但也有确切消息证实宗室叛是假,相国董卓大开杀戒清除异己是真。京中诸生儒士正在被驱赶离京。
河东白波黄巾余孽下山抢粮,河东屯田兵尚未集结,中郎将牛辅和平津都尉贾诩就奉旨带着两万北军杀进了河东。目前筱岚已经急调屯田兵护守盐池和铁矿,但北军进驻河东的事她无法处理。
李玮派到各州郡购粮的掾属陆续有回音。由于今年先有告缗令,后有州郡延迟上缴赋税,接着又传来朝廷增加赋税的消息,造成各地粮价先跌后涨。北疆购粮较早,所收购的粮食价格和数量都很不错。只是现在粮食都还在运送途中,最迟的大概要到正月之后才能运到北疆,所以洛的稳定成了一个关键。如果洛一带发生叛,势必要阻碍粮食的运送。筱岚为此非常担心。
远征大捷的消息传开之后,河东卫阀的态度大为转变,卫阀的卫固主动邀请筱岚商谈有关事宜。卫阀表示让步,但筱岚认为让步不够,依然拒绝开封卫阀经营的盐池和铁矿。北军的进驻好象给卫阀壮了胆子,商谈随即陷入僵局。
大雪飞舞,狂风呼啸。
大帐内,李弘、鲜于辅、徐荣、麴义、张燕、李玮、朱穆七人烈地争论着。
大帐外,六十名黑豹义从神色紧张,往来巡视。出征以来,军中大帐内还是第一次出现争吵声,这让神勇的黑豹义从们感到了一种山雨来的窒人气息。难道又要打仗了?
“大人,目前洛的局势摆在这里,袁隗和朝中的大臣们不会屈从于董卓的残暴,他们必将反戈一击。”李玮涨红着脸,大声说道“现在正是大人入主洛,执掌天下权柄的最好时机。”
“洛不稳,北疆何来稳定?北疆崩溃,大汉社稷还能支撑几天?”麴义挥手说道“董卓这一杀,把大汉国送到了倾覆的边缘,大人如果不当机立断挥军南下,任由董卓祸纲纪,后果将不堪设想。”
朱穆愤怒地指着李玮说道:“没有天子圣旨,谁敢南下?大军南下,必是一场恶战,大汉社稷必将倾覆,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张燕皱眉说道:“董卓和袁隗等门阀士族已成水火之势,可能要爆发烈的冲突。正如仲渊刚才分析的那样,最近洛局势的连番变化,可能是袁隗等人精心策划的,目的是要走董卓。由士人主政,也就是以袁隗为首的古文经学儒士主政。但董卓是什么人?他打了一辈子仗,拥有十万北军,他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柄?士人呢?士人现在控制了州郡,如果各地州郡联手,其势力非同小可。这场冲突一旦形成,将覆盖数个州郡,整个京畿四周都将变成战场。”他看看一言不发的李弘,嘶哑着声音说道“大人,无论是为了大汉社稷还是为了大汉百姓,我们都要南下平息这场战祸。”
徐荣摇头叹道:“我们哪里还有力量南下?请诸位大人仔细看看北疆,我们哪里还有力量南下?现在北疆驻防的事情还没有商定,滞留在云中的百万民夫还没有遣散,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粮饷。还有现在是严冬,大雪覆地,大军如何行走?难道想让将士们冻死吗?”
鲜于辅捋须说道:“我看先不要急于南下。洛的情况还会不断地发生变化,董卓和士人之间会不会发生冲突目前很难说。各州郡的州牧太守毕竟都是我大汉的贤良,我想他们还不会糊涂到做出危害我大汉社稷的事。另外,公定说的对,没有天子圣旨,大人和军队都无法进入长城,我们一旦擅自南下,依律就是形同谋反,大家还是慎重为好。”
李玮仰天长叹“现在洛的门阀士族已经遭到董卓的重创,我们只要联手士人走董卓,大人就可以代替董卓主掌权柄,辅佐幼主,大汉中兴将指可待。大汉兴,北疆何愁不稳?虽然今我们可能损失北疆的一些既得利益,但将来我们会百倍千倍地补回来。大汉和北疆相比,大汉的中兴和北疆的困苦相比,孰轻孰重,诸位大人难道掂量不出来?”
李弘沉默不语。
李玮突然跪倒,举手疾呼:“大人,想想先帝的遗诏,先帝是要大人戍守我大汉万里江山,而不是守住这小小的北疆一隅。”
李弘心神震骇,浑身上下一阵战栗。
“来人,请郎中令李大人。”
李儒看完筱岚的急书后,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脸上的伤疤也显得异常的突出狞狰。
“你怎么看?”李弘问道。
“大人怎么说?”李儒不动声地问道。
“我可以命令大军南下,但我要派两万大军进驻洛。”李弘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目前,我云中行辕有五万军队。一万军队由镇护将军张燕统领,驻军于常山。两万军队由镇军将军麴义统领,驻军于晋。还有两万军队由龙骧将军徐荣统领,驻军于洛。”
李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图,额头上汗更多了。
“大人的其他军队呢?”
“安北将军鲜于辅统领三万铁骑驻军于漠北都护府,中郎将鲜于银统领两万步卒驻军于汉北郡金雪原。建威将军阎柔率一万军驻守于代郡马城,度辽将军赵云率两万军驻守于五原。如果情况紧急,我可以立即从大漠胡族诸部再征调三万铁骑飞速南下。”
李儒忍不住擦了一把汗“大人有足够的粮饷吗?”
“粮饷绰绰有余。”李弘说道“十二月底之前,我可以把五万军队送进长城,其中徐荣将军的两万军队将到达河东。如果相国大人想在河东驻军,那他必须允许徐荣将军驻军洛,而且这两万大军的所有粮饷开支必须由朝廷支付。”
李儒想了很久,问道:“如果洛稳了呢?”
“徐荣将军的两万大军直接到冀州驻军。”
李儒神情一松,立即问道:“此话当真?”
李弘点头笑道:“我岂敢不遵天子之命?”
“那大人呢?”
“没有天子圣旨,我绝不进长城。”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二章蚀苍黄第十二节
十二月上,扶风郡槐里城,大雪飘扬,冰寒彻骨。
谏议大夫盖勋宣完圣旨后,立即把洛发生的事一一细告于左将军皇甫嵩,并拿出了袁隗给他的密信。
董卓残暴成,接到车骑大将军远征大捷后,立即对京中的儒士展开了血腥屠杀,其祸之烈,远甚于昔日的两次锢之祸。大汉将,社稷困危,大人作为我大汉肱股之臣,如何应对?是任由董卓擅权祸国,倾覆社稷还是高举义旗,挽救大汉于倾颓之时?
皇甫嵩神情冷峻,拿着圣旨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袁隗的信就放在案几上,他没有看,也没有打开看的意思。
董卓到洛还不到四个月,他都干了些什么?为了攫取权柄,他废黜少帝诛杀太后,然后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颁布告缗令,肆意抢掠杀戮,更不顾百姓的死活增加赋税。尤其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不顾大汉律法祖宗之制强行增设古文经学为官学,立古文经博士,从而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古今文之争。然而我们都上了董卓的当,董卓增古文经学为官学是假,借助儒士请愿之际清除异己是真,他血腥屠杀宗室、大臣和洛诸生,都是为了他将来可以肆无忌惮地祸害大汉啊。难道这一切还不能足以让大人兴义兵,铲佞,匡正我大汉吗?将军家乃世代忠良,为护我大汉社稷立下了无数功勋,蒙受浩皇恩。今大汉已到生死存亡关头,大人怎能不身而出戡天下以护我大汉四百年基业?以大人的声望,只要登高一呼,天下义士必当云集而响应。到时大人自西而下,中原诸雄自东而上,锋锐直指关东,大汉中兴指可待。
长史梁衍也劝道,董卓让大人到酒泉筹建汉安都护府,其实就是剥夺你的兵权,解除你对长安和洛的威胁。大人如果不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联合太傅大人铲除董卓,将来死于非命的就是大人你了。难道董卓坐稳洛后,他会放过你?那时死去的不仅仅是皇甫宗族,恐怕连皇甫世家的门生官吏也难逃灭族之祸啊。
从子皇甫郦埋怨道,早在先帝征调董卓为并州牧的时候,我就劝过父亲大人借机把董卓杀了,但大人不听,致使大汉遭受今之祸。当时董卓先是抗旨,后来又按兵不动拒绝出兵权,两罪并发死有余辜,可父亲大人非要奏请先帝,说什么擅自诛杀朝廷大臣违反律法,是灭族重罪。那今天的事怎么解释?父亲大人不杀董卓致使大汉有倾覆之危,难道就不是灭族的大罪了?
皇甫嵩等他们都说累了,不说了,这才放下手里看了无数遍的圣旨。
“车骑大将军…哦,不,现在是骠骑大将军了。”皇甫嵩颇为赞赏地说道“他现在的功绩直追孝武皇帝朝的霍去病,做个骠骑大将军也不为过。今骠骑大将军劳师远征,替我大汉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域,但同时也耗尽了我大汉最后一点力量。这就好比战场上一个伤痕累累的勇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诛杀了对手,但同时他自己也力竭而亡了。”
“我大汉国走到今天,已经不是伤痕累累,而是奄奄一息了,所以现在朝野上下才有振兴之说。但骠骑大将军这一仗,却把大汉国彻底掏空了,一棵濒临枯萎的苍天大树已经中空了,只要再起一阵飓风,这棵大树就要被连拔起。”皇甫嵩落寞一笑,指着案几上袁隗的密信说道“这飓风已经开始汇聚了,一旦风云变,这飓风的中心洛必将毁于顷刻之间,洛亡,我大汉也就轰然坍塌。”
“七月的时候,骠骑大将军率军南下威天子和朝廷,这才是发今天这股飓风的真正由。不错,骠骑大将军本心的确是为了北疆的安危,是为了远征大漠,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拯救大汉这棵即将枯死的大树。但他不是给这棵大树除虫浇水,小心呵护,而是直接破开树干,把早已腐朽发臭的树心统统剐去,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试问历朝历代,有几个国家重臣像骠骑大将军一样肆意践踏皇权,凌辱大汉律法?”
“董卓有这样重罪吗?他为官几十年,戍守西疆,最后因为朝堂上的权势争斗祸及己身,不得不违抗圣旨拒兵权,这种罪责可以和骠骑大将军相比吗?董卓废黜少帝,颁布告缗令,增加赋税,增设古文经学为官学,这些事都是朝议通过经天子颁旨然后再施行天下的,这都在大汉律法之内。如果董卓有罪,是祸国,那么太傅袁隗和朝中大臣们也有罪,也是祸国之臣。”
“我这么说不是给董卓罪,董卓有罪,他是一个地道的武人,不是治国之能臣,他应该回到西疆戍守边,但太傅大人这种办法是错误的。是以独尊儒术以德治国还是以儒法兼融德主刑辅治国,目前并不是很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维持武人和士人之间权势的平衡,这是稳定和振兴大汉最迫切的事。但如今这种平衡的可能已经随着洛的血腥化作了烟云。古文经学成为官学之后,两种治国之策的争论必将导致士人分裂,也必将导致更多的士人为此付出生命,所以各地州郡的士人被到了绝境,他们不得不奋起抗争。这股飓风既然已经形成,就再也消散不掉了。”
“其实今的大汉已经暂时摆了内和外忧,今的大汉也已经暂时铲除了阉和外戚,今的大汉应该由勇猛强悍的武人给这棵枯萎的大树抵挡风雨,应该由学识渊博的士人给这棵枯萎的大树施肥浇水,而不应该再起风云断绝我大汉的最后一丝生机。”
“骠骑大将军远征大捷后,迫董卓放弃权柄的机会已经成,所需要的就是士人的智慧。士人的长处是治国,而不是武力,以自己的短处应对武人的长处,纯粹就是取死之道。要想退董卓,只要利用比董卓更狠更血腥的豹子就可以了。以武人应对武人,才是士人的取胜之道。”
“洛的屠杀是士人的失败,是武人的胜利。洛的屠杀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董卓和豹子,士人要用战刀来对付武人了。我想请问诸位,如果诸位是骠骑大将军,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是相信董卓,还是相信袁隗?如果是我,我当然相信董卓,相信手中的战刀。武力可以征服大漠,当然也能镇制社稷。”
“董卓是为大汉尽忠了三十多年的老臣,豹子是为大汉血战了六年的虎贲,这两股力量结合在一起,多大的飓风也能被拦砍断。”皇甫嵩拿起案几上的书信轻轻丢进了火盆“飓风已起,风云已聚,大汉何去何从,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更不是我这两万大军能决定的,诸位现在明白了吗?”
大帐内寂静无声。
柔软华丽的绢书在炭火的烤炙下燃烧起来,一屡青烟缓缓漂起。众人心重如铅,那袅袅青烟仿佛是中原大地上冲天而起的烽火,霎时间战马嘶鸣,兵甲如云,惨绝的哭号直冲心灵。
盖勋惨然长叹“义真兄可有什么话带给太傅大人?”
皇甫嵩凄苦一笑。“洛的屠杀说明太傅大人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州郡起兵也即将成为事实,以董卓的实力他肯定不会屈从于州郡的威。即使我起兵,也不过就是切断董卓的后路,得董卓凶大发,最后毁掉洛毁掉京畿毁掉大汉社稷而已。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督请骠骑大将军火速南下,挽救大汉于即倒。以武人制衡武人,才是致胜之道。”
“洛之争的起因是董卓和袁隗的权势之争,董卓即使走了,袁隗能独掌权柄吗?不会的,由古今文之争而引发的治国之策的分歧将让朝堂上的权势斗争更加血腥,洛依旧暗涌动,危机重重。所以,武人和士人之间要制衡,武人和武人之间,士人和士人之间也要制衡。只有这样,我大汉才能恢复稳定。”
“如果骠骑大将军心怀篡汉之意,坚决不愿南下,甚至推波助澜,这股飓风即刻就会摧毁洛,大汉社稷将毁于一旦,这万里江山最后将成为豹子的囊中之物。如果他愿意南下,洛立即就会形成制衡之局,飓风的威力将因此而大大减弱。我大汉虽然受蹂躏,但终究保留了元气,还有再次振兴的希望。”
梁衍痛苦地说道:“大人,那你的性命…”
“我皇甫家世代忠良,受皇恩,理所当然应该为大汉尽忠。如果我能以一人之死,换回大汉最后一口元气,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生我养我的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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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上,冀州邺城,银妆素裹。
袁绍临时居住的驿馆大堂内,袁绍居中而坐,刘表、桥瑁、许攸、辛评、郭图、逢纪、荀谌、陈琳、淳于琼等围在四周。
刘表已经来了两天了,袁隗让他带给袁绍的那个锦囊内装的是一份讨董檄文。按照约定,袁绍拿到这份檄文后,应该立即传递到各地州郡,再由前太尉桥玄之子,东郡太守桥瑁举起讨董大旗,向天下人宣告讨董檄文,但这份檄文到现在也还没送出去。
让桥瑁率先举起讨董大旗,这是袁隗经过深思虑后决定的。由于聚集各地州郡兵马威洛的后事颇难预料,所以袁隗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家族子弟首先跳出来惹火上身,以免危及到自己和居住在洛的袁阀势力的安全。如果自己被董卓抓起来了,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自己控制了。袁隗必须要保证自已能一直控制局势的发展,所以他挑选了和袁阀关系极为亲密的桥瑁。
在目前各地州郡的官吏中,若论家世,除了袁绍袁术外,以桥瑁最为显赫。
前太尉桥玄在中平元年(公元184年)病逝后,桥家迁回豫州梁国。为了躲避战火,桥家长子桥羽携族人迁到扬州皖城,从子桥瑁从辟于三公府。桥家是大汉国历代官宦世家,桥玄历任齐国相、汉太守、度辽将军,后来为九卿直至太尉,在大汉**政两界都有很大的影响和很多门生故吏。桥玄情刚烈,谦俭下士,子弟亲属中向来没有因为他的关系而做到大官的。桥玄死时,家无居业,丧无所殡,为世人所称颂。由这样的高门后代举起讨董大旗,必定能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拥护,而由他宣告的讨董檄文,也必定能得到各地士人的认可和信任,这对举兵威洛有莫大的好处。
其次,桥玄有数次性命之祸,但都被袁阀救下了,桥家欠袁家的人情,不答应都不行。桥玄少时任睢县功曹,他向豫州刺史周景揭发陈相羊昌贪赃枉法。周景对他颇为赏识,就派他去陈(今淮)查办。桥玄至陈,尽捕羊昌所有宾客,穷究羊昌之罪。大将军梁冀与羊昌交往甚密,闻讯后急忙派人携旨去救。周景恐惧,急令桥玄回到睢。桥玄夷然不惧,一手拿圣旨,一手就把羊昌杀了。桥玄因此获罪。时为太尉的袁汤非常欣赏桥玄,把他救了下来,并举荐其为洛左部尉。后来梁翼的弟弟河南尹梁不疑为私愤,诬陷桥玄违律把他抓了起来。袁汤再次出面把桥玄救下并派人把他送回了老家。大将军梁翼被杀后,桥玄开始平步青云。
桥瑁初始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这事要是成功了,董卓失去了权柄,自己当然是位居首功,但如果失败了,自己可就完了。袁隗后来许诺他,如果事成,奏请天子拜他为三公。桥瑁随即决定承担这个振兴大汉的重任。
檄文没有送出去的原因是因为檄文上的最后一句话,让袁绍等人无所适从。
最后一句话是袁隗临时加上去的,意思是说当今天子是董卓拥立的,等铲除佞后,要废黜当今天子,扶弘农王刘辩重登帝位。
这是为什么?当时废黜弘农王刘辩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这么说,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而且废黜当今天子,肯定要怒骠骑大将军,这不是着骠骑大将军和董卓联手吗?太傅大人行此必败之招,到底用意何在?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二章蚀苍黄第十三节
几十年来,士人和阉、外戚之间的权势争斗非常烈,但屡屡失败,归结底还是因为无法有效掌控军队。先帝在世时,为了剿杀各地此起彼伏的叛,允许各地州郡增加郡国兵,同时也允许各地门阀富豪自行组建义兵,这给了士人们拥有武力的机会。少帝继位后,大将军何进为了独掌权柄,在当时同为参隶尚书事的太傅袁隗的默许和纵容下,以天子诏下令各地州郡迅速扩建郡国兵,而后来何进征召四方猛兵入京,也证明士人已经开始拥有武力了。
八月底的洛大,士人在那么好的条件下,仅仅因为延误了对北军的控制,结果功亏一篑,丧失了独掌权柄的机会,这不但让士人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而且也让士人振兴大汉的宏愿变得更加遥不可及。这次刻骨铭心的教训让士人们彻底认识到了军队的力量要远远大于大汉律法的力量。今天的大汉已经不是过去的大汉了,今天的大汉要想重树大汉律法的尊严和威力,需要的不是堆积成山的经文学术和奏折,而是无坚不摧的武力,大汉国的土地上,门阀士人们有着强大的权势和雄厚的财力,他们拿着天子诏书,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组建了数十万大军。有了足够多的军队,剩下的事就是卷土重来,再次夺取国家权柄以实现振兴大汉国富民强的理想了。他们要做到这一步,需要一个对立的目标,这个目标现在已经有了,那就是董卓。但仅仅有一个可供讨伐的目标是远远不够的,他们更需要一份诏书,一份大义,一份冠冕堂皇的理由。
无事兴兵是谋反,是祸社稷,因此士人们谁都不愿意背上叛逆的罪名。他们做什么事都要符合礼法,符合大汉律,符合大义,以求得到天下人的支持,搏得万世美名。否则,他们和自己讨伐的对象有什么区别?士人们何以修齐治平,何以存身立命?
现在士人们没有天子的诏书,只有一份盖有三公印信的檄书,但这勉强已经可以了。各地州郡的州牧太守对出兵一事意见不一,有立场坚定的已经跃跃试迫不及待了,有循规蹈矩的还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而部分心怀他志的尚在观望游离之中,能不能出兵支持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这份宣告天下的檄书成了关键。
袁绍和许攸、郭图等人也草拟了一个檄文,但他们一直感觉到这篇檄文没有力量。缺了什么?讨伐董卓的理由很多,从董卓的过去到现在,从他轻重不一的违律事实,只要是违背礼法的,士人们都罗列其中,但讨伐董卓只是一个手段,一个实现终极目标的手段,那这个终极目标是什么?
讨董的终极目标当然不是为了让士人独掌权柄。独掌权柄只是讨董的一个目的,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讨董必须要有一个终极目标,一个实质的,大家都能看得到,切实能感受到的东西。
董卓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有天子诏书为凭,都符合大汉律法,即使有违律之处,但也够不上十恶不赦之罪。屠杀士人目前还是流言,而董卓也以宗室叛为由迅速诏告天下,暂时掩盖了自己的罪责。讨董大旗举起来之后,如果天子下旨,说各地州郡举兵叛,参加讨董的将士都是大汉逆贼,那后果会是什么?会不会在天子既往不咎的浩皇恩之下一哄而散?当今天子成了士人们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当初废黜少帝拥立当今天子的原因,袁绍和各地州郡的州牧太守心里都很清楚,士人们为了迫何太后还政,规避自己的罪责,无奈之下只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士人们把董卓引进了洛,暗示和纵容董卓废黜少帝,默许董卓诛杀了太后和何氏宗亲。士人们为了让这次废黜符合礼法,甚至搬出了秋大义,尚书令丁宫向天下宣告“天祸汉室,丧弘多。昔祭仲废忽立突,秋大其权。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人,请称万岁。”当初废黜的时候,士人们怎么也想不到当今天子会成为自己将来夺取权柄的最大障碍。
只要当今天子高居皇位,士人们即使赢了董卓,把董卓赶出了洛,将来也是同殿之臣。掌权之后的士人们将如何处理手握重兵的董卓?讨董之事将如何自圆其说?难道士人们要和自己讨伐的佞同殿为臣?那今天还讨董干什么?干脆大家收拾家伙到洛和董卓称兄道弟算了,好歹谁都没有成为大汉叛逆遗臭万年的危险。
袁绍既没有足够的理由起民愤讨伐董卓,也没有讨伐董卓的终极目标,他无法取信于天下,更无法让那些犹豫不决的人打消顾虑参加讨伐。袁绍和众人一筹莫展。
这时,刘表来了。
刘表从京城带来的这份檄文却足够重量,天下人读到之后,恐怕都要睚眦裂,义愤填膺,纷纷聚集到讨董大旗之下。袁隗在这份檄文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董卓废黜少帝,而讨董的终极目标就是解救弘农王,还社稷于少帝。
也就是说,董卓现在是大汉国两百多年来除王莽以外最大的祸国臣,他最大的罪责是倚仗武力废黜少帝。王莽当年直接篡汉自立了,而董卓距离这一步也不远了。董卓不除,大汉将覆。当今天子是董卓所立,是董卓倚其为祸天下的傀儡,所以当今天子理所当然要随着董卓的败亡退下帝位。
现在,讨董的理由足够了,而讨董的终极目标也有了。董卓败亡后,弘农王刘辩重登帝位。参加讨董大业的士人成了拯救大汉于危亡的功臣,成了振兴大汉的中兴之臣,其显赫功业足可芳百世。
这样一来,留在京城的士人虽然承担了当初在董卓的威下默许废黜少帝的所有罪责,但他们却成功地保住了性命。讨董大旗把洛内外的士人分成了两个阵营,洛的士人因为拥护当今天子,不得不和董卓站到了一起,而董卓要想平息这场波及大半个疆域的祸,又不得不依靠这些洛的士人。此时,袁隗和一帮志同道合的士人则可以趁机在洛帮助和策应讨董大军,以期迅速达到目的。
聚集在讨董大旗下的士人因为拥立少帝,大义凛然,再加上又有了讨董的终极目标,所以士气大振,誓死要把讨董大业进行到底。
这份檄文虽然解决了袁绍和众人当前的难题,但同时也带来了许多新问题。这些问题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各地州郡的州牧太守还是会有很多的疑虑,参加讨董联盟的决心和人数可能要大打折扣。袁绍和众人商量了两天,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理解袁隗通过这份檄文所传达的所有意思。
“太傅大人的意思,难道当真要立弘农王为帝?”许攸连连摇头道“我看未必。这可能是借刀杀人之计。”
董卓对天子不错,事争都要奏请,每议必请天子参加,给足了天子面子。而且他还延请马磾、崔烈等人为天子老师,传授治国之道。听说他还让李儒传授天子兵法,让中郎将吕布教授天子骑,说什么要让天子文武兼备。最近骠骑大将军征服大漠,天子小小年纪,就为大汉建下了开疆拓土之功。诸位请想一想,一个年仅九岁,无父无母的天子此刻会信任谁?所以太傅大人的考虑非常对,击败了董卓,就要废黜当今天子,免得反受其害。我们拒绝承认当今天子,也就拒绝承认当今天子颁布的所有诏书,如此一来,天子之令不能行于州郡,董卓失去外援,败亡速度会大大加快。
弘农王过去是怎么失去帝位的?何太后和何氏宗族是怎么灭亡的?十四岁的弘农王不是小孩了,他心里清楚,他如果做了皇帝,先要杀董卓,后要杀当今天子,然后就要和我们算帐了,所以太傅大人此议名为匡正汉室,实为借刀杀人之计。我们大张旗鼓要重拥弘农王为帝,董卓会做出何种反应?当然是杀他了,一来可免后患,二来可以断绝我们的念头,让我们失去讨董的口实。弘农王一死,董卓更坐实了阴谋篡汉之罪,他必为天下人所唾弃,而同时加入讨董联盟的州郡会更多。董卓杀了弘农王之后,想不败都难了。
董卓败亡何处?长安、西疆而已,那是他的根基所在,而且我们还能很容易地预见到,董卓必定要挟带天子一起西撤。弘农王死了,天子到了西疆,我们怎么办?太傅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我们另选藩王为新帝,从而确保我们独掌权柄,可以毫无阻碍地颁布新策,以儒法兼融、德主刑辅之道迅速调政国策,振兴社稷。
桥瑁、荀谌、郭图等人对太傅袁隗的定策都是这种理解,辛评甚至开玩笑地说,我看,景升兄就可以做皇帝嘛。刘表然大怒,拔剑就要刺杀辛评,差一点要和他翻脸。现在皇权积弱至此,刘表虽然痛心疾首,但他知道皇权积弱的根本原因还是佞擅权造成纲常损毁,若再不拯救,刘氏四百年天下真的要毁于旦夕了。
袁绍笑着劝了几句,然后说道:“景升兄不要动怒,匡正大汉还需我们励图治上下一心。他不过开开玩笑而已,你不要太认真了。”
“诸位都认为此次讨董必胜,但你们为什么不考虑一下骠骑大将军对我们的威胁?”刘表狠狠地瞪了辛评一眼,颇为担忧地说道“北疆的现状我们都清楚,北疆大军刚刚远征归来疲惫不堪,北疆的胡族安抚、屯田和灾民问题都很严重,洛的稳定对北疆至关重要,所以骠骑大将军极有可能手洛的事。”
我们不承认当今天子,也就等于和骠骑大将军为敌了。七月骠骑大将军是以什么名义南下威朝廷的,大家都清楚。这事才过去五个月,骠骑大将军不可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他就是不想理洛的事,董卓也会派人拿着天子的圣旨去找他的。先帝遗诏,骠骑大将军岂能不遵?
袁绍笑道:“讨董能否到达目的的关键就是骠骑大将军南下。他如果以各种借口不南下,我们就让人北上外把他请到洛来。”
讨董是为了振兴大汉。如果几十万大军在京畿和洛一带打起来,这大汉马上就完了,还怎么振兴?我们起兵的目的是威董卓,把他到西疆去,而不是和他打仗。董卓有十万大军,两万西凉兵和过去大将军留下的一万北军都是精锐。他们还占据了八关,黄河和崤山之险,所以,靠打我们是打不过他的。我们即使打走了董卓,京畿和洛也就是一片废墟了。那时我们不是中兴之臣,而是败亡大汉的罪魁祸首了。
如果我们真和董卓打起来了,骠骑大将军为了大汉社稷,势必要放弃北疆,竭尽全力保护洛。洛乃我大汉根本所在,这一点谁都清楚。也正因为如此,洛才会形成僵持之局,而双方僵持时间越长,对北疆就越不利。
骠骑大将军要我们不打,他就要放弃当今天子。董卓把天子带到西疆,而我们在洛拥立新帝,那么大汉国就有了两个皇帝,其后果不言而喻。所以我们务必要迫骠骑大将军站在我们一边,合力对抗董卓。董卓要把皇帝带到西疆,那可以,我们同意,但只能是一个废帝。
董卓有长安和西疆为后路,有十万兵甲的武力,他怎会轻易放弃到手的权柄?怎么会同意废黜当今天子?所以骠骑大将军要想洛免于战祸,只有和我们联手,以绝对优势兵力威董卓,这是他唯一能拯救大汉于危亡的办法,舍此以外再无他途。
洛只要不起战火,太傅大人和洛的门阀士族就无性命之忧。董卓需要太傅大人的影响力为其周旋,更需要朝中的大臣们为其保持朝廷的运转,但如果打起来了,太傅大人和朝中一帮大臣必定要遭到杀戮。那时,双方不打都不行了,谁不打,谁就要败亡。
“董卓实力强悍,手上还有天子,如果他和骠骑大将军联手,既不打我们,也不答应我们,而是一直和我们僵持着,那时间一长,我们这边人多心不齐,恐怕要出事。”桥瑁担心地说道。
“董卓现在就已经缺少粮饷了,而北疆为了赈济灾民,更需要大量的粮饷,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他们僵持,但董卓和骠骑大将军却没有,他们除了答应我们的条件,没有任何出路。”袁绍非常自信地说道。
屋内众人最后商定了讨董的详细计策和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然后汇总起来由陈琳主笔,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大家修改誊抄之后,各自带着檄文和书信出发了。
郭图去拜访冀州牧韩馥,逢纪去幽州拜访大司马刘虞,许攸、荀谌去豫州荆州各地,辛评到兖州青州各地,桥瑁回东郡宣告檄文。
冀州牧府就在邺城,郭图拜会韩馥之后,随即匆匆往河内找王匡去了。
韩馥想了一天,还是犹豫不决。他急召治中从事刘恭、别驾从事审配,还有耿武、闵纯等从事商议。诸人意见不一,焦点就集中在骠骑大将军的反应上。
各地州郡起兵威洛后,对北疆的威胁显而易见,骠骑大将军肯定会有所行动,他不会待在长城以北安心过他的新年。骠骑大将军最可能采取的办法就是居中调停,但从目前士人提出的条件来看,调停成功的可能根本没有。士人们不但要董卓放弃权柄滚回西凉,还要他承担祸国的罪名遗臭万年,而且甚至连当今天子都要废黜了,试问谁会答应?当董卓是三岁的白痴小孩吗?就算董卓是三岁的白痴小孩,他也有三分火气,你这么欺负他,他能忍得住?董卓假如迫于骠骑大将军的掣肘,不主动向联军发起攻击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袁绍不是在拯救大汉,而是在祸大汉。”耿武冷笑道“我看他当初从洛逃出来就没安好心。”
韩馥沉默不语。他是袁阀的故吏,没有袁逢、袁愧当初的征辟和举荐,他也没有今天的地位。自己出京时,袁隗曾一再嘱咐过,务必要支持和帮助袁绍,为拯救大汉出力,但自己绝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此举若成,自己的确有功于社稷。但若败,不但身败名裂,还祸及整个宗族。个人荣辱生死是小事,危害国家社稷可是大事。现在自己明知此事不可为,还要去盲从,于心何安?一起参加,有悖君臣之道,不参加,又如何对得起故主?
“董卓祸国,这是事实,少帝无错被废,这也是事实。”审配说道“只要大义在先,明知不可为,也亦为之。”
“正南,你觉得我们有几成取胜把握?”韩馥问道。
“一成都没有。”审配苦笑道“我只看到洛战火纷飞,根本看不到什么所谓的僵持。谁跟我们僵持?董卓还是李弘?两人联手的实力天下谁人可挡?废黜当今天子?我真不知道袁绍是怎么想的?这檄文一旦宣告天下,弘农王的命就没了,而当今天子在董卓和李弘的拥护下,皇位更加牢固。即使董卓和李弘翻脸,这天下也不会出现第二个皇帝。我实在想不明白袁绍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想另立新帝?他凭什么认定李弘会帮助他?”
韩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子惠,你说呢?”
“正南刚才已经说了,大人即使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这是没办法的事。”刘恭说道“不过大人可以等一等,看看其他州郡的反应再说。讨董联盟形成后,大人可以负责为其他州郡的大军提供粮草辎重。败了,大人可以自保,我们在实力上没有任何损失,赢了,大人的功劳还是很大的。”
韩馥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吧。你去对袁绍说一声,说太行山蚁贼下山抢粮,这事暂时缓一缓。”接着他看看众人,轻轻叹道“依我看,骠骑大将军一定会帮助董卓。在这种情况下,武人和武人怎么会不联手?”
大汉国中平六年(公元184年)十二月十八,东郡太守桥瑁以三公书宣告天下,历陈董卓十罪,传檄天下,号召州郡各起以兵,讨伐董卓。
第二天,兖州牧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山太守袁遗、冀州牧韩馥、渤海太守袁绍起兵响应。
接着,河内太守王匡、济北相鲍信、青州刺史焦和、广陵太守张超、豫州牧孔伷、颖川太守李旻、陈国相许玚、后将军袁术、荆州刺史王睿、南太守张咨等陆续宣告天下,举义兵讨伐董卓。
消息传到京城,董卓大怒,随即宴请众臣于相国府。席间,董卓命御史中丞许靖高声诵读三公檄书。众臣大惊失,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司空荀跪地请罪。
董卓笑道:“此乃桥瑁诈做,意图借我的手砍了你们的头,以便趁机祸洛城。”董卓手指太傅袁隗,大声笑道“我看,这檄文可能就是太傅大人所做,哈哈…”袁隗冷冷一笑,挥手对黄琬等人说道:“一份讨董檄文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这也是我大汉的三公重臣?”
这时侍御史扰龙宗匆匆走了进来,还没等他走到董卓面前,董卓大叫了起来“来人,有刺客,给我拿下。”
四周侍卫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把扰龙宗按到在地。
“给我拿金锤活活打死…”
长史何颙急忙劝道:“大人,慢,慢,那是侍御史扰龙宗,一定是有急事禀报。”
“佩剑上堂就是刺容,不杀他杀谁?”董卓猛拍案,大声吼道“当堂打死。”
惨绝人寰的惨叫顿时响彻大堂,鲜血和脑浆四散迸,众臣震骇,更有许多人吓得滚,呕吐不止。
董卓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大声叫好。
“许大人,陈国相许玚是你什么人?”
紧紧闭着眼晴的许靖差点晕倒“是我堂兄。”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身上已经大汗淋漓了。
“豫州牧孔伷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许靖咬咬牙,极度恐惧地说道:“是我同窗,多年好友。”
董卓哈哈大笑道:“许大人,你这兄长和同窗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扰龙宗那具血模糊的尸体就摆在大堂中央,腥味浓烈。众臣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哪敢举筷?
只有太傅袁隗面不改,和董卓举爵同饮,喝得酩酊大醉。
筵席一散,众臣如逢大赦,纷纷逃离血腥的大堂。
这时,田仪才悄悄走到董卓身边,告诉他说西河太守崔均、上太守杨奇、河东太守王瀚传告天下,支持各地州郡起义兵讨伐董卓。
董卓的酒霎时醒了大半,他急切地问道:“长望呢?长望什么时候回来?”
“长望已到河东,我已经派人去接了。”
“盖勋呢?盖勋可有消息?”
“董越大人急书相国,说皇甫嵩和盖勋已经到了长安。”
“好,好…”董卓蓦然兴奋地一手掀翻了案几,猛地站了起来“好啊,老天有眼啊…”“快,立即拟旨,急召右将军朱俊回京,命令他见旨即回,不得耽搁…”
“急书叔颖(董旻),叫他想尽一切办法把皇甫嵩留在长安,务必不能让他西进凉州。”董卓说道“槐里大营的两万北军刚刚由董越接手,这时候急需时间整顿和安抚,所以千万不要把皇甫嵩急了。”
“急书董越,立即趁着过年的时候收买北军各级军官,叫他务必在一个月后完全控制这两万北军。”
“急书牛辅和贾诩,重兵驻防黄河渡口,严密监视河东屯田兵的动向。如果屯田兵大量集结,立即攻占安邑。”
“急书张扬,重兵驻防河、温县一带,以防王匡率军攻击兵临黄河。”
“命令胡轸领兵马到洛东南的荥一带驻防,吕布到洛西南的人一带驻防,以防止各州郡兵马率先发起攻击。”
“命令郭汜率部进城,驻防洛十二城门,巡檄京师。把我的三千亲卫铁骑全部调进城内警戒相国府。”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二章蚀苍黄第十四节
郎中令李儒回到洛。
董卓听完李儒大漠之行的详细呈叙之后,一颗紧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骠骑大将军的态度让他非常高兴。现在河东能够驻军,而关西皇甫嵩的兵权已经被剥夺,来自洛西、北两个方向的威胁同时被解除。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集中全部精力应对来自洛东、南两个方向的攻击了。
董卓现在实际控制的区域只有西凉和司隶的三辅、弘农、河南尹等一州五郡,冀州根本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而从目前情况来看,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还是无法实际控制冀州,所以他对冀州赋税全部调拨给北疆一事丝毫不以为意,相反他还有点暗自得意。如今韩馥和袁绍在冀州大肆兼兵扩军,各地州郡的起兵肯定也需要富裕的冀州承担很大一部分粮草辎重,而骠骑大将军知道这些情况后,必定要为今年冀州没有调拨赋税给北疆的事大发雷霆。募兵有钱,打仗有钱,独独赈济北疆的钱就没有,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看来,骠骑大将军和韩馥、袁绍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了。
这几年,骠骑大将军仗着自己功勋卓著、兵强马壮,还没有吃过亏让过步,尤其在北疆眼前这种危局下,他更会想尽一切办法榨尽冀州的赋税以贴补北疆。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韩馥和袁绍拿着大把的赋税募兵扩军、发动叛。
“好,这事办得好。”董卓赞道“长笙,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趁着叛逆没有形成合力之前各个击破,还是死守京畿,静观其变?又或我们主动退到长安,将关东作为博弈战场?”
李儒瘦长的脸,略显倦意地说道:“大人这么问,显然是已拿定主意,要退到长安了。”
董卓微笑点头。
田仪解释道:“大人打算趁着骠骑大将军还在谋划如何解决洛危机无力南顾之际,先把陛下迁到长安。只要陛下在我们手上,权柄就在我们手上。这样我们就能掌握主动,先立于不败之地。”
目前,我们有几个棘手问题无法解决。一是因为各州郡拒绝上缴赋税,国库空竭。所以朝廷无力支撑十万大军的粮饷。其次是举兵叛的州郡较多,我估计他们的兵力大概在二十万以上,超过我们一倍还多。如果后期还有州郡陆续加入叛的话,叛逆的兵力会更多,我们固守洛的难度非常大。还有就是洛危机重重,假如京城里的门阀、大臣们和叛逆里应外合,我们就麻烦了。现在叛逆实力强大,短期内我们很难取胜,双方很快就会陷入僵局。我们没有充裕的粮饷,无法和叛逆长时间僵持,因此,只有撤退一条路。
我们在长安囤积了大量的钱粮,再加上关西、关中两地的稳定根基,即使将来骠骑大将军和叛逆联手,我们也能自保。等到陛下和公卿大臣避难于长安后,我们以部分兵力扼守洛和京畿关隘,然后联手骠骑大将军,和叛逆形成对峙。僵持一段时间后,叛逆们取胜无望,必将陷入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进不能攻占洛、长安,退则死无自葬身之地,矛盾重重。此时,大人可奏请天子大赦天下,然后再派遣朝中重臣安抚各地参予叛的州郡官吏,分裂挑唆收买他们,迅速平息叛,争取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能不打,我们就坚决不打。
叛逆们无力攻占洛和长安,我们也无力出关平定叛,但朝廷不能因此就丧失了对各地州郡的控制。朝廷需要赋税,但更需要一个完整的大汉国,我们不能让叛逆们阴谋得逞,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叛逆们祸害大汉社稷而不去拯救。谁能拯救倾覆在即的大汉社稷?今天下,唯有骠骑大将军而已。
骠骑大将军刚刚结束远征,他对我们来说,威慑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其本身的实力,但如果叛逆们当真要危害国家社稷,相信骠骑大将军宁愿放弃北疆,也要尽起大军扫平叛。北疆的稳定是建立在大汉社稷的稳定之上,现在大汉社稷都要倾覆了,哪里还有北疆的稳定?
“叔平说得好。”董卓说道“骠骑大将军断然决定驻军洛,可见他已经预感到了这场足以摧毁大汉社稷的危机,他不愿也不能置身事外。徐荣驻军洛,等于是告诉那些叛逆,骠骑大将军支持的是当今天子,卫护的是我大汉社稷。”
李儒沉半晌之后,缓缓说道:“骠骑大将军驻军洛,也许还有其他目的,但等徐荣到了洛之后就由不得他了。今大汉已到生死存亡关头,卫护社稷安危已经成为国家重责,此时不舍身护国,更待何时?”
董卓拍手大笑:“你应该在朝堂上把这句话对着公卿百官大吼三声,看看可有人脸红?”
“速速拟旨奏请天子,征召骠骑大将军南下平叛。”
十二月下,由于临近年关,京畿一带的人骤然增大,董卓随即下令解除洛的戒严,命令京畿八关大开城门,任由百姓进出。
董卓在朝议上放言道:“我大汉四百年基业,历经了无数坎坷和磨难,但我大汉社稷至今依旧毫发未损,稳如磐石,凭关外那一帮臣逆子,数十万叛军,难道就能撼动我大汉社稷?我今天站在这里告诉你们,即使我董卓死了,这大汉社稷还有骠骑大将军卫护,骠骑大将军死了,还有我大汉无数铁血英豪为之奋战。只要我大汉武人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大汉社稷落于叛逆之手。”
“今天我下令打开京畿所有城门,直到正月十五。我倒要看看,我大汉的天空到底是蓝的还是黑的?”
天子下旨,征召骠骑大将军率军南下平叛。
天子又下旨,罢免东郡太守桥瑁,并将其定为叛逆大罪,诛九族。接着天子又连下十八道圣旨送往各地州郡,严厉责斥后将军袁术和其他十七位州郡长官不能明辨是非,听信桥瑁构祸,竟然举兵参予叛。天子明言,只要诸位州郡长官能迅速罢兵,急送赋税入库,献请罪表,可免死罪。
这一天,御史中丞许靖下朝后,匆匆弃印逃离洛。
同一天,太傅袁隗接到了皇甫嵩放弃兵权,到长安城筹建汉安都护府的消息。袁隗大惊失,一时方寸大。
皇甫嵩屯兵扶风的槐里城,距离长安城只有百里。只要皇甫嵩起兵,以皇甫嵩的威望和用兵,长安即刻可下,潼关也是囊中之物。董卓失去了长安和西凉,退路尽绝,随即就被各州郡大军团团包围于洛,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而这正是各州郡联军可以说服骠骑大将军转手对付董卓的关键所在。实力决定一切,董卓成了一只笼中的困兽,骠骑大将军自然会做出最有利于大汉稳定的选择。
“义真,你太糊涂了,你放弃的不是两万军队的兵权,而是大汉社稷啊。”
袁隗忧愤成疾,当天就卧不起。袁隗躺在榻上想了很长时间,命人把尚书周毖请到了府邸。
“仲远,你速速设法见到弘农王。”
阿阁位于南宫长秋宫附近,弘农王刘辩和王妃唐姬被监此处。
快过年了,尚书周毖奉天子旨,给弘农王送些绢帛衣食。弘农王虽然被监,但他毕竟久在皇宫,知道如何保命。而且他年少,好玩是天,所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人不但没见瘦,反而长胖了。
弘农王问周毖,陛下还好吗?你对陛下说一声,过年了,如果允许,我想去看看他。
周毖跪在地上,神情悲凄,差一点就要痛哭涕了。弘农王看到周毖脸上的泪水,想起这噩梦一般的几个月,胖胖的小脸上渐渐出了深深的恐惧,黯然魂伤。
“董卓擅权误国,滥杀无辜,血腥残暴,我大汉社稷倾覆在即了…”
“陛下天天胆战心惊地活着,生命岌岌可危啊…”弘农王吓傻了,呆呆地站在远处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毖抹抹眼泪,看看四下无人,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写字的黄绫“今各地州郡正在关外集结兵马,讨伐董卓…”周毖随即把现在的形势三言两语说了一遍,把那篇讨董檄文也给弘农王详细解释了一下,说各州郡义兵打进洛后,将再立弘农王为帝,重振社稷。
“现在各州郡的兵马暂时由渤海郡太守袁绍统领,但由于他官职较小,无法驾驭各地兵马,所以迫切希望得到陛下赐封。”周毖说道“为了讨董顺利,臣建议陛下以袁绍为车骑将军,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诸般事宜尽数托付车骑将军承制而行。”
弘农王害怕极了,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他觉得周毖不是在喊他陛下,而是在拿着把刀砍他的脖子。周毖把自己到了绝路,答应不答应其实都是一回事了。虽然自己可以不在这张黄绫上盖上印信,但袁绍可以伪造,将来袁绍只要把这份诏书展开一读,自己就死定了。
弘农王的泪水了下来,他绝望地望着周毖,可怜巴巴地问道:“大人就不能留我一条性命吗?”
周毖连连磕头,泪水长,伤心绝。
荀彧大步走进了司空府。
荀彧二十多岁,身高体瘦,白面短须,一张棱角分明而刚毅英俊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清雅而略带稍许孤傲。荀彧是少府属官守宫令(守宫令是掌御用纸、笔、墨、尚书财用诸物及封泥的官),他要辞职不干了,特意来找叔父荀帮忙。
许靖弃官而逃后,董卓随即奏请天子下了一道诏书,洛京官要是再有人敢私自弃官逃离,将祸及宗族家人。此旨一下,洛各级官吏掾属逃亡数量大大减少。再有逃的,也就是象许靖这样家小不在洛的人。
荀叹息道:“文若,国家危难之际,应该义不容辞为国效力,而不应该…”
荀彧不屑地冷笑道:“叔父大人,今的朝廷是董卓的朝廷,而不是大汉的朝廷,我不愿意为董卓这样血腥残暴之徒效命。设立古文经博士本来是一件很小的小事,但给这个蛮夫血腥一杀,立刻变成了祸及社稷的大事。这种人,如何能治理国家?他以为他的刀要比我们的笔犀利,以为今文经学的儒士都给他吓破了胆,这种蠢人,他懂什么?就算这次骠骑大将军南下帮他稳定了局面,他也要遗臭万年。”
“正因为董卓是一介武夫,是一个血腥残暴之徒,危害到了社稷的存亡,我们才更要留下来。难道只有用武力才能挽救大汉于即倒吗?”
“武力只会加快我大汉的败亡。”荀彧摇头道“我不愿意留下来,也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我只有逃避了。我回家之后,要带着族人向南迁移,以躲避战祸。颖川乃四战之地,必有兵灾,我必须要立即赶回去拯救宗族。”
荀沉思良久,缓缓点头道:“也好,家中也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人回去拿拿主意,否则会出事的。”
“叔父大人,我要带着家小一起离开洛,请叔父大人多多帮忙。”
荀彧的夫人是中常侍唐衡的女儿。荀彧的父亲荀绲是荀阀八龙之一,任济南国相的时候认识了中常侍唐衡。唐衡为了和荀阀攀上亲戚,威胁荀绲,要把自己刚刚出世的女儿嫁给时年两岁的荀彧,要订个娃娃亲。荀绲忌惮唐衡的权势,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他以为自己这下名声算完了,攀附阉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还害了儿子。让荀绲没想到的是,荀彧少时即才华卓绝,何颙看到他,立即赞为“王佐之才”荀彧因此闻名颖川。人名气大了,做什么事都有人说好,何况唐衡死得早,家道中落,这事也就不值一提了。
荀为难地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离京?董卓如今对离京的官僚非常痛恨,说这些人都是叛逆,假如他一气之下派人于中途…”
“叔父大人,年后,骠骑大将军就要南下到京,那时战火连天,恐怕谁都走不掉了。”荀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听说大鸿胪韩融大人已经说服了董卓,让自己的儿子到家乡任县令,顺便照看宗族家人。代理御史中丞事的治书御史司马防大人也正在拉拢郎中令李儒,希望他能给自己一道董卓手令,让儿子司马朗火速回家迁移宗族。司马家在温县,正是两军战之地,宗族留在当地就是死路一条。我们荀家在颖(今河南许昌),那里更是必战之地,所以此事宜快不宜迟,我要急速回家,不能再耽搁了。”
第二天,荀亲自找到董卓,直言不讳地说,这仗是肯定要打的,而我感相国大人的厚恩,也不可能离京,但我不能不考虑我在颖的宗族家人。我的家人还不知道家乡即将发生战祸,所以我马上要派个子侄回去迁移宗族。
董卓口答应。最近太傅袁隗、太尉黄琬和司徒杨彪三人不是和他奉违,就是消极怠工,杨彪干脆就不上朝了。诸多大臣不是告病在家就是沮丧着一张苦脸啥事都不干,国事现在基本上就靠荀、陈纪、马磾、丁宫等人极力维持着。董卓非常感激他们在这个时候还能以国事为重,所以一般都是有求必应。
董卓说,慈明兄,你侄孙黄门侍郎荀攸要天天给皇帝上课,他是走不掉的,我看就让你侄子守宫令荀彧回家一趟吧。
荀彧被改迁为亢父令(今山东济宁市南部),即离京上任。其实这也就是方便他带着家人一起离京,去不去上任那是他自己的事了。
荀高高兴兴地走了,而司马防却战战兢兢地跑到董卓这里来给自己儿子求情。司马朗虽然没有官职,但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也不能私自离京。可司马朗年轻气盛,偏偏就要大摇大摆地出城回家,结果给抓住了。
司马朗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健壮,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他十二岁那年考童子郎的时候,监考官还以为他作弊虚报了年龄。董卓看他英武不凡,神情倨傲,不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董卓对他说,你和我死去的儿子同年,他也象你这样高大魁梧。司马朗眼睛望着屋顶,根本不睬他。董卓不以为意,问道,你为何要逃?为何要背叛我?司马朗说,我如果不立即回家迁移宗族,我族人就要性命不保了。如今天下动,战火在即,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四处窜,大人难道靠严刑就能止吗?司马朗还劝董卓仔细考虑一下这些事情,要替百姓的性命多想想,这样也许大人就成了象伊尹、周公一样的显赫人物了。
董卓表示理解,没有惩罚他,让司马防把他领回家了。过了几天,李儒悄悄拿了一道董卓的手令给司马防,司马朗随即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温县。
何颙、荀攸、周毖、郑泰、华歆等人于十里长亭送别荀彧。
何颙小声说道:“友若(荀谌)就在颖等你,你一路上务必小心在意,一定要把东西完好无损地交给他。”荀彧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我有几个朋友在虎牢关外。出了虎牢后,就由他们护送你到颖。”
腊月二十九,右将军朱俊回到洛,也就在这一天,下朝回府的董卓遭到了刺杀。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二章蚀苍黄第十五节
刺杀行动设计的非常妙,也非常成功。就在董卓的车驾驶出北宫,而候在宫门外的三百亲卫铁骑尚没有围上来的时候,聚集在宫门外的请愿儒士里突然冲出了数名手持长剑和强弩的刺客。刺杀在短短的瞬间就奏效了,董卓口连中数枝弩箭。护在车驾四周的侍从们虽然舍身扑救,甚至不惜生命为董卓挡住了如蝗的弩箭,但董卓还是被刺中了。刺客们一哄而散,随着狼奔豕突逃亡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董卓内穿双层铠甲,生命无忧,不过受了一点惊吓而已。他推开护在自已身上已经死去的侍从,冲着纵马追杀儒士的铁骑们大声吼道:“谁要是滥杀无辜,我就砍了谁。都给我滚回来…”
跟在车驾后面的田仪惊恐不安,急忙问董卓要不要全城严搜抓刺客。董卓毫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老子还没死。他们想杀我,想引起洛城大,想我大开杀戒,想让京畿百姓无法过个安稳年,我就偏不上当。传令,一切照旧。负责保护董卓安全的长水校尉刘靖问道,大人,这些聚在北宫门外的儒士要不要抓起来?刺客可能就在这里。董卓笑道,不要抓,给他们闹。马上要过年了,越闹越有喜气。
董卓弃车上马,大摇大摆地回府了。一场可能再次引起洛血雨腥风的危机就在董卓的三言两语中消弥于无形。
刺杀董卓的理由太多了,但董卓直觉的认为这次刺杀是朝中某些大臣指使的,自己要求西迁天子和朝廷到长安的事终于怒了朝中大臣。
董卓在年底前奏请天子,说叛军势力强大,京畿一带将有连番血战,考虑到天子和公卿百官的安全,他希望天子和朝廷在年后就西迁到长安去。
大臣们反对强烈。说现在国库空竭,天子和朝廷西迁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这笔钱从何而来?董卓说,西迁所需要的钱财一部分来自京畿各郡的赋税,一部分来自告缗的抄没收入,还有一部分就要靠大家的捐助了。京中的门阀官僚要捐,百姓也要捐。西迁是保护天子和社稷的大事,大汉子民人人都要出力出钱,否则,以谋反论罪。董卓这话一说,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再提反对意见就成大汉叛逆了。
荀说,大臣们的俸禄一直是减半发放,而这个月京畿的粮食绢布等价格飞涨,一些外地的官员不要说捐助了,就连吃饭都成问题。至于让百姓捐助更是难上加难的事。现在能吃肚子的百姓就算是很富裕的了。
董卓冷笑道,没钱的官员可以向有钱的官员赊借。百姓没钱更好办,西迁需要大量民夫搬运物资,就让他们去充当民夫吧。
但西迁的事在百官下朝之后、立即就变成了相国大人要迁都了。这个谣言先是传遍了洛城,然后迅速向京畿各地和京畿以外的州郡漫延。
迁都可是一件动摇社稷根基的大事,迁得好可以兴国,迁得不好就会亡国。在大汉国今的危局之下,迁都自然是加速亡国而不是振兴社稷了。所以京中的儒士在北官门外的血还没有干透的时候,再次冒着生命危险聚集到北宫门外请愿。京中大大小小的宗室门阀世家非常多,再加上寄居于名士大儒家的各地诸生弟子,一之间也在北宫门外聚集了两千多人。董卓这次取了教训,命令司隶校尉宣璠和河南尹王允带着卫士守住了北宫门外的各个街口,严北军干涉城内任何警卫事务。洛无论如何不能再了。
大汉国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正月,洛。
正月辛亥(初十),天子下旨,大赦天下、原东郡太守桥瑁不在赦免之列,其余参加叛的诸州郡官吏尽数被赦。
天子诏告诸州郡官吏,只要在正月底之前,能向天子效忠,献请罪表,送赋税到洛入库,天子不但既往不咎、尽赦死罪,而且还官封原职,依旧安排他们在原地为官。
这次刺杀事件让董卓感觉到洛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由此他想到了洛的门阀士族对自己的仇恨和背叛。无论自己如何礼贤下士,如何忠诚为国,如何尊贤重老,都无法得到士人的认同和尊敬,无法得到他们的忠心和拥戴。抛开十一月底的血腥不说,自己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社稷对不起士人的事,甚至在征服大漠开疆拓土这件事上还有功劳,但现在贤者也好,老者也好,无不想杀死自己,为什么?
董卓觉得很悲哀,为了权柄,自己成了大汉国所有士人的敌人,成了大汉国十恶不赦的佞。他想到了自己的故主、前太尉段颎。段颎也是一个武人,他位列三公是因为攀附阉的关系,为此他遭到了士人们的排斥和打击,最后落得个饮鸠自杀的悲惨下场,而且还留下一段恶名。但段颎那颗拳拳报国之心是错不了的。今天自己也步入了段颎的后尘。
董卓就是不明白,自己辅佐幼主主掌国事四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问也没有做下什么擅权误国的坏事,为什么就成了大汉最大的佞?各地州郡的士人说自己有十恶,首恶就是废黜少帝,可废黜少帝的事是公卿百官一起干的,而且当时太傅袁隗还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现在太傅袁隗没罪,公卿百官也没罪,这罪责突然就成了我一个的了。这世上有极度无的人,但董卓没有想到这世上有这么多极度无的人。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进京,没有主掌国事,自己还会是大汉国的佞吗?董卓认为自己的下场好不了那处。不要说当初自己周旋于洛数个权势之间,得了个两面三刀的罪名,就是凭自己手上的军队,士人也会把自己打倒在地,势必要杀之而后快。看看士人对骠骑大将军的态度就知道。骠骑大将军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大汉国最大的隐患,认为此人不杀就不能保住大汉社稷。董卓想想就不寒而栗。武人难道当真就比士人矮一截?这江山是武人打下来的,为什么最后反而要跪倒在这些士人面前,任由这些士人践踏凌辱?
众口铄金的道理董卓明白,这次如果不把这些士人彻底击败,自己将永远遗臭万年。你们说我董卓政,说我将死无葬身之地,我就不信这个了。我这次就要把这天地倒过来,我要让你们这些士人遗臭万年。举兵叛的不是我,政祸国的也不是我。该谁的罪名就该谁承担。
董卓决定迁都。
当董卓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李儒和田仪时,遭到了两人一致的反对。
李儒说,此时迁都,对社稷的破坏显而易见。长安自赤眉火烧之后,宫室尽毁,两百年来也没能重建。如果迁都长安,不但要耗费大量的钱财修建宫室,还要重建大大小小的府衙。这对今的大汉国来说根本无力承受。大人要想击败士人,扬名青史,首先是要完全控制权柄,其次是要治理好国家。迁都之举,却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一则大人有损毁社稷的罪名,二则此举更加坐实了士人对大人的诬陷,三则起了众怒。叛州郡会更多,而骠骑大将军也会毁弃承诺,倾尽全力南下阻止大人迁都。洛如果被攻陷,大人即使占据了关中之险,但权柄又有多大?实际控制的州郡又有几个?还奢谈什么治理天下?
“大人迁都,于国于己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正中了士人的诡计。从此大人权柄尽失,罪恶滔天,当真要遗臭万年了。”
田仪也说道,大人迁都,无非是想利用关中之险阻击叛军于潼关之外,利用西凉的根基继续把持权柄。或者说得更难听一点,大人还想利用迁都洗劫关东,获得大量财物。但正如长笙所言,大人会因此犯下毁国之罪,成为举国之贼。大人偏安一隅,要权柄没有权柄,要财物没有财物,会活活憋死在关中。大人久经战事,谋略出众,怎会行此取死之计?叛军分散京畿四周,人心不齐,实力也不集中,我们完全可以软硬兼施,以联合骠骑大将军和分化叛军为主,以防御和攻击为辅,取胜叛军轻而易举,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
“洛虽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但大人只要击败叛军,就能迅速控制州郡,以手中权柄治理国家,振兴大汉。相反,长安虽有崤函谷之固,据山川之险,沃野千里,但只能偏守一隅,毫无做为,而且一旦洛失陷,关中被围,出路尽数断绝,那可就是一块死地了。”
“昔日高祖皇帝凭关中之利得天下,为什么到我这就不行了?”董卓不急不慢地问道。
李儒和田仪相视苦笑。
李儒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差距太大了,原因也太多。简单一点说吧,高祖皇帝时是打天下,大人现在是治天下,根本是两回事。”
迁都关系到社稷的兴亡,需要数年的准备,要仔细权衡得失。即使要迁,也要定下详细的策略,否则不仅仅是祸国之举,更是亡国之举。迁都长安,至少需要数百亿钱财,需要数年时间,宗庙、府衙、典籍哪一样能少?仅仅搬迁东观、云台等地的典籍文卷大概就要数月时间,我们来得及吗?做得到吗?
平叛之战要打应该在三月左右,也就是说,大人如果想在这短短两个多月内完成迁都,那不叫迁都,那叫浩劫,叫亡国。
西迁天子和朝廷,已经可以确保天子的安全,可以分化士人、削弱士人的权势,可以杜绝洛随时爆发内的隐忧,可以掌握平叛战场上的主动,也可以趁机聚敛财物为大军提供粮饷。甚至在形势极度不利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迅速回撤关中。总之,西迁天子和朝廷已经足够达到我们的所有目的,我们既能拥有西迁的所有好处,也能摆西迁的所有坏处,而大人既能搏得拱卫社稷的美名,也能占据击败士人平定叛的优势。
李儒哀求道:“大人,迁都之议万万不可,这不是饮鸠止渴之计,而是饮鸠即死之计。如果社稷倾覆,大人的权柄从何而来?大人一生的宏图大志又如何实现?”
董卓想了很长时间,最后非常疲惫地说道:“我也知道迁都不好,但我气啊,我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啊。”
“洛的门阀士人四处造谣,说我要迁都,我这罪名算是背定了。我现在就算是西迁天子,但在他们的嘴里,和迁都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平叛打赢了,我继续执掌权柄,把天子和朝廷再迁回来,或许还有洗清罪名的机会。但我现在根本看不到打赢的可能,我更看不到回迁天子和朝廷的机会。这一去,我们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的形势你们也清楚,我们没钱,粮食也不多,十万大军没钱没粮怎么打仗?长安修建宫殿要钱,西迁天子和朝廷要钱。目前大军驻守关隘和城池还能对付,但一旦开仗我们就难以为继了,所以这西迁之计必须要立即开始。我们要把关东的每一个钱,每一粒粮食都收到库里来。理由是什么?西迁天子和朝廷需要这么做吗?只有迁都才是最好的理由。”
“我们能击败叛军吗?也许可以,他们毕竟兵力分散,各人心怀鬼胎,一盘散沙而已。但我们能控制所有的州郡吗?这显然不可能。他们是门阀世家,有成千上万的门生故吏,即使败了,他们还可以各自回到州郡继续和我们为敌。我们呢?我们有这么大的力量到各地去平叛吗?这显然也是不可能,最起码这几年不可能。我们无论打哪一个,其他地方都会支援,我们打不赢的。”
“士人的力量远远比我们强大,即使是袁隗一个人的实力,也比我董卓厉害。而且这些反叛的士人不是白痴,他们知道顺从我迟早都会死,所以分化也好,让他们自相残杀也好,最后他们都不会回到洛。除非我们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消灭所有的人。但这需要时间,我已经六十岁了,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要迁都,我要把他们得想不打都不行。大汉社稷倾覆在即,这些自以为是的大汉中砥柱敢不舍命相救?”
“龙骧将军徐荣到洛的目的是什么?帮我们平叛吗?绝对不是。骠骑大将军帮我们平叛,等于是和大汉国的士人们公然决裂,等于给北疆的未来上一把锋利的长剑,豹子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北疆这几年要想平安度过危机,最需要的就是门阀和士人的帮助。徐荣到洛来干什么?无非两个目的,一是想趁机杀掉我,由骠骑大将军来控制洛,稳定局面。杀掉我的办法有很多,可以和叛军里应外合攻陷洛,可以和洛的士人联手发动兵变。其次就是维持一个僵持局面,既阻止我攻击叛军,也阻止叛军攻击我,只要双方不打仗,大汉即使危机重重,北疆也不会出事。但时间一长,叛军的力量就会逐渐增加,而我的处境却越来越艰难,最后我们钱粮断绝,唯有西退长安而已。所以我要迁都,我要着豹子速速南下,我要着他和我联手,然后我们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攻击叛军,杀尽叛逆。”
李儒和田仪惊愣无语“如果骠骑大将军坚决不出兵,大人将如何应对?”田仪忐忑不安地问道。
“我就一把火把洛烧了。”董卓大笑起来,笑声凄凉而无奈“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反正我已经背下了恶名,也不在乎多背几个,我把洛烧了,大家玉石俱焚。”
正月十五,相国董卓奏请天子,迁都长安。
同一天朝议上,董卓宣布了迁都具体事宜。众臣烈反对,朝议一度陷入僵局。太傅袁隗闻讯之后,立刻抱病上朝,大骂董卓为祸国之臣。董卓不为所动,坚持己见。
董卓说,今世上有童谣,曰“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西头那个汉当然是指高祖皇帝立都长安,而东头那个汉肯定是指武帝皇帝立都洛。至于鹿走入长安,当然是指要迁都长安,以保无虞了。高祖皇帝建都长安,共历十一世,光武帝建都洛,到现在也是十一世了,从时间上来说,恰恰合适。
过去高祖皇帝和光武皇帝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别建都于长安和洛,结果创下了不朽功绩,建下了大汉四百年基业。今大汉国纷多年,社稷飘摇,我们应该按照《石包谶》的说法,迁都长安,以上应天意,下顺民心,重振大汉。
司徒杨彪说:“迁都改制,是天下大事。殷代盘庚迁都毫邑,就曾引起了殷民的怨恨。光武皇帝之所以建都洛,是因为我大汉遭遇王莽之祸后,长安宫室被毁,纯属无奈之举。我大汉建都洛历时已久,百姓早已习惯,现在突然无缘无故地抛弃宗庙与先帝陵园迁都长安,肯定会惊动百姓,导致天下大。那《石包谶》不过是一本专谈妖的书,和国运怎么扯得上关系?一首童谣也能让大人决定迁都?大人到底是处理国事还是处理家事?”
太尉黄琬也劝道:“迁都容易,安天下就难了,请大人三思啊。”
董卓冷笑道:“我要是再三思,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接着他看看气得脸色发青的袁隗,不冷不热地讥嘲道“太傅大人和诸位大人如果能平息叛,这迁都自然也就可以重新考虑。迁都时间紧,也就两个月时间,诸位可要抓紧。”
荀劝道:“大人即使要迁都,也要从长计议,两个月时间能搬迁什么?两个月时间天子的车驾能到长安就算不错了。”
董卓一字一句地说道:“搬不走的东西,就一把火烧了。”
众臣震骇,个个瞪着董卓,恨不得把他吃了。
天子诏书传告天下,京畿一片混乱,无论是公卿大臣还是普通百姓,都陷入了极度的繁忙和恐惧当中。
平乐观里的北军士兵奉董卓军令,全部出动,挨家挨户征收捐助。稍有不从者,当即以谋反罪诛杀。京中的皇亲国戚、门阀世家也全部遭到了洗劫,更有士兵冲进内室**妇女,掳掠财物。西凉兵给这种事还取了个名字,美其名曰“搜牢”虎贲校尉李傕奉命看守陵园,北军士兵在他的指挥下开始挖掘帝王陵墓盗取珍宝。
太傅大人袁隗回到府上,急召张范。
张范三十多岁,身材修长,英俊儒雅。他话不多,问候了一下袁隗的病情后,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听袁隗说话。
袁隗说:“公仪,你弟弟张承现在是伊阙都尉,驻守在伊阙关,你从那里出京,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河间国的解渎亭拜见长平公主。”
接着袁隗从怀里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皂囊,郑重地对张范说道:“公仪,你跪下,这是先帝遗诏。”
张范大吃一惊,急忙跪倒在地。
“公仪,你把这份先帝遗诏交给长平公主后,不要离开她,要一直陪着她,关键的时候你要给她拿主意。现在卢植先生和刘和都在公主身边,但卢植先生马上要去帮袁绍,而刘和也要到幽州去劝刘虞大人出兵南下。”袁隗说道“我本来不想把你扯进来,但大汉社稷倾覆在即,你如果还不为国效力,那你念书读经干什么?你是前太尉张延之子,从不受辟为官,和朝廷又向来没有牵连,现在也只有你这种身份的人才能走出洛城。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知道吗?”
张范苦笑点头。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推辞了。张范接过皂囊,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然后恭恭敬敬地给袁隗磕了三个头。
“大人请多保重。”
袁隗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凄凉笑道:“我一直很喜欢你,过去我打算招你为婿,但你不答应,为此我一直都很遗憾。现在看来你是对的,如果今天你是我的女婿,这份先帝遗诏就送不出去了。今一别,你我从此相见无期,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张范心里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
“我老了,不行了,我很快就要到九泉下和你父亲喝喝酒、下下棋了。大汉社稷的兴亡,就看你们了。”袁隗挥手说道“你快走吧,越快越好,迟恐不及。”
张范转身离去,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天子下旨转拜汉安都护皇甫嵩为尚书,其子中郎将皇甫鸿被拜汉安都护。
皇甫嵩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和盖勋回京。长史梁衍和从子皇甫郦极力劝阻,皇甫嵩执意不从。
皇甫嵩说,如果你们不愿意随我回京,就到北疆去。我有一封信要给骠骑大将军,你们给我送去。
正月下,皇甫嵩回到京城后,董卓立即把他抓了起来。盖勋苦苦求情。董卓笑道:“元固,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怎么会杀义真?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他?我现在把他抓到牢里是为他好,你难道不懂?”
盖勋想想也是,自己是急糊涂了。董卓现在杀他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动摇了军心。北军里,包括许多西凉兵将,许多都是皇甫嵩亲手带过的,杀了他,纯粹是没事找事,而且董卓现在也没有理由杀皇甫嵩。如果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杀了,不但增加董卓的恶名,而且还会怒关中的门阀世家。皇甫世家在关中、在西凉,那可是炙手可热的门阀,影响力非常大。
皇甫嵩没有背叛天子和朝廷,却背叛了对他寄予厚望的京中门阀。此时京中非常混乱,这些人完全有可能杀了皇甫嵩,然后嫁祸给董卓。董卓虽然自己不想杀皇甫嵩,但他也不想替别人背这个黑锅。
龙骧将军徐荣率部到达风陵渡。
骠骑大将军府临汾行辕的李玮急速赶到洛。他一是来商量驻军的事,二是劝阻董卓不要迁都。迁都的利弊显而易见,所以李玮直言不讳地说道:“大人的目的无非是要骠骑大将军遵从天子圣旨出兵攻击叛军,但大人必须要考虑一个实际情况,那就是国库没钱,我们打不起这仗。”
董卓说,天子圣旨已经在年前就送往迁疆了,为什么我至今还没有接到骠骑大将军南下晋的消息?朝廷没有钱打仗是事实,但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只要骠骑大将军南下,这军资就一定能送到。
李玮摇头道:“大人筹措军资的办法,下官实在难以接受。我从弘农郡一路而来,路上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民,这样下去,京畿迟早都要发生民暴…”
“哼…”董卓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为天下计,岂惜区区小民?有多少暴民我就杀多少。”
李玮目瞪口呆。
董卓命令徐荣率部到荥驻扎。兖州方向的叛军最多,也最有可能率先向洛发起攻击。
李玮连夜急书骠骑大将军李弘,董卓已经疯了,大人赶快南下,以免社稷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