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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第三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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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三章狂风暴雨第二十六节

  “咻…咻…”长箭漫天飞舞,如蝗如雨,宫门上下,一片混乱,战马的嘶鸣声,士卒们的吼叫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织在一起,惊心动魄。

  都尉金准夹杂在铁骑中间,手中长矛斜指着宫门两侧的门楼,狂吼不止“给我住他们,撞开宫门…”

  宫门两侧的门楼上,突然传出一声震耳聋的轰鸣,密集的弩箭霎时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了下来。铁骑士卒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倒了一大片。宫门前的广场上就象急骤的狂风凶猛地掠过山野,掀起了阵阵凄厉惨号。

  金准的战马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长长地痛嘶一声,翻身栽倒。金准毫无防备,一头摔倒在地,头上的战盔飞得无影无踪。几个亲卫手忙脚,把金准从战马的死尸下拽了出来。金准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望着前方糟糟的人群,气得睚眦裂“吹号,吹号,长街列阵,一队队给我往上冲…”

  “大人…”一个军司马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歪歪倒倒地跑了过来,他惊惶不安地大声说道“大人,我们要不要向城外的董越大人求援?”

  “来不及了。我不知道宫内有多少叛逆,也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听听从里面传来的求援号,一声比声长,大人肯定非常危险。”金准面孔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神色极度的愤怒和惊恐“大人身边只有陈树的三百亲卫,挡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即杀进去,把大人救出来,否则我们就完了。”

  “如果是李肃叛,里面就有三千叛军,我们杀不进去的。”那个军司马一把抓住金准的手臂“大人,快,快向董越,向董璜求援…”

  金准听到李肃的名字,头都要炸了。李肃如果叛了,自己这三千铁骑无论如何也杀不进去。现在宫内门楼上的卫士竟然拿弩炮阻击自己的进攻,这说明叛逆为杀董卓已经做了精心的准备,太师大人可能凶多吉少了。

  “求援,立即向董越、董璜求援。”金准再不犹豫,指着一名军候大声叫道“快,急赴雍门,护住雍门,确保城外大军迅速进城。”

  “兄弟们,董大人危在旦夕。杀进去,杀进去救出大人…”

  董卓一把推开陈树,猛地坐直了身躯。

  宽敞的御道上,羽林卫士和自己的亲卫挤在一起,血腥厮杀。双方士卒在怒吼、咆哮,一把把战刀在人丛里飞舞,长戟、长纵横上下,弩箭的厉啸声不绝于耳,断肢残臂带着一蓬蓬的鲜血,带着一声声的惨号在空中飞旋,更有腾空而起的尸体在密集的人群上翻滚、坠落。

  战鼓声越来越烈,越来越高昂,一队队的羽林、虎贲卫士从皇宫的各个角落、各条御道、回廊上飞奔而来,长长的御道两端很快排了密集的阵列。

  “大人…”陈树惊惶失,再度用力扑了上去“大人,这里到处都是箭,危险…”

  董卓冷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带人杀出去,快…”

  陈树愣了一下,转身跳下车,对护在马车周围的十几个亲卫大声吼道:“护住大人,不能让大人有丝毫损伤,否则我杀了你们。”

  董卓端坐在马车上,四下看看,目光盯上了在前方狂呼叫的李肃。

  李肃锐不可当,手中战刀左挡右劈,殷红的鲜血溅了衣甲,一张脸显得极其的狞狰和恐怖。

  他为什么要背叛我?因为我降了他的职?不可能,李肃跟了我十几年,为人非常谨慎小心,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没有更大的惑,他绝不会背叛我。那今天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杀我?即使我死在了皇宫里,宫外的军队他又如何对付?我死之后,天子、朝廷他又怎么控制?

  不可能,李肃没有这个能力,他背后是谁?

  董卓的目光掠过厮杀的人群,向左侧的御道看去。尚书令士孙瑞在十几个卫士的保护下,站在几十步开外的一个殿角之处,正激动地大喊大叫着,指挥不断涌出来的羽林将士向自己杀来。

  李肃的背后是士孙瑞?士孙瑞是个温恭敦厚的人,喜欢做学问,教授弟子,对做官的兴趣不大。如果不是自己一请再请,士孙瑞不会到洛为官的。去年太尉赵谦因关东地震去职后,自己曾有意请他出任太尉,但士孙瑞坚决拒绝了。这种人,有理由杀我,却没有实力杀我。

  今朝堂上,不但有能力杀我,有决心杀我,还能说服李肃背叛我,说服士孙瑞参予兵变,得到朝中大臣背后支持的,只有一位大臣,那就是皇甫嵩。

  想到皇甫嵩,董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自己爱慕了几十年的女人。董卓心里一阵颤栗,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悲哀让他浑身无力,黯然魂伤。董卓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这两年自己很少握刀柄了,手上的老茧退去了不少,皮肤也变白了,白里泛红,掌心的纹路也很清晰。

  董卓苦涩一笑,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抚摸着左掌心上的一道凸起的疤痕。他用心的抚摸着,缓缓闭上了双眼。过去戍守边疆时,自己喜欢一个人坐在宁静的小河边上,坐在黄昏里,安安静静地想着心思。这一刻,自己又好象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征战的岁月。

  当年自己还是个边军的下级军官,身份低,而那个女人却出身于关中第一门阀。那个女人爱慕英雄,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已经年过半百的英雄皇甫规,心甘情愿做个小妾。自己第一次看到她时,惊为天人,几乎窒息了。从此后,自己就有了个心愿,埋在心底深处的心愿。如果有朝一自己功成名就了,成了大汉最有名的英雄,自己一定要告诉这个女人,自己曾经是那么的爱慕她,想把她据为己有,想成为她心中最伟大的英雄。

  然而,当这个机会真的来临时,那个女人拒绝了。死了,她用非常残酷的手段击碎了自己的梦,让自己的心愿变成了一个噩梦,一个刻骨铭心的痛。

  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不值得珍惜,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真正魂牵梦绕的珍宝。

  “咻…”一支利箭穿过人墙,笔直地穿了马车后座,箭簇入木的声音就像长剑刺入**一样,让人痛不生。董卓目不斜视,在亲卫们惊恐不安的眼神下,专心致志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肥胖的身躯就像小山一样,纹丝不动。

  “咻咻…”一排弩箭来,两个亲卫躲闪不及,被牢牢地钉在了马车上。一支弩箭去势不减,在亲卫们的惊叫声中,钻入了董卓的身体。董卓好象被刺痛了,惊醒了,他略为呆滞地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把腹间的弩箭拔了下来。他内穿重铠,这支从远处来的弩箭没有伤害到他。

  皇甫嵩要杀我。董卓把那支弩箭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到后座上。他终于要杀我了。

  在西疆,因为皇甫家的存在,自己就是再努力,也不过是他们皇甫家的故吏,是他们皇甫家的奴仆。白己真心诚意要娶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却认为皇甫家受到了侮辱,给皇甫家丢了脸,竟然毁容自杀了。这就是自己努力了一辈子得到的东西。不过这样也好,这总算让自己看清了这个世道,知道自己无论权势怎样显赫,在大汉士人的眼里,自己还是一个血腥野蛮的武人,一个可以被他们肆意凌辱和践踏的低武人。

  董卓抬头看看四周,眼里蓦然杀气大盛。杀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会容忍了,待我走出皇宫,我会把关中所有的门阀士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一具尸体着董卓呼啸而来,无头的躯体在空中前后翻滚着,鲜血从脖颈处而出,空中顿时洒了片片殷红的血花。马车前的亲卫惊呼一声,举戟去挡。尸体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冲过长戟的阻挡,狠狠地砸向了马车中的董卓。

  董卓怒吼一声,双拳猛然击出。尸体借助董卓的一击之力,斜飞路侧,重坠于地。四散的鲜血溅到了董卓身上,一抹鲜血沿着董卓的脸颊缓缓下,触目惊心。浓烈的血腥霎时直冲董卓的心底,起了他最原始而强悍的暴戾。

  “杀…杀了他们”董卓一跃而起,高举双手,纵声狂吼“杀尽叛逆,保护天子,保护天子…”

  董卓的三百亲卫势不可当,以最快的速度后撤了三十步。李肃带着秦谊、陈卫等近百名卫士拼死抵挡,在丢下地尸体后,终于等到了援兵。南军卫士在卫士令伏镛和旅贲令刘宜的指挥下,从御道两侧向董卓的车队同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战鼓声山崩地裂,牛角号裂石穿云。

  宫门在一声声雷鸣般的巨响中剧烈地颤抖着,呻冷着,好象随时都会碎裂。宫外铁骑的轰鸣声震撼着整个未央宫,古老而破旧的宫殿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南军卫士迅速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由于御道宽度有限,士卒们密密麻麻地挤在狭小的几十步范围内,无法发挥人数上的优势,只能和董卓的亲卫誓死血战,一个个的消耗董卓的士卒。

  秦谊势如雷霆,刀如长虹,战刀开阖间,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肆意噬着敌人的性命。陈树连战连退,两支长矛,三把长刀,转瞬间尽数断裂,秦谊狂吼一声,一脚把他踹飞,跟上去再起一刀。敌人奋力扑救,各种武器同时杀到。秦谊陡然用力,意一刀砍断所有兵器,砍断陈树的身躯。刀断,缺口卷刃的战刀不堪重击,一折三断。秦谊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手中刀把瞬间入敌人膛。左手拳飞速砸出,一拳打断了敌人的脖子。

  陈树的短戟如同灵蛇一般,突然穿过人群,直刺秦谊的小腹。

  “刀…”秦谊纵声虎吼,长腿戟就踢。跟在秦谊身后的陈卫飞步上前,一手递刀,一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背后拔出了长剑,霎时穿了敌人的膛。

  刀到,戟至,金铁鸣。陈树顿时如遭重击,连退数步,一头栽倒在了人群里。

  “杀,杀死董卓…”

  李肃先中了一刀,后来又中了一戟,不得不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撤出战场。

  士孙瑞、杨瓒匆匆上“李大人,再加一把劲,董卓就死了。”

  “现在人都挤在一起,要象剥树皮一样慢慢剥,需要时间。”李肃气吁吁地说道“等一下董璜要驰援皇宫,宫外的三千铁骑也要杀进来,陛下那边的安全务必要保证,否则,今天这人就白杀了。”

  士孙瑞连连点头“左中郎将刘范带着一千人保护陛下,不会出事的。请大人速速诛杀董卓。”

  就在这时,宫门方向传来了凄厉的惨叫,一群南军卫士突然围住了驻守官门的士卒,刀箭齐下,立时杀得血横飞。

  士孙瑞、杨瓒和李肃惊呆了。

  “那是谁?宫内这三千羽林、虎贲里怎么还有董卓的人?那些队率、屯长不是都杀了吗?”杨瓒指着李肃,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李肃脸上闪过一丝怒“我早就说过,这三千南军里的所有军吏都要抓起来,一个不留,可你不信,说有的人是你安排的,非要我按名单抓人,结果如何?”李肃越说越有气,手中的战刀顿时对准了杨瓒“我说夜里抓人,你不干,非要等到清晨抓人。清晨我又要抓人,又要部署埋伏,哪有时间处理这些军吏?这都是你的错。”

  战刀上的残血顺着刀刃点点滴下,骇人心魄。杨瓒咬着牙,怒视着李肃,气得浑身颤抖。士孙瑞一把推开李肃的战刀,大声说道:“两位大人吵什么?如果不是田仪识破我们的计谋,我们就能在御花园附近成功击杀董卓,这是意外,和两位大人的指挥没有任何关系。赶快想办法,快点。”

  “现在只有保护陛下的那一千人马还可以调。”李肃扭头看了一眼宫门方向的战,怒声叫道“叫刘大人快来支援。”

  “轰…”一声巨响,宫门被撞开了。

  铁骑士卒高声呐喊着,吼叫着,呼啸而入。

  金准兴奋地飞身上马,狂呼叫,声嘶力竭“杀进去,杀进去。”

  人太多,战马面对汹涌的人,连伸条腿的余地都没有。金准只好跳下战马,带着一群亲卫冲进了皇宫。

  李肃这时也拼了,他和旅贲令刘宜带着南军卫士转身上了西凉兵“挡住他们,杀死西凉人,保护陛下…”

  杨瓒和卫士令伏镛指挥部曲不惜代价,猛攻董卓的车队。一番厮杀下来,董卓的三百亲卫折损大半,但因为狭窄地形对他们非常有利,他们还在苦苦支撑着。

  数千人马挤在未央宫宫门前后百步之内的御道上奋力厮杀。

  **

  雍门。

  五百铁骑飞奔而至。

  接他们的不是笑眯眯的城门司马,而是密集的长箭和怒吼的弩车。一阵突如其来的狂,把毫无防备的西凉铁骑死了一大半,侥幸活下来的西凉士卒魂飞魄散,急忙掉转马头,亡命而逃。

  太师府。

  数名骑士急奔而来,他们奉金准之命,到太师府禀报刘艾,要求征调留在太师府中的两百虎贲。

  太师府门前一片狼藉,几十名虎贲士卒倒在了血泊里。阵阵愤怒的吼叫声和烈的厮杀声从太师府里传出,间或还能听到几声刺耳的惨叫。

  一名骑士惊叫一声,立即勒住战马,调头就跑。另外四名骑士打马冲到了府门前,还没等他们下马,密集的弩箭就从两扇打开的大门后方厉啸出。人痛呼,马悲嘶,人、马齐齐栽倒于地。

  司徒府。

  听着从远处传来的战鼓和号角声,司徒府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惶惶不安的中军校尉董璜接到金准的急报后,心急如焚,带着两千虎贲向皇宫急奔而去。

  大部分公卿百官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个在大堂上议论纷纷。

  这时,司徒府的大门突然关上了。

  大臣们更加惊骇了。难道北疆军杀到了长安城下?又或者西凉叛军直京师?

  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等大臣神态安详,依旧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皇甫嵩大步走进书房。

  王允放下手上的书,抬头看看皇甫嵩,脸上的神情显得非常的忧郁和不安。

  “义真兄,太将府的事都解决了?”

  皇甫嵩点点头,坐到了一边“董卓杀人太多,仇家也太多,无论是大将军何进的门客,还是袁阀的门生弟子,对他无一不是恨到了极致,势必要杀之而后快。我们有这些人冲锋陷阵,太师府的人哪有生存的机会?都杀光了,犬不留。”

  王允皱皱眉,拿起竹简看了看,然后又把它放下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刘艾呢?是不是也杀了?”

  皇甫嵩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刘艾过去是皇甫老将军的帐下参军事,是老将军的故吏,和你的情也不错,否则这次他也不会答应你,一次就给了你七道空白圣旨。”王允叹道“我知道你不忍心杀他,但你必须考虑到不杀他的后果。”

  “大人,刘艾是西疆有名的士人,在他的心目中,大汉社稷和天子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这一点,他和我们是一样的。”皇甫嵩小声说道“董卓是臣贼子,这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杀董卓,除侫,保社稷,安天下,这是每一个大汉人的责任,同样也是刘艾的责任。他既然愿意把圣旨给我们,而且一直给我们保守秘密,把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交给我们,我们就应该信任他。”

  “董卓被杀后,牛辅、段煨、鲍鸿、李傕、郭汜、贾诩这些人的军队必须要有人去招抚。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把他杀了,这些将领和军队怎么办?我们拿什么去击败他们?难道请北疆军入关?或者请韩遂、马腾率军进驻长安?”皇甫嵩抬手指指西方“吕布的军队经这一场死战后,所剩无几,再难有所作为,目前我们只有招抚这一条路。”

  “你的意思…”王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大堂上的胡轸不能杀?”

  “对,我们早就说过,董贼的宗室子弟门生故吏统统杀,但不包括北军将领。”皇甫嵩不容置疑地说道。

  “牛辅呢?牛辅是不是也不能杀?”

  “牛辅可以杀,但不是现在。”皇甫嵩说道“牛辅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因为他手下还有三万多人的军队。”

  王允一掌拍到案几上,怒声说道:“义真兄,这也不杀,那也不杀,最后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即使要杀,也要慢慢来。我们先等上一年半载,让他们失去警惕,然后再伺机夺了他们的兵权。”皇甫嵩不愠不火地说道“急则生变。”

  王允怒视皇甫嵩,一言不发,显然他对皇甫嵩的做法非常不

  “大人,该抓人了。”皇甫嵩拱手说道“今天我们只要铲除了董贼,其它的事都好办。”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三章狂风暴雨第二十七节

  长街上,中军校尉董璜带着两千卫士一路急奔。

  自己一再告诉叔父,李肃这个人不可靠,恃功骄纵,留在宫中统领羽林不合适,迟早都是个祸害。但叔父顾及十几年的袍泽之情,百般袒护,不但不听自己的劝谏,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斥责自己。结果如何?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官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可以肯定地说,一定是李肃叛了。

  “我早该把他一刀杀了。”董璜骑在马上,懊悔不迭。他不停地回头叫着喊着,催促卫士们跑得再快一点。叔父只带了三百亲卫进宫,而三千铁骑都警戒于宫外,无法贴身保护。如果李肃预先在宫内设有埋伏,叔父大人和三百亲卫在全无防备之下,必定死于非命。

  “快,快啊…”董璜越想越恐惧,手中的马鞭在空中上下飞舞着,发出了声声骇人的啸叫。全副武装的士卒们奋力奔跑着,一个个大汗淋漓,剧烈的息声,沉重的脚步声和各类武器的撞击声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响,气氛紧张的令人窒息。

  董璜打马冲出街口,转向了正对皇宫的大道。前方直冲云霄的杀声顿时清晰可闻。

  董璜骇然止步。

  一人驻马立于长街之上。

  马上的人抱着一卷醒目的黄绫,黑色的大氅包裹他瘦弱的身躯。

  战马之后,是一支严阵以待的大军。一列列手执武器的甲士站了长街。

  肃杀之气霎时笼罩了整条长街。

  董璜心里一凉,一股寒意顿时侵袭了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叛的不仅仅是李肃,还有眼前这位司隶校尉大人。这位司隶校尉大人的背后是朝廷中的诸多大臣和势力盘错节的门阀。

  黄琬站在这长街之上,等于长安城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势力都叛了。叔父大人凶多吉少,董氏宗族大祸已临。

  黄琬神情肃穆,缓缓打开手中的圣旨。

  董璜扔掉马鞭,出战刀,稳坐于战马上,没有丝毫下马接旨的意思。

  黄琬看都不看他,高举圣旨,纵声大吼:“天子有旨,董卓祸纲常,罪恶滔天,依律诛灭九族。”

  董璜冷笑,回头看看身后的亲卫和飞奔而来的士卒,猛然举刀狂呼:“叛逆谋反,攻杀皇官,兄弟们,随我杀过去,保护天子…”

  “保护天子,杀…”

  黄琬慢慢卷起圣旨,恭恭敬敬地放进怀里,然后抬头看看从长街一头奔杀而来的虎贲卫士,遗憾地摇了摇头。

  几个亲卫冲上来,护着黄琬急速撤到大军后面。

  “轰”一声巨响,弩炮发出了震耳聋的怒吼,接着长箭如雨,无数的箭矢厉啸着向了面杀来的敌人。

  长街上,血战开始。

  京兆尹府。

  城门校尉王欣走进大门,一股浓烈的血腥顿时直冲他的脑门,让他非常难受。他伸手想捂住鼻子,但手举到嘴边时,他立刻意识到什么,马上又改变了方向,转而轻轻摸了几下胡子。

  府内的地上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四溢。王欣试图找个干净的地方下脚,以免脏了自己的靴子,但他抬起的脚就是放不下去,最后只好勉勉强强放到了一个沾血迹的脚印上。

  王欣站住了。他朝里面看了看,发现前面的死尸更多,有的地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要踩着死尸才能过去。

  “董邦找到没有?”王欣问道。

  “还在里面,逃不掉的。”一个军司马回道“我们围得早,打得突然,就算他长着翅膀也飞不出去。不过…”

  王欣扭头看看他“不过什么?”

  “因为董卓进京,董邦考虑到京城的安全,特意从长安诸陵临时调了五百精锐,京兆尹府的卫士骤然增多,我们在攻打过程中,损失较大。”

  “我们还有多少人?”

  “只有六百多人了,这还包括袁阀、杨阀、马阀等诸多世家的门客。”那个军司马担忧地说道“京兆尹府在陵、高陵、霸陵等地驻有三千郡国兵,如果他们得到消息,连夜杀回来…”

  “他们死了。”王欣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名军司马和站在王欣身后的几个从事吃惊地看着王欣,神情非常震骇。

  “你们不要担心,该杀的我们都要杀,董卓的势力一夜之间会烟消云散。诸位大人都是铲除侫拱卫社稷的功臣,陛下一定会予以重赏。”

  远处的院落内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呐喊,接着王欣就看到几个浑身浴血的士卒急速冲了过来,其中一个人的手上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大人,我们杀死了董邦。”士卒们一边兴奋地奔跑着,一边大声狂呼“董邦死了。”

  王欣情不自,举手欢呼“赏,重赏。”接着他回头对亲卫喊道“快,擂鼓,集结剩余人马,驰援黄大人,快…”

  “大人,我们人马不多了…”

  “黄大人只有一千人,无法杀死董璜。”王欣转身就走,神态非常坚决“今天我们即使拼光了,全部战死了,也要杀死董卓,走,走…”

  战鼓声带着血腥的惨烈和悲壮,直上天穹。

  **

  未央宫。

  烈的杀声穿过紧闭的窗扇,清晰地传到了天子的耳中。

  天子蜷曲着瘦小的身躯,惊惶不安地坐在案几后面。双手紧紧地抱着一个锦盒,一双眼睛里尽是恐惧和无助。他非常害怕,三年前洛皇宫的大火和杀戮再度一幕幕地掠过他的脑海。

  马宇坐在天子身边,拿着一卷书简慢慢地看着,平静而闲适。突然一声闷雷般的轰鸣声传来,仿佛一个惊雷炸响在屋外,大地和门窗在这瞬间发出了猛烈的震颤。天子惊叫一声,本能地丢下怀里的锦盒,双手抱住了脑袋,竭力弯曲着单薄的身体,恨不能一头钻到地底下去。

  马宇心神俱震,手中的书简顿时掉到了地上。

  锦盒滚到地上,因为撞击,盒盖突然掀开了。盒里的棋子散落了一地。

  马宇扭头看看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的天子,俯身去捡拾地上的棋子。天子爱下棋,爱弹琴,和先帝当年一模一样。

  天子猛然发现怀里的锦盒没有了,接着就看到了滚落一地的棋子,他呜咽一声哭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去捡地上的棋子。

  “陛下,臣来捡…”

  “这是父皇的,这是父皇的…”天子一边哭着,一边手忙脚地四下寻找。他每捡起一粒棋子,就小心翼翼地拿到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再郑重地放到锦盒里。这一刻,屋外的杀伐和心里的恐惧好象都已离他而去,和他再也没有半分关系。

  这棋子很普通,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马宇心下疑惑,小声问道:“陛下,这是先帝给你的?”

  天子摇摇头,拿衣袖擦了一下泪水涟涟的眼睛“这是朕的母亲留给父皇的,父皇一直放在身边,谁都不给。每到朕母亲忌辰的时候,父皇就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擦,擦得亮晶晶的,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母亲的琴,父皇走的时候给了姐姐,母亲的棋,父皇走的时候,却谁也没给,他大概想一直带在身边。朕也想要,就偷偷留了下来。”

  天子哽咽着说完后,马宇不想起了先帝,想起了先帝走后突然崩塌的大汉社稷,他心中酸楚,泪水悄然滚落。

  君臣两人跪在地上,一个捡,一个擦,心无旁骛,心中一片宁静。

  **

  李肃惨哼一声,急步后退,锋利的长戟带着一块血离体而去。

  “啊…”李肃痛不生,张嘴发出一声惨厉而愤怒的长嚎“杀…杀死西凉贼…”

  秦谊、陈卫和十名西疆高手势不可当,酣呼鏖战,拼死挡住西凉兵的冲杀,但西凉兵越来越多,杀不尽杀。

  西疆高手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羽林军倒下了一排,又一排。

  李肃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董卓车驾,叫喊声显得格外的恐怖和凄厉“挡住,杀死董卓,杀死他…”

  杨瓒一手拿着一把刀,亲自冲了上去“杀死董卓,杀…”

  血腥的杀戮空前的烈。

  西凉士卒不惜一切代价,奋勇杀进,逐渐接近了董卓。

  羽林军死伤惨重,他们的尸体堆了御道,被敌人踩在脚下肆意地蹂躏和践踏。

  董卓悄悄吁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肥胖的身躯安安心心地坐到了车座上。突然他觉得脸上很不舒服,于是从衣襟上撕下了块绢布,用力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鲜血早已冷凝,粘了胡须和脸颊。血迹越擦越多,半张脸都变成了褐红色的一片。

  董卓很恼火,十分不地骂了两句,然后对着手上脏污的绢布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又拿到脸上擦起来。

  我野蛮、愚蠢、无知、血腥、残忍,好啊,我野蛮就野蛮,现在就算骂我是胡蛮,蛮子,我也认了。

  董卓把绢布举到嘴边,赌气似的又吐了几口唾沫。哼,等我杀光了你们,看看还有谁骂我蛮子。他用力擦着脸颊,就象拿刀在割着士人的。老子要杀光你们。

  突然,他的手停下了,歪着的脑袋也不动了。他看到远处又杀来了一支羽林军。

  董越、董徽、董璜、董邦呢?怎么他们一个都没来?难道都被杀了?

  董卓慢慢扭转脑袋看看西城方向的天空。蓝色的天,白色的几片浮云,下了两个多月的雨随着自己的车驾进入长安城,消失了,雨过天晴了。一种不祥的念头突然掠过他的脑海。战马至死不愿离开郿坞,马车的车轴也断了,雨也停了,这到底是什么预兆?是吉还是凶?

  城外有八千大军,城内有数千大军,谁能杀我?

  **

  司徒府。

  胡轸面对皇甫嵩咄咄人的眼睛,面对指着自己的长戟和长箭,犹豫了。

  是血溅大堂,立即被皇甫嵩砍下脑袋,还是背叛董卓,背叛自己和董卓将近三十年的兄弟之情?

  胡轸的大军随董卓撤回关中后,首先得到了兵力上的补充。自从南军有数名都尉阴谋叛后,董卓就开始逐步削减南军的人数。两万南军一部分被董旻带到了郿坞,一部分宿卫中,一部分被补充到了北军各部。胡轸带着五千人马驻防于武关。

  牛辅兵败关西后,董卓打算再度集结大军,尽快发起反攻。他在郿坞急书胡轸,让他赶到长安商议攻打关东之事。胡轸本想推辞,因为董卓的意思很明显,要让他代替牛辅到关西前线指挥。

  现在牛辅和李傕、郭汜等统军大将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烈。要想打赢关西的仗,这个主帅必须要换。目前几个中郎将中,董越是自己的侄子,董卓肯定要放在身边。吕布、段煨、鲍鸿在西凉军中没有威信,无法出任大军统帅。唯一符合条件的就是皇甫鸿和胡轸。董卓当然不会把军队交给皇甫鸿,所以只有胡轸这一个唯一人选。

  胡轸不愿去,他没信心打赢徐荣。关西如果再打输了,自己这条命就玩完了。但董卓的军令他又不敢违背,只好皱眉苦脸地到了长安。现在他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刀。早知道长安要发生兵变,董卓就是威胁要打断自己的腿,自己也不来。

  大臣们的兵变会不会成功?如果王允和皇甫嵩失败了,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自己和董卓这么多年兄弟,董卓嫉恶如仇的情自己还是一清二楚的。

  “你杀了我吧,把我的脑袋拿给董大人。”胡轸咬咬牙,断然说道“我和董大人在西疆并肩杀敌二十多年,你让我背叛他,绝无可能。”

  皇甫嵩脸色一寒,杀气凛冽。

  王允气得脸色铁青,挥手喊道:“拖下去,斩了。”

  胡轸自知必死,胆气大盛,他指着王允的鼻子骂道“老子十六岁从军,至今已在沙场上鏖战了三十年,为西疆,为大汉,立下了无数功勋,你算什么?你为大汉做了什么?你如果没有显赫的家世,你算个啊。你说董大人是臣贼子,那你又是什么?当初董大人要迁都长安,要废除五铢钱的时候,你站在朝堂上说了什么?你难道不是臣贼子?”

  “杀,杀…”王允大怒,咬牙切齿。

  围在四周的士卒刚要扑上去,皇甫嵩突然“哼”了一声,不怒自威。士卒们畏惧地看看皇甫嵩,踌躇不前。

  王允指着皇甫嵩高声质问“皇甫大人,难道你要抗旨?”

  杨彪和淳于嘉等诸多大臣目瞪口呆,一时茫然失措。

  “我再说一遍,北军是大汉的北军,不是董卓的北军。北军将士的所作所为都是奉旨行事,和北军将士没有任何关系。北军上下是否有罪,你王大人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只有陛下说了算。”皇甫嵩看看王允,沉声说道“把胡轸交给我。”

  王允怒视皇甫嵩,连连摇头“好,好…”“传陛下圣旨,凡董贼一,抄没家财,九族尽诛。”王允站在大堂上,高举着圣旨,指着一帮被抓的大臣厉声吼道“拖出去,杀…”

  被抓的大臣都是董卓的宗族子弟和故吏亲信,其中还有一位甚至官居九卿,这些人有的吓得面无人,有的破口大骂。依照大汉律,秩俸两千石的大员如果违律,必须要经廷尉府审理,再经天子御批,然后才能定罪。如果是杀头的大罪,那手续就更繁琐了,但此刻王允已经抓了狂,什么律法不律法他一概不问,先杀了再说。

  有大臣高呼:“臣贼子者,王允也。”不过喊也没用了,王允一声令下,几十颗头颅落地。

  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等大臣也觉得不妥。本想劝劝王允,但王允瞪着眼睛说“董卓不死,我的脑袋就没了。杀了这些祸国侫,我王允也算没白死。”

  “董卓不死?”太尉杨彪大惊失“这次还杀不死董卓?”

  王允抬头看看大堂外的天空,沉默不语。吕布的大军还能坚持多久。

  **

  北军大营。

  吕布的大军虽然打了北军一个出其不意,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北军占据了地利优势,而且吕布来袭的时候,正是北军上午训的时间,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在上官的指挥下,处惊不变,从容集结。同时董越为了争取时间,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前营一千将士。这一千人用自己的血之躯挡住了吕布大军前进的脚步。

  吕布的大军在五天之内冒雨奔袭四百里,而且途中还不借代价攻占了郿坞,其疲惫和损耗可想而知。但吕布为了抢时间,仅在槐里休息了半天,然后就带着大军从槐里城再度急行八十里赶到长安,向北军大营发起了攻击。

  五千将士在雨水连绵的黑夜里走了八十里,本来就已经支撑不住了,此时再攻击北军,无疑是自寻死路。

  董越的北军以逸待劳,董徽的大军也休息了一夜,八千将士体力充沛,战意盎然。双方稍一接触之后,吕布的大军就不行了。董越久经战场,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蓬的机会,他立即下令大军两翼包抄,中路突破,分割包围吕布的军队。

  一阵血腥厮杀后,北军成功分割了吕布的大军,剩下的事就是围歼了。

  北军由于过早损失了一千人,兵力上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再加上董越要求中路强行突破,造成了部曲伤亡的增大,等到完成包围后,双方形成了一个死局,一个一口吃不掉,一个一时死不掉。

  董越心悬董卓的安危,随即命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先把左路的包围圈中打掉,以便腾出兵力回援长安城。

  吕布浑身浴血,踉跄后退“擂鼓,擂鼓…命令各部结阵自守,各自为战。”

  “大人,张辽大人被陷在了北军中军,要不要再派援军杀进去?”

  “不要管他了。”吕布挥手听道“我们已被北军分割,大军一分为二,无法再集中主力猛攻了。”

  “大人…”

  “传令诸部,誓死血战,誓死血战…”

  战马伤痕累累,终于支撑不住,悲嘶几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起了头,轰然倒地。

  张辽筋疲力尽,翻身从马上摔倒。几个北军士卒手执长矛,奋力追了上来。

  张辽头枕着一具残尸,想一跃而起,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敌人的长矛从空而降。

  战马奔腾,一个铁骑士卒纵马而至“杀…”

  长矛连同那个腾空而起的敌卒被高高得撞上了天空,几个横向杀来的敌人也被这匹疯狂的战马撞得四飞而去。马上骑士的长戟划空掠过,一个头颅,半截断臂远远地坠落于尘埃。

  “大人,走,走…”

  张辽大吼一声,艰难爬起,一手驻戟,一手拖刀,奋起最后一丝余力,歪歪倒倒地向己方阵势跑去。

  李封张嘴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被飞来的一腿踹得腾空飞起。

  他想去救几个被北军围住的士卒,结果那几个士卒没救下来,自己反倒被围住了。

  他看着湛蓝的天空,看着天上那轮耀眼的太阳,觉得自己解了,总算可以死去了,离开这个血腥的战场了。

  蓦然,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吼声,然后一双大手把他稳稳地抱住了。

  “还活着吗?”吕布大声吼道。

  李封苦涩一笑,又出了一口血。

  “好,没死就好。”吕布把他放到地上,拿下了他手中的战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把你背出去。”

  李封昏厥之前,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董越驻马于山坡之上,凝视着长安城方向的驰道,根本无心战场。

  为什么没有消息?送信的人一去无影踪,城里也没有任何消息送出来,难道长安城已经被叛逆控制了?

  突然,他看到了一杆大旗冲出了天际,接着一骑跃空而出。

  董越大喜,目不转睛地看着。

  铁骑越来越多,大地开始微微战栗。

  董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猛然,他高举双手,回头望着战场,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擂鼓,擂鼓,列阵敌…”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三章狂风暴雨第二十八节

  号角长鸣,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响彻了天宇。

  铁骑大军一字展开,如同滔滔洪水一般,一路咆哮着怒吼着,以雷霆万钧之势,一而下。

  铁骑奔腾的巨大声响和雷鸣般的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就象惊涛骇一般,劈头盖脸地向战场上重重砸来。

  董徽面无人,心里的恐惧霎时间击垮了战的勇气,他惊慌失措地叫着喊着,然后掉转马头,率先向中军逃去。

  正在战场右翼围攻并州军的虎贲将士还在烈厮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官已经临阵逃了。虎贲营的一个都尉临危不惧,继续指挥部曲攻击并州军,同时遵从董越的号令,组织部分兵力迅速离战场,准备用箭阵阻击敌人的铁骑。

  董越神色冷峻,连续不停地下达着命令。传令兵飞奔在战场上,五彩缤纷的令旗在空中剧烈的翻腾着。

  吕布的大军刚刚被北军分割包围,但转眼间形势就变了,现在轮到吕布的大军和前来支援的铁骑包围北军了。内外夹攻之下,北军败局已定。

  董越知道自己退路尽绝。叛军援兵的到来,改变了战场上的兵力对比。这一仗在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突然失败了,他心犹不甘。他断然命令左右两翼大军放弃对并州军的包围,以最快的速度向中军靠拢,固守待援。

  北军要想重新获得这场大战的胜利,只有指望董卓带着大军从城内杀出来支援了。

  董越再次扭头向长安城方向看去。他盼望出现奇迹,盼望能看见呼啸而来的西凉铁骑。

  “密集结阵,密集结阵…”吕布嘶哑着嗓子,愤怒地吼叫着,绝望至极。

  西凉人的铁骑杀来了,这说明司徒大人在长安城内诛杀董卓的计策己经失败了。董卓只有在稳住了长安城的情况下,才会派出铁骑支援董越。

  “杀,杀上去…”吕布疯狂了,长戟上下飞舞,吼声如雷。“死战,死战…”

  并州将士生机尽绝,此刻退也是死,降也是死,只有血战一条路。铁骑奔腾的轰鸣声和鲜血淋漓的战场狠狠地撞击着他们的心灵,起了将士们埋藏在心灵深处最原始的血腥和凶残。杀,不死不休,战死为止。

  并州将士霎时间士气如虹,人人抱着必死之心,一往无前,以命搏命,誓死血战。

  北军士卒不进反退,金锣声此起彼伏,急骤的战鼓声也从北军中军大纛下直冲云霄。

  吕布大急,连连挥手狂呼:“擂鼓…擂鼓…杀上去,死死住北军,住他们…”

  北军现在和并州军混战在一起,双方杀成了一团,铁骑如果杀过来,北军士卒必定要遭到误杀。所以董越决心要摆并州军的纠,让铁骑对并州军展开致命一击。你想跑,门都没有,临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吕布咬牙切齿,督军奋起余力,死死住北军,杀一个赚一个。

  董越苦不堪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翼大军被铁骑无情的杀戮、噬,一个个士卒,一面面战旗,被踩在了铁骑的脚下,被碾成了齑粉。

  并州军将士难以置信地望着在铁骑下挣扎嚎叫的敌人。铁骑竟然是自己的援军。

  绝处逢生的士卒们愣了一下,然后他们激动了,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高举武器,纵情欢呼,如雷般的欢呼声霎时就象雷掠过大地,传遍了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吕布惊喜地看着呼啸而过的铁骑,浑身上下顿时热血沸腾,情不自地跟着将士们齐声欢呼,声嘶力竭。

  司徒大人成功了,司徒大人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他成功了。

  “董卓死了,董卓死了…”吕布突然意识到什么,举起长戟在阵前狂奔起来“董卓死了,董卓死了…”

  吕布的心灵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栗着,他的泪水冲出了眼眶,他哭着,叫号着,他丢下了长戟,甩下了战盔,他高举双手,仰天狂呼:“董卓死了。”

  “丁大人,睁开你的眼睛,董卓死了,他死了…”

  战场上一片混乱。

  董卓死了。震耳聋的叫声让北军将士人心惶惶,士气立时掉落到了极点。苦苦支撑的北军开始了。

  董越不相信,他不相信董卓会死,他急切地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奇迹出现了。

  在士卒惊喜的欢呼声中,董越霍然回头,他看到了祈盼已久的援军,看到了转败为胜的希望。

  “擂鼓…杀,杀啊…”北军将士顿时士气陡振,如雷般的杀声霎时震撼了四野。

  北军、并州军,还有那从天而降的羌人铁骑,三支大军就象三只嗜血猛兽,狠狠地撞到了一起,然后疯狂的咆哮着,撕咬着,在血横飞之间肆意蚕食着一条条血淋淋的生命。

  援军越来越近,董越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震骇,心里的绝望和痛苦越来越强烈。

  董越突然面对长安方向,纵声狂呼:“大人,你在哪…”

  高高飘扬的“汉”字大纛旁,是一面巨大的红色战旗,战旗上绣着两个斗大的字:皇甫。

  皇甫鸿望着前方血腥而惨烈的战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吕布总算撑过来了,今天这一仗,终于赢了。大汉将因这一仗而重振天威。

  “传令诸部,从战场两翼杀进去,包围董越,全歼叛逆。”

  三千将士在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中,像狂啸的飓风一般卷进了战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董越带着亲卫曲急速后撤。

  董徽的尸体横放在一匹战马上,鲜血顺着两只摇晃的手臂到了指尖上,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到了的地面上。

  董徽在逃往中军途中被中坠落马下,然后被敌人的铁骑践踏而死。虽然他的亲卫拼死相救,但最后也就抢回来一具残破的尸体。董越不想丢下弟弟的尸体,他要带着弟弟一起逃出战场。

  “大人,我们往哪撤?往郿坞吗?”

  “郿坞已经没了。”董越痛苦地说道“我们往东,到潼关,到关西去。”

  亲卫曲的军候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大人,那太师…他还能…”

  董越心中悲恸,泪水不夺眶而出“没有了,都没有了…”

  “走,我们到关西会合牛辅,然后杀回来,杀死皇甫嵩,为太师大人报仇。”

  **

  长街浴血,杀气纵横。

  董璜的两千虎贲卫士被司隶校尉部的卫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但董璜急于杀到皇宫,他根本不顾惜士卒的伤亡,督军猛攻。

  黄琬为了尽可能迟滞和杀伤敌人,在长街上布置了二十台弩炮。每当前一列的阻击士卒倒下后,后列就以弩炮轰击,然后士卒们再冲上去,猛杀猛砍。司隶校尉部因为兵力单薄,不得不且战且退。

  双方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城门校尉王欣带着援兵从董璜的背后杀了过来。

  董璜腹背受敌,手下将士虽然拼死抵挡,但奈何司隶校尉部和城门校尉部的士卒勇不可当,无惧生死,个个越杀越来劲,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虎贲卫士连番冲杀,推进了两百步,距离皇宫近在咫尺了,但此刻他们已经付出了死亡一千多人的代价,无力再冲了。

  “擂鼓求援,让铁骑来救我们,快点…”黄璜声嘶力竭,狂吼不止。

  黄琬焦急地回头看看,再转过一条街,就是直达皇宫的御道了。如果让董璜冲过这条街,和董卓的铁骑会合,事情就不可预料了。

  “传令下去,给我杀死董璜,立即杀死他…”

  十几个武技高超的袁阀门客奉命保护黄琬,一直没有离开他左右,这时听到黄琬的命令,立即带着黄琬的亲卫队杀了上去。

  董璜和亲卫们冲过箭雨林,奋力鏖战,逐渐近了街口。董璜清晰地看到黄琬策马挥鞭,指挥士卒们奋勇拼杀,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黄琬惊恐而愤怒的叫喊声,听到他不停地喊着杀死董璜。

  “老匹夫,我要剥了你的皮,了你的筋,把你挫骨扬灰…”董璜气怒攻心,破口大骂。

  董璜的叫骂暴了他的位置,袁阀的高手们以最快的速度,最犀利的攻击,迅速杀了过去。弩箭在厉啸,长剑在飞舞,手戟在狂号,战斧在咆哮,一番暴风骤雨的攻击之后,董璜突然发现敌人站在了自己面前,几十个武技强悍的亲卫全部被踩在了敌人脚下。

  一瞬间,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几十个悍卒就变成了一堆血模糊的尸体。

  董璜瞪大了血红的眼珠子,挥刀就砍。

  一柄血淋淋的长凌空而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穿了董璜的身躯。

  董璜心中巨痛,双手本能的抛下战刀,一把握住了柄,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这时,他才蓦然发现前的铠甲片片碎裂。

  “去死吧…”董璜一声怒吼,双手用力折断柄,把半截断狠狠地进了敌人的脖子。

  战刀划空而过,董璜硕大的头颅腾空飞起。

  长街上,尸积如山,血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

  阳光变得异常的冷凛,和风变得格外的肃杀。

  黄琬,王欣,还有两百多名幸存下来的士卒站在长街上,站在尸堆中,站在血泊里,神情肃穆,心中再也找不到半丝的悲痛和怜悯,冷酷和残忍在这一刻占据了他们早已麻木的心灵。

  杀光了,死光了,这就是拱卫社稷,这就是铲除侫,这就是报仇雪恨。

  王欣慢慢地走到黄琬的马前,和他相视一笑。

  “我们去杀董卓吗?”

  黄琬点点头,然后轻踢马腹,调转马头,走向了另外一条长街,通向未央宫的长街。

  王欣看看长街上三三两两的士卒,举手做了个手势。一个军候拿着董璜的脑袋,率先跟了上去。其它的士卒拿起武器,步履蹒跚地踩着尸体,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另外一个战场,另外一个死亡之地。

  王欣低头看看沾了鲜血的靴子,心痛地摇摇头。然后就势抬起一只脚,用力在一具死尸的衣服上擦了擦。突然他发现这是自己的手下。王欣惊呼一声,急忙俯身去擦。血迹没有擦掉,反而沾了两手的污血。王欣沮丧地看看双手,叹了口气,然后踩着地的鲜血,头也不回地走了。

  **

  铁骑在战场上往来飞驰,四处追杀逃跑的敌兵。

  疲惫不堪的步卒们在各自上官的指挥下,围杀负隅顽扰的最后几股敌人。

  皇甫鸿和一队亲卫打马飞驰,四处寻找吕布。

  吕布和张辽坐在一个小土坡上,看着身负重伤的李封,低头无语。离开吴岳亭的时候,大军有八万,两仗打下来,大军只剩下了两千多人,这还包括留在郿坞的一千兵。吕布的大军几乎打完了。

  “大人,皇甫大人来了。”站在吕布身后的亲卫指着远处匆忙而来的一队铁骑,小声说道。

  吕布和张辽急忙站起来了上去。

  吕布第一眼看到皇甫大旗的时候,欣喜若狂,但他随即就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一丝不安的情绪弥漫在他的心里。

  吕布曾经怀疑过筹划和指挥这场兵变的是皇甫嵩。因为杀董卓,靠司徒大人一帮文臣在背后耍阴谋是不行的,必须要动用军队。自己实力有限,在军中也没有威信,即使自己侥幸杀了董卓,也无法稳定关中的局势。董卓的一帮旧将现在大部分驻军于外,手上都有军队,只要他们联手反攻,关中必将大。数万大军杀到长安,不但王允和自己性命难保,最后恐怕连天子都很危险。当今朝堂上,能让董卓旧将拜服的只有皇甫嵩。杀死董卓后,能不能达到拯救和稳定社稷的目的,还要看皇甫嵩能不能及时震慑和安抚董卓旧将。

  不过自己的这种猜测被司徒王允大人一口否定了。王允认为今天我能杀董卓,那明天董卓的旧将就会杀我。在王允看来,除恶就要务尽,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后患,所以他坚决要求董卓死后,把董卓的所有旧将全部诛杀,一个不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现在司徒大人为了诛杀董卓,不得不依靠皇甫嵩的助力,但董卓死后,司徒大人会不会因为和皇甫嵩在政见上的不同,产生烈的冲突?

  从皇甫嵩这个角度来说,他肯定要招抚董卓的旧将,因为这些人,甚至包括董卓,过去都是皇甫嵩帐下的大将,他不会把刀砍向自己的手下。然而,董卓的旧将一旦顺从了朝廷,这些人是不会听王允的,他们只听皇甫嵩一个人的,皇甫嵩实际上等于控制了数万军队。皇甫嵩实力骤增,再加上皇甫阀在西疆和关中两地的巨大影响力,这朝政由谁说了算,可想而知了。

  刚刚杀掉一个董卓,朝堂上立即又出现了一个手握重兵的皇甫嵩,王允和朝中一帮大臣怎能忍受?在王允等诸多大臣的眼里,皇甫嵩和皇甫门阀世代都是武将,说到底皇甫嵩还是一个武人,所以王允至死也不会答应招抚之议。

  要想招抚董卓旧部,天下只有皇甫嵩一个人能做到。但朝廷和王允等诸多大臣又担心皇甫嵩会象董卓一样擅权误国,所以他们只有一个选择:明知朝廷应该招抚董卓旧部,尽快稳定关中,也坚决拒绝这么做。

  王允既然态度非常坚决地不愿招抚董卓旧部,那么他肯定有杀死这些人稳定关中的办法。但问题是,皇甫嵩会让步吗?在事关社稷安危面前,皇甫嵩还会象过去一样,毫不犹豫地让步?

  吕布、张辽和皇甫鸿三手相握,彼此都很激动。

  “我来迟了。”皇甫鸿歉疚地说道“按照司徒大人的安排,今天清晨我就应该赶到这里,和你们前后夹攻董越和董徽。但我在高陵围杀京兆府郡国兵的时候,碰到了不少麻烦,耽误了半天时间。”

  “谢谢坚寿兄及时来援。”吕布感激地说道“坚寿兄的救命之恩,我和文远后必当重报。”

  “奉先,你我都是为了大汉社稷,何来救命之说?”皇甫鸿摇手道“能全歼董越、董徽的八千大军,两位大人居功至伟。”接着他指指长安城方向“城内的事还没有解决。我们立即整军,急速杀进城去,诛杀董卓,保护天子。”

  “董卓没死?”吕布吃惊地问道。

  “我不知道。”皇甫鸿焦急地说道“我们立即进城。”

  “擂鼓…擂鼓…”吕布转身向战马飞奔而去,吼声愤怒至极。

  “文远,你留下。”皇甫鸿说道“我给你一千人,还有羌人铁骑。如果城内情况紧急,你接到我的急报后,再带着铁骑飞速杀进。”

  张辽点点头,对皇甫鸿的沉稳和谨慎非常佩服“下官清理了战场,即刻率军赶到雍门外相候。”

  **

  屋外的杀声已经延续了很长时间,间或还能听到几声弩炮的轰鸣。

  天子一手拈着棋子,一手托着腮帮子,两眼十分专注地看着棋盘,凝视沉思,对屋外的杀伐声恍若未闻。

  马宇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不时抬头倾听屋外的声音。两个多时辰了,难道还没有把董卓杀死?

  “爱卿,你很怕吗?”天子突然问道。

  马宇微微一笑。

  “朕很怕。”天子紧张地眨眨小眼晴“是有人要杀朕吗?”

  “陛下,宫内有虎贲、羽林,有数千卫士,不会有事的。”马宇说道“董卓阴谋篡逆,今天,我们杀的就是他。”

  天子愣住了“太师?太师要杀朕?”

  马宇点点头。

  “太师对朕很好,为什么要杀朕?”天子又是恐惧,又是疑惑。

  “因为董卓要做大汉的皇帝。”

  天子低着头,两手来回捏着那粒棋子,心里很茫然,也很害怕。

  “董卓犯有十大滔天重罪,陛下想知道吗?”马宇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声震天巨响,好象天地突然坍塌了一般,门、窗一阵猛颤。

  天子吓了一抖,手上棋子“啪”地掉到了棋盘上。

  西凉铁骑杀光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卫士,和董卓会合,然后他们护着董卓的马车,缓缓向宫门外杀去。

  宫门附近的两座殿堂被西凉士卒点燃,很快烈焰腾空,浓烟滚滚。从两侧向御道冲杀的卫士被大火阻挡,只能集中在一起,向御道上尽情倾泻犀利的长箭。

  火越烧越大,其中一座殿堂轰然倒塌。

  董卓的马车距离宫门只剩下二十步了。

  刘范、杨瓒、李肃三人身先士卒,指挥卫士拼死阻杀。

  秦谊带着数名高手再次杀到了马车附近。他战刀狂舞,连诛三人,一步冲到车前。战刀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刀断,车轮受损。“给我斧子,给我斧子…”秦谊纵声大叫,同时一拳砸断了敌人刺来的长矛。断矛到了他手,顿时变成了夺命利器,三个西凉兵惨叫着飞了出去。

  陈卫连中三刀,鲜血迸,但他毫不退缩,反而更加凶猛,手中的战斧一路咆哮着,连杀数人,最后在秦谊的掩护下,一斧砍断了车轴。

  陈树带着西凉兵呼号上前。几个西凉兵抬着马车,继续后撤。

  秦谊、陈卫狂大发,矛、斧齐上,陈树抵挡不住,被一矛穿,跟着头颅就被战斧劈成了两半,脑浆、鲜血四而出。

  宫门外战鼓雷动,杀声四起,西凉兵象水一般拥挤而入。

  董卓神色一喜,抬头看去。

  吕布驻马立于宫门之前,横戟而立,手中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董卓不假思索地举手高呼:“奉先,快来救我。”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三章狂风暴雨第二十九节

  话音未落,董卓脸上的喜突然不翼而飞,一双眼睛蓦然睁大,眼晴内尽是愤怒和震骇。

  皇甫嵩一身重铠,面如冷霜,缓缓出现在吕布的身后。

  吕布背叛了,皇甫嵩也背叛了。悔恨就象锋利的长刀凌迟着董卓的身心,象毒药一般烧蚀着董卓的骨髓。当初自己没有杀死他们,今天自己反倒被他们杀了。

  董卓忽然笑了起来,浅浅的笑意里含着极度的鄙夷,极度的痛苦,极度的苦涩和悲凉。

  如果今天死于士人的屠刀,自己心服口服。输了就输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值得后悔和抱怨的,但今天死于皇甫嵩的刀下,死于吕布、李肃的刀下,自己觉得很悲哀。皇甫嵩、吕布都是武人,无论他们出于何种目的诛杀自己,武人都将在自己死后遭到士人的疯狂报复和清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们不知道士人卑鄙无的嘴脸和血腥残忍的手段?杀了自己,武人也就彻底失去了权柄和保护,他们将步自己的后尘死于非命,除了死亡外,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士人鄙视武人,视武人为祸纲纪的洪水猛兽,自此后,武人将绝迹于朝堂,将被屏弃于叙柄之外。悲哀而可怜的武人。

  董卓想到了段颎。段颎仅仅做了一个多月的太尉就死了。相比段颎,自己要好一点,在大汉各方势力的围攻下,苦苦支撑了两年多,但最终还是因为武人对自己的背叛,走上了死路。李弘呢?此刻远在冀州的李弘还能支撑多久?我死了,大汉手握重权的武人只剩下李弘一个了。从此后,李弘将代替我,成为大汉最大的叛逆,成为大汉所有势力围攻的对象。过去因为我的存在,李弘还能在各方势力中左冲右突,奋力挣扎,但我死了呢?我死了,李弘还能挣扎多久?

  董卓抬头望着天空。

  湛蓝的天,洁白的云,它们就象自己昔日的戎马岁月,令人沉醉,让人怀念。

  这一刻,董卓忘记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忘记了所有痛苦挣扎的艰难岁月,心中只有那片蓝天,那片飘逸悠闲的白云。

  他久久地望着,一动不动。

  战鼓雷动,杀声震天。

  西凉兵奋战多时,死伤惨重,但依旧负隅顽抗,誓死血战。

  此刻一部分西凉兵被黄琬、皇甫鸿、王欣带人围在了未央宫外,一部分人被皇甫嵩、吕布带人赶进了宫内,败亡已成定局。

  吕布高举金准的人头,纵声狂呼:“奉天子旨,诛杀董贼。”

  “杀,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西凉兵杀红了眼,高声呼号着,着吕布就杀了上去“杀,杀死吕布…”

  未央宫内外,尸积如山,双方将士踩着尸体,酣呼鏖战,惨烈至极。

  长箭、战刀、盾牌、长矛,甚至还有断肢残臂,向吕布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吕布怒喝一声,飞身滚到马下,手中头颅对准冲上来的敌人一头砸下,长戟霎时穿了敌人的躯体。

  李肃奋力撞开眼前的敌兵,一刀枭首。

  秦谊、陈卫紧随其后,三人再度杀到了马车附近。几个西凉士卒至死不退,以血之躯拼死抵挡。一个西凉兵身中数刀,伤痕累累,临死前还抱着马车不放,十几支厉啸的弩箭随即把他牢牢钉在了马车上。

  陈卫腾空而起,手中长矛居高临下,如闪电一般扎向董卓。董卓稳坐车内,一刀劈下,矛断,矛柄去势不减,恶狠狠地刺进了董卓的口。董卓虽然身穿重铠,但不住这重重一击,张嘴出一口鲜血。

  一个西凉兵怒吼着,连人带刀腾空撞向陈卫,陈卫躲闪不及,被撞得倒飞而去。

  秦谊踩着敌人的尸体,从马车侧面冲了上去。董卓怒睁双目,虎吼一声,战刀凌空劈去。两刀相撞,火星四溅。秦谊刀断,拳至。董卓战刀来不及回削,只好举拳去。两拳再撞,骨裂之声清晰可闻。董卓痛彻心肺,高声惨呼。李肃长矛适时刺至,再击董卓膛。董卓一把抓住矛柄,大吼一声,用力推出。李肃猝不及防,倒退一步。董卓也坐立不稳,摇晃倒。秦谊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脚踢出。

  董卓翻身滚到车外。

  吕布杀到。吕布诛十七人,换七件兵器,连进二十步。看到董卓掉到车下,吕布心神激动,大发神威,战刀一连砍倒两个,一拳打死一个,一脚踢飞一个,身形如狂暴的猛虎,瞬间再进两步,一脚踹到了董卓的肚子上“去死吧。”

  董卓挣扎起的身躯轰然倒地,一口鲜血狂而出。

  两个西凉兵高声怒吼着,飞身来救,抡刀就剁。吕布全然不顾,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剁下。董卓狂吼一声,双手撑地,庞大的身躯猛然挪动。

  吕布一刀砍中董卓的部,顿时火星四,铠甲寸裂,战刀一断两截。董卓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立刻昏死过去。

  背后两把刀同时杀到。就在这瞬间,秦谊横空而至,一脚踹中左侧的敌兵。那西凉兵惨嗥一声,身躯打横飞起,飞速撞上身侧的士卒。两把战刀一把剁空,一把擦着吕布的肩头划空,带起一抹殷红的血珠。

  一个羽林兵奋力冲上,一刀剁下董卓的头颅。

  西凉兵高声悲号,刀齐下,顿时把那名羽林兵砍倒再地。

  “董卓死了…”吕布一拳砸飞敌兵,顺手夺下敌人的战刀,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董卓死了…”

  秦谊抢过敌人的断矛,飞身扑上。“拿下人头,拿下人头…”

  李肃跳下马车,长矛飞舞,接连挑起数具在董卓身上的尸体。

  西凉兵疯狂搏杀,呼号而上,马车旁立刻堆了更多的尸体。

  吕布、李肃、秦谊抵挡不住,连连倒退。

  羽林军士卒蜂拥而上,奋勇击杀。

  “董卓死了…”如雷般的吼声,欢呼声响彻了未央宫上空。

  **

  下午,太尉杨彪、司徒王允、司空淳于嘉、尚书令士孙瑞等大臣进宫觐见天子。

  天子非常恐惧,一言不发,任由诸位大臣们办一切。大臣们若征询他的意见,他就点头,不敢有半句说词。

  王允举荐太尉杨彪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今大汉有五公,太师董卓被诛,太傅刘虞远在幽州,朝中三公以太尉为首,当然应该由杨彪主掌国事。

  杨彪当即请辞。此次之所以能成功诛杀叛逆董卓,司徒王允当居首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数年来的精心筹划。杨彪和淳于嘉等大臣一致举荐王允主掌国事。

  天子随即下旨,以司徒王允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

  王允奏请天子,立即把董卓犯有十大重罪,已经伏诛的消息诏告天下,并下旨捉拿董卓的宗族门生故吏,所抓捕者,一律诛杀三族,抄没家财。

  关中三辅的扶风、冯翊两郡早已被王允控制,京兆尹的大部分县吏也是王允的人,所以王允奏请天子,尽快任命一个新的京兆尹,以安抚京兆各地。

  王允同时还表奏了诸多急待处理的国事,比如立即急诏各地州郡上表呈述,废除小钱重新使用五铢钱等等,天子一一准奏。

  在王允等大臣准备告退的时候,天子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地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既然董卓已经死了,那就把他埋了,不要挫骨扬灰了。

  王允非常激动,断然拒绝“董卓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挫骨扬灰,已经很便宜他了。”

  天子面色苍白,低头颤抖。

  董卓的尸体被剁成碎块,焚烧成灰,撒于驰道。董氏宗族子弟被杀一净,葬于坟岗。董卓的诸多亲信故吏被全家抄斩,丧命者多达五千多人。

  在皇甫嵩、吕布等人的极力劝阻下,王允退了一步,没有把北军数十名军吏的家眷关进大牢,而是暂时监了起来。

  第二天朝议,王允奏请天子下旨,要求牛辅、李傕、郭汜、王方、贾诩等北军将领立即回京述职,如若迟迟不归,则以谋反论处,诛杀九族。

  朝中大臣们很吃惊,纷纷劝阻王允。

  这道圣旨送过去,牛辅等人自知必死,肯定要叛,要带着大军杀进关中。此刻关中只有吕布的两千兵,皇甫鸿的两千兵,李肃的一千羽林军,即使加上皇甫嵩请来相助的三千羌骑,扶风和冯翊两郡的六千郡国兵,整个关中也不过只有一万四千人,根本不是叛逆的对手。

  “大人,我们坚决同意诛杀董卓旧将,但此事必须从长计议,不能之过急。”司空淳于嘉劝道“大人急于重振社稷,安定天下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但前提是,我们要先稳定关中,要把牛辅等人的军队控制到手,然后才能杀他们。关中无论如何不能再起战火了。”

  皇甫嵩非常生气,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吕布担心牛辅率军杀进关中,长安难保,也出言相劝。

  长安兵变,双方大约有四万三千军队参予其中,损失非常惊人。

  董卓一方有他的三千铁骑和一千虎贲,有左将军董旻的三千人,虎贲中郎将董越的五千人,护羌校尉董安的三千人,中军校尉董璜的两千人,武猛校尉董徽的三千人,京兆尹董邦的三千郡国兵。这两万三千人中,护羌校尉部的三千人马后来跟了吕布。镐城北军大营一战最后也只有三千俘虏,其余一万七千人全部战死。

  朝廷这一方有皇甫嵩临时拼凑的一千私兵,向羌胡诸部借的三千铁骑,司隶校尉黄琬的一千人,城门校尉王欣的八百人,左中郎将刘范和骑都尉李肃的三千羽林、虎贲军,中郎将吕布的九千人(包括护羌校尉部的三千人马),中郎将皇甫鸿的五千人。虽然扶风郡王宏和冯翊郡宋翼各有三千郡国兵,但他们为了确保兵变成功后三辅能够迅速稳定下来,都没有参战。因此只有二万三千人先后在各个战场上誓死奋战,最后损失了大约一万四千人,折损一半多。

  此役双方损兵折将三万一千人,关中元气大伤,长安不堪一击。

  此时除了赦免北军诸将外,别无它途,请大人三思啊。

  王允不为所动,固执己见。

  “我就是要反牛辅。”

  皇甫嵩实在忍不住了,他指着王允说道“司徒大人所倚仗的无非是鲍鸿和段煨的军队。但他们挡得住牛辅吗?”

  众臣猛然醒悟。这圣旨中没有提到段煨和鲍鸿的名宇,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样子,这两人就象吕布一样,也早被王允秘密说服了。

  司徒大人竟然还有伏兵。王允步步施计,算无遗策,如果董卓不死,那当真是老天无眼了。

  王允从容笑道:“段煨大人原是北军将领,虽然他和董卓年轻时都曾在段颎帐下效力,但他不是董卓的亲信,也不是董卓的旧部,他只听命于天子和朝廷。至于鲍鸿大人,诸位应该更清楚了。当年我任豫州刺史的时候,他是我的手下,我们曾一起率军攻杀黄巾军,也算是生死之了。”

  王允看看诸位大臣,继续说道:“天子密诏我早在新年时,就已经交给了鲍鸿。我一再嘱咐他,要尽可能保存实力,不要急于攻打河东,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影响了诛杀董卓的大计。”

  “昨天董卓死后,我即以八百里快骑密告段煨和鲍鸿两位大人,命令他们立即率军赶到华,趁着王方毫无防备的时候击杀王方。只要击败了王方,攻占了潼关,牛辅就被困在了关西。”

  “上个月牛辅在关西大败,粮草辎重全部被北疆军夺去了。董卓为了应急,临时从长安调拨了一部分,但这批粮草辎重数量有限,最多只够供应大军半个月。所以,我们只要牢牢守住了潼关,牛辅的大军将很快崩溃。”

  王允冲着皇甫嵩拱手说道:“皇甫大人,你说我这个办法能不能保住关中?保住长安?”

  皇甫嵩摇摇头“大人,你不要忘记了,打仗要靠士卒去拼命,要靠下级军吏去冲锋陷阵。你知道段煨和鲍鸿的军中现在有多少董卓旧部?有多少追随董卓征战疆场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的屯长、军候、军司马?大人一心要杀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卖命?”

  “牛辅、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王芳、贾诩这些西凉悍将,都是久经沙场,九死一生的人,你要杀他们,他们绝不会束手待毙。粮草不足,他们可以吃人。仅仅靠一个潼关,是挡不住他们的。”

  “好,皇甫大人提醒得好。”王允笑道“如果龙骧将军徐荣趁着牛辅攻打潼关的时候,率军出击,你说我们能不能击败牛辅?”

  皇甫嵩蓦然想到什么,脸色突变“大人,此旨切切不可下。”

  “圣旨已经连夜送往河东了。”王允略为诧异地看了一眼皇甫嵩“皇甫大人,有何不妥吗?董卓伏诛,天子主政,晋朝廷当然要取消了。天子已经诏令长公主和诸位老臣即刻返回长安。”

  皇甫嵩长叹无语,再不说话。

  朝议结束,众臣散去。

  吕布匆匆追上皇甫嵩。

  “皇甫大人…”吕布飞身下马,躬身施礼“下官有一事相询。”

  皇甫嵩驻马停下,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问什么,我知道。你是不是很难理解?”

  吕布点点头,四下看看,然后小声问道:“司徒大人为什么要急于对付北疆?”

  皇甫嵩叹了一口气“奉先,你是北疆人,司徒大人也是北疆人,但你们有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你知道吗?”

  吕布想了一下,摇摇头。

  “你是武人,司徒大人是士人。”皇甫嵩低声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吗?”

  吕布低头想了一下,疑惑地摇摇头“皇甫大人,骠骑大将军忠心耿耿,为大汉开疆拓土戍守边疆,功勋盖世…”

  皇甫嵩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天子西迁长安已经两年多了,这么长时间里,他为什么不攻打关中讨董勤王,却反而去打洛,打冀州,为什么?”

  吕布哑口无言,若有所悟。

  “司徒大人的本意是好的,但时机和方法却错了。”皇甫嵩无奈地说道“他如果能象杀董卓这样有耐心,大汉何愁不兴?”

  “如今关中未稳,司徒大人立即撤消晋朝廷,以天子旨督令徐荣攻打牛辅,其目的显然是打算削弱李弘的权柄,消耗北疆军的实力。但他这么做,等于变相宣布朝廷在诛杀董卓之后,要对付李弘。司徒大人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

  四月上,关西弘农郡,陕城。

  朝廷圣旨送达陕城大营。

  徐荣打开圣旨,面色骤然剧变。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三章狂风暴雨第三十节

  董卓死了?怎么可能?

  徐荣目瞪口呆,心中一阵狂跳。这是一个骗局,董卓精心设计的一个骗局谁能杀死董卓?董卓手握权柄,麾下有十万雄兵,朝中谁有这个本事杀死董卓?刺杀?更不可能。传言董卓出行,前后左右有数千铁骑和虎贲,一般人根本无法走近他十步之内。当今世上,没有人可以杀死董卓。

  徐荣小心翼翼地捧起圣旨,仔细验看黄绫上的天子印玺。的的确确,那是天子用于发兵的皇帝信玺,但如今董卓大权独揽,皇帝印玺都掌握在他手上,这圣旨肯定是董卓矫诏。天子和长安朝廷已经成了董卓篡逆的工具,这已是天下人的共识。这份圣旨没有任何效力。

  北疆上上下下都遵奉长公主和晋朝廷,尤其是刘和携带天子承制诏书到了晋后,长公主和晋朝廷更具有了无上权威。北疆文武大臣只听长公主和骠骑大将军的,不会遵从其它任何人的指令。

  但董卓突然矫诏于我,有何目的?他想干什么?攻打河东还是继续攻打关西?四月到了,河东正在耕,如果此时董卓把关西战场上的大军秘密调到蒲坂津方向,河东可能失守。

  徐荣丢下圣旨,急忙打开张白骑的急书。长安这次有两名信使到了河东,一个北上晋,一个南下关西。到关西宣旨的信使由张白骑派人护送而来。张白骑在书中说,段煨和鲍鸿的大军虽然近期停止了攻击,但据斥候探查,河对岸北军大营正在逐渐增大,北军好象有增兵迹象。

  董卓趁着北疆军主力攻打冀州的时候攻打河东,这本是北疆意料中的事,董卓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搞什么诈死之计来麻痹我。长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北军如果攻占河东,北疆势必危急,我是不是应该立即向牛辅发动攻击,以便牵制和迟滞董卓攻打河东?

  徐荣坐在案几后面,浓眉深锁,一双大手握在一起,两只大拇指互相动着,心里焦虑难安。

  玉石、颜良、张郃、华雄、田畴、杨华、陈卫、周山匆匆走近大帐。

  徐荣把圣旨摊在案几上,让诸将一一过目。

  “你们看看,这是长安送来的圣旨。”徐荣指指圣旨上的朱红印玺“圣旨是真的,但这事情是真的吗?董卓突然诈死,什么意思?”

  “董卓死了?”颜良难以置信,接着他忍俊不,哈哈大笑“死了好,死了我们可以打长安,可以救回天子重振社稷了。哈哈…”“子善,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真的?”张郃也笑着问道“董卓被杀了?”

  “圣旨上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司徒大人王允精心筹划,一举击杀了董卓。”颜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董卓真搞笑。他是不是酒喝多了,一时高兴,拿我们穷开心?”

  华雄冷哼一声,一双黑的大眉毛上下剧烈地抖动着“董卓欺人太甚。想决战,叫牛辅来打就是,用得着这样戏我们?”他一拳砸到案几上,大声说道“大人,我们立即攻打弘农城,给董胖子一点颜色瞧瞧。他以为大将军在打冀州,我们就不敢两线作战了吗?”

  “狗…”玉石嗤之以鼻“董胖子童心未泯,真会找乐子。我们打他,看他还乐不乐。”

  “不能打。”田畴摇手说道“目前关西战局被我们控制着,贸然出击会破坏眼前的有利形势,对冀州战场造成不利的影响。关西作战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现在只要稳住这种僵持局面,就能给冀州战场争取足够的时间。我们听大将军的,不能主动出击。”

  “我也赞同子泰的意见。”陈卫说道“现在京畿形势危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重大变化,我们的注意力应该放在洛,而不是长安。”

  陈卫随即把京畿形势具体分析了一下。

  上月底,刘表率军攻打南,袁术战,双方在朝阳、新野一带战。

  本月初,袁谭、高干、韩浩等人受梁国相程景、汝南太守徐璆之邀,以攻杀黄巾军为借口,突然杀向陈国。陈国相许玚寡不敌众,急忙向豫州刺史孙贲求援。孙安、朱治随即率军相救,双方在颖水一带展开战。

  袁术腹背受敌,叫苦不迭。此时高览已经率军回到洛,刘勋、刘祥、苌奴三将各自率军驻守于伊阙辕和大谷三关。袁术既舍不得洛,又无法击退两路强敌,只好向朱俊和徐荣求援。

  豫州和荆州战火重燃,直接危及到了洛的安全。行车骑将军朱俊急忙召回周华的一万大军,分驻于洛长平观北军大营以及虎牢、伊阙辕、大谷四关。刘勋、刘祥和苌奴因此得以身,率军南下,帮助孙贲攻打袁谭。

  刘表和袁谭两路攻击袁术,显然是为了把袁术赶走,而这一切,谁都知道是袁绍的安排。

  朱俊为此非常生气,他急书淳于琼,值此社稷危难之际,袁绍为何还要手足相残?袁绍到底是拯救社稷,还是摧毁社稷?朱俊说,如果袁绍无意讨董勤王,那就请大人率军退出洛,返回河内,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讨董大计。

  淳于琼拒不退过黄河,朱俊也不敢强行迫。如今这驻守京畿的一万大军里,有七千人马来自兖、徐、豫三州郡县,而且,目前京畿各路大军的粮饷军械都是来自这些郡县,得罪了袁绍,也就等于自绝生路。朱俊当真是哭无泪。

  “现在高览大人的军队驻守函谷关,我们在陕城、渑池一带只有两万大军。”陈卫说道“如果强行攻击牛辅,我们损失非常大。大军受损,首先河东就要遭到来自关中和关东两个方向的威胁,这和我们的关西策略有很大冲突。”

  “关西策略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守住关西,保证河东不受战火荼毒,从而保证北疆的绝对稳定。”杨华卷起圣旨,摊开了地图“在大军没有拿下冀州之前,我们务必要尽可能避免和减小大军的损失,这是关西策略的重中之重。”

  “诸位大人为什么一致认为这份圣旨是假的?”周山突然说道“如果董卓真的死了,这份圣旨是真的呢?”

  颜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张嘴就想骂他,但看到徐荣、田畴、陈卫等人郑重其事地连连点头,他又忍住了“如果董卓真的死了,牛辅立即就会杀进长安。”

  “对,所以天子才下旨命令徐大人攻击牛辅。”周山拱手对徐荣说道“大人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这事如果是真的,董卓真的被司徒大人杀死了,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毕竟关系到北疆,关系到大将军和诸位大人的将来,不能不仔细想一想。”

  大帐内无人说话了。

  如果董卓真的被杀了,这份圣旨是真的,那么将来徐荣就要背上抗旨的罪名,而大将军和今天坐在大帐内的诸将都要受到牵连。虽然抗旨不遵不至于被杀头,但如果牛辅真的杀进长安,天子被弑或者再次被挟持,那徐荣的罪责可就不仅仅是抗旨不遵了。

  徐荣沉默不语,两只手叉在一起,不停地动着。

  “大人,你看是不是把这事急告朱俊大人?”田畴小声说道“攻打牛辅,需要足够的兵力,但从京畿目前情况来看,朱俊大人短期内无法援助我们。我们可以趁机把此事广为传播,做足攻击的姿态,将来有什么事,我们也能一推了之。另外,我们也可以借机拖延时间,以确定此事的真假,从容定计。”

  徐荣沉思良久,把那份圣旨看了又看,然后对田畴说道:“子泰,急书骠骑大将军,把此事详细禀告,请大将军立即回书。另外,告诉张白骑,请他务必小心戒备。如果董卓以主力攻打河东,请他立即向我们求援。”

  “乂义(玉石),你带一万人立即渡河北上赶到河北城。问之(杨华),你带着战船随同玉大人一同西进。”徐荣指着地图说道“如果北军主力攻打河东,你就支援张白骑。如果董卓真的死了,牛辅要攻打长安,你接到我的命令后,就渡河攻打弘农城。”

  “文欣(陈卫),你立即起程到洛去,向朱俊大人求援。”

  “孟森(周山),立即给长公主和骠骑大将军府拟写文书,我要知道长公主和朝廷的态度。”

  徐荣忽然摊开双手,看着众人,微微一笑“我们打个赌好不好?董卓是死还是活?”

  **

  四月上,晋

  长公主接到圣旨后,欣喜若狂,但随即就被卢植的一句话说得花容失,眼泪汪汪。

  “天子危矣。”

  董卓死了,后果是什么?董卓的部下带着大军,一路杀进长安。天子也罢,公卿百官也罢,全部玩完。

  “这是假的。”张温缓缓卷起圣旨,把它放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董卓要篡立了。”

  现今这种情况下,董卓连睡觉都睁着眼睛,谁能杀他?

  “那长安为何要送来这样一份圣旨?”

  “因为董卓想知道,骠骑大将军和北疆军的主力是不是在晋。”丁宫苦笑道“如果北疆军不能立即发起对关西北军的攻击,那么董卓就可以肯定,骠骑大将军和北疆军主力如今都在冀州,也就是说,他可以篡汉自立了。”

  长公主惶恐不安,点点泪珠洒衣襟。

  张温、卢植、丁宫、张范紧急约见赵岐、蔡邕、王瀚、鲜于辅、李玮、余鹏。

  诸位大臣无一例外,认为凭借王允等长安大臣们的力量,想杀死董卓,简直是白做梦。要杀董卓就要有军队,就算皇甫嵩从大漠上借了羌骑,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大臣们讨论了很久,最后一致认为这是董卓要篡汉自立的先兆。董卓这个蛮夫,终于忍不住了。

  “当务之急,一是全面、彻底的封锁关中和北疆的所有联系,二是督令徐荣大人,在确保河东无恙的基础上,力保关西不失。至于洛,立即放弃,不要再管它了。”卢植在大帐内走来走去,焦躁不安“李大人,你立即急书大将军,请他务必尽早拿下冀州,最好能在五月之前拿下冀州。”

  李玮答应了一声。卢植走了两步,随即冲着他连连摇手“不,不,这份书信还是我亲自来写。”

  张温唉声叹气,懊悔不已“早知道董卓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篡汉自立,当初就应该听大将军的,先拿下冀州,以确保北疆有实力迅速攻打关中。失策,失策啊。”

  “董卓一旦弑君,天下不是大,而是彻底倾覆了。”王瀚垂头丧气,一脸悲愤“这是先帝种下的祸,是太傅袁隗大人种下的祸,也是你…”王瀚伸出干瘦的手,指着卢植恨声说道“你说,当初太傅大人和你为何要放董卓入京?”

  卢植霍然止步,转身望着王瀚,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谁能想到,阉突然疯狂,杀了大将军何进,谁能想到?

  “好了,好了,现在要讨董勤王,立即讨董勤王。”丁宫站起来,焦急地说“我们不能让董卓篡立,更不能让他杀了天子,所以徐荣大人要立即对牛辅展开攻击,张白骑大人要立即发动对关中的攻击。无论如何,我们要让董卓知道,北疆还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杀进关中。”

  接着他望着鲜于辅和李玮问道:“鲜于大人,李大人,骠骑大将军府如何定策?是不是立即发动进攻?”

  鲜于辅和李玮互相看看,低头不语。

  张温脸色一变,顿时冷若冰霜“羽行,你为什么不说话?”

  鲜于辅苦笑“冀州战场的情况,诸位大人很清楚,北疆现在无力两线作战,只有等到大将军拿下冀州后,北疆才能腾出手来攻打关中。”

  “咚…”一声,王瀚面色铁青,一拳砸到案几上,接着拿起一卷竹简,狠狠砸向鲜于辅“天子危在旦夕,你做为大汉重臣,竟然说出这种混帐话,我打死你…”鲜于辅侧身让过,羞愧不已。

  赵岐急忙站起来,一把抱住状若疯狂的王瀚“王大人,你冷静一点。”

  李玮愤怒地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用力摔到案几上“鲜卑人叛了,你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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