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惨败
职场同样遵循丛林法则，只有胜利者才能生存下去。a
完全逃离了艾米莉掌控的江雁落很愉快。在这场有预谋的转岗事件尘埃落定后，她觉得自己在职场上才算真正迈出了第一步。在这场较量中，江雁落先赢得了彼得的信任，后借助他的力量成为最终的赢家。
接到通知，艾米莉酸溜溜地想：自己真是捉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原本要揷进敌营的匕首，没想到被敌人缴获了。在艾米莉看来，整个事件既是老彼得霸道地横刀夺爱，也是江雁落没骨气地临阵倒戈。她觉得，老彼得是要通过这种強势的态度让大家明白：在曼洁利国中，究竟谁说了算！但当初是自己主动把江雁落送过去的，所以事到如今，尽管气愤难平，艾米莉也只能哑巴吃⻩莲！
彼得到海上后，差不多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解曼洁利的情况上，特别是曼洁利的人事情况。彼得开始采取的“不作为”策略其实与他来国中的实真目的有关，他需要给曼洁利每个有“想法”的人提供一个充分表演的舞台，而他自己可能是这台下唯一的观众，在作决定前，他得先把戏看完。
今天，是江雁落第一次以总经理助理的⾝份为每周一的⾼层经理例会做笔录。江雁落入进会议室的时候，除了彼得，所有经理都已经在座。江雁落走到长会议桌紧靠主席座位左侧的空座旁，轻轻坐下来。把电脑部刚配给她的手提电脑在桌上摆好、打开。一抬头，江雁落看见了坐在对面的艾米莉，心里有点儿发⽑。
“小江，跟我们大家说说，你是怎么把老板给迷住的，一定把你要走，去做他的助理。”艾米莉尖利刺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表情故作暧昧。江雁落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她设想过艾米莉可能挑衅自己的种种方法，但没想过艾米莉会把话题引到男女关系上，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強将手下无弱兵，艾米莉，看来还是你培养的人最让老板満意呀！”一个充満磁性的悦耳声音在长桌的另一侧响起，即使不看，江雁落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就是，艾米莉，有时间你也帮忙培训一下我的助理吧。”生产厂长半开玩笑地随声附和。当彼得走进会议室时，江雁落转过头，感激地对刚刚为自己解围的雷翰笑了笑。
江雁落觉得从自己正式成为总经理助理那一天算起，彼得和艾米莉对垒的阵营正在发生变化。原来经常泡在艾米莉办公室里的经理们，现在开始频繁跑来向彼得汇报。来得次数最多的是生产厂长，每次待的时间最长的是财务总监。其他经理们也会时不时来打一晃。
在所有人中，江雁落最喜欢见到的人还是雷翰。他来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每周总会有一两次。每次待的时间长短也不同，可江雁落注意到彼得在和雷翰谈过话后，总会笑着把雷翰送出来。而对于其他部门经理，彼得偶尔才会这样做。这是不是表示彼得也很欣赏雷翰呢？雷翰能得到老板的赏识，江雁落很替他⾼兴。
艾米莉几乎不太到彼得和江雁落的办公室来。即使来，也是敞着门说上两句就走。连江雁落都觉得艾米莉把对彼得的不満以及不合作的态度表现得太明显了！江雁落感叹：争強好胜的艾米莉在彼得被任命为总经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前仍不肯低头，未免太意气用事了！所谓“性格决定命运”恐怕真是如此！琳达曾说过：影响一个人发展的往往不是智慧，而是个性。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彼得到海上已经満五个月了。今天，彼得一到公司就让江雁落拿上笔记本电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等江雁落进了办公室，彼得马上示意她把⾝后的门关好。彼得审慎的举止让江雁落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彼得做了个手势请江雁落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雁，”彼得等江雁落坐下后开口道“这几天我会把一些文件交给你输入电脑，再发给迈克。这些文件是绝密的，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会看到，在港香，也只有迈克和琳达会看到。你不可以把看到的內容讲给其他任何人听，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这些文件，无论是我手写的，还是你输入电脑的。明白吗？”彼得停下来等待江雁落的回答。
“是的，我知道了。”受彼得的感染，江雁落严肃而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好奇：彼得究竟要给她些什么文件呢？
彼得将一叠纸递给江雁落。江雁落接过来，快速翻看了一下。发现是⾼层经理的能力评估表，每页表都密密⿇⿇被彼得手写的英文填得満満的。评估表涉及了曼洁利国中的主要⾼层经理：市场总监艾米莉、生产厂长瑞杰、财务总监尼克、人事总监杰森，还有销售总监雷翰；最后一个是江雁落从没听说过的名字…穆怀。
彼得指了一下办公室另一侧放置的圆形小会议桌说：“你就在我办公室输入吧，你办公室里进出的人太多了。”
“好。”江雁落答应着把笔记本电脑和文件一起挪到小会议桌上，开始工作。随着江雁落把评估表的內容一点点输入电脑，江雁落意识到自己正在输入的文件有多重要。同时，也终于明白彼得并不是迈克最终为曼洁利国中选定的总经理。恰恰相反，他来国中的目的是帮曼洁利国中找到这位总经理。
在所有评估中，彼得对雷翰和另一个叫穆怀的人给予了⾼度的评价。江雁落⾼兴地想：这是否意味着雷翰将有机会成为曼洁利国中的总经理呢？而这个穆怀又是谁呢？他对雷翰的威胁有多大？
下班前，彼得把再次修改过的⾼层经理评估表交给江雁落，自己提前回家去照顾生病的太太。江雁落则留在办公室里继续输入。结束后，她看了看表，微笑起来：差五分七点，今天应该可以搭上雷翰的车了。因为给艾米莉做助理时经常加班，为了方便搭车，江雁落一早熟记了所有经理的车型、车号和停车位，并掌握了每个人大致离开的时间。经理们一般会把江雁落带到市內较方便的公交站，偶尔才直接送她回家。只有雷翰每次都非常绅士地把江雁落送到家门口，从来没在半路丢下她。
江雁落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锁上门，兴冲冲地向雷翰的办公室走去。
远远地，江雁落就看到雷翰正在关门离开，急忙叫了一声：“雷总。”
雷翰关好门，转⾝看到江雁落，微笑着问：“今天加班了？”
“嗯。”江雁落走到雷翰的面前，笑着点了点头。
“一起走吧。”雷翰让出路，请江雁落走在前面，一起下了楼。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当江雁落正盘算着和雷翰聊点什么的时候，雷翰先开口道：“现在下班，很少遇到你。”
“是。因为不太加班，大多数时间都可以赶上班车了。”江雁落回答。
“和彼得一起工作，还习惯吗？”雷翰问道。
“嗯，挺好的，彼得很好相处。”江雁落愉快地说。
“那就好，今天彼得不是已经提前回家了吗？你怎么留下来加班了？”雷翰继续问。
“因为在帮他打一份重要的文件，今天必须完成，明天一早彼得看过后要发给迈克。”
江雁落忽然想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停下来。
江雁落的回答引起了雷翰的注意。自彼得的任命宣布后，大家都在通过各自的內部渠道打探他的来历。但结果却让众人匪夷所思。彼得是在一年前才被曼洁利国美总部聘用，任全球人力资源管理顾问的。据说他在人事管理上拥有三十多年的丰富经验。每个人都在猜疑：迈克这么个深谋远虑的人怎么会把一个既不熟悉市场，又不擅长经营公司业务的人放到国中来呢？雷翰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通过与彼得的接触，他觉得彼得对人比对公司业务更关心。如果说把彼得派到海上来确有价值的话，那么这个价值一定还是同人有关吧。难道他是为了给曼洁利国中物⾊总经理而来的吗？雷翰觉得有这个可能，但这个推测需要得到证实。
“这么着急的文件？”雷翰有一搭没一搭，漫不经心地继续着话题。
江雁落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讲了，彼得说过这是机密。但当江雁落想到彼得对雷翰的评价，以及雷翰有可能成为曼洁利国中总经理时，她又犹豫起来。江雁落真心希望雷翰能成为总经理，于是她作出一个决定！“是各部门经理的评估表。”
江雁落顿了一下，偷眼看雷翰，雷翰继续开着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江雁落觉得雷翰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所透露的信息有多重要，有些着急，于是补充道：“在对所有经理的评估中，彼得对你和另一个叫穆怀的评价最⾼。”江雁落觉得自己把所有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了，但雷翰并没有马上作出反应。
过了几分钟后，雷翰忽然语重心长地对江雁落说：“小江，你在彼得⾝边工作，有时候会接触到一些公司的机密。作为总经理助理，你必须做好保密工作。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公司，也是为了保护好你自己。”听了这些话，江雁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觉得在雷翰眼里，自己一定是个不称职的总经理助理吧！
“这件事你没有同其他人讲过吧？”雷翰再次开口。
“没有。”江雁落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背包的带子，小声回答。
“好，那就到此为止。你刚开始做这份工作，有些事情考虑不周全也是难免的，以后记住就是了。”江雁落听出雷翰是在安慰自己，心情一下舒畅了很多。
雷翰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心里却在想：出手的时间到了！
江雁落不知道是自己知道了事实真相后变得太敏感了，还是各部门经理也听到些风声。她明显地感觉到除了艾米莉和雷翰外的部门经理们都开始在彼得面前积极地表现。光从开会时的发言和他们往彼得办公室跑的次数就可以看出来。艾米莉虽然态度上对彼得似乎恭顺了些，但江雁落知道艾米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好強个性决定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完全向彼得俯首称臣的。所以，对艾米莉消极的态度，江雁落并不感到意外。
让江雁落奇怪的是雷翰在得到她透露的秘密后，为什么没有反应？！与其他经理们抓住一切机会自我表现比起来，雷翰是最不积极的一个。不过，也可能是他与人无争的态度让其他人觉得他是个不具威胁性的对手，大家并没有像对待其他部门经理那样，在彼得的面前攻击雷翰。雷翰仍然保持着每周一到两次与彼得谈话的频率，每次谈话的时间也没有明显的增长。江雁落心里很为他着急：雷翰怎么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多表现表现自己呢！
在接下来的三周里，雷翰两次到港香亚太总部出差，彼得也去过两次。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两个人是一起去的。三天后，迈克、彼得和雷翰居然一道回来了。在转天临时召开的管理层会议上，迈克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彼得将于一周后离开国中，由雷翰正式接任曼洁利国中总经理职位。
任命一下来，曼洁利国中公司就炸开了锅，这可能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这些人当然也包括江雁落。但在江雁落看来，雷翰是所有人中最有能力胜任这一职位的人，而彼得则是一个真正的伯乐！消息公开当天的午餐时间，员工食堂里似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话题，包括聚在一桌的江雁落、丽莉、劳拉和小邵。
“雷总做了总经理以后，雁落你就是他的助理了。天天对着个大帅哥，雁落你多幸福啊~”劳拉羡慕地说。
“还说不定呢！翰很可能会带着自己原来的助理。”丽莉反驳道。
“怎么会呢？雁落是总经理助理，总不能把她无缘无故地给罢免了吧。”劳拉不相信丽莉的话。
“什么罢免，那叫岗位变动，姐小！这在曼洁利还不是常事？！”丽莉继续反驳。
“别听丽莉乱说。”小邵顾及江雁落的感受，打断丽莉，安慰道。
“谁乱说了？！是销售部的人告诉我的，內部消息，还会有错？！”丽莉不服气，出声辩驳。
“你还说！”小邵瞪了丽莉一眼，示意她闭上嘴。
“自作多情，别人却未必领情！”丽莉鼻子里轻哼了声，小声嘀咕。
“好了，好了。雁落还没说话呢，你们俩就别争了！”劳拉赶在小邵再次开口前，阻止了两个人的争论。
江雁落心不在焉地用筷子翻动着盘子里的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小邵和丽莉的争论并没有听到心里。她觉得，雷翰很可能用他原先的助理替代自己。特别是在自己向雷翰透露了公司的机密后，江雁落没把握雷翰会信任一个守不住老板秘密的助理。想到这儿，她忽然觉得很伤心。
迈克离开海上后的前一天找艾米莉谈过话。当天晚上，艾米莉没有去参加⾼层经理的聚餐，而是提前下班回了家。第二天，艾米莉也没有来公司上班。江雁落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艾米莉以往就是生了病，只要不严重都会坚持工作。第三天早上，江雁落像以往一样，帮助彼得过滤收到的电子邮件。在邮箱里，江雁落看到一封艾米莉发给迈克，抄送给彼得的电子邮件。发件时间是今早凌晨两点。江雁落快速浏览了一遍邮件：“…我自加入曼洁利以来，十五年勤恳工作，把所有的热情和整个职业生涯中最出成果的时光都给了曼洁利…我也许不是完美的，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甚至是不称职的，但在十五年里辛勤努力所取得的业绩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可以接受未被任命国中总经理的决定，也愿意协助新任总经理雷翰的工作，但对我所做工作的全盘否定是我无法接受的…在此，我正式向公司提请辞职。”对于艾米莉的辞职，江雁落并不感到意外，她觉得这就是自己认识的艾米莉…一个宁折不弯的女人。
自艾米莉递交辞呈后的第三天，一份正式的公司人事变动公告发到了曼洁利国中每个员工的电子信箱里：“原曼洁利国中市场总监李熙媛女士因家庭原因，决定移居加拿大，并向公司提出辞职。公司虽然对其离职深表遗憾，但能够理解…对于李熙媛女士在曼洁利工作期间为公司所作的贡献我们衷心表示感谢…祝愿她在加拿大与家人生活愉快、幸福。”短短一封电子邮件概括了艾米莉在曼洁利度过的十五年时光，江雁落虽然对艾米莉很有意见，但看完这封邮件，她还是忍不住为艾米莉感到难过。
下午，人事部的李屏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来找江雁落：“这是在整理艾米莉办公室时找到的一些人私物品，需要送还给她。艾米莉的新助理说不认识艾米莉的家。我记得你以前去过她家，不知道能不能⿇烦你把这些东西带给艾米莉呢？”
“好。下班后我送过去。”江雁落没有拒绝，接过了袋子。
下班后，江雁落跟班车在距艾米莉家最近的地点下了车，步行到了艾米莉住的⾼档住宅小区…暮槿花苑。站在艾米莉家门口，江雁落按下门铃。来开门的是艾米莉，看起来非常憔悴。没有化妆的脸颜⾊辣⻩，头顶和两鬓的头发已经漏出银白⾊的发根，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有染过了。艾米莉见到站在门口的江雁落有些诧异。
“我来把你留在办公室的东西送过来，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江雁落解释。
“进来吧。”艾米莉敞开门，江雁落走进去，回⾝关好门，跟着艾米莉经过玄关入进房间，却意外地看到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雷翰。雷翰看到江雁落后，对她点了下头。
“翰也是过来看我的。”艾米莉说“坐吧，小江。”江雁落在雷翰⾝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没想到，在曼洁利工作十五年，最后只有你们两个加入曼洁利才几个月的人来送我。”艾米莉的声音听起来不再尖利，平和了很多“想想看，这么多年努力为曼洁利打拼，抛下家人独自到海上来，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唉~”艾米莉长出了一口气后，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说：“这下好了，帮我下了决心，我也该和家人团聚，享享天伦之乐了…”
面对这个曾经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个形容憔悴的半百女人艾米莉，江雁落觉得有些心酸，有些凄凉。职场真的也遵循丛林法则吗？只有角逐中的胜利者才能生存下来，而失败者会毫不怜悯地被彻底抛弃，甚至到后来都不会有人记得她曾经存在过？
从艾米莉的家中出来，雷翰像往常一样开车把江雁落送到家门口，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