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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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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绢说:“没有什么事,没想什么。”其实她想的事可多着呢,现在真是思绪万千,哄哄的脑子像着一团⿇!

  此时,家兴,君兰也随之走到了后弄堂里,和她一起抬头观望明月。这时,三人在月光下可心情各异。家兴知道丽绢现在是何等心情。他抬头望着明月,没有说话,可他心底里却在暗暗地向月牙儿发出真挚的嘱托:月儿呀月儿,请您能把小丽绢此刻的思亲之情带向远方,带向远方的亲人,带给她那亲爱、慈祥的爸爸,还有妈妈,让这月圆之夜,该团圆的亲人,都能开开心心,喜喜,团团圆圆---

  今晚,中秋佳节,该是亲人团圆的时刻,但却更令人失望。丽绢⽇夜思念的爸爸在哪里?是不是还在人世?月光透过天窗落到了丽绢的脸上,但只见愁容満面。她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推开灶披间的后门,走到了后弄堂里,独自一人站在洁⽩的月光下,抬头凝望着⾼⾼挂在空中的明月。

  家兴、君兰走后,丽绢说:“姑⺟,爸爸的朋友带来的口信到底是怎么说的?”

  起家兴这名字的用意比较简洁明了,⺟亲是要他长大成人后能兴家、兴业,但这事谈何容易。可丽绢的这个绢字,她爸爸起名时用的是杜鹃花、杜鹃鸟的“鹃”后来写成了这个‮国中‬人、女孩子名字常用的“绢”字。原来的用意是要这女儿长大后,像杜鹃花、杜鹃鸟一样的美丽,惹人喜爱。现在她确实长得非常美丽、聪明,讨人喜,但就是命运不好。打她生到这个人世间,就没有过上几天开心、幸福的⽇子。虽然她在“抬头观明月,低头思亲人”可她的亲人在哪里?她的美好的人生又在哪里!

  还是前些⽇子,有一天,家兴心⾎来嘲,硬要丽绢讲讲⾝世。

  第八回佳节望明月思念亲人中秋传噩耗让人忧心

  姑⺟看孩子们在外面时间站得长了,已经是秋天了,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就把三个人叫回了家里,仍在煤油灯前坐了下来。这时,君兰说了一件迫在眉睫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三人初小马上要毕业了,这现在在读的小学里没有⾼小班,这五六年级要换学校了。姑⺟却说现在这种情况,丽绢要读⾼小是没有可能了。可家兴、君兰,无论如何要让丽绢读到⾼小毕业,一时之间就争论开了。这事结论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只说是你爸爸负责押送的运输军用物资的车队,在路上遭到⽇本兵的袭击,他就指挥士兵同⽇本人开火打了起来,后来⽇本兵打退了,车队通过了,但是你爸爸就失踪找不到了,到现在不知是死还是活。”姑⺟说说就要哭。

  家兴、君兰、丽绢三人对此事自然是分外的自豪。可是当君兰他们晚上向丽绢的姑⺟滔滔不绝地夸耀自己的英雄行为后,丽娟姑⺟的心情却怎么也‮奋兴‬不起来,只是似听非听,微微地点点头而已,连丽绢也没有了‮趣兴‬,这是为什么?

  丽绢听后感到再问下去也是枉然,于是就不问了,⾐服也没有拖,就往上一躺,什么话也不说了,钻进了被窝里,蒙着头开始一点声音也没有,后来不知怎的就哭了起来。

  细心的家兴,感到丽绢今晚的情绪还是不大对劲。便低声问她姑⺟说:“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了事情?”

  “丽绢,舀把小刀来切月饼,我们过中秋节了。”君兰兴冲冲地扬起了两道剑眉说。丽绢连忙舀来小洋刀,君兰接过刀将自己带来的一只广东月饼一切四,随即分给每人一小块,说:“这是百果的,我晓得姑⺟、丽绢都是最喜吃的。”君兰说着,自己首先吃着月饼,喝着茶。还叫姑⺟、丽绢、家兴也吃月饼。

  丽绢也正在深深地思念着⽗亲、⺟亲,可是她想管想,就是不愿意对人讲她⽗⺟的故事,但这个家兴阿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然而再想想,现在她的亲人除了姑⺟,只有这两个阿哥,其他还有谁呢,还不如就乘此机会对两位哥哥诉说个痛快。

  “姑⺟,告诉我们是出了什么事啦!”家兴用深沉的语气又追问了一句。

  第二天,家兴在课堂上看到丽绢眼⽪肿着,像没有睡醒的样子,一点儿精神头也没有,但脸上勉強还挂着一丝笑容,一副似笑非笑的尴尬样子。就问:“你昨晚好像哭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你没精打采的神气,在想些什么?”

  姑⺟、丽绢,也在八仙桌前面对面坐下。外面天⾊已暗了下来。姑⺟把八仙桌‮央中‬的煤油灯捻到最亮。

  “家兴,你想多了,小孩子有啥心事!”君兰一边嘴里嚼着月饼,一边打趣地说:“过八月半嘛,来、来、来,我们大家吃月饼。我今天带来的月饼是我娘舅送来的,正宗的广东月饼。”可这时丽绢脸上尚存的一点笑意,全然不见了。她两眼呆呆地注视着手中刚才君兰给她的那块广东月饼。

  话说自从家兴他们三人帮助一位⻩包车夫,抗争安南巡捕的正义行为在新兴小学中传开后。老师和‮生学‬都盛赞这三人小小年纪就不畏強暴,有正义感、民族自尊心,实在难得。陈慧老师更是对自己的‮生学‬受到本校师生的夸奖,感到格外⾼兴。

  “家兴阿哥,请坐”丽绢说道。

  隔了两天,是中秋佳节。那天晚上,家兴吃罢晚饭问姐姐兰珍要了两只月饼,又来到隔壁丽绢家,轻轻地敲着灶披间的门。

  丽绢的⽗亲,留给君兰的印象很深,很好。在⽇本‮略侵‬
‮海上‬的“八、一三”战争未爆发之前,丽绢的爸爸有时从‮队部‬上回家,看望他妹妹和女儿丽绢。他每次回来总会带给丽绢一些糖果、糕点,有时还有玩具,并总是会分一份给君兰。有时,还会把小君兰抱在自己‮腿大‬上,亲亲君兰的小脸,讲点外面的故事给君兰听。丽绢的爸爸在君兰的记忆中,是位相貌堂堂,⾼⾼个儿的男子汉,穿军装时端庄威武;穿便服时和褐可亲。

  丽绢的爸爸叫徐世道,没有读完大学就去国民的军队里当了兵。当兵后第二年回来结了婚,隔年生了丽绢,但她妈妈生下丽绢六个月,就抛下女儿、丈夫,跟一个广东富商跑掉了,至今音讯全无。

  “丽绢从没体会到爸爸、妈妈的疼爱,是什么样的幸福滋味!”君兰又道出了丽绢苦难幼年的心声。

  她姑⺟能再这样的把她带下去吗?姑⺟要是被工厂裁了怎么办?她要嫁了人又怎么办?自己这么个女孩子,就是再长大点,也只是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这两位哥哥又不是真的,只是嘴上说说的。他们的爸爸、妈妈,又不可能承认自己什么的。自己这样下去,倒还不如早点离开这人世为好!但是再想想,为什么要这样悲观,这么脆弱!人生还只是刚刚开始,应该拼搏!就这么认输,也太软弱了。这么多问号,去向谁请教?去向家兴、君兰谈,那只是些自己的同龄人,谈了又有什么用?还是放在自己的肚子里,让它慢慢的消化吧。

  “是的,我妈妈跟人跑掉后,我爸爸在外面当兵照顾不了我,就把我给他妹妹,也就是我的姑⺟,一直将我抚养到现在。”

  “是的。”姑⺟目光离开了墙上的照片,转过脸来望着家兴、君兰,心情非常难受的样子,说:“前两天下午,我哥哥的一位同学从抗战前线带回来一个不幸的消息。”

  “说我哥哥上个月在‮场战‬上,大概已经出了事了。”姑⺟也放下了刚才君兰给她的那块月饼。她说话的语调慢呑呑地,有气无力。

  “丽绢你怎么不吃月饼?”家兴把一块月饼舀在手中,正想吃时,见丽绢把天真无琊、活泼可爱的笑容忽然又收了起来,便好奇地问丽绢:“你好像有啥心事?”

  “谁呀?”里面有人问道。

  “丽绢,我真对不起你,前些⽇子我还对你发火,我真不应该---”

  这三个人现在虽说还是孩子,可已经慢慢懂事了,可如果说是大人,又还是小着呢。三个人是在赏月,但又都在想着各自的梦想,且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想,这仍是孩子年代的梦想,总还是甜mi的、幸福的。

  最近丽绢读了唐代大诗人李⽩的名诗《静夜思》:“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诗句丽绢是越读越有滋味。但她再细细思量,问题就来了。她不必低头思念故乡,因为她的故乡就在脚下,而更加思念的是她的亲人,她的爸爸、妈妈。

  可丽绢想的还要多,还要深。一直蹦蹦跳跳、天真烂漫、情开朗、笑口常开的小丽绢,这段时间常常会目光呆滞、面无笑容、低头沉思、一语不发。她深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后果是多么严重和难以想象。没有上学之前,她对今后长大了做什么事,怎么走她的人生道路,本没有去思考过。但是自从进⼊学校后,她开始有些懂事了,心情就渐渐地复杂了起来,开始思考起今后的人生会是怎样?她从家兴、君兰的妈妈、姐姐们平⽇的闲谈中,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特别是像她这样基本上无依无kao的女孩子,自己要是没有文化,没有求生本领,长大了那就别想在社会上站住脚,更别想有自己的幸福生活。于是,她曾暗暗下了决心,努力求学,因为这是她人生的唯一出路。所以她就“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抓紧点滴时间,认真刻苦,用功读书,并且凭着她的聪明和惊人的记忆力,考出了门门超、优的超常成绩。

  “我,家兴。”

  “丽绢,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家兴问。

  “姑⺟,我两人同丽绢约好,按照老规矩,带几只月饼,一道来过八月半,共同赏月。”家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嘻嘻地说道。

  “噢,家兴,请进来。”丽绢姑⺟开得门来,家兴抬步跨进了门。

  “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有爸爸、妈妈的疼爱、关心。而我呢,有谁来问我冷暖、饥,夜里睡得好不好,吃饭香不香。我姑⺟虽然对我也很好,但是她也很苦,在纱厂里牛马似的拼命⼲活,挣钱养活我和她自己。---”丽绢说说就眼泪汪汪的说不下去了。

  “你们怎么又带月过来。”姑⺟看看他俩放在桌上的月饼,好似有点不大好意思。

  “别的还说些什么,有没有说带些钱给我们?”丽绢再问姑⺟。

  姑⺟抬起头,两眼凝视着墙上并排挂着的三张照片。这三张照片,一张是她哥哥世道和已出走的嫂子,十几年前结婚时拍的照片。中间一张是她的哥哥、丽绢的爸爸,⾝穿军装的全⾝照。还有一张是姑⺟、丽绢前年两人合影的半⾝照。君兰、家兴、丽绢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到墙上的照片,静静地凝视着。

  “是她姑⺟把她带大的。”君兰抢着答道。

  其实,她人虽小,但是对自己的家史、⾝世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原来,这里二十几间平房的所在地,当年也是一个大的院落,叫徐家大院,这个大院落的主人,就是丽绢的祖⽗,他是当地的一个土财主。后来,丽绢的祖⽗败落了下来,就在去世前,把院落卖给了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板。不久,这个老板拆了庭院,造了现在这批平房,进行出租。

  丽绢在求学路上,经常在思念着能同爸爸早⽇相聚,最好还能见到亲生⺟亲。她经常会在晚上圆月升上天空之时,独自一人在后门的弄堂里,抬头望着明月,呆呆地想着她的未来。她也经常会低下头凝思,想她下一步该怎么走?她也知道这仗正在没完没了地打着,她的爸爸不知能不能回来?更不要说去寻找妈妈了!

  “好了,都过去了,我们还是说些开心一点的事情吧。”君兰想终止这场不愉快的谈。

  家兴刚坐下,君兰跟着也敲门进来,在家兴对面坐了下来,丽绢给他俩都倒了一杯茶。

  家兴,君兰就把随⾝带来的月饼放到了八仙桌上。

  家兴虽然没有见到过丽绢的爸爸,但从丽绢与姑⺟平素的谈吐中,知道⽗亲把丽绢看作掌上明珠,无比疼爱。再从这张照片上爸爸的模样,推想,该是想像中的好⽗亲,有这样的好⽗亲真是丽绢的福份。丽绢如果真的失去这样好的爸爸,內心肯定会万分悲痛。家兴口头上像君兰一样,以安慰的口气说:“现在还是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还只是可能。好人是不会有事的。”但他內心却认为传来这种消息,总是凶多吉少。

  家兴一看苗头不对,就cha话说:“君兰,你不要说下去了,姑⺟好像有什么心事。”

  姑⺟就过来说:“丽绢,不要哭呀,现在到底怎样还没有弄清楚,说不定什么事情也没有,平安着呢。”她一边安慰着丽绢,一边自己也哭了起来,而且哭得更加伤心。两人就抱在了一起,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止不住,两人抱头痛哭,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时间,一直哭到哭不动,两人就都和⾐睡着了。

  君兰看看姑⺟是一脸愁容,于是就转而问是否有什么事情。可姑⺟仍然是想说又不想说,最后只是呑呑吐吐地说道:“没有什么事情,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人还是回去‮觉睡‬吧---”

  而君兰的脑子里想的是他将来光明、宽阔的前途。他的⽗亲给他起的名字叫君兰,据说是要他将来长大后,一方面要做个正人君子,堂堂正正、规规矩矩的做人,还要像兰花一样清秀、⾼雅,做个有学问、有气质、有地位的文人学士。

  夜空中,淡淡的片片⽩云,伴随着这中秋格外明,格外圆,⾼挂在空中明亮的皓月,在慢悠悠地向前移动着。但在丽绢的眼中,这⽩云似乎没有在向前走,而是当空的月儿在向前走着、走着,飘浮着向前走着,走向远方,走向她那亲人所在的地方,走向没有尽头的远方。

  “带信人别的什么也没有说。现在连你爸爸这人也找不到了,还谈给带什么钱。”姑⺟两手一摊,说道。

  “什么消息?”君兰收起笑容,跟随着紧张了起来。

  “不会有事的,丽绢爸爸是好人,好人上天会保佑的,好人不会有事的。”君兰一半是安慰她两人,一半是祈望好人平安无事。

  现在心情最的是姑⺟。前两天传来的消息真如晴天霹雳,使她一直心神不安。她回想起以往她哥哥跟‮队部‬撤退到內地的事情,至今已有四个多年头,如今连丽绢也马上要初小毕业了。这四年多来,姑⺟、丽绢的⽇常生活开销,丽绢上学的学费,一大半是姑⺟在纱厂做工挣的工资,其余的是哥哥托人,从外面捎来的钱。今年端午节前,哥哥曾托人捎来了十元大洋,往后,她两人的⽇子将过得越来越艰苦。现在哥哥吉凶未卜,今后哥哥的那份钱恐难着落。现在纱厂经常停工停产,有时连工资也发不出来,还传说厂里要裁减工人,万一自己被裁那怎么得了!生活怎么过下去,读书学费哪里来!如果自己‮业失‬,那时在这举目无亲的‮海上‬滩,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越想越害怕。家中好变卖的东西,已卖得差不多了。房间里的破、破箱、破框,能值几文---

  此时,姑⺟转⾝把放在五斗橱台面上的一盆瓜子,一盆糖果,还有一盒中式月饼,也都舀到了八仙桌上。然后,丽绢、姑⺟也各自倒了一杯茶,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桌上摆了些瓜子,糖果,月饼,四个人围坐一圈,喝着茶,呈现一派度中秋节⽇的浓浓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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