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欢乐颂:四只小天鹅独舞之一
直升机飞下落的旋风吹得大家头发飞。美眼·兔从专机肚子里走出来。美眼·兔的头颅上抹満横七竖八的⾊彩,口红打得像刚刚吃过死耗子──我们估计这是以前的村姑兔的主意。到底她们俩个现在谁在这一个⾝体里占上风,我们一下也不得而知了。眉眼是这样,怎么⿇杆的⾝上又穿得那么得体和朴素呢?一件拖地的碎花长裙,下边没有穿⾼跟鞋而穿著一双平底布鞋。本来属于美眼的头颅现在打扮得如同兔,本来是兔的⿇杆现在打扮得是过去美眼的风格。虽然看起来这也有些颠倒世界和平分秋⾊,但是在一个合体的⾝上,到底是头颅重要还是⾝躯重要,谁占领了哪一部分会在整体中起主导作用,就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所能妄加猜测的了。到了合体时代,描摹者小刘儿早已经落伍。如果说过去的小刘儿还是群体中的一分子或是一个內奷他写的一切还⼊情⼊理的话,现在他已经被打⼊另册和泥潭、被打⼊沼泽和井底成为一个在黑暗中痛苦摸索的人了。所以从现在起一直到第三部分的第十章,小刘儿写的诸位合体人就只能是一种猜测,一种想象,一种想当然和先⼊为主而不是一种体会和体验。在大家都成为乐的再没有痛苦和苦恼的合体人之后,小刘儿、小小刘儿和小刘儿他爹这三个刘家的爷们儿和后代还停留在单体的异或同,生灵或灵生,自我或骷髅的时代呢。他们这次可真被历史的车轮给远远地拋到后面去了──火车已经拉上乐的人群开走了,留下他们还在退去和远去的站台、泥潭、沼泽和痛苦之中挣扎。试想,一个自己还⾝处痛苦之中的人,怎么能准确地描绘出别人的乐和幸福来呢?世界比以前复杂多了,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过去同一个⾝子和头颅这个人的思想和情感如果小刘儿还勉強可以把握还不出他描摹和猜测能力的边缘,现在一个头颅和另一个⿇杆就成了两个人的合体它就让我们的小刘儿在大眼瞪小眼老⽑子看戏不知从哪里⼊眼或是狗咬刺猬不知从哪里下嘴了。已经超出他的想象和把握能力了。他难以把握还不单单是过去只习惯把握单体现在成了两体合一他不知所措和不知从哪里下嘴,而是我们的主体还不能用一加一等于二的计算来衡定它们的能量呢。如果这样计算的话,又是我们这些计算者拿着过去的老观念来生搬硬套今天的新社会了。合体就像挂在对面墙上的两面镜子一样,镜子在镜子中的能量是反复无穷一直到永远的。它也有点像过去异时代的一对男女一样,一个男的加一个女的是两个人吗?也是两个人,也不是两个人,两个人之后就会产生第三个人,接着就会子子孙孙没有穷尽。我们还不知道孙子辈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情形呢。也许早把爷爷和刘家的祖风和家德和流传给忘记了。剩下的都是如杂⽑狗一样的不肖子孙。这种一加一在一个合体里的无穷反应和裂变不单是单纯的小刘儿所不能想象的,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没有想到过。他们想到的也就是一加一等于二,所以反映到文章中大不了也就是新写实或是后现代,要守护麦苗地或是要做一个精神上的不撤退者──现在看来是多么地单纯和幼稚,好笑和可怜──别的他们就想象不出什么来和做不出什么来了。菜做得没有想象力;面点也永远是老一套,就是芝⿇烧饼。接着我们看到的也只能是一个大概和猜测,是瞎子摸象和歪嘴和尚念经,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是顺藤摸瓜最后摸出来一个尿罐,我们不能指望他能做出和我们相符的大文章来,我们也就是老⽑子看戏看一个热闹──当年风靡世界的模特现在看就是一个村姑在乡村小路上走割草的步子罢了。准确是永远不会准确了。在他还在做着努力把吃的劲都使出来他对自己还有信心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对他没有信心了。我们也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看着幼稚的猴子在那里劲使地穿⾐戴帽我们觉得好玩和开心罢了。这就是我们成人为什么爱戏耍和戏弄猴子的本原因。玩吧孩子,玩到哪里算哪里。我们倒是大度和原谅你们──什么是大度和原谅呢?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也才刚刚醒悟出一个基本和眉目来。过去时代的大度和原谅,现在看来也是一种街头猴子的逞能和无知罢了。我们现在对猴子彻底不在意和没有什么了。在意和有什么的还是猴子本⾝。玩到最后玩住自己了吧?早就说你聪明过了头你不相信,现在相信了吧?早就给你说不要玩火,玩到最后烧着自己的尾巴梢了吧?小刘儿接着写道:美眼·兔姑姑或舅⺟──看这陈旧和落后的称呼──从机飞上下来,既没有发表书面讲话,也没有对伸过来的杆一样或树林一样的麦克说什么,而是悠悠地转了一下自己的头,打量了一下四方和世界,似乎是对她的人私保镖又不是对她的人私保镖,似乎是喃喃自语或呢喃又像是对整个世界说了两句历史的言论──什么是一种纲要或是一个切⼊点呢?这就是纲要和切⼊点,一走出机飞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
“我是喜沼泽和草丛的。”
这句话一出口就大有深义了。虽然我们知道现在的姑姑和舅⺟不是以前的姑姑和舅⺟了。小刘儿甚至还在那里可怜她是两个人的合体因为这种合体在那里內部裂分和不统一呢,没有他一个单纯的孩子想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以独往独来和特立独行呢──可知你这种独往独来和特立独行是多么地肤浅和孩子气。虽然我们知道现在的姑姑和舅⺟话一出口就不是她自己了,就不是她要说的而是在中间就转了弯和变了向,就出现了偏差和不准确,就片面了单薄了而不是原汁原味了,就不是她要表达的语言──过去单个人的语言就出现它的局限和限制──进而就不是她的意思甚至与她的本意背道而驰或一下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小刘儿还是从孩子的本能出发,要给她猜出一个大体和大概来。痛苦的小刘儿乍一听到美眼·兔喜沼泽和草丛还感到一阵欣喜呢。他还妄想从这里找到跟自己的过去有什么联系呢。他以为人家喜的沼泽和草丛,就是他在过去的肤浅的花朵时代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呢。他以为他们最终会合的是一个地点呢。他甚至还有些暗自窃喜地认为自己在合体时代头一个拿美眼·兔开刀是拿对了捉对了选对了一下就抄着近路拣着便宜找到容易的对手和薄弱的环节也就是找到知音了呢。不然她为什么一开口就说沼泽和草丛呢?──现在来说这个是不是因为两人喜的地方相同而对自己的暗送秋波呢?他万万没想到这地方并不是那地方。他抱着老地方不放还认为一下就抱住了腿大和树的老呢。同时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口,是美眼的意思呢还是兔的意思,他还停留在过去的时代在那时琢磨和划分呢;还以这种琢磨和划分为己任把它当作一件⽇常工作和大事试着将这种琢磨和研究的成果昭示于人拿这个作为骄傲呢。岂不知这种琢磨和划分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这种琢磨和划分在合体的时代已经没有意义了。是谁的主意和话出自谁口已经毫不重要。甚至这口说出的是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合体。她说什么都言不及意和言不由衷,我们怎么分析都得不出它的原意只能是越不分析还要好些越是分析越和她的意思背道而驰呢。小刘儿不懂这一点。甚至他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写到这里我们才知道小刘儿是已经落后时代很久了。被甩到站台上已经有一些⽇子了。他呆在他的和美眼·兔毫不相⼲的泥潭和黑暗里的⽇子是太长了。我们觉得他已经有些老了。有一天他还令我们啼笑皆非的是,当他看着四只合体的小天鹅在舞台上旋转和跳舞的时候,单单因为这一只只小天鹅恰好和正巧都是同也就是过去的女的合体,他就一边在台下看舞一边好象突然悟出什么重大的发现一样对临座说,原来她们都是同的合体──什么是同关系的最佳境界?这也就是同关系的最佳境界了;最佳就是合体,穿一条子还显肥。这种用过去的落后的理论来阐释现在新时代的新事物,除了让你啼笑皆非,还能给他做什么进一步的解释呢?解释也是对牛弹琴和驴头不对马嘴,还是不解释要省心一些。剧场里所有的人都苦笑了。但小刘儿还不自知地为自己的新发现而在那里沾沾自喜呢。他不知道现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同关系或其它关系已经不重要了──相对于合体来讲,那是一种多么表面和肤浅的关系。关系一说出来对我们已经单纯和片面和背道而驰了。合体说出来的一切都已经脫离了他要说的和表达的原意。你为什么不说表现而说表达呢?说表现也是不准确的。从此世界再没有准确了。世界这时才已经构成模糊和真正的模棱两可的形而上的意义。──当然,这个模棱两可和我们以前说的模棱两可也不是一回事。现在既不是一个单纯的语言概念,也不是一个生活概念,我们只能说它是一个活着的活生生的面对。在这个面对里才有真正的宽广、大度、游刃自如和对你们的真正原谅。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我们没有对你们的真正的原谅和不计较为前提,我们就无法跟你们对话和对接,你们也就无法对我们进行表达和表现了。你们表达的是什么,是我们不是我们,是不是我们的原意,我们已经不在乎了。反正顶多你们也只能表达出我们的一个影子。所以大家在剧场里顶多也只是苦笑一下而没有对小刘儿反相讥。我们的兔还紧紧地绷着呢。美眼·兔还对小刘儿这么说──口气还是过去的姑姑或舅⺟的口气。模样还是那么亲切──小刘儿一下就把这模样和表情当真了,也对姑姑和舅⺟笑脸相,就像葵花对着太一样,岂不知这是别人对你的最大的可怜和蔑视──为什么有人说关系中最好不说爱而说同情呢?小刘儿就是那被同情的人──美眼·兔笑昑昑地说:
“写我的时候,也不要光写深刻的一面,也要写一写好玩的一面嘛。”
小刘儿马上就当真了。他以为这里说的好玩也是他在以往的人类历史上所积累的对好玩的理解、经验和概念呢。他把这种合体对他的亲切、大度和原谅就真的当成过去的姑姑和舅⺟对他的不计较了。不计较倒是真不计较了,但是由此出发对正在行进的美眼·兔的描写、表达和表现,我们就知道其结果是怎样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好玩倒是好玩了,但这时已经不是美眼·兔而是小刘儿自己了。就算你在写好玩一面的时候还时刻不忘深刻,但是你的这种深刻的好玩再怎么深刻对于现实的时代来讲也只能是一个玩尿泥孩子的做作而不是我们可爱的永远充満乐现在正在表达和表现乐颂的美眼·兔的自然了。恰恰相反正是我们知道你怎么去写怎么去深刻都是⽩费力气既深刻不到哪里去也好玩不到哪里去就像过去时代没有淬火的刀刚一出鞘还没扎到东西大不了刚刚扎到东西就卷刃了,所以我们看着你在那里満头大汗的努力觉得是一种好玩罢了。也许正是这种好玩,也才刚刚露出接近我们要说的对于好玩概念的理解和定义的一点苗头?但也只能说是露出。就好象招待我们吃饭一样,炒菜也好,烧饼也好,只能说是些我们理解的地方小吃,你不是法式大菜,也不是満汉全席“也还罢了”“受用”是永远谈不上的。但是这种露出也是一种接近,看你在那吃力的样子“也还罢了”当然这点苗头也是你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而和你的努力没有关系。于是这种无意中出现的好玩就更加好玩了。就好象无意中出现的笑话总是比人为制造的笑话要好笑一些一样。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才对你说“好玩”的接近呢。美眼·兔下机飞的第一句话是:
“我是喜沼泽和草丛的。”
小刘儿马上就把这沼泽和草丛理解成当年他所寻找到的泥潭和草丛了。这让美眼·兔看起来也许有些好玩,于是就对他含笑颔首──他们之间的流就是建立在这种基础上的。小刘儿马上就来了情绪,在美眼·兔之后,也要对这个他所悉的泥潭和草丛发表讲话了,甚至有把他这个讲话演变成美眼·兔书面讲话的危险。事后美眼·兔对我们说,单就这句话,她与小刘儿的主要分歧大概就在──只能是大概就在:小刘儿说的是一个具象和一个地方,而她要表达和表现的,是一种含混不清的弥漫上升的气味;再具体一点,小刘儿要说的是:沼泽和泥潭就是我们的理想之地,他和她的寻找和表达,是为了给沼泽和泥潭一个规定、给它一席之地甚至要用它霸占新时代;找到了草丛、花朵和泥潭,就找到了我们的理想和光;而美眼·兔要说的大概意思是:我一下机飞怎么闻到了我处私的味道呢。两者语意的方向,一下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这让美眼·兔看起来有些好玩。幸好在小刘儿还没有把他的好玩变成书面讲话之前,美眼·兔紧接着又说了第二句话,这才让小刘儿没有发挥好玩的第一句话的空档。也幸好小刘儿在旧时代有熊瞎子掰子见了新的就忘了旧的老⽑病,见舅⺟和姑姑说出第二句话,也就把第一句话的发挥给忘记了──旧时代的老⽑病放到新时代无意之中也成了一个优点呢,它使小刘儿的好玩有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止点。就好象大海在风雨中飘摇,波涛掀起来约有一点五八英尺。看来是止不住了。看来就要翻江倒海了。看来一切的船都要玩完了。但恰恰在这个时候,轻轻地下起了一场小雨;雨下得并不大,只是轻轻的几个雨点──但就是这几个雨点,海面上马上风平浪静,天空上雨过天晴。雨点止住了风浪,雨点成了休止符和休息的鼓点。小刘儿就需要这样的雨点。可惜这种雨点在小刘儿的生活中是太少了而不是太多了,这就使小刘儿在做事情的时候本来能够做好但因为缺少剎车于是往往就做过了头。事情立即向它的反面转化了。出车祸了。翻船了。事情过后,就剩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悲叹和惋惜,后悔、懊悔和反悔。但是一切都晚了。这是旧时代的特点。现在到了新时代虽然小刘儿也是自作聪明做着做着就过了头和过了点,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起自己的脚,但是我们的合体却在这里给他无法把握的波涛之上留着雨点呢。这是我们合体人的本能,这是我们做事情从来不会过头所以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没有⽔分都大有深意的本原因。我们自己的雨点是完全够用的,我们防备小刘儿这样肤浅和没有教化过来的孩子也不过是顺路捎带和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我们也不要你做出什么格外的感谢。反倒觉得你们好玩。我们就是要看一看我们的雨点是如何滴落到你们狂风大作和不可一世的波涛之上,接着你们又是如何偃旗息鼓风平浪静井井有条和纹丝不的。我们不怕你们的漩涡,我们不怕你们紊的湍流或者称“动搅”我们恰恰在你们的湍流和漩涡之上让它接着旋转出和旋升出一轮太,照耀着正在颠簸的角角落落。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烦恼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懊悔了,我们现在剩下的就是乐。我们在乐之余,捎带着给你们排忧解难看着你们也在那里快乐起来不是更增加了我们的快乐吗?看着你们在那里好玩起来不能自已的时候,我们就时常给你们下一点雨点。看着你们在那里人来疯,我们就给你们转一个话题。头一个不算了。头一个不说了。接着我们说下一个和第二个。头一个的差错驴头不对马嘴和带来的好玩就让它过去和加载历史的史册吧。我喜的沼泽和草丛,就是你喜沼泽和草丛,不要再产生什么歧意和新的想法了。你说的是理想,我说的是处私,你说的是一个地方,我说的是一种味道,你说是形而下,我说的是形而上,你说的是渴了就给我一碗⽔,我说的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你说的是新写实,我说的是后现代──现在都不重要了,没有必要划分了,就让它们含糊和模棱两可吧。接着我们说的第二句话。这时美眼·兔已经从机飞肚子里钻了出来,她先打量了一下我们甩手无边的绿草地──这不也是草丛吗?──和停机坪,接着又把手放到额头上打了一个⾁遮檐──这动作不是也平易近人的么?为了这个动作,小刘儿甚至还有些意见呢,他以为伟大如美眼·兔者,放目远方一样不会用这种成型和成套的动作;但美眼·兔的认识和他恰恰相反,她的不同不是与人不同,她的不同不是用不同来体现和表现,恰恰是用一种常见来显示。不说现在已经合体了,就是不合体,女兔是怎么样当然可以另说(这时女兔的下半肢在那里议抗:我也不用另说!),单是冯·大美眼,也早已过了那种要靠出语惊人或是动作惊人来引起我们的注意和尊敬的阶段了,她就用大会上和主席台上千篇一律的讲话和生活中千篇一律的动作来体现和表现就⾜够了。她很轻松。吃饭时也是说淡了或是咸了;何况现在已经合体了呢?──她把自己的⾁手搭在自己的眼眉上,看了一眼重新返回的故乡,她说──又似乎是对自己的保镖,或者是自言自语,反正不是对你们或其它任何人,这也是我们合体人的一个特点,说话总好象在自言自语又好象是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和任何一个角落说的──她打量着世界和故乡说:
“故乡可真是大变样了。”
说着,我们还看出她有几分欣慰,当然也有一种对岁月流逝时光不饶人的历史沧桑感。不过总体上她还是开心的。变了总比不变好嘛。说完,她出乎我们意料地在机飞的舷梯上并不走下来,而是弯着在那里一个人“格格”地笑起来。直笑的花枝颤和霜打六九头。这次小刘儿接受了刚才第一句话的教训,不敢再轻易地下什么判断,不敢再轻易地说它到底表达和表现了什么。美眼·兔在那里开心,我们在哪里开心,小刘儿一个人在那里皱起眉梢猜测起话的深意和气味来;看着一个黑孩子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和弯大笑而在那里皱起眉头和陷⼊泥潭,美眼·兔就觉得这世界更加好玩了,接着就笑得更加开心了。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到处是开心果。于是那在美眼·兔眼里可怜的黑孩子眉头的疙瘩就拧得更加的紧了。世界一下就更加好玩起来。世界的好玩在哪里?就在我们的一举一动和每一句话的字里边。它就在我们⾝边并不需要特意去寻找。故乡真是大变样了──这句话初听起来也是一句平常的话,但是看似平常你就说它平常了吗?它一出口不就不是它自己了吗?真的是在说故乡的变化吗?它真是黑烟焦土之后又重新建设得让人看不出来了吗?真是像一个大人物要求一个地方的变化达到他想象的程度才来走一遭吗?他的一趟就那么重要吗?他真的是那么忙吗?它真是由过去的小乡村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大都市了吗?牛屋变成了摩天大楼了吗?打麦场变成了丽晶时代广场了吗?阡陌小巷变成了九衢重镇了吗?一切来往的机飞、船只和火车都得从这里通过和倒车、倒船和倒机吗?故乡的天空一刻都不能这安闲变得横七竖八了吗?乡村的上吊绳一样细的羊肠小道都变成了⾼速公路现在都通堵塞了吗?我们都变成了甲壳和蚂蚁了吗?⽩蚂蚁家现在在哪里?老曹大叔家现在在哪里?小刘儿家在哪里各家的门框和夜壶又在哪里?弄不清是在谁家的地基上和坟地上,我们就盖起了丽丽玛莲店酒和阿蒂亚娜中心。过去寻家的标志再一次成了瓦砾堆。这就是纽约,这就是京北,这就是巴黎和西贡。于是它就真的不是我们的故乡而是别人的他乡了。我们见到这个可就再也见不到农业社会的亲切和温情了。这次我们可真的闻不到什么味道了。实真的草丛和花朵也没有了──一切都成了人造的。美眼·兔是在感叹这个褒贬这个吗?大都市的灯光星罗棋布,第二年回来的燕子,已经认不出故乡的模样来了。过去小刘儿描写的那个烂套一样肮脏和温暖的故乡在我们的书里再也找不到了,它随着时代的变迁已经失去它的作用了。我们再也用不着蛮荒和荒野了,我们现在该用精细和人工了。我们不要自然风,我们要的是空调的暖风和冷气。我们不要村西有着蛤蟆蝌蚪叫的潺潺流⽔,我们要的是丽丽玛莲大堂随着钢琴伴奏噴发出的人工噴泉。我们不要小刘儿和⽩蚂蚁的打闹,我们要的是整齐的唱诗班。我们不要村西土岗上暮⾊中爹娘的喊叫:小二小三回来吃饭了;我们要的是侍者在洁⽩的亚⿇餐布上轻轻放刀叉的声音。一个黑孩子突然站到大都市之中开始手脚忙和两眼睛不够用了。同时他还在那里猜想:美眼·兔姑姑和舅⺟说的认不出来就是说像我一样的黑眼睛吧?是这样吗?黑孩子狡黠地笑了。当然不会是这样。这种外在的变化对于美眼·兔没有什么。故乡是风情万种的都市或是过去的阡陌小路的穷乡僻壤对于小刘儿当然有一个悉、温情到一下掉到了车⽔马龙陌生里措手不及的不同,过去的悉会让他像偏僻地域的狗一样对家乡和家乡的山路视而不见,矫情地在那里闭着眼睛走路;而一下到了大都市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他马上就无所适从赶紧把自己的尾巴给夹起来,它不知道在这个地点、时间、环境和丽丽玛莲的大堂里该不该叫,最后的结果就是该叫的时候它没有叫,不该叫的时候它“嗷嗷”地叫了两声接着就挨了两脚,它接受了这个教训当然对环境和变化就有特别的敏感、警惕和在意,它就用这种扭曲的狗的心情和眼光时时处处都在苦恼的心理来猜度和猜想我们现在的美眼·兔姑姑了。当然这又是一种好玩了。但对于美眼·兔这样一个合体,环境上的变化已经引不起她的注意了。不管是在乡村还是在都市,不管在故乡发生了什么环境上的变化,她都同样快乐。乡村有乡村的快乐,都市有都市的好处。她到了哪里都随遇而安。这个随遇而安不是对不同环境没有遭遇之前的愚昧和无知,而是一切都见过一切都听过一切都吃过一切都用过之后的想着也再没有什么可见可听可吃和可用时的一种对环境的超脫,它不是偏僻乡村里小狗的闭眼,而是在大户人家和丽丽玛莲看过门现在奄奄老矣的老狗在太底下晒着太时的休息──这时的闭眼,就和你在山村小路上的闭眼不一样了。这时老狗回想当年,不要说你现在还显得年轻和稚嫰的世界在花里胡哨地变些什么──你不管怎么变在我眼里都是一泡尿溲跟我对往⽇世界的回想和在心里对世界的理想差得远呢,这时它看到一只小狗在变化的世界面前惊惶失措感到是多么地好笑和可怜啊。因为你的可怜和准备不⾜,所以你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对环境在苛求着由于这种苛求在你的內心永远是痛苦的,而我现在不管呆在什么地方从外在看如不如我的意我都同样快乐。我现在在这里所说的快乐和快乐颂就是建立在这种基础上而不仅仅是对矫情的跨跃,世界上是不存在跨越的,不管是在社会阶段上还是在人的心理上。故乡成了风情万种的都市,在我们还处在头颅和骷髅时代的时候它悄悄发展了,这有什么呀。这里所说的没有什么不是在回想过去或是借古讽今、扬古庒今和借死人庒活人,而是说这种变化也很好现在也很好无非是在现在也很好的基础上觉得过去也不错所以说这变化没有什么。吃什么喝什么在什么环境里长大和受什么教育对于我都一样。坐在丽丽玛莲的大堂里,我也不觉得比坐在过去的牛屋里开会要好多少,坐在过去的牛屋里我也不觉得它有一天就不该成为丽丽玛莲。住在偏僻的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里的“人”就是小刘儿,这里的“回”就是美眼·兔。吃着这样的食和喝着这样的饮与把大军开到都市万民箪食壶浆来接是一个心情。当然我也惊叹了一声故乡的变化,但是这里的惊叹就和刚才用⾁手在额头打着遮檐是一回事,不过是毫不费力的一种随意用这种正常的惊奇来表现和表达我的不惊奇和毫不大惊小怪的心情罢了。我是在用惊奇来表达我的司空见惯。我是在用赞扬来表达我的平淡。我是在用走下机飞随便说了一句和看了一眼表示我的什么也没看和什么也没说。繁杂拥挤的大都市,我怎么看起来还是和过去种着⻩的子和红的⾼粱的田野同样亲切呢。当然接着就有一些像过去的刘全⽟一样有考证癖的人,当着美眼·兔的面在那里解释和考证都市的哪一处是过去的牛屋,哪里又是过去的打麦场,哪里又是刘家或是曹家和袁家的宅院,哪几篇文章归堆和哪几个嘲流又归类把它们说成是历史嘲流,往地上刨一锹就是秦砖汉瓦,随便唱一口就是汤乐韶音,絮絮叨叨和洋洋洒洒,岂不知受了纠听了汇报和絮叨的美眼·兔也只是莞尔一笑。这一笑和过去的倾城倾国的一笑又有不同。她不是在笑别人或是笑世界或是笑自己,她是在用笑来表示自己的漠然和去你娘的。她唯一的一句真心话和怀旧情绪看起来还留着没有合体之前的一点情感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是她有一天躺在丽丽玛莲的铺盖卷上自言自语这次不是对保镖而是对世界说:
“只是看到陈旧的扣子,我还稍有伤感。”
当然这种情绪也是转瞬即逝。但这一点后来又被小刘儿抓住大做文章,用来引证和旁证他的一系列观点。这就有些小人得志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了。世界是怎么被人扭曲的?就是这样被人扭曲的。但说起来真正扭曲的是这个世界吗?错了,恰恰也就是你自己罢了。你看着世界是这样的,你就这么做了,别人给了你一点你就抓住一点不及其余编织谋和真理号召大家上当按你想的和理想的目标去做,也许一时得逞了,但是到头来怎么样呢?当你的头颅和骷髅也在田野风化和灰堆的时候,世界本来是照着你规定的方向走的,但走着走着就回来了,⽔流着流着就倒灌了,世界摇⾝一变又成了原来的世界,唯有你自己的⾝前的一点扭曲在成为历史和我们后代的笑料,这时在历史的回光返照中可怜的就是你自己了。也正是从这一点认识出发,你抓住一点大做文章也就做了,你抓住一点写进回忆录也就写了。如果我们每天怕你把我们写进回忆录里,我们战战兢兢和谨小慎微,我们也就什么都⼲不成了,我们也就没有今天的合体不要说合体恐怕连以前的同关系都不会有──虽然我们现在的合体和以前的同关系穿一条子还显肥没有任何联系正是在这样认识的前提下,我们对小刘儿的一切不得体和不合时宜的做法、写法和表现都一笑了之。以为美眼·兔真是在说扣子吗?是说了扣子和说过扣子,有一点转瞬即逝的怀旧情绪,但是你可知道这说的另一层含义是这个恰恰是没有说这个呢,说这个恰恰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呢;或者一开始是说这个,但当这个句子只说了一个开头或是说到一半的时候,也许话语的情绪和意思就出现曲折、转折和峰回路转了呢?一开始说的是这个意思,但是话一出口就发现和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不是这个意思,正是这种曲折、转折和峰回路转的本无法表达,话一出口就不是自己了,不说这种曲折、转折和峰回路转还好些,一说这个就更不是这个了,于是就只好或者纯粹是出于懒意或者是无话可说和无处申诉也就照着原来的意思、话头和话题给说了出来,就好象屎头已经拉出来了,但这时发现拉得不应该是这个而应该是其它但是当换一个新的就更不是这一个的时候就只好照着旧的和原来的给拉出来了。但就是这样一个屎头,就被小刘儿给抓住了。小刘儿历来是一个咬着屎头打滴溜的人,你就没有想一想,那样一个屎头,能够吊得动你吗?当我们拿着这样一套理论来劝我们的美眼·兔的时候,我们发现连我们的劝说和安慰也是多余的。这种多余表现在美眼·兔并没有因为这个批评小刘儿,倒是数落和埋怨了我们一顿,怪我们多管闲事而小刘儿正是因为他一切都理解的不对从来对世界都没有理解对过所以他现在说的和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因为在错误的泥潭之中,比在正确的清楚之中还能更多地体现一些模糊状态和似是而非呢。而我们合体人追求的人不就是这个境界吗?就算他没有这个境界,他犯的错误也都是无意的而不是清醒的,那就更好了,那就比清醒更接近模糊了。就算这一切都判断错误,小刘儿是清醒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又怎么样呢?那也只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好玩。因为他跟我们是风马牛不相及。看着一个在那里有意打着屎头滴溜的人,就好象我们在文字的写作中遇到一个先锋不撤退者一样,就好象我们在牌场上遇到两个特别认真的人一样,就好象上课的时候遇到了不能头接耳不能打瞌睡不能自己选座位的教育制度一样,我们充其量也就是感到好玩或者是更加好玩罢了。既然小刘儿是这样一个既不懂事一切又是无意之中胡涂的好玩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批评他呢?该批评的不是他而是你们这些把握着教育制度的人。由他来书写我们倒真是合适,本来这种合适一开始我们还没有发现和发掘出来,现在他越写越好玩我们倒越是发现了。他最大的合适的地方也是符合我们合体人特点的是,他从来没有在一个细节和一句语言上是描写适当的,正是因为这种全部的不准确,所以到头来就是最模糊和最准确的了。他写得越是驴头不对马嘴,就越是体现出我们驴头和马嘴的几分相似。历史从来不是由单纯的一个作用力在推动着,那样一走就偏和肯定会以偏盖全,历史就是在嘁嘁喳喳的合力中运动和滚动的。我们不理他就是更加理他,我们不回信就是我们对他(或她)(或它)有说不尽的万语千言。为了这个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如鱼得⽔,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人文环境,温度,度,面吹来的空气或是天上飞过的一朵流云,我们都感到砰然心动和要对你诉说衷肠。当我们由于这种诉说找不到对象和言语的时候,当我们说不出和说出还不如不说的时候,当我们感到憋得慌、堵得慌、马上就要有拉兜子感觉的时候,当我们感到对世界还有最后的一点担心和恐惧的时候,当我们感到一切都还没有妥当的时候──当我们感到模模糊糊的空气就像是一层稠粥的时候,这时我们就像是温暖的粪土里的蚯蚓一样,这也就是我们感到最最愉快对世界最没有担忧和后怕过了今天不说明天的感觉。小刘儿,不要听信别人的嘁嘁喳喳和胡涂抹,我们对你来作我们的文字和命运倒是更加放心。不要灰心,振作起来,接着写你的。写好了是你的,写砸了是我的。美眼·兔舅⺟和姑姑又大将风度地说。──于是我们的小刘儿你就可想而知了,马上又精神振作起来,就又得便宜卖乖和人来疯,一开闸又搂不住了。他又模模糊糊和不知进退地写道:
美眼·兔姑姑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并没有马上下机飞,而是露了个头和说了两句话之后,又马上返回机飞坐在马桶上拉了一泡屎──美眼·兔说,这种写法就很好嘛,这就是一波三折嘛;出来又进去露个头又回来,就是东又西和指狗打嘛。这就有些似是而非和无所适从的状态嘛。无所适从在以前的⽇子里是一种无可奈何和消极的反映,但在新的时代按照新的价值标准,它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我们要积极追求的境界了。不要看着小刘儿没有什么,他的这种胡涂的不自觉的状态,这种自作聪明和爱用小手段迂回曲折的做法,恰恰在这里歪打正着。可聇的人儿,每天早上当我们看着你们鲜红的嘴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它在夜里的举动和作用。现在从它里面,说出的竟是另外一种语言和它所要表达的意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过去的人还是有希望的,这鲜红的嘴也是一种东往西不统一不连贯似是而非的花朵。清早的语言说出来就不是它要说的了,而夜里什么也不说不是一切都⼲了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还是有希望在一定程度上能和我们统一的。我们也是不说为好。⽩天不说夜里的事,夜里也不说⽩天的事。小刘儿,你接着往下写吧。你让我们看起来是那么放心和开心。在美眼·兔的鼓励下,小刘儿再接再厉和雪上加霜地就又写了下去他在接下去的描写上,马上又给了美眼·兔一个惊喜和一个更加的开心。虽然这种描写看得出来已经有一些做作和讨好的嫌疑了,但是正因为这种做作和讨好,现在看起来就更加地自然和连贯了:美眼·兔回到机飞上拉完屎之后,接着又走出机飞的暖舱──当她走出机飞肚子的时候,刚才美眼·兔给了我们一个惊喜,现在故乡的都市的民人要还给美眼·兔一个惊喜,──小刘儿写到这里还赌气地对故乡几千万民人说:你们说我是在讨好别人和美眼·兔,现在看我是在讨好谁呢?我在描写个别人物的时候,并没有忘掉大局和民人;我在描写一滴⽔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大海;我在描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它的历史背景。说着说着还做出不说和不写的样子给我们看。虽然我们知道小刘儿所以要这么赌气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表面上是暂时拋下个人在讨好民人,但正因为这样,他的民人到头来不还是个人的一种陪衬吗?虽然我们知道和明了他的这点鬼心思,但是我们在一个弯弯绕道理横行的时代,我们不解释不揭穿任其横流就好象我们夜里和清早的嘴一样总比解释和揭穿还要让他的谋更不容易得逞呢。我们一解释和一揭穿,他不知在这一点上还有多少本来没有的文章要做呢。我们也是将错就错,我们也是故做没有发现和没有听懂和没有看穿的样子说:
“聪明的孩子,你是同时在代表着我们的利益,我们已经看出来和领你这个情了,你就废话少说和接着往下写吧。”
这时我们开心地看出小刘儿是多么地失望呀。他只好接着往下写了,接着我们就看出他有些无精打彩当然无精打彩的背后也就是神采奕奕和精力充沛了。我们还是上了小刘的当。──刚才是美眼·兔给了我们故乡几千万民人一个惊喜,当她回到机飞上拉完屎又走到机飞舷梯上时,这时整个大都市,可都是民人的天下了,民人还了美眼·兔一个惊喜──给我们一个机会,还你们一个奇迹,你刚刚把球打过来,我们马上就把球打回去。美眼·兔的回去又出来给了我们一个心理曲折,现在当美眼·兔从机飞肚子里又钻出来的时候,刚才繁忙的大都市和各行其事的人们都不见了,机飞不飞了,车也不堵了,大街上一下就清净了,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和街道顷刻之间就安静了,几千万民人就趁着美眼·兔回去拉屎的功夫,各行各业各个单位、街道、店酒、舞场和院的人们都集合到了丽晶时代广场上。战争状态人们钻防空洞也不会这样快。拉屎的功夫就静城了。我们的民人还是有经验和有锻炼的,一次被你们吓怕了,第二次就训练有素了。民人到广场做什么?是集会吗?是声讨吗?是直选吗?是放焰火或是做战争总动员吗?或者这些都不是,这些对于现在的我们都不是大事都可以暂时放下,现在唯一的大事,不就是载歌开舞我们的美眼·兔──接她少女离家老大回吗?如果是这样也就像那样一样──也就俗了,也就不好看和不好玩了,也就低估我们民人的智力说明我们跟不上美眼·兔的时代步伐连讨她一个开心的能力和综合国力都没有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离亡国灭种也不远了。我们的民人并没有傻到和愚昧到这种地步,他们做的和这一切毫不相⼲,他们一下就做到了位打到了点上和搔到了庠处或者正好相反正是到不了位和搔不到庠处一切和刚才的环境和主题没有任何关系于是就更加似是而非和模糊了就让我们的美眼·兔更加喜上心头和喜上眉梢了。民人在⼲什么?几千万民人什么也没⼲,只是在低着头和抿着嘴做着和美眼·兔毫不相⼲的一种自顾自而又统一谐和千篇一律和千人一面的动物软件体。这和都市的节奏是多么地不协调哇,在慢慢地,悠悠地,有些模仿和猜想质地,说举起左手都举起左手,说抬起右腿都抬起右腿,说转都转,说提舿都提舿,柔软地把手放到了自己头上,又将两只手像河蚌一样合在了自己前;像老鳖一样缩回了头,又像鲜花一样开放了自己的花朵;像驴子一样抬起自己的蹄子,又像屎克螂一样慢慢地毫不慌张地推着眼前的粪蛋;突然,又像森林一样都把手举到了自己头上,万众一心地怒吼了一声:
“嘿──”
…
一下把天地和美眼·兔吓了一跳。⼲什么嘛。好怕怕呀。有什么不能慢慢说嘛。在惊吓之中就有了惊喜。美眼·兔这时也不能不由衷地说:
“好好玩呀。”
“好开心呀。”
“就是过去的总统和秘书长,也不能把民人组织得这么整齐。”
“怎么我们到了北方倒有了南方的味道,到了南方倒有了北方的味道了呢?不管是从语言上还是从语气上,不管是从环境上还是从地理上。什么是颠倒世界和是似是而非呢?本我们以为自己已经那样,我们一合体一切都颠倒了,我们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还在那里自乐和自,现在看这一切显得多么地肤浅。不看民人的软体表演我们还自得其乐,一看民人的软体表演我们再那么以为不说这样做会破坏世界的谐和还在其次,关键是我们自己就是在自欺欺人了。我们就是在误自己了。本来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很快乐了。但是不管以前怎么快乐,都不如看到这个表演这么快乐。笑得肚子疼和肠子就是快乐吗?得看出有趣来。再做一遍,再做一遍!”
美眼·兔在那里拍着手笑,要求民人再做一遍。美眼·兔确实快乐得像戴⾼乐机场上的一只小兔子了。但是民人是不会按照你的要求再做一遍的,不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民人是不会让这个世界再出现重复虽然我们在历史上屡次重复一切都是换汤不换药但是现在起码我们可以在软体上不重复。不重复并不是这个软体不可重复,其实美眼·兔不在的时候,我们一天一天也是这么重复着,第一天看着新鲜和吓了一跳,但第二天第三天再看也就没有任何新鲜动人之处了。这时就吓不了一跳和拍不起手感到好玩了。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正是从好玩和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们感到好玩、新鲜和吓一跳,让你们口口声声地说“好怕怕呀”和“好好玩呀”我们才不给你们重复。我们动作的不重复,就带来你们赞叹的重复。重复对于我们虽然是最简单和最易行的,但是为了给返乡的姑娘一个故乡已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印象──不但是地理环境变得面目全非由阡陌的乡村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大都市,我们的人文环境也与往⽇不同了──我们才有意不这么做而要搞一些新的花样和伎俩那就是暂停。看得出我们是有备而来而不单单是在凭着我们的感觉生活,虽然我们在以前的天天都是重复的但是起码在美眼·兔下机飞的这一刻我们不能这样。我们处处是新鲜的,我们的民人是好玩的。我们是开心的从此证明快乐的美眼·兔这个时候返乡从家乡的气氛和环境不管是地理环境还是人文环境都是适宜的和来得正是时候,把乐颂放到这里来表演和表现是选对了舞台和观众。不说你们让我们吃惊,我们也处处让你们吃惊呢。舞台之上和舞台之下不就处处流和情景融了吗?如果你们不说“再说一遍”我们就很有可能顺着刚才的情绪再做遍,但是当你们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我们把本来再做一遍的计划也给取消了,我们就不再做一遍而一下停在了那里。其实还有一个尾巴没有做完呢,连这个也不管和斩断了。谁让观众已经拍了巴掌呢?谁让他们以为节目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呢?一般的乐队到了这个时候等观众的掌声过去还要接着将尾巴无聇地再拉出来,给观众一个大红脸让他们发出一阵自我解嘲的窃窃私笑声,把责任都推到观众头上当然留给自己的也是无趣──全场的无趣,但是到了我们手上就不这么做了,虽然我们还留着一个尾巴,但既然你们已经赞叹了和鼓掌了,我们马上就赌气似地停止了演奏。我们不在乎剩下的尾巴,从鼓掌的效果我们甚至认为有这尾巴没这尾巴都无⾜轻重或者这尾巴⼲脆就是画蛇添⾜和画地为牢,斩断它正好。责任在我们自己,观众一点⽑病没有,我们马上就结束了和斩断了。算了。一个宏大的乐章,也不差这一个尾巴。我们接着再换一个新的乐曲重新开始就不结了?给观众一个无知的満⾜和心満意得的感觉吧。我们不要自找没趣地破坏我们音乐厅的气氛。于是本来我们的软体还有一个结尾──说起来也够精彩的,除了一声“嘿──”之外,还有一阵阵的跺脚和跺地声呢,但是我们一听到“再来一遍”的奋兴声和喝彩声我们马上就把我们的跺脚给停止了。这个停止的本⾝不也让美眼·兔吃了一惊吗?“为什么停止了?不是演得好好的吗?”她果然在那里瞪着两只大兔眼珠吃惊地问。也许这也可以看成是软体的另一种结尾和一种行为艺术吧。吃惊之后果然又奋兴了。接着就有一种友好的期待就好象我们看着一场不管是精彩还是蹩脚的演出我们都会主动帮着那些蹩脚的演员劲使一样,我们还是不关闭我们的电视机,也许下一个节目就是好的了。美眼·兔又像孩子一样在那里拍着巴掌当然也不无遗憾地说好玩,说开心,期待着另一个节目的开始和帷幕的又一次拉开。放心吧亲爱的回乡姑娘,这还只是好玩的一个开头呢。接着还有更好玩的在后头等着你呢。刚刚我们倏然不见,现在我们坐着麒麟和坐着大马哈鱼又回来了。随着一声“站起──”整个世界一下又安静下来。这个时候做软体的几千万民人马上都成了木雕、泥塑和上个时代的骷髅样。这个开场一下又给了美眼·兔一个震撼:好怕怕呀,我怎么看着了我祖先的模样呢?几千万人给一个人表演虽说在历史上并不少见,还有更多的人给一个人表演呢,但是那些表演从来都是生龙活虎而没有这种静止和木呆的表情。现在就是静止和木呆。还有目光──本来待原则、方针和路线规定之后他们才能朝一个方向看往一条路上走和往一个夜壶里尿,不这样规定他们就马放南山和刀⼊库,就来,就动,就故意不往一个壶里尿或⼲脆就撒了一地,成了一地尿而不单是一地⽑,⽑遇到尿就粘在了一起和黏在了一起,就成了一个团团和一个饼饼哩,让你拆解不开,让你越拽越粘和越拽越,民人也忒不是东西哩,虽然民人似⽔它能载着我们在船上载歌载舞花天酒地我们就是一种载波,但是民人不懂事起来也像倔強的驴子一样说趵一蹄子就趵一蹄子,说狂风大作就狂风大作,说把我们的船搞翻我们的船转眼之间就消失在汪洋大海。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规定,规定一下⾐着,言行,什么是文明礼貌语言,什么是不能说的脏话,特别是目光,该往哪里看和不该往哪里看;只有这样规定着,民人才能出现片刻的静止;但是现在不同了,美眼·兔没有给我们规定什么,她唯一说出的跟我们流的语言就是好看和好玩,但是我们自己就对自己有所要求了,我们在木呆和静止的同时,我们的目光就往一个方向看我们的劲就往一个地方使了。我们齐刷刷的刚才还在做软体的目光一开始并没有往美眼·兔看,我们也是有策略和有计划的,我们也是有理智和安排的,而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就像小刘儿搞创作一样,一切都是盲目的和自发的。自发的阶段早已经过去了,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往美眼·兔看,我们一开始看着天际的别的方向,我们似乎是在看天上的一朵流云,或是在看蝴蝶飞舞的线迹,我们若有所思又好象什么都没想──看着看着目光都散漫了一切似乎都是随意的和无心的,这种静止和木呆是自然的而不是人为安排的,平常我们就这么看,就好象来了客人我们仍在吃家常便饭一样,我们没有特意的准备,这就使美眼·兔放松了警惕,她也跟着我们无心和随意起来,这也是她刚刚吃惊惊喜和开心之后的一种休息、休养、休整、休学当然在我们的谋中就是一种休克。开心之后也是需要休息的,不管是演员或是观众,大幕是暂时要拉上的。我们用一种自然和休息使美眼·兔上了我们的当,她随着我们的自然和休息就真的放下了她的心和松弛了她的神经──回乡的姑娘,阔别故乡多年的姑娘,你只知道和留意你自己的变化,你可知道这个时候故乡就真的不是以前的故乡了呢?真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不单是由乡村变成了大都市更重要的是人的居心叵测的內心呢?在你松心的时候,我们可没有松心;在你的目光随着我们的目光真是在看流云和蝴蝶的时候,你可知我们的目光的余光可是在看着你和观察着你呢。时候终于到了,机会终于来了,⾼嘲过去一段时间了,人们休息得差不多了,接着该给他们再来一场和再露一手了。又该让他们吃惊了。当我们散漫的目光已经漫无边际和漫无目的地飘散在天空和故乡的角角落落的时候,当美眼·兔这姑娘的目光也已经随着我们的目光淹没在我们的目光里的时候,当她已经彻底放松警惕认为世界就是这样了已经没有什么新花招软件动物体就是故乡的唯一保留节目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的期望和昏昏睡的时候,就算她多一下心,也无非是想着接着说不定还有一个突然的像过去一样的吶喊大不了吶喊相似吶喊的內容不同就是不吶喊顶多也就是突然的跺脚和跺地罢了;虽然再有这样一个由静到动的突然还会给老姐姐吓一跳让她吃一惊给她带来一个新的惊喜,但是这和前边的惊喜毕竟大同小异属于同一个路数吃惊也吃惊惊喜也惊喜但是吃惊惊喜之后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过去的重复和常见,接着就会感到有些灰心、沮丧、懊悔和反悔,这当然就不是快乐和快乐颂了;所以我是不会上这个当和吃这个惊的,你就是跺一下脚⻩河就让道摘一片云拿下来就擦汗站在丽丽玛莲店酒的楼顶上对着太就昅烟我也不会上当和惊喜了。我已经到头了和过瘾了,早一点收起你们的那一套吧。美眼·兔姑姑的思路当时是往这一个方向或是那一个方向发展的,她觉得我们故乡就像历史上的任何以前和昨天一样,都会重复历史和换汤不换药,但是我的姑姑,你出门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打个比方你是出嫁的话,由你的出嫁到你再回娘家,你还是过去的你吗?你不但少女的⾝子没有了,你⾝上的⽪肤和细胞不也新陈代谢了好几次吗?就是你是过去的你,你也以为弟弟就是过去的弟弟吗?我就不能给你一个新的惊喜你以为你开始了合法的两人生活你就掌握和看透世上的一切了吗?我们就真是除了由静到动才能再给你一个新的惊喜吗?错了姐姐,你变了我也变了,允许你变就得允许我变,你只是自私地和自以为是地只是对你的变化做了思想准备和这样要求世界和故乡,而忘了和忽视了世界和故乡的变化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就是没有由静到动,我们就是一直在静着,我们既没有再吶喊,也没有再跺脚,我们的目光一直到你怀疑的时候都是散漫的和毫无目的的,都是在天上和空中的一道道线条,就像阵地前沿夜晚对着天空的一道道探照灯光一样。哨兵在这探照灯的映照下来回走动。一切都如同⽩昼嘛,一切都很正常嘛。连掌握一盏盏探照灯的小伙都打起了哈欠和来了困意。“都已经三更了吧?”“该换岗了吧?”一个端着卡宾或自动步的哨兵对另一个端着卡宾和自动步的哨兵说。这时大家就理所当然和按照世界和理生的正常周期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潜伏在周围草地、草丛、泥潭和沼泽之中的千军万马和我们的群众,这时却精神抖擞地等着哨兵说出这句话和现出这种神情和状态呢。我们已经从昨天晚上埋伏到了现在的三更和叫,我们就等你打盹和犯困呢。我们就等着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击奇袭闹你个出其不意呢。美眼·兔现在站在机飞的舷梯上就是那个拿着卡宾或自动步的哨兵,而我们就是表面上看着很平静是一片黎明前的静悄悄的田野和草丛里面埋伏着的奇兵和千军万马。我们就等着美眼·兔在⾼处机飞舷梯上像哨兵在岗楼上在那里打盹犯困和不耐烦了。这样的时刻说到来就到来了,美眼·兔打着哈欠看着广场上木呆的泥塑和骷髅说:
“看来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新花样了!”
“初看这样木呆的泥塑还有些好看和恐怖,但时间长了,看上去也就有些呆板和缺乏新意了。看来静中求静还是不行,还是刚才的动中有喊要好玩和开心一些。”
但她哪里知道,她的这句话就是我们接着采取行动的信号哩。我们把我们接着行动的信号安到了她的⾝上,而不是我们自己在大军反攻之时往天上打信号弹,信号弹是敌军给我们打响的,这样开始的本⾝不就是一种不凡吗?我们就是要在这样一个信号下开始我们新的行动。不是说由静到静不行吗?接着我们就开始由静到静的另一套表演了,就让你不单得出由静到动可以受到惊吓和获得开心的结论,由静到静我们也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甚至比刚才还要吓人一些呢。在美眼·兔凭空议论着我们张着的大嘴在那里还没有合上的时候,我们只是刚刚听完她的话和看到我们行动的信号弹,当这个彩⾊的红的和绿的信号弹的弹迹还在往天空上方飞行而不是已经走到端顶在那里闪一个光又开始往下掉落的时候,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了。散漫马上结束了,万众马上一心了,而这一切都不是在过去的万马奔腾的俗套中完成的而是在悄无声息的过程中聚集的,甚至连一声咳嗽和一个噴嚏都没有,有鼻炎的现在也停止了昅溜。我们不是统一别的,就是马上把在天上的探照灯光也就是刚刚还在天空中、流云上、蝴蝶线迹上的千百万人的各自为政的散漫的目光给收缩回来和统一起来,你想嘛我的姐姐,千百万人的目光如果一下子在广场上给收成一束,现在说看什么地方都看什么地方,说转动一下千百万人的眼睛就像是上了油的轴承一样都向一个方向偏向零点五度,说是零点五度,零点六度都不成,零点四度也不成,让它集光和集束,都千遍万遍和千呼万唤地打在一个地方,都聚了光和聚了焦,你想这个被聚光和聚焦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怕也就是像炙热的夏天里太聚光镜之下的一张纸吧?这张纸现在在哪里?我们的光都集中起来要打向哪个地方?就集中和打向美眼·兔刚刚张开还在打着哈欠打得还是前半截还在继续开张而不是往回闭的那张嘴上和那个张开的黑洞里。静俏俏的广场什么声响都没有,看不出在炙热的光下还有什么异常,狗该张着嘴吐⾆头还吐着⾆头,但这时我们看着机飞舷梯上的一个独独的黑洞里怎么突然就闪亮了呢?接着怎么就冒了烟和起了火,马上就是満嘴的燎泡和一声恐怖和凄厉的惊叫声呢?我们广场上还是静俏俏的和和平的,怎么就听到那个自以为世界上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和新花样的人,开始在那里突然地、极力地、恐怖地、声嘶力竭和歇斯底里地大叫:
“啊──”
“噢──”
“呵──”
“不得了了!”
“吓死我了!”
甚至:
“救救我,马上就要烧死我了!”
“我可怜的樱桃小口呦!”
…
到了游戏结束,我们得意地问美眼·兔:
“怎么样姑姑,还是低估了我们、世界和故乡的变化了吧?”
美眼·兔马上承认:
“这比刚才的动物软件体还要刺、惊吓和恐怖。好怕怕呀,比刚才还怕怕呀,当然也就更加好好玩和好开心了。”
接着有些惭愧地承认:
“看来还是我把自己估⾼了和把叔叔大爷们说低了。一切都是小妮子错了,爷爷没有错。”
说完这个,还捂着她前的大在那里心惊⾁跳呢。接着她就更加觉得乐颂的演奏地点是选对了。虽然我们对故乡和叔叔大爷们一时看错了,失在人群和群众之中,但是这不也从反面说明我们在大的方面──对世界的表演地点还是选择对了吗?小的方面错了,大的方面就更加对了──我们对这些合体人还真是没有办法──她这么一想,也就想不起自己的错而只是考虑自己的对了,想不起自己的小错而只是考虑自己的大对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又是快乐的。但接着她也从我们目光的熊熊大火中看到了我们目光的另一层含义,这目光就不是过去故乡的单纯的、单薄的、单一的痴呆目光了,除了感到恐怖和好玩,还有其它更复杂的一面呢,还有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呢。每一句话都大有深义,每一个目光都别有想法。这不能说明别的,只能说明是我们的境界到了。是时候了。该动手了。世界因此就杂芜和缤纷起来。多么好的温度和度呀。多么好的空气呀。过去说散步的最好时刻是早晨或是傍晚,小刘儿也说大家产生在这个时候,他不相信⽩天和黑夜,他就产生在似是而非的早晨当然主要是傍晚,现在看事情又发生变化了,现在散步的最好时刻是上午的十点来钟和下午的三四点钟。目光痴呆倒还有些痴呆。但是痴呆的目光中还大有深意,这本⾝就让世界感到吃惊和惊喜。真是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民人好喜。以前这么说也许是表面的和肤浅的,现在这么说就变得有內涵和深刻了。就是山山壑壑没什么阻碍了。眼眵之中还有转弯,烈火之中还有冰冷,刚才正在哈哈大笑,你以为他是一个简单的愉快和开心一下就笑到底了,谁笑到底和笑到最后就是最大的赢家,但是不,他笑到一半突然就不笑了,就戛然而止和突然消失了,就憋那了,就停那了,就不说以前不顾连续说转折就转折说变化就变化了,刚才还在哈哈大笑,转眼之间就不笑了,就立马低头沉思和接着就潸然泪下了,就一个人在那里伤心了,就“吧嗒”“吧嗒”落下泪珠了。而且这泪珠还不是一般的泪珠,一下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一下全散落了。因此就大有深意和居心叵测了。孩子心里不定有多少委屈呢。笑着笑着突然就落下泪来了。可怜哩。现在痴呆的目光就不光是痴呆了,痴呆一转向接着不就是疑问了吗?火是我们的集束发出的,接着就燃烧到了你的口里和你的心中,但这集束不是发完就完了,不是到那里就结束了,火就是火了,着了也就算了,不是这样,火里还有冰呢,还有疑问呢。集束到了那里并没有停留接着还要拐弯和折回来呢。就像是钓鱼的鱼钩吧,垂到⽔里是为了拐弯,放下去是为了收回来,当然回来就不能空回来,就要从去的方钩回来一些和倒回来一些什么。下去的钩都挂満倒刺,一线上挂了十几个钩子。现在我们的火“扑”地一声到了你的口中,接着我们还要像鱼钩一样折回来呢;去的时候是火,回来的时候就是冰了。要钩住你的心和你的话儿──当然要钩的心和钩的话儿多的很,要钩就钩一个复杂,知心的话儿钩不完,但是复杂里面还有一个主流,诸多复杂的矛盾之中还有一个主要矛盾。现在这个主要矛盾和关键的矛盾就是:
我们故乡不管是从地理环境到人文环境,不管是从温度还是度──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现在我们想知道的是:姐姐,你出嫁也很久了,你现在回故乡是⼲什么来了?从过去同关系者回故乡开始,一拨一拨的人回来的也不少了,你是和他们回来的质一样是换汤不换药呢,还是另有什么⾼招和别出了什么新裁呢?当然我们知道现在时代已经发展到了合体,你肯定有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那么这个不一样是什么呢?──且慢,我们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你脫口而出的会是:
“我是演奏乐颂来了。我和过去回故乡的人不同之处在于,过去回来的人带来的都是痛苦和愁眉不展,一个个都不开心,现在我回来却给自己和大家带来了开心和乐,带来的是恐怖和惊喜。”
我们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但是你考察和考验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现在也该我们考察和考验一下你了。很明显,这个回答不是我们希望听到的,我们不希望我们的火在你嘴里放出那么強烈的光芒之后,拐一个弯转一个向接着就反照到我们⾝上。我们听了这个回答之后,就像一个奄奄一息死到临头的领袖一样,你这个后继者的回答虽然是对的,但不是我要听到的我也会把我的头转向另一个方向,我不希望在你们讨论我的⾝后事时,说出这样的废话:
“我们一定要继承领袖的遗志,把他未竟的事业进行到底。”
我想听的是:
“如果你一旦离开这个世界,马上就会天下大和军阀混战!”
听到这个,我才开心的笑了。话是糙点,但话糙理不糙呀。看着下的是一个铁钩,其实到心里以后就像是一羽⽑在胡噜你的耳朵眼儿。现在我们要的不是第一种回答不是要你回答来给我们演奏乐颂,而是要你的第二种回答也让我们惊心动魄一下给我们一个恐怖。
美眼·兔姑姑就在机飞的舷梯上苦笑了。她着自己的手,似乎感到有些为难。面上还有些涩羞和不好意思。本来带的就是这个,还能说些什么别的和演奏些什么别的呢?而这表情正是我们所要的和盼望的,于是在大家静止许久噴火许久之后,不是为了美眼·兔的回答,而单单就是为了她的涩羞,我们又齐声呼了一声:
“喔──”
…
倒又把美眼·兔姑姑吓了一跳。于是她就更加不好意思脸上更加涩羞了。真是如三月的桃花呀。我为什么来呢?我为什么回娘家呢?当然不能说是来演奏乐颂,要说一些有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词语不⾜以包含的东西。本来这也是我的強项呀,但是事到临头,就有些口馁和不知如何是好。当然这也证明我们一下就戳到了她的痛处上。话一出口,就不是她自己了,所以迟迟不能出口呢。如果是这样,这涩羞就又有一层哲学上的可爱了。当然她可以随便回答一些毫不相⼲的话,一下就能把乐颂给绕开。而这话因为它的毫不相⼲,也就更加具有我们意想不到和猜想不透的深意。本来是没有深意的,但越是没有深意的东西,在一个营造了一种深意的气氛中它就更加具有它本来所没有的东西。你到联合国和总统府⼲什么来了?我就是为了喝口⽔。本来就是为了喝口⽔,但是这个喝口⽔让你想起来,肯定不单
单是喝⽔吧,肯定还有别的意思也就是大有深意吧?按照这种思路,美眼·兔可以说:
“我是喝⽔来了。”
“我是吃菠菜来了。”
“我没有别的事,我就是来打一串小枣。”
“我就是来洗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