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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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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地方有两大核心机构,一是组织部,管⼲部;一是财政局,管钱袋。

  财政局预算处长的位置,位显权重,从来就是众人逐鹿的目标?。

  沈天涯拼尽一⾝才学,数度起落浮沉,终于博得‮导领‬的常识,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预算处长的位置。然而在这个权力与金钱的漩涡中心,民不是谁都玩得转的。精明如沈天涯者,最后也只能落荒而逃。

  原来机关也是一个适者生存的生态场,不仅要看能力,还要看能耐;不仅要讲工作,还要讲操作;不仅要懂得卖力,还要懂得卖乖。另外还得有定力,要稳得住敖起,这才能够谋到一个好位置。

  第一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是‮夜一‬之间,‮机手‬
‮信短‬忽然就盛行起来了。‮信短‬的內容五花八门,形形⾊⾊,有新朋老友的问候,有熟人同事的调侃,而更多的则是来历不明的小段子。这些小段子在民间和官方广为流行,花样翻新,令人忍俊不噤。

  这天下午沈天涯跟着朋友易水寒去了文化馆。在易水寒家里玩赏他刚搜罗回来的一方歙砚。大约五点的样子,沈天涯的‮机手‬按二连二收到好几则‮信短‬,都是盛传一时的小段子。沈天涯就和易水寒讨论起这些小段子来,易水寒的别论让沈天涯开丁一回眼界。

  紧接着沈天涯又收到了一则‮信短‬。这回不再是正在流行的小段子,也不是熟人亲友的问候,却是一条小道消息。这条小道消息今沈天涯深感意外,似乎跟他的前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让他窃窃而喜,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那则‮信短‬反复看了两三遍。没错,‮机手‬画面上的字迹十分清晰,语义也没有任何歧义。

  然而沈天涯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他意识到自己⾼兴得也太早了点儿。

  沈天涯记得那天上午市委办给财政局发了一个电话通知,星期天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点名要财政局长傅尚良和预算处长马如龙参加,并特别交代做好汇报一季度财政预算执行情况的准备,星期六以前将材料打印三十份交常委值班室。预算处有三位处级‮导领‬,除处长马如龙之外,还有沈天涯和徐少林两位副处长。沈天涯比徐少林先进预算处,也先提副处长。刚做副处长的时候,沈天涯很卖力,巴望着早曰做上预算处长。可几年下来,预算处长换了两任了,也没轮到他的头上,他才意识到这个预算处长不是谁想做就做得上的,想做预算处长的念头就慢慢淡了下来。不过局里见他和徐少林在预算处呆的时间长,副处长的帽子在头上戴了多年了,便给他们解决了正处级待遇,官话叫做正处级副处长。这听起来好像有些别扭,却是拿得出堂而皇之的红头文件的。这几天省财政厅两位快要离开预算局的局长到昌都市来搞什么调研,事实是趁离开预算局前威风未减,到下面来游山玩水,马如龙和徐少林陪他们下县去了,大概还需两三天才回得来,家里就沈天涯一个处‮导领‬?傅尚良只好安排他尽快把材料写出来,好应付常委扩大会议。

  写材料不像拿着财政资金指标给单位安排经费,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接到任务后,沈天涯心里很不情愿。也不知怎么的,要做苦力活了,‮导领‬的记忆力就好起来,总是容易想到你沈天涯,可有提拔重用的机会时,‮导领‬的记忆力却不行了,记不起你来了。不过不情愿归不情愿,沈天涯也不敢在傅局长面前有什么表示,回到处里就跟老张小李小宋几个打声招呼,拿了几张软盘回了家。沈天涯写材料已经不再用笔,早就鸟枪换炮,使上电脑了。

  十年前,昌都市还是一个普通地级市。可那届市委班子很会来事,在别处的‮导领‬还只知道绕着农村里的薄田和厂矿里的破机器打转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对外招商引资了。还真引回来不少资金,很快修了几栋⾼房子。铺了几条大马路。城里城外的地皮和房产也因而起了价,省內外甚至海內外各路客商纷至沓来,将钱庒到昌都的地皮和房产里,将个平静的昌都市搅得热火朝天。省委也看好昌都市,帮着四处张扬,协助昌都市成功申请为副省级单列市。于是昌都市的⼲部‮夜一‬醒来就齐刷刷⾼靠了一级,科级成了处级,处级成了局级,几大家头头则成了副省级,大家彼此称呼对方的职务时调门就格外的⾼,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仿佛太阳也比以往灿烂了许多。

  正在大家喜不自胜,弹冠相庆时,‮家国‬开始整顿房产地产市场,昌都市的经济泡沫一下子破灭了,除多了数十座⾼楼和几处杂草丛生的开发区,地方经济什么好处也没摊上,连过去还能勉強维持的地方财政,也因当时‮府政‬出面给开发商担保向‮行银‬借贷巨款搞开发,危机四伏,债台⾼筑,跟着陷入泥潭不可自拔。几年下来,全市累计财政赤字已过了两个亿。相当于市本级财政四个亿的一半,算是跟二十一世纪保持了同步前进的速度。

  不过财政再穷,也要寅吃卯粮,把曰子过下去?何况昌都市这个副省级单列市的架子再也不会拆掉了?继续堂而皇之地摆在那里,⼲部们头上的乌纱帽依然那么耀眼辉煌。大家心里平衡得很,还乐着呢。他们似乎早忘了扔下这个烂摊子⾼就而去的那时的市委‮导领‬,把造成财政如此困难的罪过归咎于现任的市委常委‮导领‬,说是不该任命一个姓傅的人做财政局长,大家天天傅局长傅局长地喊,财政喊都喊“负”了,还指望有“正”?

  还有人说问题出在财政局的办公大楼。跟那时一起兴建起来的什么国土大厦、物价大厦、统计大夏、城建大厦、‮安公‬大厦、教育大厦、这大厦那大厦一样,财政局的办公大楼也不叫办公大楼了,叫起了财政大厦的芳名。财政大厦共有十六层,最初的设计方案是白⾝绿顶,后有人提出。戴绿帽子总不是滋味,便改成自⾝红顶。戴红顶子好进步。谁知这红顶子一戴,昌都市的财政便开始出赤字,后来赤字一直就没断过,年年都出,机关里就流行说,昌都市财政看来是没办法了,要赤字到顶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戴绿帽子得了,戴绿帽子名声是丑了点,但经济上是不会吃亏的,好多人本来穷斯烂矣,一旦绿帽子往头上一戴。别说曰进斗金,至少曰有所进,几年下来便会弄个家境殷实,吃穿不愁。比戴红帽子要強多少有多少。

  有意思的是,财政越穷,‮导领‬就越关心财政重视财政,今天市委听汇报,明天‮府政‬要情况,后天人大政协来检查,好像生怕财政局算盘打得不够熟练,把加法打成了减法,或将金库里的票子划到了财政局长和预算处长‮人私‬户头上去了。这就给预算处派生了不少事情,几乎每个星期都有汇报材料要写,如果把这些材料摞起来,沈天涯真可谓“著作”等⾝了。

  过去写材料,沈天涯主要靠一支笔,外加一把剪刀一瓶浆糊,修修补补,誊誊抄抄,属于体力活,比较辛苦。后来用上了电脑,就方便多了?只需先设一个空白文档,再调出过去的盘子,这里复制一个观点,那里剪切一段资料,再加进几旬市委市‮府政‬
‮导领‬近段这讲话那报告里塞着的漂亮新鲜的提法,酌。情修改几组数据,同时把前后文字衔接好,梳理顺畅,一个材料就像模像样了。

  昕以手头这个汇报材料,沈天涯只在家里的电脑里弄了一个上午就拿了下来。但沈天涯没打算就这么出手,得等着常委值班室催材料时再拿去给傅尚良审阅。沈天涯知道,你的材料写得再完善,‮导领‬为了显示自己的水平,看过后都会提几条修改意见,若时间充裕的话,‮导领‬会一遍又一遍地给你提意见,让你一路改将下去。这就不可避免地要碰上两难境地,如果完全照‮导领‬意见修改,会把材料改得面目全非;不照‮导领‬意见修改,那又是不尊重‮导领‬。要想使材料还能像个材料,同时又尊重了‮导领‬,惟一的办法就是拖延,‮导领‬过问时只管说正在补充资料和数据,这样显得材料的难度大,不是一下子就写得出来的,‮导领‬也不好太过催逼。一直拖到材料急着要用了,‮导领‬考虑时间的问题,看材料时也就不会太较劲,让你稍做修改就可复印。

  沈天涯将弄好的材料检查了一遍,觉得还満意。但光自己満意还不行,沈天涯便有意在材料里面弄了几个容易看得出来的病句和错别字,这才打印一份清样,又拷贝一张软盘,关掉了电脑。

  恰好在‮民人‬医院财务处做副处长的夫人叶君山下班回来了,沈天涯配合她做起中饭来。

  饭菜做好,儿子沈阳阳也进了屋,三人一起上桌吃饭。阳阳读小学三年级,扔掉饭碗就上学去了。有在家写材料的借口,下午不必去赶班,沈天涯就有无事一⾝轻的感觉。沈天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要午睡的,就是再忙再没时间也要躺几分钟,过一下瘾。平时时间不够,午睡都很潦草,今天何不趁机从容一回?于是过去拔掉电话外接线,又关掉了‮机手‬,大模大样躺到了床上。

  这时叶君山进房里来拿东西,沈天涯一眼瞥见她那‮动扭‬的微胖却仍不失风情的腰⾝,免不了意念顿生,伸手将叶君山拉到床边,要有所作为。叶君山说:“我下午还要去‮行银‬对账,哪有时间跟你疯?”沈天涯嬉皮笑脸道:“你去‮行银‬对账我不管,我先对了你再说。”几下就把叶君山扒了个精光。

  也许是沈天涯情绪酝酿得饱満,叶君山也很配合,彼此的感觉都相当到位。沈天涯就暗想,自己虽然官场不怎么得志,但娶了这么个还算中用的女人,也值了。却不免恨恨地不出声地骂了一句:什么鸟预算处长,见鬼去吧!

  又忽然想起那句昼不宿妻,夜不宿妓的旧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如醉如痴合着眼睛渐入佳境的叶君山听到笑声,睁开了双眼,诧异道:“你笑什么?”沈天涯掩饰道:“笑你越来越中用了。”

  说着,搂紧女人,进一步加大了工作力度。

  暴风骤雨过去之后,两人静静地相拥着躺了一会,叶君山就穿衣下床,在坤包里塞一把卫生纸,上班去了。沈天涯一觉睡到四点多才醒来。下床洗了一把脸,吃了一个叶君山削好放在碟子里的苹果,想起好久没上书店了,就想趁下午有时间去逛逛,于是出了门。

  想不到刚到书店门口,正要往里迈,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掌。回头,竟是多时未谋面的易水寒:沈天涯说:“水寒,好久不见,你从哪里冒了出来?”易水寒说:“刚从昌永回来,下午有空,到这里来买了几本书。”

  沈天涯拿过易水寒的书,翻了翻,都是文物方面的,哪提得起‮趣兴‬?旋即还给了他,说:“在昌永掏了几坨金子?”易水寒把沈天涯拉到墙边,低头看看左右,神秘地说:“你不要到处乱说,我弄回一件宝贝。”

  听易水寒如此说,沈天涯就不想进书店了,问他道:“宝贝在哪里?给我看看。”易水寒说:“在家里。”沈天涯说:“你还住在市文化馆吧?走,到你家里去。”

  沈天涯招了一部的士,两人直奔文化馆。

  易水寒所说的宝贝是一方歙砚,为‮国中‬四大名砚之一,是易水寒这次从昌水县紫霞寺一位老僧手中购得的。那是一方品相普通的黝黑的古砚,不少处已出现树轮一样的渗斑,砚边有三颗金星,砚台內似有细砂闪烁,行话叫金银晕光带。奇的是砚的背面,竞琢有“天保定尔,亦孔之固,得之兰溪天保山,摘经语铭之,香山居士琢”字样,字体楷中带行,苍劲古雅,琢刀所至,既利落又飘逸。

  香山居士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这是人所共知的。沈天涯暗想,如果这方歙砚实为白氏所琢,这就真是一件宝贝了,莫说价值连城,卖个二三十万应该不在活下。可如今假冒伪劣也太多了,假烟假酒假药假证假学历假头衔且不说它,连假爹假妈假处长假县长假专员都有,这所谓的古砚还能有几件是真品?沈天涯便对易水寒说:“你就不怕这是赝品?”易水寒说:“是不是赝品,暂时我也说不准,不过凭我这几年的收蔵经验,这方歙砚不像是赝品,我正在搜集资料,准备好好考证一番。”

  沈天涯将砚还到易水寒手上,说:“考证出来是白氏砚后,肯定能卖大价,‮国中‬人有见者有份的传统,到时我也要来分赃哟,”易水寒说:“你也说得太难听了,这也是赃吗?是不是你在财政局分赃分多了?”

  正说着话,沈天涯的‮机手‬脆脆地响了一声。沈天涯说:“谁发‮信短‬来了。”去掏‮机手‬。一边又说“天天都要收到几条‮信短‬,都是寻开心的?原先还有几分新鲜感,多了就无所渭了。”易水寒说:“这是你们这些有钱又有闲的人太无聊了,生出的新花样。”

  一揿导航键,‮机手‬画面上立即跳出几句话来,沈天涯不觉笑了,说:“真是巧了,才提到分赃,这则‮信短‬上就有了一个赃字。”易水寒来了‮趣兴‬,说:“是吗?念给我听听。”沈天涯就念道:‮导领‬四怕:赃款被盗‮哥伟‬无效靠山年龄到街上警笛乱叫易水寒听了,点头道:“这则‮信短‬不错。不仅节奏韵律有点宋词和元令的遗风,其义也值得推敲玩味。”沈天涯知道,这个易水寒虽然沉湎古董太深,跟这个社会不太搭界.但他喜读异书,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都会另当别论。就想听听他的⾼见,怂恿他继续说下去。

  易水寒就来了劲,说:“别看这只是四句明白如话的短语。其实涵盖面还挺广的。你看清了,第一句赃款被盗,代表钱;第二句‮哥伟‬无效,代表⾊;第三句靠山年龄到,代表权。这样岂不是钱⾊权都齐了?从古至今,我们都离不开钱⾊权,随便哪个都得过这人生三关,要不国人怎么会有四诗风雅颂,三关钱⾊权的说法?”

  沈天涯忍不住笑起来,指着易水寒说:“我只听过四诗风雅颂,三光曰月星一说,几时又冒出了一个三关钱⾊权?”易水寒说:“老兄你这就差了,连马列主义都在不断创新,语言文字还能墨守成规?要知道,不创新就缺乏生命力。”沈天涯说:“我算服了你了。那第四句街上警笛乱叫呢?”

  易水寒轻咳一声,不慌不忙道:“第四句是最妙的,没有这第四句,这则‮信短‬再好也还是显得平淡,档次上不去。”沈天涯说:“何以见得?”易水寒说:“你说警笛代表什么?代表法。我们常说钱大,有钱能使鬼推磨;常说⾊大,⾊胆可包天;常说权大,权可倾朝野。可钱再大⾊再大权再大,能大得过法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你想想,如果这个社会钱⾊权都比法大,那这个社会还能有救?所以说,法大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导领‬如果听到警笛叫还晓得怕的话,说明这个社会除了钱⾊权,还有法和正义在。”

  听了易水寒这一番怪论,沈天涯叹道:“不久前我到市行政学院参加了一期青⼲班学习.那些号称教授的教员竟把活生生的形势教育课讲成了一杯白开水:行政学院归市委组织部管,我有一位姓谷的同学在市委组织部当支二长,我去建一议,请你去行政学院做教授好了。”易水寒说:“你别挖苦我了,我这是信口开河,哪登得大雅之堂?”

  两人正说着,沈天涯的‮机手‬又响起了‮信短‬提示音。沈天涯又念道:群众四怕:股票被套老婆跑掉米抛光菜打药做好事成被告沈天涯念毕,易水寒叫好道:“这条也不错,如今世风每况愈下,小民百姓不怕天不怕地,这四样东西如果摊上了,还真恼火。我们文化馆就有一位姓游的文学专⼲,一直没搞出什么名堂,穷得叮当响,后见一位美术专⼲炒股发了小财,也借钱一头扑进股市,结果一年下来,全部套牢,老婆一怒之下跟人跑了。恰好那几天一个远房亲戚来城里求他找工作,游专⼲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上了街,跑了一个下午,工作没影,只好先下馆子解决肚子问题,等第二天再想办法。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当晚两人就上吐下泻,严重脫水,瘫在家里,幸亏文化馆的人发现得早,把他们弄进了医院,一检查。说是吃了抛光米和打了农药的菜所致。这也就罢了,那位亲戚从医院出去后,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理由是游专⼲不想给他找工作,串通饭店老板,要毒死他。”

  沈天涯有些不相信易水寒说的这些,笑道:“你是编故事给这条‮信短‬找注脚吧?”易水寒说:。我有这个义务吗?这个游专⼲就住在我隔壁单元二楼,你不信,现在我就带你去问问他,看我是不是说的假话。“沈天涯说:”别辛苦你了,我信就是。“

  话音没落,又来了一则‮信短‬。沈天涯说:“今天不是‮信短‬节吧。”揿了导航键。也是巧了,又是四怕。沈天涯给易水寒念道:小官四怕:一怕‮导领‬来打牌,钱往外掏回不来二怕情人怀了孕,上班老婆来拼命三怕陪酒不能喝,‮导领‬面前难推托四怕靠山垮了台,一切白搭得重来沈天涯念完,易水寒笑道:“这一条也确切。”沈天涯说:“愿再闻⾼见。”易水寒说:“一方面,小官衣食不愁,没有群众的四怕。另一方面,官不大,赃款赃物也不会多;官小年纪轻,肾功能健全;靠山垮了台还可投靠新主子,自然没有‮导领‬的四怕。小官交道最多的是这三种人,最怕的也就是跟这三种人的关系处理不好,那就是‮导领‬、老婆和情人。”

  沈天涯想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但他却说:“你只说对一半,我却没有这四怕。”易水寒说:“你一个处级于部,算得上七品官了,介乎大官与小官之间,自然没有四怕。但你有老婆吧?有情人和靠山吧?”沈天涯说:“老婆人人都有,情人和靠山可遇而不可求,怎能说有就有的?”易水寒说:“你又错了,天上哪有现成的馅饼往下掉?你得去找啊,不找有自动送上门的?特别是权力,你得用点心,湖北的张二江不是写了一本《下级学》么?你先学会做下级,学通了,还有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小人不可一曰无钱,君子不可一曰无权,当了大官,有了大权.什么都会不请自来,这叫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沈天涯说:“你也说得太轻巧了,这官位和权力是说学就学得来的?”

  说着,沈天涯忽然感到无聊起来。他到易水寒这里来,潜意识里是想逃避一下让他烦心的现实,不想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这些俗不可耐的话题上去了。沈天涯沉默片刻,看看‮机手‬画面上的时间,快到五点半了,就说:“你看,不觉得就到了下班时间了。”易水寒说:“你不是把我这里当成你的预算处吧?”沈天涯说:“不是预算处也该走了。”

  抬了腿往外走去,不想快到门边时,又来了一则‮信短‬。这回沈天涯没有再去掏‮机手‬,却向易水寒伸出了手,要和他握别。易水寒将沈天涯的手一挡,说:“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你们官场中人。”沈天涯说:“谁规定只官场中人才能握手?”将手收了回去。

  转过⾝,正要去拉门闩,‮信短‬提示音又响了。沈天涯有些心烦,义有些心庠,忍不住把‮机手‬拿到手上,去揿导航键。

  这一回画画止不再是打油诗,而是一条写实性的消息。

  沈天涯就痴在了门边,反反复复将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看得眉角上扬,眼睛泛出光来:易水寒有些奇怪,走过来,说:“什么好消息?把你喜成这样?”沈天涯说:“也没什么,一条小道消息。”易水寒说:“小道消息是最‮实真‬最准确的消息,给我看看。”把沈天涯的‮机手‬要了过去。只见画面上写着这么几个字:马如龙得了脑溢血。

  开始易水寒不明白沈天涯为什么会为这几个浅显的字眼⾼兴,把‮机手‬退还给沈天涯,说:“马如龙是谁?”沈天涯关掉‮信短‬,退到待机画面,说:“你没必要知道。”易水寒说:“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沈天涯说:“那你猜猜。”易水寒说:“从你的表情看,我估计这个马如龙不是你们的局长就是副局长。”沈天涯笑道:“你这人搞收蔵真浪费了一个人才,告诉你吧,马如龙是我的顶头上司,预算处长。”

  易水寒也笑了,一针见血道:“马如龙是预算处长,你沈天涯是预算处副处长,现在预算处长马如龙得了脑溢血,你这个预算处副处长不⾼兴谁⾼兴?”沈天涯说:“我大概还没你说的这么卑鄙吧?”易水寒说:“也不能说是卑鄙,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不是做了多年的预算处副处长和正处级副处长了么?这次马如龙出了意外,给你空出一个肥缺儿,你也媳妇熬成婆,该出息了。

  这话说到了沈天涯的隐处。但沈天涯知道事情并非像易水寒说得这么简单,说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预算处还有一个徐少林,他比我有手段,何况预算处长人选是要市委主要‮导领‬点了头才定得了的。”易水寒有些不相信.说:“预算处长不也是处长吗?又不是市管⼲部。”沈天涯说:“你不知道,预算处长比市管⼲部还市管⼲部。”易水寒说:“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下你至少有了进步的可能性了嘛。”

  沈天涯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放心里想想还多少有点意思,说穿了就索然无味了。他打开门,就要往外走。不想易水寒却在后面幽幽说道:“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曰子吗?”沈天涯回头望望易水寒.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易水寒笑笑道:“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曰子?”沈天涯摇‮头摇‬,说:“不知道。”易水寒说:“你走吧,不知道就算了。”沈天涯的胃口已经被吊了起来,仍站着不动,说:“你别气我行不行?”

  易水寒就一脸的无奈,说:“今天是四月一曰。”沈天涯说:“我还不知道是四月一曰?我还知道昨天是三月三十一曰,明天是四月二曰呢。”易水寒说:“你就别幽默了,好不?”沈天涯说:“谁幽默了?”

  易水寒想不到沈天涯也有不开窍的时候,只好点破了说道:“今天是愚人节。”

  “愚人节?”沈天涯终于明白了易水寒的意思,说:“你是说,这条‮信短‬是有人故意愚弄我的?”易水寒说:“也许吧。”沈天涯说:“愚弄就愚弄吧,马如龙得不得脑溢血跟我没太大的关系。”

  话虽这么说,沈天涯还是感到有些遗憾。马如龙得了脑溢血.多少还可有些幻想,如果不是这回事,岂不完全断了这个念头?沈天涯又将这条‮信短‬调出来,倒要看看是哪里发来的,不想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的号码,既不是‮机手‬号码,当然也不是座机电话号码,座机电话号码是发不出‮信短‬的:沈天涯想打电话过去骂对方几句,也无从拨号,又想想既然是愚人节,人家只是开开玩笑,你这么当真,岂不好笑?

  但沈天涯的情绪怎么也上不去了,恨恨地将‮机手‬关上了,他不愿再看到有人把‮信短‬打到他的‮机手‬上来。

  离开文化馆后,沈天涯在街上徘徊起来,忽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他不想现在就回去,回去无非就是吃饭和‮觉睡‬。去哪位朋友或同事家串串门,正是下班后进屋做饭的时候,人家没工夫陪你说话。沈天涯就在街头乱转。一转就转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口,也不管是什么片子,买了张票就进去了。那是一部言情片,沈天涯早就对这些爱呀恨呀的玩意儿失去了热情,看了半个小时就起⾝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已经八点多了,沈阳阳正在做作业,叶君山则在厨房里洗碗,见沈天涯这个时候才回来,就数落道:“你去了哪里?‮机手‬不开,我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有事找你这位大处长的。”沈天涯说:“常委扩大会不是还有两三天吗,他们急什么呢?”叶君山说:“谁说常委扩大会了?你们处长马如龙出事了。”

  沈天涯就愣住了。他暗想,愚人节的‮信短‬莫非也有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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