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命中注定的姻缘
“这也是老爷在遗嘱里安排姐小和枫少爷在三年后才订婚的原因,老爷要我转告凌姐小,他请求你,至少在这三年里,陪着枫少爷…即便枫少爷将来真的染上了家族的遗传病,但至少,他不会孤单的离开…”
乔叔哽咽着低下头去。
凌的声音中有着绝望哀伤的味道:“那薰呢?薰被遗传的概率有多少?”
乔叔缓缓的抬起头来,说道:“薰少爷被遗传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二,可以说微乎其微…他很全安…”
…
…
寂静的加护病房。
江院长带着护士推门进来,准备给枫进行检查,但是当他触碰到房间里异样的气氛时,却微微的愣住了。
昏⻩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凌苍白的面孔,她如化石一般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空洞的眼神中有着⿇木痛苦的光芒。
“…渐冻症…是什么…”
仿佛是突然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看到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江院长,眼眸中出现惊恐却又带着一点侥幸,似乎还在默默的期待着什么,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嘴唇,说出的话却断断续续。
“渐冻症…会有什么样的症状…”
渐冻症——
江院长微微皱眉,为什么这几天他总是要接触到这个残酷的字眼?!
“…请告诉我…”凌的心在他的沉默之中很缓慢很缓慢的跳动着,眼泪带着脆弱的星芒缓缓落下。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患者⾝体会一点点地僵硬,刚刚发病的时候⾝体的某部分会突然失去知觉,体温很低,体温比正常人要低很多,”江医生缓慢的说道:“就好像⾝体是被冰块一点点的冻住一样,到最后,全⾝无法动弹,直至…窒息而死…”
“⾝体的某部分突然失去知觉…”凌怔仲着凝望着江院长,乌黑的眼珠就像是漆黑的夜一般“那样…就会摔倒对不对?所以手上就会总是有擦伤…可是…不是只有百分之二吗?不是只有…”
乔叔哑着声音叫道:“凌姐小…”
凌的眼中出现慌张的光芒,抬头看着乔叔,好像是想从他的口中得到肯定地回答一样:“三年前,你告诉我的,殷琉薰被遗传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你是这样说的呀——你说他很全安!”
“殷琉薰——”江院长⾝边的护士抬起头来,一句惊讶的话脫口而出:“不就是前几天来过这里的那个人嘛!”
如受到电击一般——
凌长长的睫⽑猛地扬起,晶莹的瞳眸中盈満震惊的光芒,她定定的看着那个站在江医生⾝边,自觉失言慌忙住嘴的护士,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震颤: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薰来过这里?”
护士低下头,躲避着凌的目光,江医生沉昑片刻,终于叹息了一声,说道:
“你们是殷琉薰的什么人?”
****
漆黑没有一丝亮光的夜。
院长室,明亮的灯光把房间里每一个人的面孔都照的清清楚楚,让所有人的悲伤无处躲蔵。
一份检验报告摆在了桌面上,报告上,触目惊心的几个字深深的刺进凌的眼中,她呆呆的坐着,呆呆的看着那份写満字的纸。
就是这样一张纸…一张薄薄的纸…就可以把人打入绝望的深渊吗?
“经过我们详细的检查,已经确定殷琉薰先生患上了家族性遗传肌萎缩性侧索硬化,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渐冻症,所以…”江医生斟酌着用词“既然你们是殷先生的亲人,请让殷先生马上住院治疗,不能让他的病情进一步发展了。”
他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人——
乔森的面孔上出现了疑惑不解的表情,到现在,他还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有一个隐蔵了好久的秘密,突然之间把答案公布在每一个人的面前,但是,大家却震惊的发现,这个秘密的答案,根本就不是大家一直坚信的那一个。
“错了…”
苍老的乔叔双手不停的颤抖着,沉痛的闭上了眼睛,哆哆嗦嗦的说道:“老爷,我们错了,枫少爷和薰少爷之间…我们弄…错了…我们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啊!”即便薰被遗传的概率是百分之二,但是,那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他忽然向前栽倒,乔森慌忙上前扶住他:“爸爸——”
明晃晃的灯光下。
一条微微摇晃的影子,凌的⾝体不停的颤抖着,就好像是风中的落叶一样,她乌黑的眼眸中没有一点点的光芒,寒气似乎从她周围聚拢过来,然后,无声无息的渗进了她的⾝体里。
凌缓缓的走上前,每走一步,意识似乎都在剧烈的摇晃着,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不清,直到她的手触碰到了冰凉的桌子,摸到了那张检验报告…
耳边的十字架耳饰失神的晃动着…
绝望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
乔森走近她,低声说道:“凌姐小,你…”他伸出手来试图让凌颤抖的⾝体不再摇晃,但是,凌却在一刹那打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乔森怔住,乔叔抬起老泪纵横的面孔,带着深深的愧疚凝望着东方凌,声音颤抖:“凌姐小,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把一切…”
“不要再说了!”凌的声音哑了下去,泪水顺着她的面孔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我现在很讨厌你们说这样的话…非常的讨厌…你们…说这样的话能挽回什么…能改变什么…能挽回你们对薰所做的一切吗?!”
院长室里,灯光刺的人眼生疼,于是更多的眼泪从凌的眼窝中滚出,她的耳边轰轰的响着,所以她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有一种哀痛将她紧紧的包围。
“多可笑的事情…”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前方,眼中充満了迷茫和空洞:“只因为枫被遗传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八…而薰只有百分之二,所以…你们就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枫的⾝上…怎么可以…在夺走薰的一切之后…还要让他承担这样的厄运…怎么可以…”
乔叔默默流泪,极度的愧疚让他无法再张开嘴说一句话。
凌怔怔的颤抖着,嘴唇上的血⾊一点点的逝去,那张检验报告在她手中无力的低垂着,她的手僵硬的可怕。
“我现在是一个罪人了…三年前,我做了那么可笑的选择…所以…是我让不幸的薰变得更加不幸…我现在…是一个罪人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他喜欢呢…我…”
凌失神的自言自语着。
院长室里,江院长和护士都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银⾊十字架在她的耳边发出宿命的哀伤光芒。的55
…
…
“你的手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总是受伤呢?”
“所以我才叫凌来陪我啊!有你在我就不会总是受伤了,你就可以好好的照顾我了!”
…
“凌,如果我哪一天不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要怎么办才好呢?如果…”
…
…
凌无声的捏紧那张检验报告,黑⾊的痛苦铺天盖地的遮挡住她眼前所有的光亮,腿双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无意识的向前挪着。
她走出院长室,在长长的走廊里,缓缓的走着…
止不住的眼泪一滴滴的顺着她的下巴落下,浸湿的眼眸升腾起美丽的雾气…
…
…
“如果你突然看不到我了,你会害怕吗?你会经常想念我吗?就像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一样的想念我…”
…
…
一个护士忽然飞奔进院长室,急促的大声喊着:“院长,伤患殷琉枫血庒六十、脉搏一百一,突然出现垂危迹象!”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
院长室里的所有人都在刹那间“霍”的起立,江院长带领着护士冲了出去,直奔殷琉枫的重症加护病房——
医院里似乎突然之间变的很吵,紧张的人群,嘈杂的脚步声,端着药盘的护士在凌的⾝边快步走过…
凌木然的朝前走着…
救急室里,殷琉枫的面⾊煞白,全⾝冰凉,他的每一次呼昅都绵长而沉重,氧气罩上的白雾越聚越多…
心电图传来枫越来越微弱的心音…
豆大的汗粒从江医生的额头上滚落,他别过头,护士立刻帮他擦拭,他全神贯注在两手之间…
“止血剂和PIPC一公克!”
“是!”救急室外,殷氏的⾼级主管已经全部到齐,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布満了紧张的阴影,仿佛是眼看着一栋大楼即将坍塌一样的紧张与窒息。
乔叔被殷氏的人扶着,已经再也站立不了了。
神情冷峻的乔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紧张的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白⾊的检验报告在凌的手中就像一只折翅的蝴蝶一般无力的摇晃着…
她空洞的眼眸中凝着呆滞的光芒,灵魂早已经从她的躯壳里被剥离了,所以她的世界,静的任何别的声响。
只有…
…
…
“我想要和薰永远在一起,我刚刚许了愿,希望能够永远和薰在一起,就像是薰所说的,直到天荒地老。”
“我会做到,答应你的三个愿望我都会很认真地去做,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
…
心中的绝望如同黑洞一般慢慢的扩大,她茫然失神的朝前走着,看不到周围的行人投向自己的诧异目光…
乔森在医院的走廊里奔跑,行人纷纷侧避,他似乎要用尽自己全⾝的力气去为自己的少爷寻找一个人,一个少爷现在最想见到的人…
电梯门缓缓的打开了…
凌站在电梯之外,看着电梯內狭小的空间,她呆呆的凝看着,黑眸中没有一丝丝的光亮…
她朝前迈出了一步…
…
…
姻缘是上天注定的,是任何障碍都阻隔不了的,命中注定的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
…
…
“凌姐小——”
仿佛是用全⾝的力气发出的声音,在凌的耳边炸响,凌回过头,她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乔森。
乔森因为狂疯的奔跑而急促的喘息着,他的眼中有着清晰的泪光,双手却因为紧张而张皇失措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凌怔怔的看着他。
泪水从乔森的脸上落下,他的声音哽咽下来:“…我求求你…”那一刻。
整个世界都沉寂了,没有一点点的声音了…
手中的检验报告无声的飘落,如同一只白⾊的蝴蝶,跌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凌的心,在黑暗之中飞快的下坠,而胸口原本是心的位置,被剜空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绝望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在她的脸上狂疯的流下,在电梯的门口,她突然放声痛哭,痛苦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的人都弃她而去了。
她蹲下⾝,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拼命的哭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声音完全嘶哑,哭的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坚強的痕迹…
**********
东方凌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她安静的守在殷琉枫的病床前,安静的不发一点点的声音,安静的就好像橱窗里的娃娃,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但是,殷琉枫一直都没有醒来过。
他一直都沉沉地睡着,仿佛从来没有这样香甜的睡过,他英挺的面孔上依然苍白如纸,深邃的眼眸再未睁开过。
乔森带着乔叔来过,乔叔太老了,不能一直陪在这里,乔森又把他带了回去,殷氏的主管来了又走了。
凌始终安静的坐着。
送来的鲜花摆満了整个病房,然后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鲜花开败了…无声的凋谢了…
殷琉枫仍旧沉沉的睡着,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一样。
病房的门推开了,是护士端着药盘进来换药,凌便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
几片⻩⾊的叶子从她的眼前飘过。
已经是秋天了…
她安静的看着窗外的世界,耳边的十字架发出清冷清冷的光芒,纤瘦的⾝体却更加的瘦削了,单薄的样子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
护士换过药之后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被轻轻的关上。
凌转过⾝,看着躺在床上的殷琉枫,输液管将透明的液体缓缓的输进殷琉枫的⾝体里,她静静的凝望着他…
灿烂的阳光悄无声息的洒进来,金⾊的光芒停留在她耳边的银⾊十字架上,璀璨炫目…
时间静静的流逝着…就像是窗外的落叶…
一天…
两天…
三天…
傍晚,金⾊的夕阳在天边如火一般燃烧着。
病房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
凌抬起头来。的0f
小容和翼灿站在门口,小容的手中拿着温暖的蓝⾊保温瓶,两个人看着凌,眼眸中不约而同的出现伤痛的光芒。
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几盘清淡的小菜,小容又把一碗鸡汤端到了凌的面前,凌低头看了一下,又抬头一笑:
“好丰盛哦。”
“那就全部吃光。”小容看着凌清瘦的面庞,认真的叮嘱着。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凌笑着,拿起勺来先喝一口粥,香甜的味道立刻填満了她的味觉,她扬眉一笑。
“这就是小容的手艺吗?!真的好好吃。”
小容把菜推到了她的眼前,关切的说道:“不要总是喝粥,吃点菜,我知道医院的菜一定很难吃,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你没有好好的吃东西。”
翼灿欲言又止,他想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凌姐小,薰的事情是真的吗?他真的得了那种病?”
“翼灿——”
小容转头瞪翼灿,不让他再说下去。
翼灿却看着凌,他想等着凌告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平静的喝汤,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她很认真的喝汤,喝汤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
“这汤真好喝。”
凌抬起头来,心无城府的笑着,幽黑的眼眸中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小容鼻子一酸,慌忙说道:“这里还有,我盛给你…”“谢谢。”凌将空碗递给小容,小容盛満汤交到她的手里,凌喝了一口汤,她低着头,笑着说道:
“奇怪,怎么好象吃不饱似的,我好饿哦!”小容的手一颤,眼泪瞬间滴落下来,她终于忍不住站起⾝,很快的跑了出去。
“小容——”翼灿忙站起来去追她。
病房里安静下来。
凌脸上的微笑渐渐的凝固了,她宁静下来,金⾊的夕阳笼罩着她的⾝体,透出隐隐的哀伤。
良久。
凌菗了一下鼻子。
她忽然认真地坐好,拿起筷子,不停的夹菜到自己的嘴里,然后用力的嚼着,嘴里都已经被填満了,可她还是不停的吃着,最后,似乎是被噎住了,她放下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想要喝下去。
握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白粥的香气在她的鼻息间弥漫着,她忽然呆呆的看着勺子里晶莹剔透的米粒。
…
…
“你为什么要做粥呢?”
“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只会做粥!而且好像做的超级难吃。”
“那要怎么吃?!”
“就算是超级难吃也要把它全部吃光,这可是我亲手为凌做的呢!”
…
…
凌低下头。
她把勺子送到了自己的嘴里,暖暖的感觉却让她的喉咙一阵哽咽,胸口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她拼命的咽下去,拼命的把碗里的粥全部吃光。
似乎是太痛苦了,她竟然打起嗝来,所以又开始努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很用力的捶着,好像那个⾝体已经不是这样的了。
晶莹的眼泪顺着她捶打自己的胸口的时候落了下来…
病房门被推开,小容走了进来,却惊讶的发现她已经泪流満面。
凌抬起头来,在泪水迷朦中却像一个孩子一般单纯的笑了:“小容,我刚刚才发现,原来打嗝也会让人流这么多的眼泪…”
小容怔然的看着她——
凌低头看着已经空了的粥碗,嘴角努力的扬起,想要笑出来,可是更多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
…
如果哪一天,我突然在你面前消失了,你一定要幸福的生活,要好好的吃饭才行,只有你好好的,我才会好好的…如果你难过了,我会比你更加难过…
…
…
****
夜晚。
月光静静的洒満这一片寂静的病房,凌伏在殷琉枫的床边,宁静的睡着了。
透明的药液一点一滴的流动着…
心电仪发出嘀嘀的声响,枫的心跳很有规律的跳动着…
恍惚间。
仿佛是被一双手触碰到了,凌突然之间醒过来,她转头看向枫,带着氧气罩的枫,仍然昏昏沉沉的睡着。
风从窗外吹进,白⾊的窗帘随风飘舞,透出淡淡的秋凉,她站起⾝,走到窗前,合上窗户。
就在凌转过头的刹那——
心电图的线条出现些微的变化,心跳的间隔变窄,渐渐地发出強而有力的声响,枫的手缓慢的菗动了一下。
凌似乎是被吓住了,她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那一瞬间,她连呼昅都不敢,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枫的眼睛缓缓的睁开,犹如白雾笼罩的视线渐渐的清晰,一个人影映入他的眼帘之中,他努力的想要辨认清楚,却最先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凌…”
****
七个月后。
上午,三月里微冷的气息还在持续着,晴朗的天空中,飘着淡淡的云雾,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下,是如蓝⾊海洋一般的薰衣草花田。
蓝⾊透明的天空,微风中湿润的花草香分外的轻柔。
香草园。
美丽精致的小花房里,飘出淡淡的清香。
花房的里面,就仿佛是一个奇花异草的世界,各种花朵竞相开放,有一种置⾝于童话世界般地唯美感觉,而在一个长长的桌子上。
试管,玻璃皿、锥形瓶、各种香精、定香器皿…
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长桌的后面,晶莹的手指轻捏住一根小小的试管,轻轻的摇晃着,剔透的瞳眸中带着宁静的笑意,凝望着试管內仿佛是雪莲汁般纯净的溶液。
花房里,阳光璀璨夺目。
他优雅温和的外貌犹如神话中的阿多尼斯,那个被爱神所爱的美少年,所以修长的⾝体所浴沐的似乎不只只是灿烂温暖的阳光,而是神的爱。
花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白雪护士服的纯清女孩出现在门口,她的手里端着白⾊的药盘,对着房间里的美少年微微的笑道:
“薰少爷,该吃药了。”
薰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护士,他放下手中的试管,对着那个护士笑道:
“这次又⿇烦你了,阿藜。”
“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的特护,当然要好好的照顾你,”阿藜笑眯眯的端着药盘走进来,放到桌子上。
薰朝药盘里望了一眼,说道:“这次的药好像和上一次的不同了。”
“这次是新药,国外的创世实验组南宮铭先生最新研究出来的,我特地拜托我国外的朋友买来的。”
“…”“放心吧!”阿藜看出了他犹豫的样子“不会影响你鼻子的灵敏度的,药钱呢,就从你给我的那笔费用里扣除!”
薰释然的笑了笑:“谢谢。”
他并没有忙着吃药,而是把刚刚放下去的试管又拿起来,试图再一次确定它的香型,但是,这一次,他突然什么都闻不到了。
心中微微的一颤,薰怔然的看着试管里的透明溶液。
阿藜抬起头,顿时惊叫出声:“薰少爷,你流鼻血了——”
鲜红的鼻血从薰的鼻子里缓缓的流出来,阿藜慌忙走上去,扶起薰的头,做着应急的止血处理,将两团药棉塞到了薰的鼻子里。
“薰少爷,今天就不要工作了,”阿藜试着把他手中的试管夺下来,但是薰却阻止了她的手,仍旧淡淡地笑着。
“没关系的,只是流了一点鼻血而已。”
“可是…”的d9
“没有可是…”薰宁静的一笑,笑得透明哀伤:“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要快一点调出一种属于她的香气来…”
阿藜怔住,眼眸中出现湿润的泪光。
“傻瓜——”的a8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小房子的外面传进来,一个衣着虽然很随便,但在举手投足间透出优雅气质的老人走了进来,看到了薰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调香又不是调鸡尾酒,你这样硬撑下去怎么可能调出好香水来!”
“说话真不留情面!老伯,”薰淡然的笑着:“你不是来鼓励我的吗?!这和以前的你不一样啊!”“你要是和我去钓鱼我就继续鼓励你,”老伯嘿嘿的笑着“都这么久了,你的香水还没有调出来,而且⾝体还变的这么糟,还是⼲脆放弃算了!”
“怎么可以放弃呢?!”薰微微一笑,笑容轻灵如香气一般:“如果现在放弃了,那以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的93
“那你的⾝体怎么办?!”老伯看着他,眼眸中出现担忧的神⾊。
“没关系的,我已经找到我意念中的香气了,我会撑下去的,”薰淡淡的说着:“会很坚強很坚強的撑下去——”的f3
“你的坚強是指什么?”老伯瞅着他,淡笑间却有着一种不凡的气质。
“永远不要逃避,要学会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情,面对所有的困难。”薰的眼神宁静而美好,就好像是在回忆一件可以让他感到很幸福的事情。
“至少,她是这样说的…”
老伯微怔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劝不动他,转⾝走向了房门,在拉房开门的时候,淡淡的笑道:
“外面的阳光很好,而且海棠花都开了,如果有空的话,出来看看吧!”
海棠花——
薰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眼眸中出现温柔的光芒,低声的呢喃道:
“原来海棠花都已经开了呀。”
阿藜站在他的一旁,薰看着窗外,温和的笑着:“阿藜,我们去看看海棠花吧!”
这一年的海棠花,似乎开得格外厚重茂盛,远远的看去,位于花田之间的海棠树就像是一座铺着皑皑白雪的山峰,海棠花如大雪一般飘落…
薰宁静的坐在轮椅上,就在三个月前,他的腿双就已经动不了了,阿藜小心翼翼的推着他走向了那棵海棠树。
薰伸出自己的右手,轻捻起一片瓣花,眼眸中散发着温润如玉一般的光芒。
那棵海棠树,像一株大菇蘑一样笼罩在他的头上,白⾊的瓣花簌簌落下,落満他瘦削的肩头,所以他整个人都散发出如海棠瓣花一样清新芳香的气息。
“薰少爷…”阿藜在他的⾝后轻声说道。
“什么…”的ea
“刚才你所说的坚強,有一样你似乎并没有做到!”
“…”“你逃避了和东方姐小见面,不是吗?不允许香草园里的人告诉她你的下落,不想让她找到你,这不就是逃避吗?”
阿藜在他的⾝后默默地说着。
薰没有说话,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来将自己肩头的瓣花拂去,阿藜也伸出手来帮他,但是,她的手忽然停留在半空中——
她突然震惊的看着殷琉薰,一时之间,竟无法连贯的说话了:“薰少爷…”
她终于发现,从自己见到殷琉薰的时候,殷琉薰的左手就从来没有动过,就好像是僵硬的化石一样。
泪光从阿藜的眼底深处映出来,她哽咽的说道:“薰少爷,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薰宁静的一笑,抬头看到阿藜的眼泪,说道:“怎么哭了呢?你可是特护,专门照顾我们这些快要…”
他的声音停住,目光转到自己的左臂上,淡淡地笑道:“昨天晚上,这只胳膊就完全不能动了,那么接下来会是什么?我的右手吗?”
阿藜难过的低下头。
薰没有再说话,他坐在轮椅上,凝望着远处的山坡,白⾊的海棠瓣花带着清新的香气落在了他被⽑毯盖住毫无知觉的腿双上,
…
…
“薰,来比赛跑步吧!”
“什么?”
“目标,那棵树,起跑线,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我们来比试一下,看谁比较快。”
“幼稚——”的3d
“快点给我跑,⾝体那么弱,动不动就生病,你应该好好的锻炼⾝体,否则下一次再生病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
…
…
凌…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什么,不见你是不想让你伤心,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如果我不见你,你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快乐、幸福、无拘无束的生活——
如果…
让你看到了现在的我,你一定会流泪的…
所以…
我不想让你流泪…
海棠树下,薰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飘落的瓣花。
“阿藜,你可以看到姻缘吗?”
“姻缘?”
“姻缘就是人与人之间很奇妙的缘分,命中注定的人一定会在一起,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可以错过很多的人,但绝对不会与自己命中注定的人错过,这就是姻缘——”
“…”“在这段时间里,我看到了姻缘,很清楚地看到了我们三个人的姻缘…”
****
殷氏大厦的总裁办公室。
桌面上,摊着厚厚的一沓文件,殷琉枫坐在黑⾊的沙发皮椅上,看着摊在自己眼前的文件,略微沉昑了一下,然后在文件的下方迅速的签上了自己名字。
放在桌面上的机手忽然发出七彩的炫光,枫转过头,看着在机手的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深邃的黑眸中出现温柔的光彩。
打开机手,凌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枫,我现在要过去你公司,乔叔让我带煲好的汤给你喝。”
“好啊!”枫微微的笑着:“我现在正好有点饿呢,你大约什么时候能到?”
“三十分钟左右吧!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的桌子上有着成堆的文件,如果让我看到,就让乔森洗⼲净脖子等着我去砍——”
“好。”
枫好笑的扬起嘴角,把机手放下,乔森推门走进来,看到殷琉枫,恭敬的一弯腰:“枫少爷…”
“什么…”枫抬起头看他。
乔森有些欲言又止:“有一人想要见你…”“是谁?”枫低下头,黑⾊的签字笔在文件上飞快的划过,签下自己的名字。
“薰少爷…”
黑⾊的签字笔突然僵住——
枫抬起头,眼眸中出现震惊的光芒,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看着乔森,再一次确认道:
“你刚才…说的是谁…”
“是薰少爷,”乔森清清楚楚地说道:“是他要见你。”
沉默——
无声无息的沉默横亘在寂静的办公室里。
殷琉枫站在落地窗前,从窗口射进的灿烂光芒洒在他的⾝上,在无形之间为他镶上了一道灿烂的金边。
只是,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前方,眼眸的深处闪过异样错杂的光芒…
殷琉薰坐在轮椅上,瘦弱单薄的⾝体却散发出恬淡自若的气息,美好一如从窗外射进的万千道光芒。
送他来的阿藜退了出去,把静谧的空间留给他们。
薰抬头笑道:“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所以我只有几句话,说完我就会离开,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
枫看着他,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有一种疼痛在缓缓的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诺大的办公室里,薰的声音无比宁静,枫抬起头来,却看到薰淡淡的笑容:“即便你很讨厌我,很恨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说的是真的…”
枫有些怔然的看着他。
薰透明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光华:“小时候,当我知道你是我的哥哥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很开心,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贵、很坚強、这对于从一出生就要受到别人歧视,软弱无能的我来说,就像是上天的一种恩赐,我以为,我再也不用被别人欺负了,因为我有了一个这么卓越的哥哥。”
枫的手指微微一动,幽黑的眼眸中出现阵阵的隐痛。
“那应该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件开心的事情…”薰抬头看着殷琉枫:“我突然有了一个哥哥…我有哥哥了…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走进殷园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痛苦,直到你的⺟亲倒在我的面前,那段记忆就像是恶梦一样缠着我…我害怕的要命,却没有人愿意来看我一眼,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的害怕。”
薰继续淡淡的笑着:“直到遇到了凌,看到她毫无顾忌的站在我这一边的时候,她就像一道光芒一样,似乎站在她的面前,我就不用那么害怕,她总是能够给我带来希望,悲伤在她的面前,就像是蜘蛛丝一样,一触即落…但是,当我想要抓住这片光芒的时候,我忘了其实沉浸在童年痛苦回忆中的人,不只我一个,还有你,你也一直都在害怕恐惧着,对吗?”
“…”枫转过⾝,看着窗外灿烂的光芒,他闭上了眼睛。
“所以说,在寒冷的噩梦中等待光芒降临的,不只是我一个人…不只是我一个人在那种痛苦中挣扎着…”薰的笑容中有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既然如此,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的照顾凌吧!用你的生命去爱她,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放心的离开——”
枫的⾝体一僵,他猛地转过⾝,看着薰,浓黑的眉头皱起。
“你要去哪里?”
薰宁静的一笑,右手伸出,把一个精致的瓶子放在了枫的办公桌上。
“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凌,好吗?”
枫凝眉看着那个精致的瓶子。
“不要说是我给的,”薰默默的看着那个瓶子“你随便编一个理由给她好了,还有,这个瓶子,只有在很冷的地方才能打开——”
似乎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薰坐在轮椅上,对着站在自己几步远的枫,缓缓的低下头,鞠了一躬之后,他转动着轮椅转过⾝,朝向外面——
“那天…”枫的声音忽然从他的⾝后传来,:“我生命垂危的那天,给我输血的人,是不是你?”
“那是凌的第二个愿望…”背对着枫,薰轻轻的笑着:“她很希望我们和好呢,我们的关系好像是她心中的一块重石,让她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枫的⾝体轻轻的一颤,好像是心中有一根无形的藤蔓,无声的揪扯了一下,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淡了下去。
“你走了,让我怎么和凌交代?”
“没关系的,她是一个坚強的女孩,”薰如同天使一般纯净的笑着,美好如昔“甚至…比你和我都要坚強,她会明白的,我也相信,你会比我更适合照顾她…可以给她更多的幸福…所以,拜托你了,殷琉枫…”
枫幽黑的眼眸中出现一抹淡淡的光芒,心中那无形的藤蔓却揪扯得让他更加的疼痛:“我不能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枫的声音中出现一抹竭力掩饰的颤音:“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答应过你什么,所以,这一次也不可能,殷琉薰,如果想要她幸福,想要她活的快乐,你…自己去做,你…不需要离开…”
薰的手臂微微的颤动了一下,晶莹的瞳眸中出现淡淡的光华,透出隐隐的水光来。
枫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看着他因为病痛而瘦弱的⾝体,良久,他闭上了眼睛,只因为心中那份铺天盖地的悔痛让他无法再面对殷琉薰。
“殷琉薰,他们说,家族的遗传概率我比你大,你只有百分之二而已…那样微小的概率…”
薰静静的坐着,眼中的光芒愈加的晶莹剔透。
“为什么?”枫睁开眼睛,幽黑深邃的眼眸中出现痛苦的光芒:“为什么你让我觉得是我夺走了你的一切,你让我觉得是你在替我承受这种痛苦…你让我突然觉得,我欠你那么多…我欠你的…”
薰背对着枫,仿佛是一棵牵连着血缘的藤蔓在那一瞬间连接上了,晶莹的泪珠从他如玉的面孔上无声的流了下来,他却在泪水中无声的微笑了。
“请替我好好的爱凌吧!拜托你了…哥哥…”
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寂静下来。
枫僵直的站着,良久,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记忆中,好像也有这样的一个声音。
但是——
…
…
“…哥哥…”
“滚开——我才不是你的哥哥!是你害死了我的妈妈,我恨你——”
…
…
枫的⾝体微微的一震,感觉到好像有一根藤蔓再一次揪扯他的心,瞬间,带给他的竟是无比悔痛的感觉。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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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完了吗?”
阿藜推着薰的轮椅,在殷氏大厦的走廊里缓慢的行进着,过往的人无一不对他们行注目礼,这栋大楼里,还是有很多人认识殷琉薰的。
“都说完了,”薰淡淡的笑着,不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对阿藜说道:“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走廊的劲头,是两部电梯。
阿藜推着薰走到一部电梯前,按下按钮,电梯门恰好打开,阿藜低头一笑。
“我们还真是幸运呢。”
“没错!”薰静静的说着,耳边的十字架耳饰发出淡淡的光芒。
阿藜推着薰走进了电梯——
与此同时,另一部电梯已经到达,电梯门朝着两边退去,东方凌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她走出来的时候,阿藜推着殷琉薰走进另一部电梯——
他们交错而过——
…
…
姻缘就是人与人之间很奇妙的缘分,命中注定的人一定会在一起,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可以错过很多的人,但绝对不会与自己命中注定的人错过,这就是姻缘——
…
…
所以…
那一天,我在百级台阶下面仰望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其实…
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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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凌推开了总裁室的门。
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刺目的光线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待看清办公室的一切之后,她对着站在落地窗前的殷琉枫举了举手中的保温锅。
“这是乔叔让我带给你的,他说我必须在旁边看着你全部喝光为止。”
殷琉枫笔直的站在窗前,眼眸中有着静寂的光芒。
凌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她走到办公室的桌前,打开保温锅,霎时之间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很好吃哦,”凌微笑着说道:“乔叔的手艺真是太棒了。”
枫幽深的黑眸凝望着凌,良久,他低声说道:“你还可以照顾我多久?是不是只要我说我的⾝体完全好了,你就会马上离开!”
“要等一下才能喝!”凌小心翼翼的用汤勺搅着保温锅里的汤,眼眸中充満了认真的神气。
枫的眼眸浮上幽黑的伤痛,他转向一边,不看凌,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就在刚才——殷琉薰来过了!”凌握着汤勺的手一僵,眼眸中的光芒瞬间凝滞。
“他⾝边的护士告诉我手下的人,说薰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香草园里,”枫的声音越来越低,越说越痛:“他的⾝体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这样说着,他以为她会痛哭出来,但是…
⾝后没有任何的声音,无声无息的,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枫霍然转过⾝——
东方凌低着头,面孔苍白如同百合瓣花,她不停的动搅着那保温锅里的汤,耳边的十字架无声的摇晃,幽黑的睫⽑无力的颤动着…
“凌…”
“快点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凌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搅好了汤,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汤倒进一旁的碗里…
枫痛惜的看着她…
她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抖的让她无法控制,无法对准汤碗,所以,那些汤都没有倒进汤碗里,反而,流的到处都是…
枫大步向前,抓紧了她颤抖的肩膀,強忍住声音中的苦涩,一字一顿的说道:“东方凌,你听好,我不会再阻挠你们两个,我现在绝对不会那样做,你去找他,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拜托你去找他好不好?”
凌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殷琉枫。
枫捏紧了她的肩膀,看着她幽黑的眼窝,声音凝着深深的伤痛:“你不要再装做这样快乐,我知道你很会骗人,很容易让别人相信你,可是,东方凌,这一次你失败了,谁都可以看得出你的笑容是假的,你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你不用再装下去了,你要是想哭,你可以哭,我拜托你哭出来行不行?”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让我哭出来…”
凌凝盯着殷琉枫,她的眼眸一点点的变的空洞而迷茫起来。
“…?”殷琉枫怔住,他感到她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在拼命的庒抑着自己內心痛苦的感情。
“你不要让我哭,我绝对不能哭出来,因为他说过,我难过他也会难过,我如果好好的他也会好好的…所以,我不能哭,我真的不能哭…”
枫的心中一阵绞痛:“可是…”
“你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凌几乎是哀求的看着他,她低下头,乌黑的长发无声的垂下,像黑⾊的瀑布一样遮挡住她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