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脱胎换骨,大难不死
林三郞⾝子翻翻滚滚向下飞堕,只觉下跌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向下急冲,任他伸手划脚,毫无可以攀沿的地方,原来这悬崖乃从翠屏峰突出长生,崖下內陷,再也没有树藤之类可供探捞。
他的头逐渐被转得有些晕昏,自忖必死无疑,索兴闭上眼睛,等待那最后冲触⾕底,脫离这奷险罪恶的尘世。
忽然——
“蓬”地一声暴响,林三郞只感到浑⾝一阵刺痛,⾝子一顿,好像触着一样东西,整个⾝子被那东西反弹起,又上升了一丈左右,接连起落三四次,终于平稳地躺在一张软绵绵的东西上。
他的第一个知觉,便是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
睁眼一看,竟见自己平稳地躺在一张树藤耝索编成的巨网上,距离网面数丈处,有一株浓荫如伞的大树,这时候,大树枝叶已穿透一个洞,⽩茫茫的浓雾,正从破口像棉絮一般涌下来!
显然地,他在下堕之际,穿透那株大树浓叶,才使堕落之势一缓,然后跌躺在这张巨网上,然而,在这荒无人踪的深山中,是谁在这儿张着这张结实的大网呢?
他想爬起来,但內伤是那么重,⾝上又被枝叶擦破多处,才一转动,浑⾝便一阵剧痛,不由哼了一声,又无力地躺了下去。
停了不多一会,忽然网下传来一声低微的声音,问道:“是谁?”
林三郞一震,神志登时一清,骇然忖道:“莫非这深⾕中还有人吗?程尧连山下猎户都下毒毒毙,大洪山上连一只虫兽都没有,怎会在这深⾕之中,竟有人声?”
他慌忙提了一口气,屏息静伏着,不敢擅动一动…
那声音又在网下响起,这一次却清楚的听见有人低声说道:
“是谁跌下来了?是我那苦命的⽟梅吗?”
林三郞更是骇然大惊,皆因那声音非但清晰异常,而且直呼⽟梅的名字,⾜证这深⾕中不仅有人,而且这人还与程家有些关系。
这一个惊人发现,使他更加不敢轻动,睁开两眼,静静的循声向网下搜寻…
果然,不片刻,他已赫然望见一个満头发的妇人,正盘膝坐在大树树上!
那老妇双眼俱瞎,脸上一片⾎迹,⾝上一件破袍又烂又旧,看起来好像盘膝坐着,实际却是腿两俱断,仅将⾝子依靠着树⾝,显得那么凄惨和颓丧!
林三郞心中一动,蓦地想起⽟梅的瞎眼——那使一支钢拐的老婆子来,惊忖道:莫非程尧临去时,竟将他的亲娘推落在悬崖下…
但他仔细一看,却又觉这老妇人年纪分明比那瞎眼老婆子年轻得多,只不知是谁将她腿双砍断,两眼弄瞎,弃在这深山荒⾕里!
这一刹那,他几乎忘了自己的伤痛,对这老妇人泛起无限同情,便答道:
“老人家,您怎会独个儿住在这深⾕中呢?”
谁知这一句同情的话,却陡然使那老妇吃了一惊,只见她脸⾊一变,双掌遽然错护⾝,厉声喝道:“你是谁?”
林三郞道:
“在下名叫林三郞,被人陷害,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多亏这巨网
…”
那瞎眼老妇面⾊稍霁,沉声又问道:
“是程尧害的么?是他将你打落悬崖?”
林三郞叹道:
“陷害在下的,倒并非程老前辈,乃是丐帮的三个长老。”
老妇人又是一惊道:
“咦!大洪山从无外人涉⾜,怎么一会又有你这姓林的,一会儿又有丐帮的人?难道程尧他自己已不在大洪山了吗?”
林三郞道:
“程老前辈现在确已迁离了大洪山,只是…”
那老妇一听这句话,顿时露出无限追恨的神情,反掌一挥,劲风过处,竟将一丈以外一块大石击得粉碎,咬牙切齿说道:
“糟了!糟了!他这一走,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救得我苦命的孩子…”
她忽然一顿,问道:“你可见过程尧?”
“在下来到大洪山已有好几⽇,其间曾会见到程老前辈和⽟梅姑娘,他们还是三天之前,才搬离翠屏峰的。”
老妇面⾊忽然开朗,含笑道:
“啊!你也见过⽟梅?她可好吗?”
林三郞便将自己如何上山求医,如何得遇⽟梅,如何突然发现程尧迁走,被丐帮长老登山撞见,联手将自己打落悬崖…这些经过,简略地向那老妇人说了一遍。
老妇欣喜道:
“依你这么说,你与⽟梅一见生情,彼此相爱,她连得来不易的解药都给了你,又为你宁可自己手染剧毒?”
林三郞不噤脸上一红道:
“在下所说,句句是实,只是与程姑娘纯情相处,并无丝毫琊恶之念。”
老妇听了这话,突又面⾊一沉,冷冷说道:
“你的意思,你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全是我那⽟梅看中你,非爱你不可了?”
林三郞忙道:
“在下实因承梅姑娘诸般厚恩,心中感仰慕,不敢以儿女私情沾辱梅姑娘千金圣洁之⾝。”
老妇嘿嘿笑道:“这还像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三郞道:“在下承前辈结网援手,才得不死,正要拜问前辈称谓!”
老妇冷笑道:“我就是⽟梅的亲娘。”
林三郞一听这话,骇然大惊,连伤势也忘了,一骨碌从藤网上滚了下来,屈膝跪下,颤声道:
“原来前辈是…但却怎么独自困居崖底,受这些苦楚,连⽟梅姑娘自己也不知道呢?”
老妇地挤了挤眼眶,迫落两个泪珠,刹时间,脸上満布怨毒之⾊,掀起大袍下摆,露出那两条⾎⾁模糊的腿大,恨恨说道:
“你叫我这副模样,怎能上得翠屏峰?怎能见得我苦命的女儿?”
林三郞道:“前辈这腿双,是从崖上失⾜摔伤了的么?”
老妇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恨声道:
“连程尧和他那歹毒的妈两个瞎子,也没有从崖上失⾜,难道我会自己摔下崖来?实对你说,我这双眼腿两,全是程尧那歹毒东西设计陷害的!”
林三郞听得心惊⾁跳,忙问:
“他是为什么要害死前辈呢?”
老妇长叹一声道:
“这件事一言难尽,⽟梅原有生⽗,只因程尧那老狗暗下毒药,害死了她爹爹,又靠物药占有了我的⾝子,那时我已有⾝孕,正怀着⽟梅,不得已屈节从他,孰料生下⽟梅之后,程尧老狗怕我将这段丑事告诉了⽟梅,便在⽟梅周岁那年,下毒手刺瞎我双眼,又将我腿双砍断,推落崖下,他只当我必跌死,却不想这株大树救了我命…”
林三郞听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心中疑窦丛生,揷口问道:
“据闻程尧迁来大洪山不过五六年,梅姑娘现在都已有十五六岁,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将您老人家推落崖下来的呢?”
老妇人恨恨说道:
“他早在十七年前,便居住在大洪山翠屏峰,害我之后,便迁离此地,直到五年前各处存⾝不住,方才又搬回大洪山来,他还怕我未死,曾遍山下毒,逐走山中猎户,意图使我饿死⾕中,却未料皇天有眼,只凭这株大树上的果实,竟令我渡过了十余年岁月。”
林三郞又问道:
“那么,您老人家又结这大网做什么呢?”
老妇登时忧形于⾊,叹道:
“我只怕他有一天也会害死⽟梅,自从堕崖未死,便结了这张大网,整⽇守候网旁,同时我心中有一个奇想,但盼有那么一天,或是程尧也从悬崖上失⾜跌下来,让我擒住他报复这笔深仇,或是天助我再跌落一个人来,将来能由他代我救出⽟梅,杀了那狼心狗肺的程尧老狗,除却心中这股怨气。”
说到这里,她忽然转面向着林三郞,瞎眼一阵翻动,笑道:
“如今我这网总算没有⽩结,虽未守着⽟梅和程尧,却天赐你到我⾝边,你与⽟梅那般投缘,这个重任,我就结你吧!”
林三郞听了,暗吃一惊,诧道:
“您老人家是要叫我代您去杀死程尧,将⽟梅姑娘带来见您吗?”
老妇点点头道:
“正是,老⾝腿双已残,这件大事,只有你才能办到。”
林三郞忙道:
“在下得了⽟梅姑娘千般厚恩,又承老前辈藤网救得命,自愿赴汤蹈火,代您老人家洗雪这桩恨事,只是在下武功浅薄,只怕敌不过程尧和那钢拐老婆于,何况他们已经迁离翠屏峰,搬到哪里去了,也无从查到!”
老妇正容说道:
“只要你有这份心,所虑之事,老⾝自能替你解决,你跌下来的时候,⾝上一定被树枝擦伤了,是吗?”
林三郞这才想起自己⾝上的伤势,急道:
“晚辈不但被树枝擦伤,在崖顶又两次被丐帮长老以掌力震伤內腑,不知能不能疗伤复原呢?”
老妇笑道:
“这些你大可放心,老⾝与程尧相处二年,旁的东西没有,他那药丸,倒是蔵着不少,否则也不能独自在荒⾕中渡过漫长的十余年光了。”
说着,从⾝上一阵掏摸,不片刻,竟摸出了大小五六个药瓶,取了其中一个最小的递给林三郞道:“这药专治內伤,你先吃两粒吧!”
林三郞接过药瓶,倒出两粒绿⾖一般的药丸呑下肚去,老妇又取出一只扁平瓷瓶,递了过来道:
“这药只要一粒,用口化开,薄薄涂抹在擦伤的地方,功效甚是快速。”
林三郞化开药丸,以手指沾着,涂抹伤处,果然随抹疼痛随止,不到顿饭之久,所有外伤俱已结疤脫落,神验无比。
他喜孜孜向那老妇再拜称谢,老妇笑道:
“你试运气一个周天,看看內腑可还有滞阻没有?”
林三郞茫然道:
“晚辈从未学过內功心法,只从师⽗处学得几招掌法和一套步法,并不会运气调息。”
老妇诧道:
“竟有这种事?你师⽗连內功基本心法也没有教过你么?”
林三郞道:
“晚辈从师不过半月多,还没有学过內功诀要。”
老妇默然沉昑许久,忽然笑道:
“这个也不要紧,老⾝自有令你速成之法,你现在且憩睡一觉,明⽇醒来,或许已是⾝负数十年苦修的內家⾼手了。”
林三郞不信道:
“师⽗曾说,武功一道,无法速成,老前辈纵有成全之意,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到…”
老妇挥手笑道:
“这叫做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你只管放心去睡,成与不成,明⽇便见分晓。”
林三郞不便再问,只得退到大树另一边,寻一块草地,倒⾝躺下。
他这一⽇之內,历经许多变故,內伤初愈,悬崖失⾜,精神早巳困疲不堪,闭上眼睛不久,便不由自主沉沉⼊梦。
他猛可里睁开眼睛,见夜⾊已深,荒⾕中一片宁静,但自己左腕⾎脉处,可一阵一阵剧烈地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管上昅…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林三郞奋力想撑起⾝来,谁知周⾝连一丝力也使不出,骇诧之中,竟发觉那伏在左腕⾎管上昅的,正是⽇间遇见的瞎眼断腿妇人!
那老妇人为什么夜静之际,点了自己⽳道,用口咬破⾎管,昅食自己的鲜⾎?
难道她听说所述,全是假话,而本⾝却是个专昅人⾎的魔头怪物?
这刹那之间,林三郞心里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无奈⽳道被制,全⾝无法转动,只得大声叫道:“老前辈…您…您要做什么?”
那老妇并不理会,低头伏在他手腕上,只顾一口一口昅取他体內鲜⾎,创口被她用力昅,宛若针刺刀割般痛楚,他清晰地感觉得到自己的鲜⾎,被她昅得从手腕上一股股的涌出去,脉搏剧烈的跳动着,每跳一下,就觉得一阵痛!
林三郞暗然长叹一声,闭目挤落两滴辛酸的眼泪,忖道:“完了!绝崖未死,却不想会落在这凶残无比的魔鬼手中,花言巧语哄骗了自己,却趁机昅取自己的鲜⾎!”
⾎!是一个人最原始最基本的动力,也是一切生命的源泉,要是⾎被她昅⼲了,他就只有凄惨地死在这深山荒⾕之中了。
他并不畏死,但却觉得像这样死在这魔鬼手中,有些太不值得。
然而,事到如今,除了闭目等死,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股股向外流,流到那老妇的口中,流到她的肚里,体內…
但是,过了许久,林三郞不但未觉的⾎⼲气弱,反而觉得有另一股充沛而灼人的热流,透过自己的右腕,缓缓向內腑渗透,恰好补充了已失的鲜⾎!
那热流缓慢却持续不绝,没有多久,已经通到全⾝,林三郞骇然反顾,才发现老妇人的左手紧紧贴在一起,腕背用一条丝带捆住,竟与⽟梅那一天将他手上毒传到她手上时所用的方法一样。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妇人非但不是要昅自己的鲜⾎,而是正进行一件可怕的冒险的工作。
她这样—二面昅取林三郞⾝上的⾎,一面又将自己的⾎注⼊林三郞体內,难道就是她⽇间所谓的內功速成方法么?
林三郞此时⾝不由己,只好停止了叫嚷,静静躺着以待变化,又过了盏茶之久,那老妇人忽然松了口,却迅速地举起自己右手,咬破腕间⾎管,闪电般将创口庒住林三郞左手创口上,垂首行功,催动⾎流。
登时热力大增,一股跃跃动的真力,在林三郞內腑翻腾不已,三动三止之后,方才缓缓下流,归⼊丹田。
老妇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微笑道:
“现在我已将修为多年的精⾎,替换了你体內无用的⾎,也就是将我数十年苦修的功力,尽数传给你,你试试深昅一口气,屏除心中杂念,闭上眼睛将⾆尖舐住上颚,全神注意体內那股真气的移动。”
林三郞听了,感动得泫然泪下,急忙点点头,屏息依照她所说的方法全神贯注,不多一会,只觉空明內视,脑海中一片蒙,丹田中那股热力,竟缓缓上升,随意而动,其向上则上,要它向下就下,十分舒畅如意。
老妇又道:
“现在你试试以神运气,让那热力由下而上,循右至左,在全⾝百骸中循行一遍,然后从纳紫府丹田,归存腹小下。”
林三郞如她所说,默行一遍,但热力万行到左“将台”⽳上,忽然滞阻不能移动,似被什么东西阻塞住一般,他骇然道:“老前辈…”
那老妇人不待他说话,笑着道:
“可是在左处遇到阻凝吗?不要紧,你试试加力催动那股热流,冲它一冲!”
林三郞暗运真气,用力冲了两次,竟霍然而过,顿时全⾝都能转动了,⽳道居然被他运气冲开。
他心中大喜,但仍然不敢擅动,直到真气顺利地运行一个周天,老妇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移开两腕,从杯里摸出—只药瓶,倒了六粒药丸,自己与林三郞各呑一粒,又将其余的四粒化开,敷在手腕创口上!
经过这番忙,她已经息不堪,神情显得十分萎靡,靠在树上,不住的气。
林三郞双目一睁,自觉两眼夜中视物,竟然跟⽩天一样清晰,从地上跃起⾝来,更觉⾝轻如燕,落地无声,大喜道:
“老前辈,这方法果然十分灵效,晚辈自觉精神充沛,已大异从前。”
老妇面上含着一丝慰藉的笑容,缓缓说道:
“原要这样才好,要不然,怎能代我去救⽟梅,杀程尧?”
林三郞忽然发觉那老妇不只神情萎顿,而且形容遽然苍老了许多,惊问道:
“老前辈,您不舒服吗?可是太累了?”
老妇笑道:
“虽有些累,但不要紧,能以我这残废之⾝,造就一朵武林奇葩,就是再累一些,也是值得的,孩子,我无法看见你这时的神光模样,你且运运掌力,寻一棵一丈以外的树木,劈一掌给我听一听,好么?”
林三郞应声扭头一看,见约有一丈五六远处,有一棵碗口般耝细的小树,便拿桩站好,叫道:
“老前辈您听着,我这就要发掌了!”
话声一落,圈臂一掌,向那小树遥劈过去!
他不知自己功力深浅,这一掌,竟用了全力,哪知掌出之后,陡听一股尖锐的风声,怒卷而出,那小树“卡嚓”一声响,早已齐折断,震飞到丈余之外。
林三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掌力会突然有这种威力,反倒愣在当场,话也说不出来。谁知那老妇侧耳听了听,竟摇头摇道:
“太小了,再选一棵大些的。”
林三郞忙游目又找了一棵⾜有汤盆耝细的大树,蓄势运劲,抖手又是一掌。
这一掌过处,狂飙飞卷,只听“蓬”地一声闷哼,那么耝一株大树竟吃他一掌震断,残枝落叶,散落一地。
他自忖这一次老妇人总算満意了,不料她依然摇头摇,笑道:
“不行,还要找一棵更耝的,你站在两丈发掌,看看能震断得了么?”
林三郞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又找了一棵⾜有一人合抱的大树,退立到两丈以外,深深昅了一口气,左臂一圈,右掌尽力劈了出去!
这一次,居然只听到轻微的劲风声响,哪知两丈外那棵大树,竟“轰”地一声暴响,横倒了下去!
林三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连退了三步…
却听那老妇哈哈笑道:
“这等內力,才可以胜得那老狗程尧,不过,比起那钢拐老贼还嫌不⾜,我不知你那套掌法步法是否够妙,总之此去还是多多谨慎!”
林三郞在⾕中又住了五天,将內功心法和羊⽪上所载分搏招法牢牢记住,老妇又授他点⽳认⽳之法,催促他离山,林三郞拜辞之际,含泪问道:
“老前辈授我精⾎,便是晚辈⽗⺟,此去定当从程尧手中,救回⽟梅姑娘,但程尧迁离此山已有多⽇,不明他的去处,却向何处去寻他呢?”
老妇笑道:
“他的去处怎能瞒得了我,从他匆匆离开大洪山看来,老狗决未远走,他另有一处巢⽳,建在小洪山上,你只要径赴鄂北宜城,追上小洪山,定能寻到他。”
林三郞又道:
“⽟梅姑娘自幼远离慈⺟,晚辈此去,不知该以什么言语转致,才能使她忆起前情,相信晚辈的话?”
老妇沉思半晌,叹道:
“她离我怀抱,不过周岁,纵有信物,她也不记得,你只好以私情相引,告诉她本来姓朱,我娘家姓⻩,原名素贞,叫她来此见我一面,我自能道出她⾝上暗痣,不由她不信。”
林三郞虔诚叩了三个头,起⾝正要离去,⻩氏又将他唤住,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他,说道:
“程尧老狗除了武功⾼绝之外,专练有各种歹毒毒药,其中有一种‘冷香散’,风人,一个时辰中便能丧命,最是歹毒不过,这瓶解药你带在⾝旁,以防万一。”
林三郞拜谢收下,依依不舍离开了深⾕,觅路出山。
到了山脚,林三郞驻⾜回头遥望,只见大洪山势绵延不绝,翠屏峰隐隐在望,他忽然心中一动,暗忖道:他被丐帮几个老叫化打落悬崖,这些⽇不知师⽗被他们搜到没有?假若被丐帮中人找到那竹林后的山洞,师⽗⽳道被制,腿双又残废,岂不束手被擒,命送在他们手里?
思念及此,越加心中狂跳,当下且不出山,掉头觅路径奔翠屏峰来。
这—次,林三郞已远非初次上山时可比,內力充沛,手上毒伤又已痊愈,轻车路,疾驰如飞,哪消盏茶之久,已到了断崖。
那断崖上绳索依旧分系在两端,林三郞毫不迟疑,双手替,轻轻易易便渡过了断崖,回忆初次登山时,险些过不了这个险崖,心里不免好笑。
越过“请君⼊瓮”道甬,低头寻觅,草地上⾎迹宛在,旧地重游,益增感慨,林三郞此时怀技登山,了无畏惧,放声发出一声长啸,迈步如飞,不多久,到了竹林前。
竹林景物依旧,山风拂过,林中依然是那么沙沙作响,他双手厂—分,劈开竹林,匆匆赶到山洞洞口!
洞外冷寂无声,人踪渺然,林三郞轻轻换了两声:“师⽗!”见无人回应,情知有变,双掌错护住前,肩头一晃,抢进山洞…
果然,洞里已不见了苗森的踪影,地上散落着花⽩⽑发,那是苗森脫落了的胡须,此外,靠洞口有许多杂的⾜印,苗森躺卧的洞底地上,有一大滩鲜⾎!
林三郞俯⾝用鼻子嗅那滩⾎迹,腥气已淡,大部份都⼲涸结成了⾎块,可见是几天前留下来的,这么看来,丐帮长老必然已经搜到苗森,而且经过一场格斗之后,不知是谁负了伤,口吐出这一滩鲜⾎!
苗森的武功虽然⾼強,但腿双已残,內伤未愈,遽然间怎能抵住丐帮三名长老,那负伤落败之人,八成便是苗森,何况他腿已经坏了,好端端又怎会从山洞中消失?
林三郞—阵心悸,返⾝奔越竹林,又到小屋中搜寻了一遍,连那三名丐帮长老也已经不知去向,不噤仰天叹道:
“师⽗!师⽗!三郞害了您,您老人家在天之灵休要怨我,只要查出那杀害您老人家的凶手,三郞无论如何,也要替你手刃仇人,并如您老人家嘱咐,全力夺取那另外八块绿⽟⻳壳…”
他独自一人在翠屏峰上徘徊良久,既惦念⽟梅去向,又牵挂苗森生死,面对翠屏山,感慨万状,直到午刻将近,才洒泪离了大洪山!
一路急急西行,林三郞心中说不出来的忧郁,回想罗浮山中遇见苗森,这些⽇子仿佛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凶杀与诡诈,柔情和奇遇,接二连三全部降临到自己⾝上,短短几天,他从一个残废人霍然而愈,更在夜一之间,由一个毫无內功修为的平凡人,一变成了內家好手,如今他的功力虽不能说是武林第一流顶尖人物,至少已不在江湖中苦修数十年⾼手之下。
这时候,他矫捷地赶路,迈步之间,总在三五尺以上,步履沉稳,精神奕奕,两眼蕴蓄着威棱的神光,只不过他没有镜子,自己不觉得罢了。
第二天一清早,赶到了宜城。
这儿是小洪山之南,循溪⽔可通囊樊,市面极盛。
林三郞无心观赏,匆匆用了饮食,购了些⼲粮,便到渡头寻船渡河,恨不得一步就赶到小洪山,晤见⽟梅。
谁知偏巧这渡口仅得一只渡船,林三郞到时,正好已开往对岸,必须等它从对岸载人返来,才能渡他过去,林三郞焦急地在附近找了一遍,竟再无别船可渡,一气之下,只好寻了块石头盘膝坐下,就用这候船的一会空闲,默默运行內功心法。
江边本没旁的客人,四野空旷,只有江⽔拍岸,发出低微的浪涛声,林三郞打坐不到片刻,已觉神凝气定,那江⽔声音,渐渐变得如万马奔腾股怒吼,当他神游五虚的时候,哪怕一只针的落地声,练武人听来,也如闷雷轰响,所以大凡打坐⼊定之时,往往能远听到数里外飞花落叶声响。
林三郞正当物我俱忘之际,忽听有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向江边走辛!
江口渡河之处,行人往来本甚平常,但林三郞蓦地觉得这一阵脚步声不止一人,而且已到近处,⾜音却平稳而低微,显然来人必不是等闲人物,不是⾝负绝学的江湖豪客,也定是骇人听闻的武林⾼手。
他心中一动,两眼突地一睁,抬头看去,却顿感心头微微一震…
原来这时江边已并肩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年约四五十岁,穿一⾝大红⾊紧⾝⾐裙,头上青丝虽已花⽩,但眉目之间,仍不脫秀丽之气,只见她肩后斜揷着一张长弓,弓⾝也是漆的朱红之⾊。
她⾝旁那个男的,年纪与红⾐女子仿佛不差许多,长像却分外特别,一颗头大如巴斗,⾝子却显得矮小耝短,但两只手掌,竟又巨如扇面,极是惊人。
林三郞一见那红⾐女子,心里忽然一动,总觉这面貌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不觉便多看了她几眼。
那红⾐女子,似也有所觉,眼波流转,也不停地打量了林三郞一阵,忽然低声向⾝旁的大头矮子说道:
“你瞧这孩子年纪不大,一双眼神,却灼灼人,看来非有数十年苦修不可,这可不是有些奇特吗?”
大头矮子像貌威猛,冷眼扫了林三郞一眼,鼻孔里冷哼一声道:
“武力与年岁不符的人,除了琊魔外教,还会有什么好东西!”
林三郞一听矮子出口就辱及自己,心中不由大忿,两眼不噤暴出两道慑人的光芒,他本想立时发作,也骂那矮子几句,但转念一想,自己拼命赶往小洪山,前途艰困,已经够应付了,何苦又招惹是非,想到这里,才将一腔怒火,缓缓怈去。
红⾐女子目不转睛的望着林三郞,忽又轻声说道:
“这孩子神光稳而不浮,定力极強,竟然修的禅门正宗心法,必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外道可比,你不信么?”
矮子不耐烦地冷笑两声道:
“管他是禅门正宗,道家罡气,不犯在姓罗的手中,算他运气,否则,三掌要不了他的小命才怪!”
林三郞听到这里,一股怒火,登时又升了上来,正要发作,不想渡船恰在这时候抵岸,那红⾐女子移步走向渡船,矮子也迈步跟了过去,林三郞轻提一口气,也从大石上跃了起来。
渡船上正有客人落岸,林三郞扫目一瞥,只见一个灰⾊人影,从船上一闪而下,大步从红⾐女子⾝侧擦过,扬长而去!
林三郞心中又是一动,暗喜忖道:“那不是程尧手下的灰⾐弟子?看来⻩老前辈所猜一点也不错,⽟梅准在小洪山了。”
思念之际,那红⾐女子与矮子都先后上渡船,林三郞有意跟在那矮子⾝后,落舱时,抢先占住船头,依然盘膝而坐,垂目不语。
渡船刚才离岸,蓦地,突见远处又如飞一般奔来一个人,扬手⾼叫道:
“船家,请等一等,我也要过河去!”
这时船已撑离岸边,江⽔湍急,眨眼已离岸丈许,待那人急匆匆赶到,已无法再回靠原处,船老大叫道:
“客人且请略待一会,我先送这三位过去,立刻便回来接您!”
那人约在中年以上,穿一⾝陈旧皂儒衫,手持纸扇,完全一派秀才打扮,沿着河岸⾼声叫道:“不行!你快靠岸回来渡我过去,我有急事!”
船在江中,一怈千里,此时离岸已在两丈以外,船家想要回舟泊岸,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不顾他叫喊,摇橹向对岸而去!
那秀才一见,三把两把捞起⾐襟,双脚一顿,⾝子嗖地凌空拔起,宛若巨鸟一般向船上落了下来…
别看他一派斯文模样,露这一手轻功,竟然十分不俗,两丈多距离,被他一跃越过,一摆,落在船舱前。
那红⾐女子与大头矮子脸上微微变⾊,连林三郞也暗惊此人相貌不扬,却是个⾝负绝学武林⾼手…
谁知那秀才脚落船舱,竟然“咚”地一声闷响,小船被他踩得一阵剧烈的晃动,矮子正站在船舷旁,登时溅了一⾝⽔,险些被摇落到江中去。
大头矮子顿时暴怒,厉声叱道:
“喂!你这酸丁要赶去阎王殿报到吗?急得这个模样…”
那秀才恍如没有听见,含笑摇头摇自语说道:
“亏得赶上了这班船,要不然,岂不⽩耽误时间…”
矮子怒喝道:
“大爷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秀才这才缓缓扭过头去,冷冷向那矮子瞥了一眼,笑道:
“你在骂我么?”
矮子吼道:
“不是骂你,还骂哪一个八王羔子?”
那秀才冷冷笑道:
“原来名扬江湖的‘铁掌迫魂’罗元茂,不过是个面目可憎,言谈耝鲁的莽夫,说出去真叫天下人齿冷…”
矮子听了这话,顿时脸上变⾊,不待他说完,竟抢着叱道:
“你怎识得姓罗的名讳?”
秀才微微一笑道:
“我不但识你罗元茂,更识得与你同行的这位女侠,必是飞丸绝技震江湖的‘朱弓银丸’谢凤仙谢女侠。”
那矮子大吼一声,双肩一晃,欺⾝而上,喝道:
“朋友,你是谁?”
秀才闪⾝退了两尺,笑道:
“船小位窄,千万动不得手,在下孙伯度,与你们衡山派河⽔不犯井⽔,各人赶办急事,何必面红脖子耝的…”
矮子两眼精光,嘿嘿笑道:
“姓孙的,你急急赶过汉⽔,可是蹑踪我们?暗怀诡谋?存心挑衅?罗某人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量?”
话声才落,左手一探,那巨如扇面的大手,五指箕张,疾奔秀才肘间扣来。
船上地方不大,那罗元茂一掌前探,直将整个前面拦去了一大半,眼看秀才无处可避,除硬接硬架之外,别无他法!
但那秀才⾝法却滑溜得很,双膝忽然一屈,手中纸扇疾转,扇柄正对着罗元茂的腕间“鱼际”⽳,口里却笑道:
“罗大侠,船小⽔急,这可开不得玩笑的!”
罗元茂冷笑一声,陡地一沉左掌,⾝而进,刹眼间指戳掌劈,一连快速绝伦的攻出三招,显然存心要将那秀才伤在掌下。
林三郞坐在船头,眼见秀才危急,一股不平之气涌上心头,霍地站了起来…
但他⾝形刚刚站起,那秀才叫一声:“不好!”仰⾝向后疾倒,单用右⾜勾住船舷,⾝子风车般一转,竟抢到林三郞⾝边,嚷道:
“小朋友,拉我一把,要出人命啦!”
林三郞忙伸手将他向船上带,孙伯度刚落在船头,对面罗元茂忽然大喝一声,右掌猛挥,一股強劲无匹的掌讽,呼地横撞了过来…
孙伯度两脚一点船头,⾝形凌空而起,林三郞见掌力凶猛,也忙腾⾝跃避,只听“蓬”地一声暴响,那罗元茂一掌击在船头上,登时将船板打得四散!
船家失声惊叫,一大股江⽔,已经涌进舱內,红⾐女子探手抢到一块船板,沉声道:
“罗师弟,快退!”扬手将船板向江里掷去,紧跟着莲⾜轻点,已向那木板上扑过去…
过时候,林三郞已经力尽下落,眼看罗元茂和那“朱弓银丸”谢凤仙先后飞出破船,各借一块木板垫⾜托力,二次腾⾝,已到了岸上,自己却没有这份“登萍渡⽔”的能耐,不噤心里发慌,仰头看时,那秀才孙伯度正攀在船桅顶上,低头向他笑道:
“小朋友,这上面凉快得很,你也上来玩玩吗?”
林三郞回头见连船家都已弃船泅⽔逃生,破舟无主,更在江心转,越发心急,连忙仰头叫道:
“喂!船要沉啦!咱们怎么办呢?”
孙伯度毫无紧慌之态,依旧笑道:
“它要沉,我也没有办法,你不会泅⽔脫⾝吗?”
林三郞急道:
“我不会泅⽔,怎么办?”
孙伯度道:
“船上有的是木板,你抱一块就不会沉了!”
林三郞无奈,只得选了一块较大的木板,双手抱着跳进⽔里,随波逐流向下游飘去!一面奋力划⽔,要使那木块移向对岸。
破舟顺流而下,与林三郞相距总在一丈左右,但那孙伯度却并不惊惶,仍⾼倨桅顶,喜笑自若。
林三郞奋力划了许久,渐渐已离岸旁不远,蓦地,忽听孙伯度长笑一声,儒衫展动,从破船桅顶疾掠而到,脚尖在林三郞头上用力一点,藉力腾⾝、已落在岸上,可怜林三郞却被他一点之下,向下一沉“啯啯”灌了一大口江⽔,待他再冒出⽔面,见孙伯度已经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他心里好生气愤,想不到自己好意救他,他却利用自己当作落脚之处,登上对岸,这人真是人面兽心,恩将仇报了,气得他狠狠咒骂一阵,拚力划⽔,好容易才泅达岸旁。
这时候,他真将那孙伯度恨⼊骨髓,发誓再遇见他时,定要将他狠揍一顿,除除心中这股怨气,一面咒骂,一面拧⼲⾐服,満心愤怒地觅路前行。
经过这番耽误,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小洪山,林三郞气还未消,胡吃了一点⼲粮,便上路登山。
他原不知此地路径,更不知道程尧隐居何处,只因一气之下,愤愤上山,行不多久,天⾊已经黑尽了,荒山丛林中森沉寂,分外显得可怖。
他勉強壮胆又走了一程,不噤心慌起来,忖道:这样闯,走到天亮也无法找到程尧的住处,不如寻个地方休息夜一,明天再审度地形,设法找他!
打定主意后,便攀登一株大树上,张目四望,哪知扫目一瞥之下,却望见左边一里远近,有一团闪烁的火光!
林三郞大喜,有火之处,必有人居住,当下认准方向,溜下树采,径向火光处奔去。
不一会,奔到一个土坡前,这才发现原来那火堆乃是旷野中,而围坐在火堆旁的,竟赫然正是⽇间船上所遇的“朱弓银丸”谢凤仙和“铁掌追魂”罗元茂。
林三郞悄悄掩在土坡下,蹑⾜寻了一块大石,隐在石后偷眼细看,竟然越看越觉得那“朱弓银丸”谢凤仙十分面善,只见他们坐在火堆旁并未休息,却在低声谈话,无奈相距太远,林三郞又畏惧他们武功⾼強,不敢过于迫近,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他略一思忖,忽然灵机一动,忙盘膝坐下,手挽“三昧印”静静地运起內功心法来!
果然没有片刻,坡上二人的谈话之声,已清晰可闻,只听罗元茂愤愤地说:
“我管他是何门何派?只要犯在手中,总得给他一点厉害。”
谢凤仙低声劝道:
“罗师弟,你这火爆格也该改一改了,这一次大师兄飞鸽传讯,召集同门紧急聚会,为了五师兄重现江湖,出手就杀了岭南欧双剑,劫去绿⽟⻳壳,从今同门相残,只怕已无宁⽇,哪还噤得你再这样任,动辄又树強敌!”
林三郞忽听她提到“绿⽟⻳壳”四字,登时浑⾝一震,越加凝神静听下去…
又听罗元茂愤然说道:
“欧兄弟目中无人,去年更反下衡山,这种人已无同门情谊,我倒觉得五师兄杀得好,杀得应该!”
谢风仙叹道:
“五师兄若是只为私愤杀欧兄弟,也还罢了,但他的目的都在十三块绿⽟⻳壳上,这一来,说不定就掀起一场残酷的杀劫!”
罗元茂冷笑道:
“六师姐,你说句良心话,咱们师兄弟十三个人,连大师兄全在內,谁又不想弄全那十三块绿⽟⻳壳,独自进那仙⻳岭奇门秘室,起心贪婪的人,又岂止五师兄一个?”
谢凤仙道:
“话虽是这样说,但我总觉得出手残杀抢夺,未免有失同门的情谊了。”
罗元茂冷哼一声道:
“这有什么奇怪?要是有这机会,嘿嘿!说不定连师姐你也会和兄弟相互残杀,争夺那人的绿⽟⻳壳哩!”
谢凤仙笑道:
“我想我不致杀你,除非你有这个凶念,想把我杀死…,”
罗元茂忙也笑道:
“咱们同门之中,兄弟最服师姐,纵是天打雷劈,也不敢存这个心!”
林三郞越听越惊,如今才算弄清楚这两人原来竟是师⽗的同门,他陡地心境一朗,忽然记起⽟梅从苗森怀中搜去的那一张画像来…
不错,那画像上不也正是个⾝穿红⾐的少女,肩后背着一张朱红⾊长弓的吗?难道那画上女郞,竟会是这“朱弓银丸”谢凤仙?
这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转念一想,又不噤头摇忖道:不!
画上女郞,虽与这位谢凤仙相似,但一个中年,一个妙龄,也许并不是一个人!
正在思忖之际,又听谢凤仙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咱们千里迢迢去告诉八师弟,只怕他听了还不会相信呢!三十年,这⽇子不算太短,在这三十年中,五师兄躲在什么地方?怎样渡过的呢?”
罗元茂笑道:
“八师弟自从出家做了和尚,仿佛真是看破了红尘,但他依旧舍不得把那块绿⽟⻳壳出来,可见六未净,不过是个假慈悲,浑和尚而已!”
谢凤仙沉声叱道:
“你这嘴总爱胡说,沾辱神圣,要下拔⾆地狱的。”
说到这里,罗元茂笑笑未再开口,土坡上顿时沉寂。
林三郞却暗忖道:他们此来,要找一个和尚传讯聚会,难道那和尚也住在小洪山?听师⽗说起,他们同门每年在衡山聚会,我若有机会,倒真应该也赶到衡山去看看。
片刻之后,谢罗二人俱已闭目趺坐,默默行起功来,林三郞更不敢擅动,也垂目行功,三人各坐一处,谁也没有再出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天⾊已经慢慢微明,林三郞正盘算该怎样菗⾝退去,才不致被坡上二人查觉,谁知耳中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袂飘风之声,由远而近!
坡上谢凤仙首先一跃而起,诧道:
“咦!这荒山中怎会有武林人物出没,罗师弟,咱们去看看!”
罗元茂腾⾝跃起,一言不发,抹头就奔下了土坡,林三郞慌忙隐住⾝形,见他们展动⾝形,快若流星,眨眼间,已奔出十数丈,正与面疾驰而来的一个灰⾐人撞了面对面。
灰⾐人吃了一惊,急忙收步喝道:
“是什么人?深夜在小洪山撞?”
罗元茂嘿嘿笑道:
“朋友,你自己又凭什么在小洪山跑呢?报上名来,罗某人也许不难为你。”
那灰⾐人浓眉大眼,显然正是程尧门下,他怎识得谢罗二人厉害,不服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看你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伙,也敢到小洪山来撒野,你大约是活得嫌腻了吧!”
罗元茂一听这话,然大怒,沉沉一阵冷笑道:
“好狂的蠢物,你是在找死!”
话落时,巨掌一翻,闪电般向这灰⾐人抓了过去!
那灰⾐人猛一塌肩,竟然探臂伸指,也来扣拿罗元茂的腕际,罗元茂冷笑一声,右掌突使一招“铁骑突出”兜一掌拍出…
谢凤仙急叫道:
“擒住他,别伤他命!”
罗元茂掌力已发,听了这一声喊叫,忙挫腕蓄劲急收,已经来不及了,尚有一半掌力撞中灰⾐人前,只听一声惨呼,那人一个⾝子直被震飞到一丈以外“叭哒”坠地,腿两伸了伸,登时断气。
谢凤仙低声埋怨道:
“叫你别伤他,你总是出手就用全力,这人出现得甚是突然,说不定正有⾼人隐居在附近,你把他杀了,岂不绝了活口?”
罗元茂耸耸肩,笑道:
“这小子口气那么狂,谁知这样不结实,半掌也挨不住,便呜呼哀哉了。”
谢凤仙移步向前,在那灰⾐人怀里搜了一遍,除了几只药瓶,别无他物,不由又着实埋怨了罗元茂一番,天⾊已明,才疾驰离去。
林三郞直等他们去远,悄悄掩到灰⾐人尸体边,灵机一动,剥下他的灰⾊外袍,穿在自己⾝上,埋了那人尸体,这才迈步登山。
小洪山原是大洪山的支脉,山势虽陡,并不甚⾼,林三郞不辨路径,只拣有路的地方走,转过几处山坳眼前展现一个崃⾕。
他放大胆子进⼊⾕中,行了数里,突觉人影一闪,一人横⾝拦在前面,沉声道:
“赵师兄回来了吗?”
林三郞暗喜,漫应了一声,脚下不停,直奔了过去…
那人也着件灰⾐,一面侧⾝让出路来,一面又道:
“赵师兄,你这一趟算是⽩跑了,孙老前辈昨天夜里就赶到了,大约你们在途中错过了吧?”
林三郞忽然心中一动,不自觉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你是说孙伯度孙老前辈?”
那人笑道:
“正是,他昨夜已经…”话到这里,忽然发觉林三郞的嗓音不对,慌忙住口,叱问道:
“你不是赵师兄?你是谁?”
林三郞“噗嗤”一笑,右腕疾探,向他肩头扣去,却轻声答道:
“我不是赵师兄,我是林老前辈!”
那人骇然大惊,呼地推出一掌,晃⾝便退,无奈林三郞的“太极步法”远比他快捷,灰影一闪,如影附形欺⾝而上,一招“⽔中捞月”早已扣住那人左肘!骈指点了他“期门”⽳,将他推蔵在草堆中,昂然跨过峡⾕。
蓦然间,眼前霍然开朗,原来这⾕中満是奇花异草,风景绝佳,有一条数尺宽的小河,从⾕底山间倾怈而下,蜿蜒流出⾕口,淙淙⽔声,遍山鸟语,竟与大洪山翠屏峰的死寂沉静,宛如两个世界。
他虽然穿着灰⾐外袍,但一进⾕中,想到那武功⾼绝的孙伯度也是程尧的帮手,自己孤⾝涉险,务宜谨慎,心里盘算一个主意,忖道:⾕中除了⽟梅和孙伯度,就只有几个灰⾐弟子能够看得见,假如我设法先弄倒了他的门人,程尧和瞎眼老婆子都目不能见,单只对付一个孙伯度,就容易得多了。
打定主意,便缩脚不前,反而退画峡⾕暗影中。
在他想,程尧在大洪山时,共有五六名灰⾐门人,被苗森击毙三人,所余最多只有两三人带来小洪山,而山下被罗元茂打死一个,刚才自己又点中一人,仔细替他算算也不过还有一人而已,只要等候机会再擒住一个,大事便易成功了。
所以,他耐心地守候在峡⾕通道之中,心想那人不论由外返来或是来峡中替换守望,都逃不出自己的守株待兔之计。
哪知他独自守候在峡⾕中,自晨至午,都并未见有人出来走动。
饿了,他便静静啃食着⼲粮,耐心地又从午刻直守到薄暮,整整一⽇,竟未见任何人走进峡道来。
林三郞猛然省悟,跌⾜追悔道:糟!敢情程尧⾝边仅剩两人,一死一擒,早已没有其他门人了,我这样空等一天不打紧,要是因而被他起了疑心,那不是冤枉吗?
想到这里,再不怠慢,匆匆弃了灰⾐,便疾奔⼊⾕…
不料一脚踏出⾕口,早见面一人当道而立,望着自己嘿嘿冷笑道:
“小朋友,原来是你?这一天烦你代守峡道,真是太辛苦了!”
林三郞一抬头,见那人儒衫飘扬,折扇后摆,正是船上所遇的孙伯度。
明知事已败露,只得壮胆蓄势而待,沉声答道:
“我救你命,你倒临走时踏我一脚,所以特到这儿来找你算算这笔账。”
孙伯度敞声笑道:
“只怕你此来不是找我,却是对姓程的有所图谋吧?小朋友,年纪轻轻何必学说假话?你把此来目的向孙某抖露一番,我念在你援手之德,或许能叫你満意的回去!”
林三郞道:
“这件事,也许你做不得主!”
孙伯度依旧笑道:
“你也未免小看了我孙某人了,程尧是我多年的好友,此番从大洪山迁来此地,特地请我赶来共议大事,区区小事,岂有做不得主的道理,小朋友,莫非你就是那苗森的徒弟林三郞么?怎的路上未见你师⽗同行?”
林三郞见不能再瞒,遂也朗声答道:
“在下正是林三郞,但我此次赶来小洪山,却并不是为了家师的事。”
孙伯度笑道:
“你也不必再瞒我,你们师徒闹了大洪山,不外求取解毒药丸,但拜山求医,只可以礼相求,怎能出手伤人?同时,你们骗人家闺女,偷盗解药,这种做法,也未免太过下流一些,现在姓程的已避你下迁此地,难道你等还放他不过?”
林三郞大声道:
“告诉你不是为了解药的事,你⼲吗不肯相信?你只叫⽟梅姑娘出来,见她一面,我即刻便走!”
孙伯度听了,忽然把脸一沉,不悦地道:
“看你年纪轻轻,修为不浅,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怎么这般下流,竟死人家闺阁幼女不肯放松?识相的,赶快退出小洪山,再要胡闹,可不能怪我要代你师⽗教训你了。”
林三郞被他诬陷羞辱,忍不住怒火上冲,厉声喝道:
“你肯不肯传话?听你一言决定,我不耐烦跟你这种含⾎噴人的东西噜嗦!”
孙伯度脸上顿时变⾊,眼中杀机暴露,冷笑道:
“要想姓孙的传话,就看你有多少份量?”
林三郞不再多说,低喝一声,圈臂而上,陡地一招“月晕风劲”直撞向孙伯度腹小,左招才使出一半,右手一晃,同时又是一招“风流云散”贯劲拍出!
两招一齐发动,虽有先后之分,临⾝之际,几乎都在同一刹那,孙伯度微微动容,⾝形滴溜溜一转,闪开左手掌力,折扇“刷”地收拢,横戳他的右手“劳宮”⽳。
林三郞见他应付从容,避招还手,丝毫也不含糊,功力显然还在那三名丐帮长老之上,心头微感骇然,忙将手法与“太极步法”配合使用,双手挥落如雨,一连变了三种不同的手法,着着抢攻!
孙伯度也是初次遇见这种双手分使两种招式的武功,勉強化解了几招,渐渐觉得不妙,皆因林三郞不但手法神奇,步法更是玄妙无匹。
只见他飘忽进退,似乎全有一定方位,自己几次施展绝招反击,都被他一扭,一晃肩便自避开,刹那间互拆了五六招,竟然完全处在挨打的地位,不噤心头大惊。
折扇“刷”地一张,封开林三郞的快攻招法,左臂贯⾜內力,疾退三步,沉声道:“你再不肯住手退去,休怪孙某要下毒手!”
林三郞冷笑道:
“有什么绝招,尽管使出来,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
孙伯度而笑,点了点头道:
“好!你就接我一掌试试!”
话声才落,左臂扬掌疾吐,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凌厉劲风,飞卷而至。
林三郞居然不惧,拿桩站稳,也是吐气开声,振臂一招硬接
两股劲风一触,爆起震天价一声闷响,硬拚之下,⾼下立判。
孙伯度自恃是修为多年的⾼手,不料与年纪轻轻的林三郞一掌硬接,当场被震得登登登连退了四五步,险些一跤跌坐地上,拿桩站稳之后,尚觉內腑一阵翻动,不噤大惊!
林三郞初度试掌,不想竞将孙伯度震退了,微微一愣之后,心胆顿豪,⾝又上,叫道:
“姓孙的,你也接我一掌尝尝滋味!”
孙伯度甚感气忿,強纳一口真气,庒住翻腾的內腑,扇左手,霍地吐气开声,右掌猛挥,又是一记硬拚!
这一次他已使出了平生內力,两掌一接“蓬”地一声闷响,林三郞手臂微感一⿇,⾝不由己,后退一步。
那孙伯度却步履虚浮,踉跄连退了七步“哇”地张口吐出一大口鲜⾎…
忽然,⾝后微风轻拂,一只手掌已紧紧抵住孙伯度背心“灵台”大⽳,只听一人沉声说道:
“孙兄不要慌,即速远功调息,决无大碍…”
孙伯度回头一看,见那人正是程尧,这才宽慰的点点头,闭目跌坐地上,默默运功疗治內伤!
林三郞一见程尧现⾝,怕他从声音中辨出自己,遂不敢出声,疾转⾝形,拔步向⾕中便跑…
谁知他才奔出数步,那程尧竟如同睁眼看见他似的,冷笑一声道:
“林三郞,你从大洪山跟踪赶到这里,怎么见面连一句话也没有吗?”
林三郞骇然一惊,只得讪讪地停步,拱手笑道:
“晚辈来得鲁莽,只求面见⽟梅姑娘一次,决无挑衅伤人之意,尚望老前辈多多见谅…”
程尧冷冷笑道:
“我闻得你到大洪山时,曾假冒丐帮吕帮主师侄,引勾小女,盗取老夫解药,却又暗施毒手,害了吕一真命,迫得老夫连夜避祸迁离大洪山,你我素昧生平,无怨无仇,你受了谁人指使,定要与我程某人作对?如今又蹑踪赶到小洪山来?”
林三郞昂然答道:
“晚辈以礼拜谒,求药疗伤,所述所言,句句是实,既未毒害吕师伯,更未引勾令嫒,老前辈休要含⾎噴人。”
程尧冷笑道:
“好一张利口,你既然清⽩无辜,现在又到老夫小洪山来做什么?”
林三郞被他问得一愣,心念疾转,抗声答道:
“晚辈另有要事,须要面告⽟梅姑娘…”
程尧脸⾊陡地一沉道:
“我是她爹爹,你有何事,难道不能由我转告,定要见她作甚么?”
林三郞笑道:
“这件事只与⽟梅姑娘本人有关,必须当面相告,前辈虽系至亲,也不便代为转达!”
程尧一双瞎眼接连翻动,冷然道:
“她与你相识不过数⽇,有什么与她相关之事,要由你亲自面告?”
林三郞道:
“这事⼲系⽟梅姑娘⾝世,亲仇恩怨,均须她明智抉择,旁人焉能⼲预?”
程尧登时脸⾊大变,闪电般收回抵在孙伯度背心的手掌,双肩微晃,人如鬼魅般向前欺近七八尺,厉声叱问道:
“你在大洪山见到什么人?快说!”
林三郞连忙功行双臂,凝神蓄势戒备,答道:
“不瞒老前辈说,那翠屏峰下的断腿⻩氏婆婆,并没有…”
那一个“死”字尚未出口,程尧陡地杀机毕露,満口钢牙挫得格格作响,大喝一声,扬手一掌,就向林三郞面劈过来!
林三郞虽闻得程尧功力极⾼,但尚未见他出过手,如今这随手劈出的一掌,掌出无声,并无什么凌厉的劲风力道,看起来很是平常,不噤起了轻敌之念,冷笑声中,仅用了七成內力,挥掌相!
哪知掌力一触,却觉程尧手上的无形潜力,竟源源而出,如浪如涛,汹涌不绝!
林三郞骇然失惊,慌忙拚力相拒,一面急忙撤⾝暴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