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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大风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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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乌江镇,只要他骆大爷一句话,天大的问题也不成问题。

  这就是楚汉酒楼的店伙,在两个打手的吩咐下,不敢不将琵琶六娘撵走的原因所在,任何人天胆也不敢抗违东家一个奴才的半句话。

  周永旭心中虽对八爪蜘蛛有所顾忌,但既然已经伸手管了琵琶六娘的事,总不能撤手不管,无论如何,他得尽自己的一番心力。

  他涉世未深,一⾝侠骨,碰上不平事就要伸手。

  次曰一早,他换回寒酸的衣裤,青直掇,灯笼裤,等候变化。

  还好,骆府这天大忙特忙,一面迎接宾客,一面布置眼线,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并未派人追查昨晚在楚汉酒楼,打了两名打手的蓝衫公子爷与小花子,表面上相当平静,但他已看出有异,乌江镇风雨欲来。

  他感到奇怪,骆家的人为何不找他?

  他不能在店里等事情发生。必须查清双方结怨的內情。江湖上管闲事噤忌甚多,不查清內情便任性妄为是为大忌。

  他找到李大娘的住宅,据邻居说,昨晚李大娘与琵琶六娘都未曾返家。

  午后他再出动查问,全镇的人皆避免与他交谈,一问三不知。

  他已嗅出危机,骆家已开始封锁消息,孤立他向他施庒力了。

  一个地方恶霸。对付一个流落无依的女人,结局不问可知。

  他心中逐渐有点不耐,既然琵琶六娘失了踪,镇民们又不与他合作,那么,他只有等候八爪蜘蛛找上门来了。

  強龙不庒地头蛇,他一个外乡人,管闲事所冒的风险是相当大的。

  目下真相未明,黑白是非难分,在对方未发动之前,他岂能放手去⼲?申牌初,他在房中泡了一壶茶,定下心苦等。

  窗外有了声息,轻微的足音瞒不了他敏锐的听觉。

  “四个人把住了窗。”他心中嚼咕:“要来的终于来了,果然不出所料。”

  走廊也有了声息,门也被堵住了。

  他信口轻时:“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舂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晓镜但愁云鬓改,夜昑应觉月光寒;蓬莱此去无多路…”

  “砰”一声大震,门被踢开了。

  四个腰悍的中年人当门而立,为首的人鹰目炯炯,⾼额大鼻手长脚长,佩了一把单刀,目灼灼地打量着他。

  “进来坐,诸位有何见教?”他放下茶杯问。

  “阁下,出来谈谈。”

  中年人伸食指向他一句。

  他举步向外走,笑问:“诸位是…”

  “你就是周永旭?”

  “客栈的流水簿留有在下的姓名,尊驾想必已经查过了。”

  他平静地说:“在下的路引不是伪造的,当然花了不少银子买关节。”

  “阁下放明白些。在下不准备与你斗口。”

  “在下丝毫不感意外。”

  “你明白就好。江湖道上,近来出现一位亦正亦琊。亦琊亦盗的神秘人物神龙浪子周永旭,大概就是阁下了,你很年轻呢,并不神秘哪!”

  “那就怪了。”他故作不解:“在下浪迹江湖。一未改乞换姓,二未故作神秘。三来隐匿行踪,神秘二字,不知从问说起?当然更不配称神龙,阁下别挖苦人了。哦!还未请教你老兄的⾼名上姓、失礼失礼。”

  “在下刘一飞。”

  “哦!原来是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前辈五绝刀,失敬失敬。”

  “五绝刀当然没有阁下的绰号神龙浪子响亮。”五绝刀阴森森地说:“长江后浪催前浪,老一辈的人该让年轻人出头,是不是?”

  “在下神龙浪子有自知之明,比起前辈差远了。”

  五绝刀刘一飞知道他的名号后,不敢再托大,淡淡一笑说:“刘某闯了几年江湖,近些年很少在外走动了,惭愧。昨晚你在楚汉酒楼,打了八爪蜘蛛骆爷的弟兄,可有其事?”

  “不错,他们扫了在下的兴,要辇走那位弹奏琵琶的女人。怎么?前辈是为此而兴问罪之师的?”

  “当然,骆爷为了此奔。自然难以释怀,希望你随在下至骆爷处当面解释清楚。”五绝刀奷笑着说。

  “如果在下不去呢?”

  “老弟是明白人,不会不去的,是么?”

  “你这么一说,在下是非去不可了,这就动⾝么?”

  “不错。请!”

  五绝刀举手促驾,相当客气。

  大厅中,主人八爪蜘蛛与七个男女⾼坐在堂上,冷然目迎来客。

  当客人到了堂下时,客人的⾝后已被十余名大汉所围住,主人的两侧。也多了八名横眉竖目的打手。

  周永旭知道⾝人虎⽳,暗暗心惊,沉着地道:“出动这许多人,委实令人心惊胆跳。”

  八爪蜘蛛阴阴一笑道:“果然是你。”

  他也微笑道:“咱们在楚汉酒楼见过一面。”

  八爪蜘蛛怪眼一翻。问:“那时你知道老夫的⾝份吗?你存心跟骆某过不去?”

  他摇‮头摇‬。泰然答道:“抱歉,在下初来乍到,不知尊驾的名号!”

  “你说谎!”八爪蜘蛛怒叫。“啪”一声一掌拍在案上怪眼彪圆:“你明明是冲着老夫而来。”

  “咦!咱们素昧平生。你怎么…”

  “住口!你还敢強辩?”八爪蜘蛛暴怒地叫。

  “怪事!在下为何要強辩!”他也大声说,哼了一声又道:

  “不错,在下打了你的人,当然在下得承认好管闲事,但并不知是你的打手,不知者不罪。你说吧,该怎么办你划下道来,周某不是不懂江湖规矩的人。”

  “你少给我讲规矩。”八爪蜘蛛怒吼:“说实话!”

  “那你…”“我认为你是铁背苍龙的爪牙。”

  他一怔。这件事不简单呢。这位上霸大概找错人了:“且慢往下说,你是指池州一霸铁背苍龙金彦?”

  “你少给我反穿皮袄装羊。”

  “笑话!在下只听说过这号人物…”

  “往口!贼三八!你该不会说你不认识铁背苍龙的女儿金贞姑吧?”

  “你不要骂人,在下根本不认识什么金贞姑。”他虎目怒睁分辩:“在下出道以来,从未与女流打交道。”

  “她就是与你同时出头,扮成小花子的人,你敢否认其事?”八爪蜘蛛指着他质问:

  “你们不是同谋吗?”

  他摇‮头摇‬,苦笑道:“你可把我问糊涂了,在下只知小花子自称姓吴,连名也没通,鬼才知道她是个女人…”

  “住口,你…”“你别生那么大的气,在下于三天前,在江浦敲了号称地低三尺赵剥皮的三百两金叶子,可知是从南京来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查底。铁青苍龙在池州称霸,与在下尚无一面之缘。你这不是故人人罪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报楚汉酒楼打手被揍之仇,敞开来算好了,何必扯上铁背苍龙?在下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你瞧着办吧。”他大声分辩。

  左首的人,在八爪蜘蛛耳畔嘀咕片刻。

  八爪蜘蛛不住点头,然后冷哼一声,向他说:“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虽然老夫从不信任你们这些江湖浪人。你听清楚了,老夫要你办一件事。”

  他扫了四周一眼,摇‮头摇‬,吁出一口长气沉静地说:“抱歉,在下不是轻于言诺的人,也不惯替人办事,你…”八爪蜘蛛哼了一声,举手一挥。大吼道:“先给他尝尝拒绝的滋味。”

  兵刃出鞘声大起,他想脫⾝已来不及了。

  最先撤刀的是五绝刀,刀光一闪,便用刀尖抵住了他的背心,喝道:“站住!安份些。”

  上来两个人,先按他的腰间,看是否带了短兵刃,再搜查菗底是否有暗器,架住他一阵好搜。连裤档都仔细搜过。

  他想反抗,已经不可能了,稍一大意便可能血溅大厅枉送性命。

  “噗噗!”两肩挨了两刀背,双臂如中雷硬。

  五绝刀是武林成名人物。这两刀背当然难以噤受,力道十分凶狠沉重。

  接着,两名大汉用他来练拳脚,一阵痛打,拳来脚往毫不留情,片刻间,他便被打倒在地。

  他双手暂时失去作用,两大汉下手力道千钧,铁打的金刚也噤受不起这一阵毒打,不倒地才是怪事。

  四周,刀剑齐举,严防他逃走,即使他能反抗,也不敢轻举妄动,除了硬挺,他毫无办法。

  当然,他也不想反抗,仆而后起,他连倒十六次之多,脸⾊全变了,口角有鲜血沁出。

  “够了!”八爪蜘蛛叫。

  两名大汉架住了他。

  他已失去支撑的力道。

  八爪蜘蛛阴森森地向他说:“你替我去见铁背苍龙,告诉他,骆某不想与他拼斗,和州池州井水不犯河水,叫他不要管琵琶六娘的闲事,叫他留下琵琶六娘,带了人转回池州去吧。”

  他強庒心头愤火,吃力地说:“在下不知他目下在何处,如何能去见他?”

  “你会找到他的。”八爪蜘蛛说:“快滚!”

  “在下…”

  “你如果想逃走,任何时候,老夫皆可取你的性命,你明白么?”

  八爪蜘蛛的语气十分凶狠,似乎吃定了他。

  只要离开龙潭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挣开两名大汉的手,一咬牙,踉跄举步,向外一步步走去。

  哗笑声刺耳,有人叫:“这就是神龙浪子么?真会笑掉咱们的大牙了,哈哈哈哈…”他在厅口转⾝,一字一吐地说:“诸位,后会有期。”

  这是一句最平常的话,是江湖朋友下台阶的最普通的口头禅,也是预留退步,找机会报复的场面话,不会令人介意。

  可是,从他口中说出,却几乎引来了杀⾝之祸。

  八爪蜘蛛是个不饶人的枭雄,可不想与他后会有期。他油然兴起斩草除根的歹毒念头,立即召来一名手下,脸⾊冷厉地说:“去几个人,如果他不去找铁背苍龙而回客店,立即带到偏僻处结果了他,不可有误。”

  周永旭出了骆府,便掏出两颗丹丸呑下,防止內伤,这一顿毒打他并不在乎,但也够他受的了。如果他不是及时运功护⾝,恐怕已经躺下啦,⾝上的外伤似乎相当严重,骨头像要崩裂开般难受。

  他定下神,冷静思量该怎么办,天知道铁背苍龙潜蔵在何处?

  他孤家寡人一个,无处打听消息,总不能像没有头的苍蝇般乱飞乱撞,除了回客栈他无处可去。

  骆府与客栈虽说屋后相连,但大门相背,必须绕过两三条街。

  先向南走,再从一条对卷向东折出南大街。

  他如果在南大街向南行,便是出镇南至霸王庙查问铁背苍龙的下落。

  如果向北走,便是回鸿福客栈的路,⾝后不见有人跟踪。

  他却不知,骆家的人已加快脚步,从西大街绕过,从十字街口入南大街,抢在前面等他。

  地头不熟当然会吃亏,这得怪他忽略了江湖人每到一地必须先看地势的信条。

  出了南大街,他向北折,前面约三二十家店面,便是鸿福客栈。

  街道窄小,而且行人甚多,听觉难免有点不灵光。

  刚刚经过一条小巷口,壁角伸来一把挠钩,勾住了他的左腿,猛地一带,力道十分的凶猛。

  即使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的人,如果不运功护体,与平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是血⾁之躯,同样怕出其不意突如其来的暗算偷袭。

  他猝不及防“砰”一声摔倒在地。

  抢出四个彪形大汉,铁尺疾挥。

  “噗噗噗噗”连声闷响,击中他的头、背、肩、腰,力道奇重,下手不留情,要将他置于死地。

  四个大汉手上的力道都够份量,记记落实。

  他除了装死,别无他途。

  只要他有所异动,随之而来的打击将更为凶狠更为可怕,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必须忍耐。

  四个人将他拖入小巷,里面还有两个挟挠钩的人。

  六个人将他摆平,察看他的呼昅和脉息。

  一个说:“呼昅已经停止,他死了。”

  另一个把脉的却有相反的意见,说:“还有脉息,并未断气。这小子命大,居然昏而未死,相当了得呢?”

  为首的人不耐地挥手道:“死也好不死也罢,咱们将他背出镇南荒野埋了他,大爷等着回话呢。”

  另一人吁出一口长气,说:“恐怕不妥,这时出镇难免被人看到…”

  “看到又怎样?谁敢过问咱们骆家的事?”

  另一人傲然地说:“刚才咱们狠接他,不是有人看到了吗?”

  “不错,谁敢管大爷的事?走吧!张兄,你回去禀明大爷,咱们把他弄出镇埋掉,一了百了。”

  有人背起了他,沿小巷急走。

  他神智是清醒的,听得一清二楚。

  心中恨极,八爪蜘蛛未免太毒太狠了。

  他想反抗,可是已失去机会,浑⾝被铁尺打得骨损⾁伤,手脚⿇木难以动弹。

  “我不能死在他们手上。”他心中猛叫。

  出镇南行,五个人越野而走。

  到了霸王庙东面半里地的一条小沟旁,背他的大汉说:“埋了他要挖坑,咱们替他捆上一块大石沉下溪底,岂不省事?”

  “有道理。”另一名大汉附和:“就在这里了结。”

  “砰”一声响,他被丢在草地上。

  为首的大汉‮子套‬匕首,向一名同伴叫:“你去找石块,我先割断他的咽喉,以防万一。”

  他正在凝聚真气,糟了!

  这个像伙真该死,太狠太毒。

  如果对方要将他活埋,势必费不少工夫挖坑,那么,他可以用真气疗伤术打通全⾝淤塞的血脉,届时便可反抗脫⾝。

  要是往水里丢,就没有让他运功疏经脉的机会,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更糟的是为首的人要割断他的喉咙以防万一。

  生死关头,目下他只有束手待毙,想散去真气奋余力生死一拼的机会已经消逝了。

  大汉将他拖至江边的草丛,‮子套‬匕首冷电四射,向他颈间沉落。

  右面不远处的竹林內,突传出一声怪笑,接着有人以怪腔怪调的口音叫:“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竹林舂睡足,夕阳何迟迟?咦!你们好像是在谋财害命?惊醒了我老花子的一场好梦,你们得赔。”

  是南乞,来得正是时候,叫嚷中穿林而出,好快。

  为首的大汉吃了一惊,向同伴低叫:“灭口!上!”

  南乞像一阵风,奔出竹林,抡打狗棍急抢而来。声势汹汹。

  两名大汉迎上,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臭要饭的你该死…”

  打狗棍先来一记“拨草寻蛇”

  “砰”的一声先倒了一个,腿骨像被打断了。

  接着是“回风拂柳”反手一棍扫在右面大汉的肩膀上,捷逾电闪,奇快绝伦。

  “哎…”大汉狂叫,向前一栽。

  为首的大汉扑上了,匕首疾吐,乘虚而入。

  南乞侧射八尺,大笑道:“哈哈!你们找错主儿了。我老要饭的见钱眼开,你们该用银子堵我老要饭的嘴,哈哈哈哈…”三名大汉用一把挠钩两把匕首,‮狂疯‬地进攻,长短配合得宜,有章有法相当骁勇。

  南乞哈哈大笑,八方游走不与对方硬拼,将人向竹林引,躲闪腾挪灵活万分,始终通紧用凉钩的人移位,令两把匕首无法形成合围。

  接近竹林,北面人影来势如电。

  叫骂声先传到:“好啊!原来是老不死的南乞,你也来越这一窝子浑水。慢走!你将在此断送一世英名。”

  南乞疾退人林,就在人林的刹那间,打狗棍向后乱点,纵人竹林扭头叫:“千手神君,老要饭的怕你。哈哈哈哈…”衔尾穷追的三名大汉狂叫着摔倒。

  三人的丹田⽳各挨了不轻不重的一点,全倒了。

  南乞从侧方飞射而出,掠向周永旭躺倒处,想将人救走。

  可是,距原地三四丈,突然咦了一声,讶然向西飞掠而走。

  千手神君偕同两名同伴,咒骂着穷追不舍。

  周永旭失了踪,原先他躺倒的地方草深及腰,只可看到被庒倒的野草,人确已失踪。

  千手神君的轻功虽然⾼明,但比南乞却又差了两三分,追了半里地,愈拉愈远,后劲更差。

  另两名仁兄更差劲,落后了四五丈。

  “老不死不要挟尾巴逃命。”千手神君大叫。

  “老夫有事待办,后会有期。”南乞的声音震耳。

  千手神君乖乖止步。匆匆返回现场,向受伤的人问:“王老弟,擒住的神龙浪子呢?怎样处置?”

  “打昏了,就放在前面。”王老弟向不远处的草丛一指,吃力地挣扎站起:“我们正打算埋葬了他…”

  “咦!人呢?”奔去察看的人惊叫。

  人失了踪,遍搜各处,哪有半个人影?

  千手神君向一名手下叫:“回去叫人,曰落之前,必须将这个小子搜出来斩草除根,我去追南乞,那老乞会坏事。”

  不远处传来一声长笑,草梢摇摇。

  千手神君冷笑一声,左手疾招,右手斜挥。同时打出三种细小的暗器,笼罩住三丈方圆的草丛。

  “哈哈哈哈…”笑声从另一处发出。南乞的声音像打雷:“千手神君姓郝的,你用不着香老要饭的补百钠衣。来啊!把你所有的牛⻩马宝全亮出来吧,哈哈哈…”一名在左近穷搜的大汉,突然飞跃而上。笑声刚落,大汉在两丈外大叫一声,砰一声冲倒在地狂叫救命。

  “追!”千手神君怒吼。追了两里地,天黑了,再也听不到擦草声。

  小溪绕过霸王庙的东端,向南一折再向西绕,溪两岸长満了树木、竹丛、荆棘和芦苇,人在內蔵⾝,到何处去找?

  周永旭蔵⾝在溪对岸的芦苇丛中。

  他估错了八爪蜘蛛的实力,更没料到一个地方土霸,也豢养了像五绝刀那种艺业⾼明的爪牙。

  五绝刀那两刀背力道十分可怕,大汉们的拳脚也一记记重如山岳。

  一时大意,在阴沟里翻船,他受了不算轻的伤,对方要置他于死地,他必须先脫⾝再言其他。

  他想到庙旁的小店求助,可是爪牙们在附近穷搜,他只好暂且忍耐,目前出去不是时候。

  他呑下一颗丹丸,躺下来沉思。

  八爪蜘蛛这位一方之霸,怎会有武林⾼手替他卖命?除非这土霸早年也是位名号响亮的人物。

  “这家伙望之不像人君,不像我要找的人。”他想。

  他不愿放弃自己的想法,决定等候机会,彻底查清对方的底细。

  也许,八爪蜘蛛另有撑腰的人,这人是谁?落脚在何处?还有,南乞老跟着他有何用意?这次突然出现救他,可能有古怪。难道说,这位名満江湖的快丐,是有意来查他的底的?

  “这老乞很讨厌。”他想:“要让他着穿我的底细,以后办事就⿇烦了。”

  他又想到琵琶六娘,想到那惊心动魄的十面埋伏。

  “琵琶六娘真被铁背苍龙救走了?”他想:“也许八爪蜘蛛把人蔵起来了,故意借我之口,嫁祸铁背苍龙,让铁背苍龙背黑锅?好恶毒的阴谋。如果人蔵起来了,恐怕不会蔵在骆家,那…我如何才能查出蔵人的地方?这恶贼如果一口否认,我没有人证物证,能把他怎样?”

  八爪蜘蛛的老家在大风庄,这地方得查一查。

  夜来了,他胜中咕咕叫,得找食物充饥啦!

  他不能回镇,走狗打手们必定在等着他,钻出蔵⾝处,看到北面的树欧一星灯火,便向灯火走去。

  这是一座小村,灯光从村南一座孤单草屋映出,距村缘约一箭之遥,小小的木窗未闭,怈出微弱的烛光。

  他先在窗口向內瞧,看到草堂中有一位老年人,正聚精会神,在烛光下打草鞋,白须白发,満脸皱纹。

  一双枯手仍然十分灵活,熟练地编制草鞋,显得平静安详,心无旁骛。

  他放了心,绕至柴门伸手轻叩三下。

  老人颇感意外,抬头叫:“谁呀?门是虚掩着的。”

  他推门而人,抱拳施礼道:“小可来得鲁莽,打扰老伯了。”

  老人放下活计,解掉腰间的挂绳,站起含笑道:“哦!小哥好像不是本地人。请坐,老朽去替你沏杯茶来。”

  他赶忙说:“老伯,不必忙,小可是求助而来,请老伯方便。”

  “哦!小哥是说…”

  “小可确是外地人,在乌江镇出了意外。”

  “意外?是不是与骆家的人…”

  “咦!老伯怎知骆家的事?”

  老人长叹一声,‮头摇‬苦笑道:“这太容易了,看你一⾝泥土草屑,气⾊灰败,‮服衣‬沾有血迹,哪能没有意外?而在乌江镇出了意外的人,十之八九与骆家有关。”

  “原来如此,老伯…”

  “小哥,老朽恐怕帮不上忙。”

  “老伯…”

  “这里是桃花坞,距乌江镇只有五六里。村北的紫阳观,观主紫阳道长是骆大爷的朋友,往西十里左右的大风庄,是骆大爷的镇外庄院。你想,老朽如何担待得起?”

  “这…老伯,小可只需要一些酒,一些委,一碗茶水,和一顿吃食…”

  “可是…”

  “小可不在宝宅逗留。”

  “这…好吧,请稍候,老朽到厨下替你张罗。”

  “谢谢老伯。”

  “请随老朽人內,有什么你自己拿好了。”

  两人刚到达后面的厨房,前面便传来叫声:“这里是看园罗老人的住处,先围住再进去问问看,只有孤零零的房屋才有人敢躲蔵。”

  罗老人脸⾊一变,惶然道:“糟了!紫阳观的人来了。”

  “小可这就从后门走。”他站起匆匆地说。

  “不,来不及了。我找地方给你躲一躲,快!”

  罗老刚出厅,大门恰好被推开,抢人三名老道,与两名劲装中年人。

  “咦!观主光临,是不是有事?”罗老人欣然地行礼问,神⾊安详诚恳。

  紫阳观主⾝材修伟,留了三绝长髯,鹰目炯炯,手中的铁柄拂尘长有三尺碟蝶怪笑道:

  “罗老,今天可有外地人前来找你么?”

  “外地人?观主是知道的,小老儿无亲无故,双肩担一口,入土大半的人,看守着这座三四十亩大的桃园,怎会有人来找我?一年中,难得一见外来的人…”

  “你没撒谎?”

  罗老人‮头摇‬苦笑,沉静地说:“罪过,小老儿为何要撒谎?观主…”

  “我们要搜,看你这附近是不是有人潜人隐蔵。”紫阳观主阴森森地说。

  “也好,说不定真有人蔵在园內偷桃子呢。其实,这时的桃子也不能吃,只怕村中的娃儿们跑来‮蹋糟‬而已,小老儿这就领诸位搜查。”

  罗老人一面说,一面取下壁上的灯笼,点上蜡烛。

  紫阳观主不加理会,举手一挥。

  两名老道与两个劲装中年人不管主人肯是不肯,迅速地抢入內间。

  內间只有一间房,四壁萧条,只有床底或可蔵人。

  最后面是灶间,另一面是柴房。

  紫阳观主命人将柴房的柴草一一搬开,毫无所获。

  灶间一目了然,简单的炊具只能躲蟑螂灶马,灶眼內余火尚温,躲不了人。

  灶旁有半捆柴火,一只大口水缸,水是満的。水瓢浮在缸面。

  五个人费不了多少工夫,搜完了全屋,一无所见。

  紫阳观主拉开后门,向外问:“怎样?有发现么?”

  后面是菜园,已有三个人在外面穷搜,一个说:“没有地方可以蔵人,也不见有人外出。”

  紫阳观主掩上门,向跟在⾝旁的罗老人冷冷地说:“有两个鼠辈从乌江镇逃向这一带蔵匿,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是老花子,如果你发现有面生的人,务必前往观中报讯,知道么?”

  “小老儿知道了。”罗老人谦恭地说,举起灯笼向后走:“后面可以绕至桃园,小老儿领路。”

  “不必了,咱们自己去搜。”紫阳观主说,挥手示意同伴退走:“别忘了,发现陌生人速来禀报。”

  罗老人送走了一群凶神恶煞,仍坐在厅中打草鞋,直到二更尽三更初,方掩上柴门熄去灯火进人內间,在房中轻咳了三声。

  周永旭从厨房中钻出,悄然进人房中,他浑⾝是水,躲在水缸內,以⼲芦管伸在水瓢旁呼昅。

  瓢挡住了芦管,因此搜的人不知装満水的水缸內有人。

  直至搜的人退走,厨房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方敢将头伸出水面,静静地等候。

  这期间,他听到屋外有声息,显然有人在屋外监视屋中的动静?怎敢出缸?

  他对罗老人的机警沉着,万分佩服。

  如果罗老人沉不住气,老道们一走便人厨房叫他,岂不可惜了?

  罗老人在房中等候着他,房中未举灯火,接到他便低声说:“屋外还有一个人。你先换下衣裤躺一躺,下半夜再说,他们会走的。”

  “希望他们不要再来。”他平静地说。

  半个更次后,罗老人悄然人房,将他所要的食物一一取来,递给他说:“多带些走,你大概饿惨了。”

  “老伯,你知道你冒了多大的风险吗?”他问。

  “呵呵!人活在世间,哪能没有风险?”老人笑着说:“本镇的殷实人家,谁不讨厌骆家的人?我想,也许我仍可活到眼看骆家受报的时候。”

  “他会受到报应的。”他肯定地说:“等到我查清了他的一切,我会对付他的。小可得走了,兔得连累你。老伯,谢谢你啦!”

  “附近很不‮全安‬,你得走远些。”老人善意地叮咛。

  “小可理会得,在还没有查明底细之前,他是胜家。”他泰然地说:“他的手风要转坏了,老伯等着瞧。”

  黎明前,他到达西面的青槐集。

  江湖人出了事,最好的办法是远走⾼飞,走得愈远愈好。

  八爪蜘蛛必定认为他被打得差不多了,必定以为他逃至和州或者北上江浦,绝对不会估计他向西走。

  因此必定派人分南北两途追踪,正好让他从容进行侦查大计。

  如果真的牵涉到池州的铁背苍龙,那就有好戏可看了,双方的人难免有一场火爆的恶斗,很可能把他典兔浪子忘了呢。

  那么,大风庄等于是不设防的空城,一切底细和可疑事物,皆难逃他的眼下。

  果然被他料中了,一南一北两个一方之豪,把和州闹得风雨満城。

  而他,却安安稳稳地在大风庄附近蔵⾝。

  大风庄西北十余里,是温泉区香淋泉镇;西南,是鸡笼山与白云山,该两山是观山的支脉,是和州的名胜区,鸡笼山玄门弟子列为第四十福地。

  庄本⾝是骆家的私产,在小径的南面,遥对着路北的小小青槐集,闲人不许接近。

  八爪蜘蛛根本就不考虑周永旭向西逃的可能,只托请紫阳观主搜遍桃花坞一带而已。

  周永旭并未在桃花坞留下痕迹,可知并没有向西逃的可能。

  青槐集既然称为集,可知定是小小的市集,集期是三六九,少不了有外地的商贩逗留。

  集內有一家小小的客栈,这天恰好是初八,明曰便是集期,远道来的走方小贩,都在这天赶来落店。

  他不能在村民家中寄居,怕被骆家的眼线发现,大胆落店,自称是江东来的行商,要在附近的市集看看市情,希望能在附近开设贩卖曰用百货的行号。

  一住进店,他便诈称行旅劳顿,老病发作,名正言顺地到药肆检药,闭门养病。

  好在他⾝上无论何时,皆随⾝带了应急的金银,如无意外,挨过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三天里白天足不出户,没引起任何人的疑心,路对面大风庄的爪牙,居然一无所知,三夜中,他已经进出庄內外十次以上了。

  第四天是十一,小村显得冷冷清清,这次的集期多了一天,因此人人显得清闲。

  附近他已摸得一清二楚,他得准备回乌江镇去了。

  琵琶六娘的事已用不着他操心,有铁背苍龙介入,让两个一方之雄去解决。

  八爪蜘蛛酷待他的账,他可以不计较,但客店中他的行囊必须取回,那是他行走江湖的全部家当。

  他年轻,要说不计较八爪蜘蛛的酷待,那是欺人之谈,但他并没有横下心要以牙还牙。

  他久走江湖,理该有容人之量,只要能顺利地取回行囊,其他无需要斤斤计较了。

  他在想:八爪蜘蛛是否肯放过他?如果八爪蜘蛛取走了他的行囊,怎办?

  小客店的右邻,是一家小食店。

  他在辰牌左右踏入店门,准备吃过早点便上路返回乌江镇。

  刚踏人店门,⾝后跟人两名彪形大汉,大概是嫌他穿着长袍文诌诌走得慢,领先那人信手将他一推,叫道:“好狗不挡路,知道么?”

  他猝不及防、冲前两步猛地转⾝,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南咕道:“你这人大横了,你…”“什么?狗东西敢顶嘴编排大爷不是?”

  大汉怒吼如雷,戟指大骂,大手指几乎点到他的鼻尖上。

  他忍下了这口恶气,‮头摇‬道:“这世间,不讲理的人真的太多了。”

  又是祸从口出,大汉激怒得大吼一声,当胸给了他一记“黑虎偷心”砰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

  他退了一步,脸上变了颜⾊。

  店伙计大惊,上前急叫:“三爷,饶了他吧…”

  大汉伸手一拨,把店伙拨开厉声叫:“你闪开,我非打他个半死不可。”

  声落,飞起一脚,踢向周永旭的下裆,用劲极猛,快速而沉重。

  起脚时,靴尖上翘,这是说,用的是挑字诀伤人。

  这一脚太过歹毒,如被踢中,岂仅是半死而已?简直要出人命,下阴不碎裂才是怪事。

  他忍无可忍,伸手一拨,⾝形略闪。

  “砰!”大汉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另一大汉大惊失⾊,一按衣襟,‮子套‬了匕首,一声怪叫,抢出一步急刺他的胸口。下毒手啦,动刀子了,要将他置之死地。

  他无名火发,手一抄,⾝形不退反进,奇准地扣住了对方握匕的脉门“噗”一声一掌劈在对方的右肩上,右手也抓裂了对方的腕骨。

  “当!”匕首堕地,大汉完全失去抵抗力。

  一不做二不休。一声沉叱,大汉会飞,突然手舞足蹈飞出店门外“砰”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晕头转向。

  先前被掀倒的大汉爬起来了,伸手拔衣下的匕首,仍想行凶。

  他先一步扑上“砰砰砰”给了对方三拳,像是连珠花炮‮炸爆‬,快得令人目眩。

  “哎哎…”大汉狂跑,仰面跌出店门,倒在同伴⾝上。两个人跌成一团、鬼叫连天。

  他拍拍手,向脸无人⾊的店伙说:“劳驾,替我弄些清粥小菜作早餐。”

  店伙脸⾊苍白,恐惧地说:“客官,你…你还是走…走吧…”

  “走?为何?”

  “你…你打了大风庄骆…骆大爷家的人,将…将有杀⾝之祸。”

  他‮头摇‬,苦笑着自语道:“老天爷,又是骆家的人。”

  “客官,你…你快走吧,最好赶快跑,但…但愿你跑…跑得了。”

  门外,围了十余个看热闹的人。

  两个大汉已踉跄走掉了。

  他苦笑着出店,门外有人好心地说:“快往西逃向香淋镇,那儿的许大爷或许可以救你,快走吧。”

  他匆匆返店,结算店钱,出镇不向西逃而向东奔,要返回乌江镇客店取行囊。

  仅走了两里地。⾝后蹄声震耳,三匹健马飞驰而来。

  他扭头一看,领先的是个穿墨绿⾊劲装的佩剑少女,另两人是黑夜中年佩剑骑士。

  出了事他便不怕事,猜想是大风庄骆家的人来了。

  大风庄在青槐集的路对面,按理追赶的人早该追及了,但由一位少女领先追来却令他大感意外。

  第一匹健马冲到,女骑士大叫:“站住!你好大的胆子。”

  蹄声骤止,少女轻灵地飘落鞍桥,点尘不惊地落在他⾝后丈余。

  另两名骑士左右驰出,在他前面分左右下马,三面合围。

  他一怔,心说:“唔!这丫头姿⾊不差。”

  岂仅是不差?可算是绝⾊美人儿。杏眼桃腮,琼鼻樱唇,年纪十六七,正是女孩子的⻩金年华,刚发育完全的美妙胴体,在劲装內显得曲线玲珑,极为动人。那双水汪汪令人想做梦的凤目,具有‮魂勾‬摄魄的无穷魁力。

  这是个骄而媚的少女,浑⾝散发着芳香,是属于那种具有昅引异性心生绮念的女人,站在男人面前,便会令男人想入非非。

  说好听些,她是个美艳的女人;说难听些,她是天生媚骨的风流女娇娃。

  可是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女郎,盛怒而来似乎带了杀气,是一朵带了刺的火玫瑰。

  他止步面向着这位美娇娃,淡淡一笑,背手而立神定气闲。

  四目相对,少女看清了他,眼中的杀气慢慢消落,显然对他油然兴起好感,对他的第一印象大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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